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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潭梦>>第九章

作品名称:庙潭梦      作者:楚西一氓      发布时间:2013-11-09 21:21:06      字数:4883

  
秋日的河滩,颇不寂寞。
  野鸡坪长滩头的河水,前波扯着后浪,一路汩汩地向前远方流去,如歌如语,喧哗沉吟,不舍昼夜。
  蟋蟀们躲藏在荒滩杂草丛中竞相奏鸣着,陶情适趣,自鸣天籁,得意洋洋。纺织娘娘们栖身在荆棘蓬里,"扎扎扎"地呼着鬼,唤着神,唧唧复唧唧,正赶工赶期地忙着缝制皇帝们那自欺欺人的新衣。更有诸多不知名的山野虫豸们,滥竽充数地在向人们兜售着那迭经远古一路传承下来的古老曲谣。可怜那些个“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大花蝴蝶们,明明春色已阑离人而去了,它们却依旧还在沙滩枯草丛中搭成双,配成对,蹁跹起舞,旧梦重温,悠然自得地乐天知命呢。
  《庄子》书中有说:庄周夜间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自由自在地在花草丛中翩翩弄舞。待到梦破人醒后,庄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是蝴蝶,仍是庄周。于是他感到疑惑起来:到底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唉,这可是一段千古难破的公案哟。
  此时此刻,八百肉鸭群们正精神饱满地聚会在秋日寒潭里,戏波弄烟。公鸭和母鸭们相互追逐着,嬉戏着,集群闯滩,邀伙闹河。一幅生动活泼的群禽戏秋图,赫然跃入了过往行人们的眼帘中。
  河岸边不远处,有一片浓密的河柳树林,繁枝密叶遮天,清幽柳荫匝地。老鸭客和女乞丐两人比肩挨坐在树下的石板上纳凉,山一搭水一搭地闲聊空侃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妹友,昨儿晚上坐在瘸腿老光棍的身边听了一宿的山歌,这下该知足过瘾了吧?"老鸭客调侃着女乞丐妹友问。“赶明儿您跟着他去学唱山歌,两个人你唱我和,卿卿我我,那才叫一个爽快呢。”
  “老哥子,不瞒你说:远香近臭的话,拿来套用在山歌场上,也是不得例外的哟!"女乞丐妹友作古正经地回答。“隔山隔水地听瘸腿二哥唱歌,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心头。近距离当头对面地听他唱歌,由于没有了那种神秘的距离感,未免要显得逊色三分的了。”
  女乞丐妹友的话,不无道理哟。想当初瘸腿老二唱山歌寻女友的时候,彼此间的距离可是隔着了山、挂着了水,可望而不可即的哩。两人就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唱呀唱,直待到夜幕降临,月上东山的时候,歌酣情浓,渐入佳境,窈窕女友才象牵线风筝也似的,被那心怀叵测的瘸腿老二一扒拉二扒拉,收网摘钩也似地拽拉到了跟前。人到心到,推心置腹,那牵线搭桥的山歌们呢,早被两人兜头掐尾,“嘭嘭嘭”地统统给扔到山外的世界里去了。
  真话实说:倘若他们两人见面伊始,那窈窕女友发现了瘸腿老二的足下秘密后,哪怕瘸腿老二的山歌再唱得惊鬼泣神,再唱得天花飘落,只怕也是良缘难就的哟。唉,开宗明义地就要和一个瘸腿汉厮守到终身,强拧的瓜不甜,女孩子要打退堂鼓,本是人之常情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歌郎和歌娘彼此间的山歌,愈唱距离愈近,彼此的心也被双方拉拽得愈靠愈近。待到瘸腿老二伸出手来一下子逮住了姑娘的芳心后,女友纵算有意想跑开,只怕也是身不由己的了。
  呵呵,远距离听歌,近距离瞧人;女乞丐妹友的话,会有错吗?
