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三个月过去，大地铺上了厚厚雪被，天空还在下着鹅毛大雪，天很冷。
　　余万有的呼气冒出了寒烟，他的腿一瘸一拐，但他感觉身子很暖和。余万有此时忙得不可开交，他正在给家里做大扫除，一些不要的和要的都被他整理分开了，地上鸡鸭的粪便也被他铲掉了。他觉得自己正在做着一件人生中最为正当的事儿，也的确是，他在为自己的婚宴而打扫那终日不见一丝光的木屋。
　　一个月前。余万有是那么的狼狈不堪，他的腿差些被汪蓉的父亲打断了，他的嘴皮子也在众多的反驳中磨破了。那时的天是那么的灰，风刮的那么大，整个大地的灰沙都被卷在了空中，余万有就如其中一颗，孤寂和冷漠伴随其身。他是那么的心灰意冷，汪蓉家人的态度是那么的坚决，甚至要闹出人命，她的父亲一个月内吐了四次血。可是痴情的汪蓉总是不会让余万有那么的无助，她会不顾一切地跟随他。最后他们俩被俩个家庭赶出了家门，他们一度饥饿和寒冷，但也从未退缩半步。虽然余万有总能在外面带来一些吃的，但在那雨雪交加的日子里，汪蓉的身体状态很不好，她吃不下东西，总是呕吐不歇，整个人奄奄一息般地躺在稻草堆里。余万有是那么的心切着急，他觉得是自己害了汪蓉，他不应该让汪蓉和自己在一起，真的，不能在一起，这样汪蓉就会像往常一样快快乐乐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现实来的太快，谁也不曾预料到它会是这么的棘手，就像疟疾一样，只有富贵的人才看的起这种病。余万有再一次走在了雨雪交加的路上，汪蓉躺在废弃的小屋子里一度呕吐，连挥手的力气也没有。余万有不忍心离去，但又能怎样，在现实的枯井里，选择等待，就必将死亡。余万有加快了脚步，他被压迫的快要发了疯。
　　“越远越好，越远，远远的。”余万有快步的走着，嘴巴不停地神经质的念着。他突然停了下来，骤然暴躁起来，他使劲地挥打着自己的脑袋，在雨雪的交加下，每一次挥打都是那么的冰冷。“我在说些什么？竟说些什么呢？我做了什么？我为汪蓉做了些什么？我还要离她远远的？作孽！作孽！我到底是怎么活的，一塌糊涂，连个安身处都没吗？她肯定受了寒，就这么拖着？我应该带她去看病的啊。我这是要去哪儿呢？你的脚，你的脚给我停住，停住！停住！”
　　余万有停住了脚，他慢慢地转身走回了不挡风雪的小破屋。
　　汪蓉笑了。
　　“你笑什么？”余万有问。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会让我们过好的。”汪蓉说。
　　“我没有办法，一点儿办法都没！”余万有激动地叫着。
　　“我相信你啊！”
　　“你错了，你相信了我，是你最大的错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看现在，我们现在成什么样了，这一切都太疯狂了，这一切都太愚蠢了。”
　　“我相信你。”汪蓉呕吐了一阵，依然坚定的说。
　　“我说过了，是错，你相信我是错误的，错误的！错误的！知道吗？错误的！”
　　“那你大可丢下我啊！”汪蓉伤心的说道。
　　“我正想要丢下你，我正想要去你家告诉你的家人，嘿，你们的汪蓉现在正躺在一间小破屋里，正病的奄奄一息，简直不成人样呢。”余万有突然停顿了，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声音不再激动了，而极其低垂呜咽了起来：“可是我回来了，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了。汪蓉，我……嗨，我对不起你啊。”
　　“说这些干嘛，你不要伤心，我会心疼你的，万有，我说过我相信你，我为此付出了全部，我的家人，我的身体，我的人生。所以你得振作起来，为了我也好，也了你自己也好，你要像以前那样有活力。没有困难可以阻挡我们的，我相信老天不会那么的残忍。”汪蓉歇了一会儿气，接着说：“现在就是老天让你回来了啊，是老天的旨意，我们怎么违背得了呢。是老天告诉了我，你不会丢下我的。他还告诉我，我们的梦就快要实现了啊。”
　　“什么梦？”余万有坐到了汪蓉身旁，虚弱无力地靠在了汪蓉身边。
