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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二二章

作品名称:沧桑      作者:河杨      发布时间:2013-08-21 11:37:51      字数:6080

  汪老太太相陪寻找三牌
  恒发夫妻设法想见亲儿
  崔成云眼看着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调走了艾德发,知道这是上级对他主持的东圩工作不满意的作为。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因此,不敢再怠慢了赵恒顺。日常事务中,他主动地与赵恒顺商量着办。这样,赵恒顺实际上能够左右着东圩的日常事务了。
  社员们因为赵恒顺当了权,好像都换了心情。加上他允许人们随意将口粮从食堂里称回家自己烧煮,对生活都有了点希望。食堂里的程上锦、吴先利,以及杜二丫、吴菊香他们,见没有了艾德发为他们公开的树威,失去了狐假虎威的靠山,一贯的淫威也收敛了许多。大众场合上,他们基本上不再发脾气,与普通社员说话,也能心平气和了,对于赵恒顺的话,也没有再公开违拗。
  赵恒顺本人还是我行我素,和从前一样,天天与普通社员一起在田里劳动。每天仍然是一身泥,一身汗。他因为体力比一般人强壮,见了重事,总是主动的身先士卒。因此,常常比大家还多下些力气。大家见了他这样的态度,都不由自主地增强了自觉性。做活的时候,不是做得很累了,一般不再无故偷懒。因此,本来将要荒芜的农活,因为大家能够尽力而为,又活络了起来。只是人们普遍的没有体力,做起活来总是力不从心,效力很差。对于这些,大家虽然着急却无可奈何。崔成云因为没有了艾德发长期地陪他闲扯淡,一个人老坐在办公室里,也觉得无聊,有时候也到田里看看。赵恒顺看了这一切,心里暗暗庆幸:东圩人的“灾难”大约算到顶了,好转的时候终于来到了。
  赵恒发因为三牌遭到了恶遣送,前几天特别回家将这情况告诉了韩妹妮,韩妹妮因此病倒了。丁医生让包包领回来她口粮的那点米,天天都熬点米汤给她喝。可是,直到第三天,她才喝了一点。到了第六天,才勉强下了床。因为许多天没有出工了,她想到菜园组去点卯上工①。当她走出大门口时,灿烂的阳光刺得她眼睛放花,实在不能行动,只好又回到家里,又过了三天才勉强去上了工。然而,她虚弱的身体总不能康复起来。
  东圩中队因为少掉了艾德发,多了赵恒顺掌权,食堂里的人偷米的事也收敛了许多,起码不敢公开地“偷”了。赵恒顺晚上不在食堂里睡,也不与食堂里人晚上公开地“偷”着吃。因此,社员们尽管口粮没有增加,还是配的这点数量,由于基本上都能下锅,食堂里供应的糊或者是粥,质量比艾德发在的时候,既好又多了起来。
  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以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亲情。当时被迫丢弃到外面的孩子,又被他们的父母纷纷接了回来。当时丢孩子出去时,是鲁小云带的头,现在也是她首先将她的“鸡胸鸭背”接了回来。这“鸡胸鸭背”送走的时候,虽然已经四岁了,却只能坐着,不能走路。如今,丢出去仅四个多月的时间,不仅能够满地跑,而且“鸡胸鸭背”也被“矫正”了许多,因此,人也体面了起来。鲁小云接回他的那天,还很高兴地特别把他带到食堂里,与炊事员们一起“欣赏”了一番。
  鸡胸鸭背被接回来没出两天,黄毛也接回了她的小东东。是呀,母子连肝肠啊,谁的孩子,做父母的,能不牵肠挂肚?只要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了,被迫送出去的孩子,做父母的总要千方百计地把他们接回来!
