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赖吉祥气极败坏

　　49赖吉祥气极败坏
　　赖吉祥在临河镇第二初级中学竭力经营，从临河镇第一初中抢走了不少的学生和教师，使这个分校的规模不断扩大，但学校的教学质量却一直萎靡不振，不见任何起色。如果不是出钱请外地就读的学生回来，顶替学校参加中招考试装潢门面，那么这所学校的一二百名毕业生连续几年连一个都考不上市里的重点高中。
　　临河镇合并重组后，在新上任的临河镇党委书记赵天魁领导下，全镇的经济一年一个新台阶，唯独临河镇的教育一蹶不振，他多次在全镇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赖吉祥。赖吉祥为了能够坐稳校长兼教研中心主任的位子，想起只有过去的搭档韩利民才能帮助他，屡次要调韩利民过去，并许诺他担任学校的副校长。韩利民看到日渐式微的临河镇一中，犹如一只破船，行驶在波浪中，随时都在颠覆的可能。这种情况下，越早下船，越有逃生的可能。这一学年暑假后开学一个多月，韩利民答应了赖吉祥来到临河二中，做了名义上的副校长。和韩利民一起抽调过去的还有宋光辉、张晓丽等学校的几位骨干教师。
　　初到临河二中的第一年，韩利民清楚地记得赖吉祥在全体教师会上的飞扬跋扈和不可一世，俨然一个生杀予夺的土皇帝。中招考试成绩揭晓的第二天，临河镇主管教育的孙副镇长奉镇党委书记之命，叫来赖吉祥责问，为什么临河镇东区的教育质量一年不如一年，甚至连一个重点高中也录取不了。
　　赖吉祥从临河镇政府大院里走出来，窝了一肚子火。那个比他年轻十多岁却官气十足的孙副镇长，盛气凌人在坐在那里，他就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学生站在副镇长面前，低着头，刚要分辨一句，却被骂得狗血喷头。偌大一个中学，一二百名毕业生，怎么连一个重点高中也考不上，他这个教办主任兼校长不想干了干脆就滚蛋。
　　赖吉祥这一肚子火气憋了整整一个夏天，一直找不到发泄的机会，就像一头被关在围栏里的兽，狂躁不安，四乱乱撞，却找不到出口。暑假还没有结束，赖吉祥就通知教师提前到校给学生补课。他要在临河镇政府和临河的老百姓面前做出一种高姿态，以牺牲老师和学生的休息权利换取一种同情。只可惜这种表现到了明白人面前，换来的是更大的嘲讽。
　　赖吉祥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正在下面窃窃私语的几个教师像遭受了电击一般赶紧闭了嘴巴，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他们看赖吉祥那憋胀得像猪肝一样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支起耳朵听赖吉祥声色俱厉的训斥。
　　小小的会议室里气氛顿时显得紧张起来，没有人敢再小声议论，几十个人被一种死寂般的安静笼罩了，连空气也变得凝滞起来。只有赖吉祥的声音，如夏日聒噪的蝉单调地嘶鸣，人的小小耳廓萦绕着的全是那种嗡嗡的耳鸣。
　　赖吉祥从这一周老师的表现，说到一个月前学校出现的大大小小的违纪现象，甚至一年前的沉渣都被翻晒开来。他借题发挥，越说越激动，干脆拍起了桌子，用起了粗口，似乎还不解气。那郁积在心里的怨气，从他那副肥嘟嘟的脸庞上，从他那阴骘的小眼睛里，从他那竖起的头发梢里，一股股冲泄出来，会议室里空气似乎也随着他那只大嘴的一张一合而颤栗不已。数落，指责，批评，挖苦，喋喋不休，差不多每一个教师都被羞辱到了。
　　坐在下面的每个人都噤若寒蝉，担心自己一会儿也会被赖吉祥骂到。几个有点儿资格的老教师若无其事，懒洋洋地抽着烟吐着圈儿，既有一幅黄鹤楼上看行船的悠然，也有一种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淡然，还有一种观看一幕指桑骂槐闹剧的欣然。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校长如一头发怒的公牛，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满腹怨气却找不到目标。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
　　赖吉祥觉得发泄够了，喘着气坐在那里，享受着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居高临下地环视了椭圆形会议桌围坐的教师们，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中发现出什么。只可惜他看到的都是一些无精打采、没有任何表情、无动于衷的面孔。
