第四十三章（1）——（3）

　　第四十三章（1）
　　老二饼其实才四十多岁，曾经是个跑江湖混社会的家伙。
　　他十八岁开始背井离乡，跟着外地的一帮卖狗皮膏药的走南闯北，造就了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练就了一张巧舌如簧的铁嘴。早几年，他娶了个外地的媳妇儿衣锦还乡，盖了新房，据说，还剩下了不少的钞票。从此老二饼便隐退江湖，虽然至今未曾有一儿半女，倒也夫妻恩爱，过上了正常人的居家生活。
　　老二饼虽说名声在外，但是平日里倒很是收敛，倒不像是传说中那种横行霸道地痞流氓。
　　老二饼之所以成了拆迁中的钉子户，全是因为他多少见过些世面，他说：“拆迁补偿国家有规定的标准，没有国家下发的带有红头文件的标准放在我面前做参照我就是不在那什么狗屁拆迁赔偿协议上签字！……”
　　拆迁工作组颇具耐心地往老二饼家跑了多次，都是无果而终。老二饼就认死理。
　　眼瞅着村子里其他人家都签了赔偿协议同意拆迁，而且已经有拆迁公司的扒土机、推土机什么的轰隆隆地开进了村子，李俊他们一个个急得不行，只好向上面反映……
　　派出所多方调查，动用各种手段竟然没有找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关于老二饼的任何一丝一毫的污点和作奸犯科的蛛丝马迹。
　　可是，拆迁工作势在必行！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整个村子里没有一家亮着灯，漆黑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村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阵东南风不厌其烦地吹拂着，暗示着又一场春雨的降临。
　　黑暗中，有五、六个黑影在老二饼家门前诡秘地张望着，亦步亦趋地靠近了大门，随着轻微的“咯嘣”一声，老二饼家的大门被打开来了，门口两侧各有一个黑影贴着墙角蹲着把风，其余四个闪了进去。
　　睡在里屋的老二饼正均匀地打着呼噜，但是黑暗中的他却已经警惕地睁开了圆圆的双眼。老二饼轻轻地推了推身旁睡在里边的媳妇儿，可那娘儿们往里翻了个身，继续像个死猪一样继续酣睡。
　　老二饼机警地在黑暗中探起身子，摸到了绑在床头的电灯开关拉线，他猛地一拉电灯开关线，同时大喊一声：“谁？！”
　　几乎就在他喊叫着打开灯的同时，迎着在黑暗中陡然一亮而显得异常刺眼的灯泡的亮光，老二饼眼前闪过几个蒙面的黑影，几乎就在那灯泡闪亮的同时，一个黑影用手中的棍子向那灯泡敲去，另外几个黑影向床上扑来。
　　“啪”的一声，屋子里只是闪亮了一下，瞬间又黑了下来。
　　就在黑下来的同时，老二饼惊愕得张开的嘴巴里被人塞上了毛巾，几乎同时上半身从头上往下被来人套上了一个特大的麻袋，坐在床上的老二饼本能地伸手要掀掉麻袋，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从麻袋外连同袋子抓住他的双手从床上往上提了起来，又有人往老二饼屁股下一提溜那宽大的麻袋下口，往下一拉，把个只穿了内裤的老二饼活生生的灌了进去，一把扔在了地上。
　　与此同步，老二饼的媳妇儿在睡梦中嘴里同样被塞了毛巾，半裸的身体也被灌进了麻袋扔在了床上。
　　老二饼还在本能地挣扎着……，老二饼的媳妇儿原本以为是做梦的，当她感觉到不是梦的时候，更是恐惧得不行，也不停地挣扎着……。二人嘴里都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呼救声。
　　一个声音透过口罩，低沉又凶狠地喝道：“别动！别出声！规矩点，不然就要了你们的命！”
　　那凶狠的声音里，夹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震慑力，昭示着说话者说到做到的威严。看到老二饼夫妇渐渐地安静下来，那个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现在，你们必须服从安排，听好了：都给我好好趴着，乖乖地让我们把你们的双手反绑了，然后安安静静地跟我们走一趟，去透透风，好好配合我们……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受罪。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保证你们毫发无损！——不然！哼、哼……”