  这一天,韩妹妮飘飘忽忽地拿着饭盆到食堂里打粥,听得炊事员们说,鸡胸鸭背和小东东都被接了回来,而且都长得像人样子了。这更加使韩妹妮下定了要接回三牌的决心——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马上把小三牌找回来。
  可是,韩妹妮身体实在不行,赵恒发又一去没返,消息不知。在千思百愁之中,她特别找到了董正华的母亲——汪老太太。汪老太太是个年近六十岁的人,因为有妯娌俩,她是大房,她的同辈人都叫她“大板奶”。她儿子董正华与赵恒发同年,因此,恒发夫妻都叫她“大妈妈”。她有个女儿是正华的妹妹,名叫“二信”,嫁在弯子店村上。于是,韩妹妮便想到了请汪老太太陪她一起到弯子店去。这样,一方面在路上能有所照应,另一方面,在弯子店也能有个熟人,会更利于寻找三牌。
  汪老太太早就知道了韩妹妮为了三牌的事已经弄得身心俱毁,非常怜悯她。当她听了韩妹妮的请求后,便十分热情地满口答应了。可是,韩妹妮自己却踌躇了起来:我这样的身体怎么能走这么远的路?老太太知道韩妹妮的难处,说道:“妹妮,我是个老态龙钟的人,走路也困难得很。可是,我也总想去看看二信。你身体也不好,我们同阵去,正好有个伴。一路上,我们走走歇歇。有两个人一阵,能互相照应,路上也少着些急。”
  小麦已经黄了。现在,上级开会常常都说粮食很紧张的话了;因此,为了让社员们能够进行正常的生产,竟然允许各中队就地吃着自己收获的小麦。因此,这些天来,东圩食堂将社员们才打下来的麦子放在水里浸泡后,用石磨磨了出来,连着麦麸一起下在锅里,熬糊供应给社员。为了能让大家多吃一点,吃好一点,这麦糊里便没有再掺和野菜、野草了,糊的质量,一勺子舀着还能堆得起来,不再像那全是水的样子了。人们去食堂里打糊,分量也充足了许多。大家吃着这样的伙食,觉得日子勉强还能过得去。
  韩妹妮与汪老太太约好后,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便打了二分饭票的小麦糊,端到汪老太太家里,请她吃了好一起走路。这也算是她请老太太帮助寻找三牌的酬谢。汪老太太知道韩妹妮生活的艰难,见了这碗糊,怎么也不肯吃。她说:“妹妮,我有的吃啊,你不必客气呢。”韩妹妮没容老太太答应,便放下麦糊,回到自己家里。
  韩妹妮在家里匆匆地吃了一点打来的麦糊后,便将自己惟一的一件像样的衣服——蓝丝林布的褂子找了出来,穿在身上。穿好衣服后,她对包包说:“包包啊,你在家里带好小毛,阿妈到弯子店找三牌去呢。你阿爸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来,我这次去,不知道能有几天才能回来。你在家里带着小毛不要着急。阿妈一定要找到三牌,带着他一起回来呢。”包包看见自己的阿妈虽然这样说着,神态却非常庄重,包包也神情凝重起来。他说:“阿妈,我们在家里会不要紧的,你放心啊。三牌在家里的时候,我天天带着他,他现在走了,我好想他呢。阿妈,你到了那里,也不要着急,跟阿爸慢慢的把他找到,带着他一同回来呢。”
  一屋住的涂妈妈听见了这对母子的谈话,特别赶出来对韩妹妮说:“姐姐,你去了那里,安心的找找吧。家里的事你尽可以放心。包包不小了,能照应得很好。要是真有什么事,我也能帮衬一点,你就放心的去找吧。”韩妹妮强作笑容,对涂妈妈说:“老人家,这就麻烦您了!”说着,她辞别了涂妈妈,来到汪老太太家里,与她一起动身,向弯子店走去。
  这两个人,一个老态龙钟,一个病态恹恹。她们走走歇歇,十八里路,也不知道歇了多少次。从早上一直走到午后,两人都走得筋疲力尽,总算到了弯子店这个地方。一到了这里,她们便急不可待地请人指点,找到了矿山食堂。来到矿山食堂里,向炊事员们打听赵恒发。炊事员告诉他们,午饭后他已经到山上去了。他们的矿山在桃花冲,离食堂好几里路。要想找到赵恒发,只好等到傍晚他下了班以后。
  这两个人,尽管一路上没吃没喝,现在又饿又渴,但是都顾不上,她们又找到了“农业食堂”。在这里,迎面遇到了一个男人。韩妹妮询问这位男人说道:“请问大哥,你们食堂里女炊事员当中谁的年纪最轻啊?”这位男炊事员望了望韩妹妮说:“干什么?你问这事干什么?”韩妹妮哀怜地说道:“大哥,我二月十九那天送了个孩子来,听说是她带过的。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在哪里了,我想问问她。”这男人见一老一弱,韩妹妮又说得凄楚,认真了起来。他跑到饭厅门口,向着里面喊道:“邢兆霞呀,有人找你啊!”