　　韩利民一直坐在赖吉祥的右边，隐隐觉得赖吉祥刚才的话有些就是影射他的。他却若无其事地看着赖吉祥的一举一动，心想，他该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缺失教养，他太小题大做了。
　　没有了赖吉祥声嘶力竭的声音，会议室里又是死一般的静。接下来该是韩副校长安排下一周的中心工作了，但韩利民觉得有必要再让赖吉祥把剩余的一点怨气发泄殆尽，就故意等着不说话。他静静地观察着下面老师的表现。
　　几十个教师有几十种不同的表现，有人低了头，有人仰了脸，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有无动于衷的托着下巴，有人斜了眼睛不屑一顾，有人托了半腮听而不闻，有人皱了眉头，有人摒了鼻息，仿佛刚才散发出的是一股异味儿怕吸进肚子里有碍身体健康。韩利民心想，可惜自己上师范的时候并不擅长美术，要不然，现在画出这一幅幅脸谱来，闲暇时间可以好好欣赏一下这种绝妙的芸芸众生相。
　　赖吉祥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太失态了。他看到大多数教师都俯首贴耳，觉得自己的威严得到了维护，想再说两句抚慰的话，但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把刚才散开的本子整理了，脸转向谢志文，低声说了句：“去把窗户开开，透透气。”
　　谢志文慌忙挪起身，拉开窗子，一股清凉的空气冲了进来，每一个人都为之一震。赖吉祥朝韩利民努努嘴。韩利民简单地布置了下一周的工作，又强调了几句，估计赖吉祥也不会再说什么，就直接说了散会。
　　赖吉祥拿起本子先走远了，门口的人站起身才开始出去，先是挪动椅子的声音，再就是小声议论，然后不知是谁发出了哈哈哈的笑声。
　　韩利民和谢志文最后离开的，他们把堵在门口的椅子挪到里边，关上门窗。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谢志文倒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好后勤，做事勤快，任劳任怨，受到学校大多数老师的好评。韩利民觉得，做人最起码就应该这样。如果能力不高，但只要具备这两种美德，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受人欢迎的人。如果你没有才能，但至少应做到不能令人讨厌。
　　韩利民感觉赖吉祥今天的说话声色俱厉，刻薄，一点儿也不厚道。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无聊的人在一个无聊的夏天，呆在一棵无精打采的树下，听树上一只蝉声嘶力竭地鸣叫，一遍又一遍。不过，这对韩利民来说，又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人应该学会在无聊的生活中寻找一些乐趣。这种情景如同看一个疯子或傻子在自由自在地表演。他气急败坏，他恼羞成怒，而下边的人却面无表情，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这样缺乏互动的表演，对疯子或傻子来说，也就没有了劲头，慢慢的他自己就会收场了。
　　愤怒的人通常都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是在发怒。如果别人无动于衷，他也就失去了发怒的根本动力，就像一只猴子动尽心思搞恶作剧，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如果没有了观众，或者有观众对它不理不睬，它也就没有了兴致；又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学生，课堂上故意搞些小动作，以期引起大家的注意。如果没有人注意，大家都对他不理不睬，他也就兴味索然。相反，如果有人关注，他会越来越起劲，所谓的“人来疯”大概就是这种情况。生活中缺少关注，学习上缺少关爱，情感上缺少慰藉，也许就是那些差生越来越掉队的主要原因。就像树荫下缺少阳光普照的植物，拚命扭曲地生长，为的就是能够得到一线阳光的照抚。
