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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在其中己不知 第一章:四年

作品名称:未央实录      作者:土生      发布时间:2014-04-29 10:05:27      字数:3172

  我姓张名阳归,字初九,住长安尚冠里。我本非京城人氏,是四年前逃至天子脚下的难民。我梦牵魂绕的故乡是远在东方的洛阳,那里林木葱葱,沃野千里,富贾云集,天下闻名,我便在那地渡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父亲是洛阳城东张氏的大公子,子承父业,锻金冶铁,本想本分地将源远博大的家业传递下去,可不想那年冬月的一道圣旨,将这个宏远而又现实的梦想彻底碾灭。朝廷要实行专营专卖,盐铁钱酒都要收归未央宫经营,商贾不能再参与其中。张氏家业始自高祖,代代相传,经年不倒,享誉商都,父亲虽忠厚本分,却也执着倔强,不甘把百年基业拱手相让,不甘让他朴素的梦想灰飞烟灭,任其三令五申也无所动容,死守家门不让一丝陌生空气浸染,终于天子震怒,官员光火,长安的铜兵铁将一夜间把父亲连同他的梦想荡为烟土。我是父亲的幼子,上有三兄二姊,家里刀光剑影之时,我正与母亲在城南丙氏外祖母家,晌饭后噩耗传来,母亲将我这棵最后的根苗托给外祖父,便追随父亲而去。
  那时我尚且年少,满城凌乱中听闻是京中桑弘羊亲自点兵踏平张宅,认为他便是犯下滔天罪行的恶霸小人、奸臣贼子,皇帝贤人不用、用人不贤,被这心肠歹毒的伪君子蒙蔽了双眼。少年无知无畏,行动起来也不知天高地厚。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风止雪霁,浑圆的月亮从乌云堆里露了头,月华照到似铺着白玉锦被的地面上,银光四射,我趁着那如昼的黑夜偷偷爬出窗外,瞒着日夜守护着我的董外傅,朝着西边无所畏惧地走去,留下一串还未生长齐整的脚印。长安在洛阳以西,天子便住在那里,我要告御状,要亲口告诉皇帝桑弘羊是个罪大恶极的丧尽天良之人。
  父亲历尚节俭,但作为幼子的我也一直算养尊处优,事后每当回想起那两个月的旅程,我都觉得后怕,觉得不可思议。那勇猛如虎的劲头从何而来,那单薄的身躯如何能抵御住冰天雪地、饥肠辘辘,现在想来,也许都是因为一腔执念。在没有亲人陪伴的冬至和元日过后,我随着一群小叫花子来到了熙熙攘攘的长安。放眼望去,摩肩擦踵,喧声鼎沸,高楼广厦,鳞次栉比,仇人在哪里,天子在何方。我边讨食边寻仇,天一日比一日长,空气一天比一天躁动,手上的冻疮由紫青色变为紫红色,冰硬的肿块化成侬软的溃疡,可是我依然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小叫花子嘲讽我,三教九流踢踩我,连阿狗阿狸都欺负我的时候,黑暗中的火把终于被上天点亮。皇帝的九乘辂车在朱雀大街上自南向北驶来,车轮碾地的声音如滚滚闷雷,吓得周遭一切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大人小人老少妇幼皆垂手而立、颔首低眉,车过之处匍匐如山倒。我虽是懵懂少年,被吓得战战兢兢,忘记了东西南北,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何等人物的排场。也许,这就是扭转乾坤的唯一机会。我使劲攥住颤抖的心,收住浸着冰凉汗珠的毛孔,咽了大口唾液,挺起错乱的眉毛,睁大凹陷的眼睛。
  “冤枉!”
  惨厉的声音中带着呜咽,仿佛是绷弯的竹竿瞬间崩裂,又好像装满洪水的堤坝裂了一条小缝。
  冤枉,少了一个称谓在前面,当时的我无暇顾及。
  我以为銮驾会立刻停住,武士揪住我这个小蹄子扔在陛下脚下。虽然等待我的可能是刀山油锅,但那面圣诉冤的机会却犹如孟婆汤一样勾人心魂。可是,我的嘴却被一张巨大而粗糙的手堵住——就在我看见人群毫无反应想喊第二嗓的时候,就在我发现我与皇上的距离盖过那嘶哑声音的时候——先是一只大手堵住我的嘴、蒙住我的脸,又是一只胳膊将我羸弱的身子夹住,藏于腋下。待回神,圣驾已经走远。
  正当我无比沮丧之时,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捎携带着两行洁白的牙齿映入我的眼帘。
  “你想死吗?”
  “你是谁?”