　　“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想建立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那个家是砖房，可以抵挡此时的寒风冷雪，可以遮敝夏日的酷日热晒。房子里是我们新买的家具，盘碗筷子是新的，桌子凳子是新的，还有新床新电视机。你说我烧的菜很好吃，所以不管有任何的事，你都不会错过每一餐饭。你忘记了？”
　　“我没有忘记，那是一个美丽的梦。它与现实不期而遇，是它引入了我们陷进了现实的枯井，没有水，就如鱼一样等待着干渴和对干渴地恐惧。我只是对那个美丽的梦产生了质疑，那到底会不会实现，或者说那压根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些日子里，我们被排挤，被驱赶，我们还像是个年轻活力的人吗？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一对神智不清的疯子而已。而我们的家人，他们的冷漠无情简直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怎么会狠得下心让自己的儿女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备受折磨。汪蓉，这一切难道不都在告诉着我们，梦总归是梦，成不了真啊。”
　　“我们只是遇到这么一点儿挫折就要言败了？现在胜利也许就在眼前的不远处，只要我们再坚持地走一段就会雨过天晴。万有，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直处于低迷的，天空总会晴朗起来，那时候，太阳会因为我们的胜利而喜悦的升起。只是我们太年轻，总是遇到痛苦磨难便消受不起，这个时候，这个节骨眼上，我说我相信你，是因为我看到了希望，我知道阳光就在不远处，你会带随我去到那儿的。”
　　“我能做什么？我绞尽了脑汁，却一点儿办法也没。”
　　汪蓉沉默了，她仅凭着那微弱的气息想要尽可能的给余万有打气，但是她此刻已然一点儿力气也没了，接连而来的犯呕使她上气不接下气，她冷得直打哆嗦，整个脸苍白极了。
　　余万有急忙拍了拍汪蓉的后背，他憔悴地撑着下巴，似乎有一个念头在充斥着他的脑袋，但又随之挥去。余万有站起了身，说道：“走吧，去我家。”
　　“你爹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汪蓉没有说话，余万有扶起了她，俩人走出了这间不挡寒风的小木屋。
　　外面的雪飘飘洒洒，风吹得汪蓉直咳嗽，她甚至无法在风的逆吹下行走。所以余万有那本是瘦弱的身子背起了同是瘦弱的汪蓉。风在吹，那么吃力，那么冷。
　　昏暗不见光日的老木屋，余万有扶下了汪蓉，俩人默默地站在了门口。
　　“谁啊？”余母走了出来，顿时哑住了，她回头望了望，生怕余德才也在后面，但没有。余母眼泪横溢地快步走到余万有身边，那憔悴伤心的模样，那嘶哑苦口的声音，余万有愧疚地无言以对。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病了，很严重，所以我不得不回来求你们。”
　　“为什么不把她送回她家呢？你们俩还没有闹够吗？年轻人啊，懂点事吧。”
　　“娘，我和汪蓉是真心要在一起的，你就不能站在我这边吗？你可知道我们俩在外面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可是我们俩还是坚持了过来，我们俩铁了心要在一起的。”
　　“可是你爹……”
　　“帮我求求他吧。”余万有低垂着脑袋说道。
　　余母看了看俩个消瘦的面孔，叹了口气，走回了房屋。不一会儿，便能听到余德才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回来做什么？丢人还没丢够吗？那死混子还有脸回来，他不是说他自己能在外面过活吗？现在知道回来了，哼，畜生，我要这样的儿子做什么，去叫那女孩子回自己的家，那混蛋我现在就得收拾他。”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你这是要去干什么，你回来。”余母叫喊着。
　　汪蓉听着余德才这一连串的凶骂，吓的身子哆嗦个不停。余万有紧紧地扶着汪蓉，他决定要坚定一切的面对任何的狂风暴雨，只为了让汪蓉和自己有一个安身之处。
