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公主姐妹传奇（六）

玉珍平日很沉稳，但是听了师爷刘向东的话，内心很激动，本来她是不愿意去醉仙楼吃饭的，可是人家一片盛情，她不愿意扫兴，只好去了，姐姐金仙全然不管这些，她是修行归修行，酒肉照喝照吃不误；从醉仙楼出来，又回到了县衙，玉珍急忙让师爷去帮她找奶妈，师爷嘿嘿笑着说：公主真是性情中人，莫急，这点小事情奴才一定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您就等着好消息吧！金仙大笑道：刘师爷是个聪明人……县令马连池叮咛说：师爷，你可一定要把公主吩咐的事情给办好啊！一定！一定！
　　玉珍和姐姐金仙和他们拉一阵话，然后就离开了。姐妹两个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兴奋过，她们两先回到楼观台，想给师傅打个招呼，结果师傅云游去了，只好给小姐妹们做了一番交代，匆匆去了长安城。
　　回到了皇宫，玉珍独自去见哥哥隆基，姐姐金仙回到了自己的别馆，和那些同道们修炼“金仙销魂术”，享受人间的美妙去了。隆基在自己的寝宫召见了妹妹玉珍，他看见妹子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是心疼，玉珍一进来就说：好消息啊！哦？啥事情看把你高兴的？三哥啊！咱们的奶妈终于有了下落了！啊？是吗？快，说说……是这样，玉珍把在周至县的奇遇给三哥说了，高兴的隆基几乎要跳起来了，三哥手舞足蹈的样子，让玉珍忍俊不住的笑了，她说：三哥呀！瞧你高兴的样子，哪还像大唐的皇上啊？简直跟小孩子一样咯咯咯……隆基满脸都是笑意，他在妹妹面前走来走去的，手上下来回比划着说：妹妹啊！你不知道，父亲一直有两件事情压在心头，一件事情就是咱们的母亲和刘妈妈的下落，她们至今生死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问了团儿那贱女多少次，一直无结果；再就是找奶妈啊！如今总算有一件事情可以办好了，你说父亲听了能不高兴吗？对啊！对啊！这回父亲肯定很高兴啊！
　　兄妹两一起去了父亲的居处，已经成为父亲侍寝的静儿和珠儿，正在和李旦聊天，见皇上和小公主玉珍突然进来了，一下子慌了手脚，静儿和珠儿弯下腰正要下跪，被隆基给挡住了，静儿说：奴婢参见皇上——咦，咋能这样呢？这不是在朝堂上，自家人不必多礼！李旦赶紧起身迎了上来，隆基赶紧说：儿臣参见太上皇！免礼！三郎啊，有啥紧要事情？叫你亲自来父亲这儿呢？静儿和珠儿赶紧给隆基和玉珍搬来了椅子，玉珍赶忙说：父亲，女儿已经找到奶妈了！哦？是吗？她在哪里呀？李旦的心跳加快，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发白的脸上现出多年不见的红润之色，兴奋的有点手脚都没出放了，在屋里来回打转，嘴里喃喃说：太好了！这可太好了！静儿和珠儿也很高兴，静儿忙问：奶妈现在哪里呀？嘿嘿，就在我出家修行的周至县呀！啊？这可是天意啊！珠儿不由得拍手叫好。
　　李旦突然对隆基说：皇上，你准备咋样报答奶妈的恩情呢？隆基说：如今我当了皇上了，我一定不忘记我自己当年的诺言，要叫奶妈过上最好的生活啊！是啊！三哥你可真好，玉珍猛地亲了一口隆基的脸，弄得隆基不好意思极了，红着脸说：你呀你，还没长大，还这样调皮，要是到民间呀，你早就嫁人了，哈哈哈……听了这话，大家一起开怀大笑不止，玉珍笑嘻嘻的说：我才不嫁人呢！什么？父亲笑眯眯的看着女儿俊俏的眉眼，流露出父亲的温情，关切注视小女儿的眼睛，哈哈哈，赶明日个，三哥给你找一个，把你赶紧嫁了，那样三哥才对得起母亲在天之灵啊！三哥——玉珍娇羞的叫了一声，看看——说不嫁人是假话吧？我一说脸就红了，妹子，你说，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人了？哪里啊！三哥，妹子啊！这辈子找不到真爱绝不轻易嫁人的。玉珍说：三哥啊，妹子有个想法，想在楼观台哪儿在建一个别馆，就叫延生观，延长生命之意，顺便把奶妈接过来，一来可以进点孝道，二来也能经常和奶妈在一起，三哥你看行吗？哈哈哈，行呀！我妹妹说话，哥哥一定照办！太好了！太好了！三哥，谢谢！你可真是我的亲哥哥呀！说着猛不防又亲了李隆基一口，隆基仰面大笑道：看看，说着说着又来了，哈哈哈……
