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恶化 酒冷

　　从萧何衣袖中滑落的竹简被送至刘邦手中，刘邦用最快的时间看完了。他读文章的表情告诉人们他很困惑，心情也正趋于平缓。他正准备说话时，突然他看到有人急速地闯进殿内。只见来人跪下报：更多的袭击事件在咸阳上演，目前受袭的当事人的生死有些还是未知数；其中由一支十一人组成的队伍手持尖刀，爬过一大户人家的高墙，这是一个由一个富裕的寡妇带着三个幼儿和婆婆以及男仆女仆的家庭，丈夫刚刚辞世不久。来人继续呈报：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恐怖的下午，男仆们虽然竭力反抗，但仍然难以抵挡。隔壁邻居听见女遗孀家里发生的打斗和大声疾呼的声音后，唯恐殃及自身受到牵连，赶紧关上大门钉死窗户；后又听见女主人凄厉地疯了一样的连连喊叫三个孩子的名字，再后来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了。刘邦的直觉告诉他，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惨案。人们都和他一样皱着眉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听着来人讲述在死者们熟悉的院落里发生的这个真实的故事：过了还几个时辰后，邻居进入其家里；推门进去，乍一看静悄悄的，再往里面走，整个家里就像战场一样，从倒地的那些人的姿势来看，他们全都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自西向东横陈一地；家里那两个小男孩被刀捅死，卧室内那个小女孩是被掐死的；此外女主人应该是受到了凌辱，她胸部的衣衫凌乱，腰部以下也看得出衣服被撕烂的痕迹，她最终悬梁自尽。来人低头叹了一口气最后说到：这是所有案件最惨烈的，一共死了十五口人人，年龄最大的是女遗孀的公婆，为七十二岁，年龄最小的是她的小女儿，年仅一岁半，中刀最多的是勇猛的男管家，身中二十多刀。
　　来人非常出色的报告，把在场的人们虽然根本不认识却活生生的人跃然于阿房宫，又在暴力中痛苦地死去。刘邦和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又有事件接踵而至。死亡人数不断上升，各种针对平民的恶性案件不断上演，很多人已无生还希望。街头暴力都不算什么了，武装袭击带来的危害更加剧烈。
　　这个城市到这个时候已经折腾不起了，她最美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刘邦忽然用力地操起桌上的一件瓷器扔到地面上摔得粉碎，听说是极为名贵的秘色瓷，秘色瓷如同薄冰飘着轻云嫩荷托着露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刘邦恨恨地说，“与其等死不如找死！”
　　樊哙站出来说：“秦始皇他杀了很多人，现在他的子民们被杀，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看我们还是尽快退出咸阳，把这个烂摊子留给项羽算了。”刘邦正义凛然道：“当年荆轲刺秦王，乃真侠士也。我虽灭了秦国，但如果我退出咸阳，置秦国万民水火于不顾，那我刘邦算什么东西呢？”刘邦的态度和定下的基调让张良出面说道：“主公暂且息怒，咸阳方面目前的情况其实很正常，但凡权力真空之时就必然会有混乱出现。不要说在这个阶段，即使在稳定的局面下，也会充满躁动和各种可能，当官方能力治理低下，那些底层人员便会聚集，所以矛盾更为突出，而我们只需做出针锋相对的举措。”张良的姿态让刘邦很是受用，在他的语境里刘邦找到了合理，因为张良的意思是刘邦没有问题。他想到吕雉在吃饭前和他说的话：愤怒表现的是最大的无能，那么我现在岂不是表明了我自己的无能，而赶走我的这些谋士们吗？
　　刘邦需要更多的观点拿出来进行协作，这样才会有所进展。随后，郦食其便说道：“主公，我的主张就是把阿房宫的东西分了，用来补偿在动乱中受到冲击和伤害的平民们，另外我们的军事力量和综合能力不如项羽，我们应该让步没错，但我们也应该为保卫咸阳和关中地带做出一定的努力。”听后，刘邦微微颔首，他说：“我承认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对于不同的声音，刘邦觉得他都应该感受。
　　这时，一直在跪着等待消息的萧何听见刘邦说：“萧何，你说说你拿来咸阳关中地区的这些户籍和税收地势地形资料是什么意思？”萧何便对这一带每平方公里大约有多少人每人大约承担多少税赋，还有咸阳方圆多少里之内有多少亩良田有多少座山头一一道来，可谓下足了功夫。然后，他接着娓娓道来如下：这对我们非常珍贵，我们目前有多少官兵需要多少人来供养和服务，而关中这一带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我们退出咸阳，一定要赢得人心，这里将是我们的起始点。萧何进一步提出：虽说我们是在沛县起兵，但恐怕此后数日数月之内我们是回不去的。我们应该以关中地区为福祉，而定下我们的大计。