  于是乎,老鸭客顿时心领神会了,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齐齐地熨贴了起来。把戏把戏,全在稀奇;珠联璧缀,老神在在,方才显得耐嚼耐看嘛。不经意间,一句亦庄亦谐的俚语,活灵活现,打自老鸭客的嘴里脱口而出:“俗话说:‘远看婆娘近看猪\\\';妹友的话,道理十分地充足着哩!"
  孰料鸭客老哥子的话刚刚落音,便惹得女乞丐妹友满脸飞红了起来。她瞪着鸭客老哥子,倏地站起身来,挥舞着粉嫩的双拳,“咚咚咚”地擂牛皮鼓也似的,砸人背而有声。女乞丐妹友装嗔卖娇,不依不饶,鸭客老哥子被拳砸而不怨。谁让他口无遮拦,自讨其咎,活该!老鸭客自知理亏,只好连声告饶。
  河柳古树婆娑绵密,左挨右挤,浓荫盖地,筛出来一地宜人的秋凉。有蝉娘子们躲藏在浓密的河柳树枝缝隙间,扯长了嗓门儿在不停地长吟短咏着,悠悠旋律在飘溢,此落彼起,令人陶醉。“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蛹化成蝉,蜇居在树根幽闺里达十几春秋,方修成女儿之身。蝉娘子们许是受了老鸭客和女乞丐诙谐谈话的影响,登台不亮相,只闻其歌,不见其蝉,神秘兮兮,等待那痴情痴心的情哥哥儿郎们不定期中彀呢。
  天籁声声,逗人肺,惹人肠。鸭客老哥子在侧耳聆听着,女乞丐妹友也在侧耳聆听着。
  黛色的群山,在天边横亘着.弯弯的一河碧波秀水,在大山下缠前绵后,蜿蜒流淌,掩映着河柳树的绰约倒影,也镜鉴出鸭客老哥子和女乞丐的妹友的水月镜花,梦里姻缘。两人是萍踪浪迹,中途结伴,恍若梦中流落人。好一似那懒和尚们在撞钟,得过且过着哩。他乡联袂牧鸭,前程渺渺,后路茫茫;夜也方长,梦也正多。两人到头来究竟是梦破还是梦圆,可是谁也参不透,谁也说不准的呢。俗话说:人乖不知死活,猴乖不知解索,鸭棚里的姻缘似露水,凑合着过吧。
  女乞丐把双腿伸进河水里,顿觉凉意如注,沁入心脾,好不惬意着哩。她俯首凝眸清波,似曾相识的颜面,亦颦亦笑,如梦幻泡影,随着清粼粼的水波在不断地晃悠着。女乞丐抬手抿了抿飘散到额前的凌乱黑发,顺手摘下别在头上发际边的小红塑料梳子,解开头发,漫不经心地作业了起来。
  老鸭客昨夜经宿未眠,奉陪着瘸腿老二热闹了一个通宵。米酒也醉人,山歌也醉人,呕哑胡琴也醉人。两条光棍汉老哥们,唱沉了星,拉落了月,相互厮守到黎明。晨曦初露时,瘸腿老二告声叨扰,便自行回家,去协助家人料理杂事。女乞丐半睡半醒,听闻动静,应声而起,拾掇肉鸭棚,撒喂鸭粮,准备早餐。老鸭客乘着女乞丐妹友打水煮饭、打理肉鸭棚,前俯后仰、左右忙碌之际,纳倒头便在肉鸭棚内打了一个“鸡婆”盹儿。等到他睁眼一瞧时,已是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时分了。嘿嘿,好在鸭客是自由职业,自我安排,自我调息,不怕上班迟到会被扣工钱,扣奖金,倒也是无可无不可的。
  世界充满着世界,没有矛盾便没有世界。也不知是因了何等的原故,那八百肉鸭群们突然闹起矛盾来了。公鸭、母鸭们怒目相向,扇动翼翅,鸭嘴撮着鸭嘴,互不相让,大打出手,闹哄哄乱作了一团。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可以调和,鸭子和鸭子们的矛盾无从调解。经过一番折腾后,竟然有数十上百只肉鸭子们分道扬镳,负气离群出走,气咻咻地朝下游走了回头路。人有人情,鸭有鸭故,鸭大不由人。虽是老鸭客,也拿它们没治,也只能礼让了三分哟。事实明摆着的嘛:是老鸭客要依靠着八百肉鸭群们来赚钱发财,养身糊口,难不成反倒要懵懂肉鸭子们来奉承了老鸭客吗?没门儿!