　　惊恐万分的夫妇俩只得乖乖地听从黑衣人的吩咐，双双趴在床上、地上，让蒙面人在黑暗中就着他们带来的手电微弱的光亮从他们脚那头解开各自的麻袋口子，掀开一半，结结实实地给他们反绑了双手，又扎上了袋口……
　　黑暗的村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几个蒙面的黑影扛着两个麻袋匆匆忙忙地往村外走去。村边路口停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面包车的车门早已被拉开。
　　几个黑影把两个麻袋装上车子，拉上车门。“嗤啦！”一声，那面包车发动了，在黑暗中仅仅打开了雾灯，诡秘地往村外开去。
　　村子里再一次恢复了漆黑和宁静。
　　可是，不一会儿功夫却村子里先是“轰隆隆”地响起了推土机的声音，紧接着接二连三地传来声嘶力竭的犬吠，再后来有了些许灯光，接着人声鼎沸、四下里都陆续亮起了灯光和扫来扫去的手电筒光柱，于是，村子里竟人来人往地热闹非凡起来……
　　天蒙蒙亮了，风小了许多，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要不是老二饼俩口子的哀嚎，村子早就又一次归于宁静了。
　　当夜里被蒙面人扔在旷野之中的田坎子边、又被清早下地干活的村民发现并放了出来的老二饼夫妇，用麻袋裹着冻得几乎僵硬了的身子浑身瑟缩着回到村里的老二饼夫妇颤巍巍地筛糠般的哆嗦着身子来到自家门前的时候，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房屋自己的家，已经成了一片满目凄凉的废墟，包括那些家具以及原有的居家细软，已经被倒塌的房屋砸得满目疮痍，在风雨中一片狼藉，全部成了泥泞中的垃圾……
　　在这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里，衣不蔽体的老二饼夫妇，颤抖着湿漉漉的身子，瘫坐在已经成了废墟的自家门前嚎啕大哭起来……
　　第四十三章（2）
　　春天来了，阳光渐渐的温和起来，暖暖的照得人浑身舒畅。
　　桃花红了，怒放着。梨花也露出了生机勃勃洁白的花蕊，含苞待放着。田里的麦苗渐渐的泛起了嫩绿，在一阵阵煦暖的春风的吹拂下渐而转为一片片绿油油的深绿，世间的万物都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拆迁工作终于圆满结束了。按照当初承诺，李俊他们从开发商那里如数拿到、并私分了一大笔差额款子。
　　小玉理所当然地从李俊那里得到了一笔厚重的“见面礼”。如愿以偿的小玉很快在槐树镇买了两间上下二层的商住两用门面房并迫不及待地开始装修。
　　这些天，小玉忙着不断的采购装饰材料，又是木料、线条又是油漆、墙纸的负责装饰材料的采购供应同时监督工人装修着她梦寐以求的新房子。想象着某一天启明站在新房子里瞪大双眼，惊喜得张大了嘴、错愕着合不拢的样子，小玉心里暗暗的乐开了花似的。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小玉成天哼着小曲儿，起劲地忙碌着。
　　那天中午，偶尔闲下来，突然发现李俊已经好几天没有跟自己联系了，小玉觉得有点奇怪，便拨通了李俊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竟然关机了，小玉就更加感到奇怪了。于是，她又试着拨打翠萍的手机：
　　同样是关机了。
　　小玉不由得纳闷儿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小玉不由自主地又拨打郝支书的手机：
　　关机！同样，都关机了！
　　小玉隐隐约约感到一丝焦虑和不安，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从何而来的孤独和惶恐向她悄然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第四十三章（3）
　　第二天一早，小玉蹬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地来到了与槐树镇相邻的那个小镇。