　　“死混子，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这会儿也用不着我冒着雨雪去外面给你收尸了，直接就在家里收了得了。”余德才指着余万有骂道。接着他又看向汪蓉，但并没有那么的凶狠，他对其他人是狠不起来的，这正是他的性格独特之处，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极为老实的人。他说：“小女孩啊，你得回家啊，前几天你的母亲又来我家要人。你爹快不行了，天天都在打吊针，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和万有在一起……”汪蓉极为轻微颤抖的说着。
　　此时余德才已经在屋子的墙边寻找着竹条，并没有去听汪蓉的话。半会他从乱糟糟的物堆里抽出了竹条，显然这竹条已经有好些时间没有挥打了，竟有些发霉了。余德才走到余万有身边，便是用力的一挥鞭打了过去。余万有本是可以闪躲，但他却决不闪躲，他在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切备受痛楚的打算，就如开始和汪蓉流离时的心境一样，决不哭喊，决不趴下。一旁的汪蓉反应过来，吓得大叫了一声，忙抱住余万有大哭了起来。
　　“你快走开，不然要打到你了。”余德才叫道。
　　“打吧，连我一块打吧。”汪蓉愈加哭的厉害了，她看到余万有挨打，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要疼痛。她觉得是自己害的余万有挨打。
　　“你一边去。”余德才不耐烦地推开了汪蓉，汪蓉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余德才便是迅速地又对着余万有打了过去，冷冷的空气发出一声肃然的怨声，在余万有身上盘绕着，余万有痛的咬紧了牙关。余母拦了过去，又是哭又是闹，但在余德才的推开下，她也一样显得无力。汪蓉爬了起来，正要跑去抱着已经跪在地上的余万有，但一阵恶晕的呕吐突如其来，她弯下身呕了起来。
　　伤心的余母注意到了，她疑惑地仔细地看着汪蓉的反应，她突然惊了一下，随之阔然展眉地站起了身，脱下塑胶鞋便是冲向余德才那浓卷黑发的脑袋打去，余德才痛的唉呀了一声，要知道，那塑胶底鞋的份量比竹条打下去的疼痛要重上好几十倍。余德才有些昏晕地稳住了身。怒气冲冲地抬起头骂囔着：“你个疯婆子，要打死人啊。”
　　“你个死人，不要孙子了？老娘没你那么混，今天老娘要打死你。”接着余母像是一头母狮子一样扑向了余德才，厮打了过去。余母在此时那么的凶悍，似乎就回到了她年轻时的健壮模样，余德才一头雾水，他在此刻完全不是这头发了疯的母狮的对手。他的眼睛被塑胶底鞋打得乌青，脑门被余母的牙齿磕破了好几层皮，已见鲜血从没有皮的肉上流了出来。
　　“你个混子，我要你的命，你居然那么用力的推倒了汪蓉，你个混子，孙子不要了？不要了你就去死。”
　　“我要我要！”余德才求饶道。
　　余母停住了手，却是大哼大哼地喘着气。余德才苦叫连连地站起了身。汪蓉惊讶地看着听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没来得及去看余万有，又是一阵呕吐了起来。
　　“你瞧瞧，你瞧瞧，孙子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天哪，你个混子，我的孙子…我的孙子…。”余母说着说着激动地哭了起来。“我的孙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俩断，我第一次就把你杀了，然后我再上吊。”
　　“你胡说什么，尽说这些晦气的。你确定汪蓉有了吗？”余德才疑惑地说道。
　　“我生过孩子的还不知道吗？万有，你起来，快，去把诊所里的医生叫来，要是有个好歹，这个家谁都别活了！快去啊。”余母扶着汪蓉，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余万有叫道。
　　余万有一时间难以接受，汪蓉居然怀上了。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这点，可怜的汪蓉跟随着自己在外面居然是带着身孕受那样的罪。他在心里以找不到任何的词去有力的痛骂自己了。他急忙起了身，脚步颤抖不停地去找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