  说来煞是好笑:老鸭客正全神贯注地呆看傻看着女乞丐妹友在梳头呢;孰料鸭群风波陡起,竟有如暴风骤雨也似的,不期然而至,其势汹汹,锐不可挡,着实让他扫兴哟。他想:唉,也罢,女人头发毕竟当不得饭吃。八百肉鸭群们真要出了事,只怕他和女乞丐妹友有锅也难以揭开哟。顾虑重重之下,老鸭客哪敢掉以轻心了嘛。时下正当稻田谷黄时节,农家们眼睁睁地盼着丰收在望,哪经得起肉鸭群们的一顿蹂躏了哟。
  火烧眉毛的事,事不宜迟!四面鸭歌,颇有似于四面楚歌,老鸭客不是楚霸王,肉鸭棚里上演不了霸王别虞姬。老鸭客对着女乞丐妹友如此这般地安排布置了一遍,便头顶着鸭竹笠,手荷长竹竿,急匆匆地朝那下游河滩追了过去。
  老鸭客既走之后,肉鸭群内,又轮到女乞丐妹友来独当一面了。幸喜得上游河道狭隘,沿岸半里左右水路,多是乱石荒滩,少有水田,不愁那些个肉鸭子们会去惹是生非。况且逆水游鸭,优哉悠哉,不进则退,进速不快,女乞丐在柳荫下但坐无妨,放心地临水梳妆。
  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树大招鸟。在深邃阴森的河柳树丛中,突然传出来了猫头鹰那凄惨兮兮的啼鸣声:“咕噜噜噜,咕噜噜噜!"阴森森的旋律,幽灵也似地在阴森森的河柳林丛中逡巡着,游弋着,穿梭着.倘若胆小的人听入耳后,哪怕是在青天白日里,也肯定少有人不为之毛发倒竖的。
  白日里,女乞丐尽管孓孑独处柳林丛中,倒并不显得特别地害怕。人们常说:喜鹊来报喜,猫鹰来报忧;猫头鹰一叫,就会出鬼怪。女乞丐想:人们只说夜路走多了会碰鬼,哪有青天白里碰邪的事儿嘛。女乞丐行乞数月,司空见惯了荒野地夜宿的事。说真不假的,她除了被毒蛇咬伤之外,倒是从来没有碰见过鬼,碰见过神哟。
  女乞丐想啊,梳啊,不知不觉地就坠入到白日梦乡中去了。那把小巧的红塑料梳子,倏地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到了河水中,随着野鸡坪长滩上的轻波微浪,时沉时浮地朝下游漂流而去。
  女乞丐只身一人在梦境中周游着,忽儿东,忽而西,只有欢乐,绝无忧愁。她梦见老鸭客赶着偌大一群肉鸭们,一路走到她的家门口。她正想迎上前去帮忙,没想到老鸭客和鸭群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接着,她又梦见瘸腿老二蹲在西瓜地窝棚子前,边唱山歌,边朝她招手。死瘸腿老二,没事找事;她正犹豫着:去还是不去啊?突然间,她看见老鸭客满脸是鲜血,面目狰狞地追赶了过来。女乞丐吓得要命,慌不择路,抬腿就朝瘸腿老二的窝棚跑去。老鸭客在后面哈哈狂笑着紧追不舍,手里的赶鸭竹竿被甩得呼呼直响。她愈是着急,便服是迈不动脚步,那西瓜地窝棚也遥遥在望,没有尽头。眼见得疯疯癫癫的老鸭客行将追上来了,女乞丐猛地大喊一声,跌倒在地,醒了过来。
  女乞丐睁开眼一瞧,老鸭客,还有瘸腿老二,已齐齐站在了她的面前,眼迷迷地看着她笑。不好意思哟,老鸭客让她照顾上水鸭子们,她却做起白日梦来了。她立马站起身,挓挲着空落落的双手,头上秀发却象瀑布一般抖落了下来。女乞丐这才诧异起来:噫 ,头发还没梳好,好端端的梳子却不见了,真是白日见鬼了啊!