　 玉珍见三哥高兴着，赶紧跑着，一边回过头来一边扮着鬼脸，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等隆基起身时，妹妹已不见了踪影……
话说师爷刘向东，得知皇上的亲妹子寻找奶妈之事，奶妈就是自己的小姨子，哪高兴的劲儿就别提啦！自从醉仙楼回来后，他心里就在盘算着，这可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呀！他想着自己苦读半辈子书，却一直没有功名，尽管诗书满腹，还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师爷，在衙门里混一口饭吃，每每想到这些，他都是一肚子的怨气，曾经埋怨妻子惠莲是个扫把星，甚至埋怨过保媒的王妈，咋给自己找了一个这样晦气的女人呢？眼下他却很庆幸，多亏了王妈，想不到自己会从此发达起来了。他骑在驴背上，摇摇晃晃的胡思乱想着；忽而他又笑了，心里说：难怪人们常说，三十年活东三十年活西，此话一点不假，嘿嘿，眼下我就要发大了，攀上皇亲国戚，那还得了？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大堆金元宝，明煌闪闪的……
　　刘向东回到家里，把灰毛驴栓在门前的椿树上，进了门大声喊着：夫人——夫人——叫谁呢？瞧你，一进门大呼小叫的，老婆惠莲腰上勒个蓝花围裙，两手沾满了面粉，正在起面要蒸馍馍，哈哈哈——叫谁呢？还能叫谁吗？娃娃呢？都上街去了，惠莲说着，在案上揉着面，平静的看着丈夫，她睁着眼睛问：他大，你今日个是咋咧？咋不对劲呢？哈哈哈，对着呢对着呢！她妈，你把面手停下，我有话对你说，你说，有啥要紧的事情呢？看你神神秘秘的，得是拾了一个金元宝？看把你高兴的！哈哈哈，比拾金元宝美多了，我问你，你妹子惠姬现在人在哪儿？啥？我妹子？你问她干啥呢？刘向东笑眯眯地朝惠莲招招手说：告诉你，咱们要大发了！他大，你今日个是咋咧？是不是酒喝得多了？胡说啥呢，你才我今日个到衙门里遇见谁了？你猜猜？遇见谁？还不是你那一帮子衙役嘛，还能遇见皇上？嗨嗨——还真叫你给猜对了！啥？惠莲赶紧从锅那边过来，不忘给锅下面搭把柴火，刘向东小声说：我今日遇见了皇上的亲妹子了——你说啥？惠莲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有点夸张，出气都不均匀了，还记得你妹子惠姬奶地那个公主吗？记得呀！不就是叫玉珍吗？正是！啊？她来干啥呢？她呀！嘿嘿……刘向东看着夫人出神的样子，故意不说，急的惠莲推了他一把，啥事情吗？还给我卖关子呢！
　　刘向东一本正经的说：玉真公主啊，是来找奶妈的，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情吗？哦？那你没打听到底她想要干啥呢？我呀！猜他十有八九是想要报答奶妈呢！你想，玉珍当年才两岁，皇上当时也不过十岁呀！也还是个孩子，如今他当了皇上，能忘了奶妈的恩情吗？再说当今皇上很开明，一登基就做了很多改革，他提倡孝敬老人，知恩图报呢!也是的，惠莲叹口气又说：唉！我那苦命的妹子，这回可好了，终于苦尽甘来了……