　　眼前是一条弯弯曲曲古老的街道，去翠萍家必须穿过这条年代已久的老街。老街很窄，可是沿街两肩却有不少早年沿袭下来的古色古香的古老的店铺或摊头，比如：刻章的、磨剪刀的、打铁的、炸爆米花的、捏泥人的、卖炒米糖棒棒糖的、卖狗皮膏药、算命打卦的、打土灶烧饼的、开老虎灶卖开水的、剃头挖耳的、挖鸡眼拔牙的，甚至有时候还有打把式卖艺的……
　　虽说雾蒙蒙的早晨，太阳还没有露脸，老街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有了不少逛早市的男女老少。
　　小玉只好下了车，推着自行车在不算太多的人群中穿插着往前走。忽然一阵幽幽的、夹杂着那种炒熟了的芝麻焦香的刚出炉的烧饼的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孔。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小玉知道到了烧饼铺了——这是这个小镇上最有名的一家土灶烧饼铺。他抬眼望去，临街而开的烧饼铺前围了不少等着烧饼出炉的食客。打烧饼的师傅正在快速而熟练、有节奏地往紧靠在店铺门外屋檐下倚地而砌的烧饼炉子里贴着烧饼坯子。
　　小玉推车上前，把自行车靠在街边停好，上锁。她要买两只烧饼带给翠萍，她俩都喜欢吃这里刚出炉的擦酥烧饼了。忐忑不安的小玉一大早就出来了，她要到翠萍哪里去打探打探消息。
　　小玉在人群后面站着，等着烧饼出炉。
　　“孙爹今天还是老样子？三只擦酥的？”打烧饼的师傅嘴里问着一旁站立着的老者，手上依旧不停地贴着烧饼。
　　“唉！是的，是的！”被称作孙爹的老头子在一旁暇意地答道：“我和老太婆加上孙子，每天早上一人一只烧饼就着大米稀饭吃下去，又爽口又当饱，简直就是过的以前地主老财家的日子啊！哈、哈、哈！”
　　孙爹开心地说着，因为掉落了一大半牙齿而稍显干瘪的嘴唇，笑得好久都合不起来。
　　“是啊！现在的日子跟以前比真的是享了福了……”打烧饼的师傅一边和面一边感叹道。
　　“嗳？！你们听说了没有？下面那个拆迁的村子里出事了？”打烧饼的师傅接着侃了起来。因为他从事的行业的特点，接触的人比较多，听到的小道消息自然就多了起来。
　　“怎么不知道！”另一个等着烧饼的老汉接过话题：“不就是那个拆迁的村子的什么村主任，包养了个从外地回来的烟花女子，自己一天到晚寻欢作乐忙得不行，哪曾想到自己的老婆却跟别人也搞上了，还闹离婚去了衙门……不过，最日怪的是那妇人离婚的理由竟然是因为她跟别人搞得欢愉无比，而跟自己男人搞的寡而无味……唉！现在的世道啊，我就奇怪了，那堂上的官老爷怎么还就判了哩？真是千古奇谭哪！”老者似乎有些学问，说话竟然有些八股之气。
　　听着他们的议论，站在后面的小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瞬间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正要离开，却听到打烧饼的师傅压低嗓门神秘地说：
　　“关键的是，这个故事还有更精彩的下文……”说着，他停下了下来，有些故弄玄虚似的卖着关子。
　　“你说撒！说说看……”一旁有人关切地催促着，并静静地不再作声，洗耳恭听。
　　打烧饼的师傅停下手里的活计，直起身，表情神秘地低声说道：“出大事啦！那个村子里负责拆迁的那些干部，跟开发商狼狈为奸，克扣了村民大笔的拆迁补偿款私下瓜分了，被人家告到了什么中纪委下派的工作组那里——那个工作组就相当于当年皇上派下来的明察暗访的钦差大臣。现在都被抓起来了，正在调查呢……”
　　“这帮男盗女娼的狗男女，不审时度势，在政府部门反腐力度如此强烈的情况下竟然顶风作案，肯定会受到严惩！”一旁有位年轻点的看上去是读书人的男子接过话题，发表着感慨……
　　“据说，跟那个村主任相好的那个女子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村主任给她在省城买了别墅……，而且听说他们还利用黑社会强制拆迁……”
　　小玉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动，一阵一阵让她感到头脑发胀，头皮发麻。失魂落魄地，小玉踉踉跄跄地转过身，掏出自行车钥匙开了车锁，提起车身原地调了个头，推着车子就头重脚轻地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