  就在女乞丐纳闷之际,老鸭客笑着把小红梳子递到她手中,神神怪怪地说:“还真亏了你瘸腿二哥子哟,若阴差阳错迟了一步,只怕你的塑料梳子早就到海龙王女儿的手上去了啦。"
  长话短说。却说瘸腿老二离开鸭棚赶到家后,相帮着儿子、儿媳打理好家务,给猪圈里添足了猪潲,给鸡和旱鸭们喂足了包谷粒儿,草草几下扒拉完碗里的饭菜,便又赶着牛羊出村来放牧了。季节不等人,儿子、儿媳要摘瓜,卖瓜;过不几天又要忙活起割禾、扮桶的秋收大事了,他不帮衬能行吗?当然不行嘛.瞧瞧别的人家:年轻人们都远走高飞,到流金淌银的外地打工挣钱去了,抛下老头子、老婆子们在家里留守着家业田地.家中的牛羊牲畜,春种秋收,老当益壮,全是大把年纪的老人们在忙进忙出哟。好在瘸腿老二瘸腿不缺心眼儿,养殖、种植,瓜、果、牛、羊、猪、鸡、鱼应有尽有,留住了儿子和儿媳在家打拼,倒是省下了不少的事儿。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多得不如现得;家庭副业,现卖现得;比起那些经年累月在外苦扒苦挣、到头来却拿不到血汗钱工资的姑娘、小伙们,自然是强上几分。
  难得老鸭客和女乞丐一路放鸭,山重重,水覆覆,辗转来到了野鸡坪的地面。虽说鸭客老哥子年年都要来野鸡坪河滩上驻棚,但今年却格外多了一个女乞丐妹友,瘸腿老二哪能轻易错过如此的见面良机嘛。肉鸭棚内多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年轻女子作陪伴,看一眼儿让人眼睛痒痒,看二眼儿让人心头痒痒,你说瘸腿老二能不来吗?呸!别说瘸了一条腿儿,就是打断了两条腿,咱瘸腿汉老光棍爬也要爬着来哟。
  瘸腿老二吆喝着牛羊,一路顺风顺水,闯滩而上,左顾右盼地寻觅着老鸭客和女乞丐的行踪,不弃不离牵挂不离于心。眼见得八百肉鸭群们就在前方了哟,瘸腿老二忽然喜上眉梢,顿感心劲儿十足。这时节儿,瘸腿老二淌水逆流而行,边走边唱着,蓦地发现水面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物件在逐水漂流,晃晃荡荡地来到了他的身边。瘸腿老二颇感诧异,顺手捞起来细看,原来竟是女人梳妆打扮用的小巧红塑料梳子哩。瘸腿老二喜形于色:精致不精致没打紧,值不值钱没关系,只那满目鲜红的颜色,便足以让瘸腿老光棍爱不释手,视若了珍奇。天意嘛,昨儿晚上他给女乞丐妹友送上衣物,看来她的感受还是蛮好的嘛。如今再给她送上这红色的梳子作见面礼,她不动情不动意才是怪事儿了哩。俗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欺,但彼此建立起好感来,不能算过分吧。
  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做梦也不会想到,瘸腿老二顺手捞起的伴手礼,竟然会是女乞丐不经意间失手滑落的心中宝物哟。看着一脸傻愣愣的女乞丐妹友,鸭客老哥子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哟。
  女乞丐回想起适才梦中的荒唐离奇情景,好似胸中打翻了五味瓶儿,百味百感一齐涌上了肚肠。她顿感心乱如麻,缠肝连肺,剪不断,理还乱;惊魂恶梦,肠断荒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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