　　这一年，像几年前两个人第一次合作时的那样，赖吉祥把学校里教学方面的很多事情全权交付给韩利民处理，并向他许诺学校这个校长的职位很快也会交付给他。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的韩利民对权力和职位倒没有太大的奢求，只想踏踏实实地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韩利民不知道自从他一来到这里，就已在无形中树下了几个对手，甚至是敌人，很快，他就感觉到来自几个方面的敌意。临河镇第二初级中学的学生处主任康继业和教导主任刘金保，这一年正在为学校的副校长一职明争暗夺，韩利民凭天而降，自然成了两个人的障碍。原来，赖吉祥私底下都向这两个人做过和韩利民一模一样的许诺，他们两个人都以为赖吉祥升任镇教研中心主任后，学校校长的位置应该就是他们的。现在，现在韩利民却如一块不期而遇的巨石，突然挡在了他们前面。
　　韩利民已经遭遇到来自各方面的重重阻力，但他表面上无动于衷。他在明确了学校岗位职责、制定了教学工作考核奖励办法之后，自己专心做起来了教学调研。他并不参与其他的人事纠纷，每天只是听课、评课，直接做初三毕业班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
　　教师节过后不久，赖吉祥突然提出这学年学校的新一项工作计划，仿效镇政府年初宣扬的那样，这个学年也要为老师办十件好事。而位于十大好事之首的，就是要开办一间教师食堂。原来教师一直在学生食堂搭伙，生活不方便不用说，而饭菜质量实在让老师们食之无味。好多教师就在自己狭小的住室兼办公室自己做饭，或天天到外面街上的饭店东一顿西一顿，听说学校要成立一间教师食堂，老师们自然都很高兴，以为从此可以食无忧了。
　　赖吉祥让韩利民张罗这件事，但是，他提出的条件让韩利民觉得这个食堂很难长期办下去。两个厨师每月一千二百块的工资，伙食，以及食堂的所有开支完全实行自负盈亏。韩利民担心这种情况老师们一定接受不了，召集了几个老师经过商量，向赖吉祥提出是不是厨师员的工资由学校支付，其他的实行自负盈亏，一个月对成本进行一次核算。
　　韩利民托另一个老教师向赖吉祥建议，他老婆郝丽娜现在闲在家里没有事情可做，是不是可以让她牵头，再找一个能干的厨师。赖吉祥故意推辞了一番，就答应了。原来他的内心早就有此种意图，只是怕老师们背后说他的闲话。他要把自己想办的事情，让别人先说出口。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运用权谋，不动声色地把学校的钱财划到自己口袋里。
　　教师食堂很快就筹备好了，也仿照校外街面上的店面开始营业那样，由学校的一个老师写了对联，还燃放了鞭炮，庆贺一番。赖吉祥也不在家里吃小灶了，和其他教师一起搭教师食堂吃饭。一开始也装模作样的掏几个饭钱。但时间长了，他不知是疏忽，还是有意要忘记，反正没有人见他再交过一分钱。再后来，吃白饭的人越来越多，挑食的人也越来越多。食堂做了好吃的常常不够吃，而做不好吃的时候却没有人来吃，常常要剩下很多饭菜。
　　这样入不敷出，让负责管理教师食堂的曹老师感觉很为难，不管赖吉祥说什么，他也不愿再干下去。后来，又换了一个教师，坚持不到两个月，亏损太多，不但自己吃的要拿出来，而且还得从自己口袋里倒贴钱。个中原因，他非常清楚，只是不愿意说破。食堂的账目公布得一清二楚，韩利民和其他教师一样谁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的问题。再后来，食堂的所有事务干脆就由厨师全权负责。但这个时候，厨师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干下去了。厨师抱怨说，教师的饭实在难做，提意见的一大堆，乱抓乱吃的有几个，食堂不赔才怪呢。她面对的都是教师，大多数人都很讲自觉，可讲自觉的人却常常要吃亏。他们感觉在学校食堂吃还不如到外面饭店吃便宜称心，干脆退了伙。那不自觉的几个人，厨师不好当面说，少不了在背后议论。食堂实行顿餐制不久，就有人多吃多拿。还有一个尖酸刻薄的女教师，嫌其他人吃得多她吃得少，每次吃完饭，她还要故意带走一些。厨师问她吃不完拿那么多干嘛，她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句“带回家喂狗吃”。
　　郝丽娜斗着胆子，和赖吉祥说起现在学校里的教师怎么都是这个素质。赖吉祥却觉得老婆这是在嘲讽他，嘲笑他手底下的老师们在他赖吉祥的带领下竟然变成这样没有教养。赖吉祥一怒之下，让郝丽娜回到县城的家里看门去了。学校附近再也找不到愿意给老师们做饭的厨师，远处的人嫌弃学校给的工资低不愿意意来。教师食堂又断断续续地拖延了一两个星期，半年之后终于关张了事，老师们只得又和学生挤一个食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