  纵使他是我的舅舅恩人,我也愤恨非常。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爹也是。”
  少年生一双不算夸张的兔牙,说起话来一股傻气。
  恩人父子把我带回了他们居住的尚冠里。那只大手属于兔牙少年的父亲,提防之心慢慢消除之后我称呼他为伯父。伯父的儿子姓许名广汉,名字的寓意与他瘦弱的身躯南辕北辙。这对父子在几年前放弃了瓜果田园迁到长安城里居住,身上三分市井,七分泥土,父亲忠厚老实,儿子外痞内憨,比寻常人容易相处。一处院落,三间瓦房,住屋里没有女眷,我住进并未显得拥挤,倒是多了几分茶余饭后的谈资。
  父子俩知道了我的身世,我的漫漫征途和我家的横来之祸。他们通俗直白的劝导也让我明白了许多原本不明白的事:那道圣旨由天子亲笔写下,桑弘羊只不过公事公办,仇人,似乎不是奸臣贼子,而是我一直景仰崇拜的贤明圣君。皇帝登基数十载,大汉朝耀武扬威,四海之邦俯首称臣,人人以自称汉人为荣,而国力是兵力之基,盐铁钱酒是国力之源,皇帝的圣旨不是为了肥己,而恰是为了利国利民,父亲的心再大,也大不过整个汉朝的梦想。
  几个月的煎熬、奔波与等待,换来的是一腔迷茫。
  四年光阴,我不断思考着洛阳城里那场腥风血雨的是与非,心里的力量也渐渐消失殆尽。
  时光冉冉,夏至过后,天在不知不觉中缩短,热度却也一天天悄悄变浓。长安城的上空云纱缭绕,午后的日头也不算毒辣,但热气却不断地从地缝里钻出来,阴魂不散。广汉受不住那烦躁,便拖我去城南商坊酒家消暑,我执拗不过,便也跟着出了门。
  “两碗清酒,一碟小肴,速来!”
  广汉对这吃客的术语烂熟于心。
  “初九,你果真是生在富豪之家吗?我怎么看你出个门都扭扭捏捏,连个菜名都不会点?是不是在家养尊处优惯了,都让底下的人办?”
  “三又休要取笑我。爹娘最小的孩子都是大人捧在手心里的,我大哥就,如果他还活着,就不会像我这样,出门在外像个傻瓜一样,两眼摸黑什么都不懂。”
  “这样啊,你都来长安四年了,一点都没长进,我还以为你们家都这样呢,哈哈。”
  我看着窗外,西天的云彩如絮般散乱,与那年那日一个模样,一个在冬天,一个是夏天,一样的难受与压抑。
  窗外闪过一个身影,遐想中我不及看清本貌,等他到堂内坐定,方见是一个年岁与我们差不多的少年。就坐在广汉背后的桌子边,要上一碗上好的黄酒,一只焖猪蹄,一段羊肋骨,便津津有味得享用起来。
  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对面的不安分,广汉在猛咽着口水。这人并不坏,只是家里开杂货摊,却没有得到官府批文,整天东藏西躲,跟市吏玩捉迷藏,广汉这孩子便在游戏中学会了不少东西,也捎带着习得了一些旁门左道,偷鸡摸狗、拿人针线时而为之,嘴也馋得不由心情控制,这会功夫,估计已经不能自已。我踢了下他的脚。
  可没料到,这一脚恰恰给了他动力,干脆拾掇着酒菜搬到了少年的桌子上。我只好低头吃食,不去管他。
  “这位大哥好兴致,好酒好肉摆了一桌;可是一个人多没劲,不如分小弟一份,咱哥俩边吃边聊那才叫一个痛快。”广汉这混小儿与他父亲一个圆滑、一个木讷,却是一样的自来熟。
  少年没有理睬,只顾自己饮酒潇洒。我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却能十分体会到他的心情。
  广汉不管不顾,任意拿起羊肋骨啃嚼。
  却不料被少年一只手打落在地,连带着手中泛着渣的下等清酒也跟着落了地,浇湿了前几天才置办的新裤子。
  广汉先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少年已经带着酒饭移至别桌。我看见一股火苗子窜上了广汉那青白的脸,没等我起身,他已经拍上了少年的榆木桌子。
  “看着你也挺阔绰,没想到却这么小气。你小心眼就算了,还淋湿了我裤子,这事我跟你没完,你说怎么赔!”广汉的身体里似乎装了七八个武士,那气势让人觉得非同小可。
  少年把头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球逐渐鼓起血丝。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不是凶神恶煞之人,眉宇间甚至透着犹豫,可是眼前发怒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也许真如广汉所言,对待这种事、这种局面我的确应付不来。没等我走到跟前,广汉已经被那人窝在了身下,紧接着传来不同寻常的尖刺的声音。我知道大事不好,便不管青红皂白扑了上去,意在将两个人拉开。
  但是,少年自然以为我是混小儿的帮凶,就连我一块打了起来。少年看似筋骨薄弱,却实实在在的力大无穷。也许是发怒才导致这种想象发生,病猫发威了也是半只老虎。
  此时我没有余暇去想,这店的人怎么就没人出来收拾局面?
  “住手!”
  酒店顿时鸦雀无声。我们三个仍在叠罗汉,只不过我跟广汉在底下,身上脸上青红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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