  随着叫唤,出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她瘦条的身材,齐耳的短发,一双眼睛活络有神;穿一身牙黄色的夹衣,精神得很。见了韩妹妮她们,用眼睛不停地打量。好像在说:“你们一个弯背弓腰,拄棍子走路;一个瘦骨嶙峋,一阵风都能吹得倒的人,找我有什么事?”韩妹妮望着眼前这位精神抖擞的姑娘,先向她点了点头,表示有事相求。而后说道:“大姐,”韩妹妮不好叫她姑娘,因为不知道她结婚了没有,“我们是新镇的人。今年二月十九,我丢了一个六岁的男孩,在你们食堂傍边,让你们大队童书记捡着送到食堂里来了。听说是您收留了他。我感谢您呀!现在,我想打听一下,这孩子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麻烦您能告诉我吗?”
  这位叫邢兆霞的听了,似乎有点窘促。她稍微沉寂了一会儿说:“啊,你问那个孩子吗?是有这么一回事。童书记也是不知高低,把那个孩子交给了我,我哪会带孩子?不过我也算尽了力,带了他好长时间呢。后来,我们食堂里收留的孩子都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留着他又怕带不好,只好也叫拖板车的人把他带走了。”
  韩妹妮已经听赵恒发说过了这其中的情况,思想有点准备,还算挺住了;要不然,她定然会轰然倒地了。韩妹妮说:“啊,是这样的吗?那么,您把他送到哪里去了呢?”邢兆霞说:“哎呀,你就是那孩子的娘吗?那——真对不起啊!拖板车的人多得很。那天早上,我只是说了一声,你们吃了饭临走的时候,把这孩子也带走吧。吃过饭,我也忙得很,没在意是谁带走了他;更不晓得他们把这孩子带到哪里去了。不过,这孩子的衣服还有几件在这里,你来看看,是不是你的孩子,看过以后你就清楚了。”说着,她带韩妹妮来到她的卧室里,汪老太太也跟着进来了。在一个墙角里,她拖出一只竹蔑箩筐来,说:“他的衣服都在这里呢。他要是你孩子的话,你就把这些衣服都带走吧。”
  韩妹妮看了看箩筐,里面有三牌的棉袄、棉裤和几件单衣。韩妹妮说:“大姐,他这些衣服都在这里,那他被送走的时候,穿的什么啊?”邢兆霞说:“他走的那几天天气热得很,这些衣服都没有穿。”韩妹妮抖擞着双手,将这些衣服拣了出来。人竟站不住,躺坐在地上了。她看着这些衣服,虽然没有放声痛哭,然而,泪水却像决了堤的洪水,喷涌而出。她这蓝丝林布褂子的前襟,立即湿透了一大片。
  邢兆霞见了,拘谨地说道:“这位大姐,你不能怪我啊!送到我们食堂里的孩子,不是他一个,都被送走了呢。我一个还没有结婚的人,哪会带孩子呢?只好也把他送走了啊!”
  汪老太太看着韩妹妮悲痛欲绝的表情,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说:“妹妮,我看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了。我们走吧,到我女儿家里去,等你发子回来了再说吧。”韩妹妮只好强忍住泪水,将三牌的衣服还放进了篾箩里,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们辗转着往汪老太太女儿二信的家来。二信家的大门虽然大开着,可是,进屋后,家里却没人。她们知道,现在的男女都在大跃进,他们家的人,一定都出工去了。于是,这俩人只好在堂前大方桌边坐了下来。她们因为走了许多路,中午又都没有进食。老太太感觉渴得很,可是,又找不到开水。好在二信门口有条涧沟,老太太知道,他们家吃水洗衣都在这里。于是,她找了只碗,到涧沟里舀了碗水,自己喝了,又舀了一碗,带回来递给韩妹妮。韩妹妮接了碗,放到桌子上,却没有喝。韩妹妮与汪老太太坐在桌子傍,都痴呆呆地不做声。此时的她们,只有等待着恒发下班回来了。韩妹妮其实比汪老太太还疲惫。她伏在桌沿上,迷糊着,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了。汪老太太见韩妹妮趴着睡了,也趴在桌子上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赵恒发来到了二信家里。他见韩妹妮和汪老太太各自趴在桌子的一边,知道她们都累了。他轻轻地走近她们,有意识地咳嗽了一声。韩妹妮抬起头来,见是恒发,说:“你下班了?”恒发说:“才下山来就听见食堂里人说你们来了。他们说还有个老奶奶,我就猜想只有二信的妈妈能陪你到这里来。这才找到这里来了。”
  汪老太太听见他们说话,也抬起头来,说:“你都下班了,我二信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呢?”恒发说:“他们做农业的,每天比我们回来都迟一点,不过也要回来了。”汪老太太叫着恒发的乳名说:“发子,我跟你的家里②走了这些路,都累得很。晚上,等二信回来后,就在她这里,无论什么东西搞点吃的就算了。不往你们食堂里去了。明天,你们还要寻找小三牌去。晚上你们都应该好好的休息啊。”
  韩妹妮说:“我也不想吃。恒发,我和大妈妈下午找到了你说的那个带三牌的小炊事员,也看见了三牌的衣裳。她说三牌早就给拖板车的带走了,却连那拖板车的是谁都说不清楚。我们怎么办呢?你上次回去到现在,都二十多天了,峨山那里是什么情况,你去找过没有?能有什么音信啊?”