　　“奇怪，”刘邦说，“项羽怎么会不让我们回江苏去呢？”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萧何站起来，到一旁坐下来说话。萧何站起来，用很好地语气对刘邦说：“我说了但请主公恕罪！”刘邦知道萧何从来不会做什么文章，出什么风头，他既然这样说就必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同意了萧何的请求。萧何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们没必要恐慌当然也不能麻痹。项羽此人自视甚高，虽然和主公结为兄弟，但心里是瞧不起你的。他并没有一个详尽的计划，他只不过是被夺取咸阳的欲望而迷了心窍。他是从楚国出来的，那么像他这样一个人物未来的走向，我相信他仍然会返回楚国，因为我们知道，荣归故里是很多贵族的梦想。而你他觉得你不过是个泥瓦匠，即使你被封为贵族，他既不想你回沛县把手伸到楚国去，也不想把你弃掉不用，秦人被亡国必然难以统治，所以你很难回到沛县倒有可能留在关中，但也绝不会是咸阳，因为咸阳曾是大秦帝国的都城，虽然按照楚怀王的圣旨，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获得秦王这个称号而留在咸阳。但是诛灭暴秦一直是项羽的梦想，他不可能公开承认是你灭掉了秦国。而且根据项羽的性格，咸阳难逃屠城的厄运。所以，我们要做好在这边长期作战的准备，我们应该像一只双头鹰一样，一面向东方，一面向西方。”
　　事情发展到这里，咸阳不再是秦国的咸阳，潘多拉的盒子，已经在这个土地上打开，各种作恶的魔怪四处奔走。任何人其实都不是局外人，反而都应该将它关上。再如果短期的目标能和长期的方向取得一致将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在萧何面前，刘邦一切都无所遁形。张良也意识到了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一旦刘邦发怒就会产生严重的后果，但正基于这两个人的关系，刘邦是不会真正发怒的，这不仅将会进一步暴露他的弱点，他也会失去始终守候在他身边的萧何。果然，刘邦嘿嘿一笑，明明听懂了却装作不懂的样子，他道：“萧何啊，我真不搞不懂你脑袋想些什么？你的语言越来越抽象了，也许是思维太活跃了，或者思维变化太快了以至于我都无法听懂了。跳跃性思维，缺乏连续性，捕捉不了你的思路。”从萧何那里，听到了如此沉重的话题，但似乎柳暗花明又一村，刘邦又似乎有了无穷的动力。
　　张良听完觉得很有意思，他觉得刘邦的性格从山上回来后，变得更加宽容能容纳异己异质，对于批评反对他不会谩骂更不会粗暴地去掐灭。他认为刘邦和萧何都在一个圈子里绕来绕去。于是，他给刘邦讲了一个故事。
　　魏文候与田子方饮酒，文候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候问：“你笑什么？”田子方说：“臣下我听说，国君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我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魏文候说：“对！”
　　显然，张良给了刘邦一个出路。你可以摸清咸阳关中这一带的情况，但你在眼前的形式下又不能贸然插手。那么秦地的事情需要秦人自己去解决，你只需要任用咸阳的地方势力就可以了，他们能驾轻就熟治理好咸阳。在等待项羽到来的这段时间里，这是最好的办法。
　　刘邦沉思后，微微一笑，道：“那么，请各位就如何协助秦人治理咸阳发表一下高见吧？”郦食其道：“乱世当用重典！”张良道：“如果政策宽松了，那么百姓就会对法律怠慢起来；百姓怠慢了，就用严厉的措施进行纠正；严厉了，百姓就会普遍受到伤害；百姓普遍受到伤害了，就再将政策放宽些。但天下苦秦久矣，咸阳也不例外，我觉得应该适当放宽。”萧何非常赞同张良的观点，他道：“治将乱之国用重典，治久乱之地宜予以生路。”樊哙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看我们就是多管闲事，等到项羽让我们管理的时候才管也不迟啊！”
　　此时酒已冷，人心沸，而外面也有人求见刘邦。得知是咸阳当地的一位名士后，刘邦便允许他进来。他快速进来后立即跪倒在地下，恳请刘邦救救咸阳的百姓。
　　在咸阳未尽的革命事业中，每一个人都表现出不同的态度，或奔走疾呼，或漠然麻木，或趁火打劫，或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