  恒发听了,老半天不做声。韩妹妮又说:“我这次来,要是见不到三牌的活人;就是死尸,我也要见到啊!不然,我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恒发听了,声音沉闷地说:“矿山上老是不许请假。我为了能找三牌,瞒上不瞒下的,用饭票与工友换了三个半天的工,找了四五个食堂,还是没有见到三牌的人影子。从这里过了紫岚岭到繁昌县城,是十五六里路,都叫做是峨山了。这么大的范围里,总共有多少个食堂,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想,拖板车的丢小孩,多数图省事,只会丢在路口的食堂里。所以,我这三个半天里,也都在路边的食堂里寻找。我问过许多人,他们都说,这里丢的小孩多得很,你要问具体哪一个人的情况,谁也没办法答复。他们还说,丢在这里的孩子,基本上没有人过问,大多数都死掉了。只有极少数的被人领回家抚养去了。那地方都是大山,死了的孩子,死尸到处都扔过。三牌要是真的死了,你怎么能见到他的死尸呢?”
  韩妹妮听到这里,坚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赵恒发也没了言语。汪老太太说:“哎呀,发子,你们还没有真正的去找,怎么就能断定说三牌是死了呢?你不是说有的孩子被人领回家去了么?你三牌本来就长得体体面面的,又给那食堂里的小妹尼带了十多天,肯定长得转了一点头了。那样可爱的孩子,哪能会死掉了呢?一定是让人领走了啊。不管怎么样,好歹你们都要认真的找几个地方呀。你们尽到了能尽的力量后,要是真的找不到了,再说这话呢!现在,你们都快别乱猜了。都要养好精神,明天才好有力气去找他啊。”赵恒发听了说:“好吧,我们就听大妈妈的话吧。我这就打饭去,你们在这里别走动了。”说着,到矿山食堂里去了。
  傍晚,二信一家都回来了。他们听了韩妹妮的诉说,二信说:“我发子哥多愚寂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来了,连我也不招呼一声。食堂里那个叫邢兆霞的姑娘,是我大伯子③的女儿,是我的侄女儿呢。要是早知道是你们儿子的话,我哪会让她再送走这孩子呢!现在再去找,还真是没方向了!”汪老太太说:“发子这个人从小就老好④得很,还胆小怕事。他把孩子送了来,生怕被别人发现了又要叫他带回去;又怕被矿山上的干部知道了要挨批评,他哪敢对任何人说呢?其实,他要是对你说了,有什么要紧,你哪会坏了他的事?他这老好的人啊,总想不到这些最简单的道理!”
  韩妹妮听了说:“我家这个人丢到了这里,主要也是怪我。我生怕他在家里被饿死了。他兄弟三个今年正好逢着三六九,我又怕犯了冲,才执意要把他送到这里来的。本来是想放他一条生路,哪晓得竟把他真的弄丢了呢!我要是不一再硬要恒发把他带来,恒发是不会把他丢到这里来的!其实,三牌送来以后不几天,食堂里的粮食就松了下来。现在,我好懊悔啊!要是不送他来,他是死不掉了啊——哎呀,我苦命的三牌,我这无用的娘对不起你啊!”韩妹妮说着,竟不顾这是在二信的家里,居然又放声痛哭了起来!
  ①点卯上工:这里作为报到讲。是说去“点一下到”的意思。
  ②家里:老婆或者丈夫的对称。对男人说“你的家里”是说你的老婆;对女人说“你的家里”是说你的丈夫。
  ③大伯子;丈夫的大哥哥。
  ④老好:只是一味的诚实,没什么方式方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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