　　第二天，惠莲把昨晚蒸好的白馍馍给妹子惠姬提了一笼子，一大早骑上灰毛驴去了妹妹家。惠姬从长安回来后，带着大女儿惠馨回到娘家，哥哥和爹娘早已过世了，家里只剩下哥哥的儿子，娶了一个穷人家的女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三个孩子，一个男孩子五岁了，骨瘦如柴，两个女儿出落得俊俏，但是也都瘦的可怜，侄儿不认得惠姬这个姑姑，邻居里有人认出了她，惠姬跟乡邻们拉着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实巴结的侄儿也跟着哭开了，惠馨劝妈妈道：莫哭了，妈妈，咱们回到老家了，应该高兴才对呀！唉！看我都老糊涂了，只顾哭呢，还不知道我侄儿叫个啥呢？姑姑，我叫惠大贵，我媳妇叫梁卿卿，这是你三个孙子，老大叫妮妮，老二叫楠楠，老三是个男孩名叫福福。孩子们快叫你姑婆，快!姑婆——哎——惠姬听到三孙子的叫声，眼泪不由的落下来了，颤巍巍的从包袱里掏出几个布娃娃，眼泪流到腮边顾不上擦，她说：唉！都是苦命的孩子，姑婆也没啥好东西送给你们，就把玉真公主小时候的玩具送你们吧，但愿能给你们带来好运气啊！三孩子拿着布娃娃高兴的玩去了。
　 惠姬暂时就住在娘家，和侄儿们一起艰难的过着穷光景，村里有位心肠好的人，劝惠姬改嫁，惠姬死活不肯，最后一家人商议，给女儿惠馨找一个上门女婿，就在此时，村中有个游手好闲的青年，由于好吃懒做，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他人长得还算不错，只是因赌博把家产输了个精光，但是此人脑袋灵活，他看上了惠馨模样俊俏，就天天来缠着惠馨，死皮赖脸的，经常给回信献殷勤，最后终于感动了惠馨，成了倒插门的女婿，刚结婚，还算老实，本分了几年，后来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家里添了人口，养乱重了，加之对惠馨的新鲜期也过了，渐渐地有和那些昔日的猪朋狗友热合起来，经常夜不归宿，惠馨是个善良的女人，母亲也是温柔贤惠之人，娘二两只能每天晚上，看着两个可怜的孩子，哭哭啼啼的。
　　惠馨靠给人家缝衣服，母亲给人家洗衣服，当时结婚时，借了本村财主刘善人的银两，那是因为刘善人的弟弟就是刘向东；如今只好常年给刘善人一家干活了，每天起早贪黑的，一年到头只能够糊口，但是借人家的银两却无法还，那刘善人好色，经常不怀好意的挑逗惠馨，丈夫赵二狗在外面输了钱，就拿惠馨出气，惠姬只能苦苦哀求赵二狗，刘善人故意派人跟赵二狗赌钱，赵二狗输了，只好叫妻子惠馨去陪刘善人睡觉，惠馨不愿意，二狗拳打脚踢，最后他把惠馨打昏了，背到刘善人家，刘善人也就不要赌债了。
　　好几次，惠馨都不想活了，但是母亲每次发现了，于是母女两抱成一团，痛哭不止，那日子简直难常极了；有一次母亲洗完衣服，发现女儿不见了，结果听刘善人家的佣人说，惠馨可能去了河滩，惠姬一下子慌了，赶忙跑到渭河滩，发现惠馨正要跳河自尽，她疯了一般的扑过去，嘴里喊叫着：惠馨啊！你不要娘了，你不要你的孩子了——惠馨一愣，娘俩抱头痛哭，那眼泪跟渭河的水一样哗哗地流淌着……
　　惠莲提了白蒸馍，急急地来到惠姬家，正好惠姬在家正给孩子们做午饭。惠姬的家就在渭河岸边，村子距离上林镇有五里路，当年惠莲经刘善人介绍，嫁给了刘向东，那时候刘向东多年考试不中，就托人用银两捐了个县衙师爷的差事，他把争来的银两积攒下来，在上林镇买了一座宅子，惠莲嫁给他时，刘向东已经三十好几了，比惠莲大好多。刘向东虽然是个小聪明，但是心底还是善良的，经常给惠莲娘家侄儿帮顾点，惠莲起先不愿意这门婚事，感觉刘向东比自己大很多，久日久之，见丈夫心眼不错，也就不再计较了，夫妻两个感情日渐好起来，小日子过得蛮有味的，不久添了三个孩子。日子顿时显得吃紧了，惠莲居住在镇上，也就摆个杂货摊，贴补家用。还在孩子们很懂事，听话，书念得很好，刘向东巴望着自己孩子能有出息，所以在艰难也要供孩子们念书。
　　惠莲骑了灰毛驴，慢悠悠的走着，终于走到了娘家，没有到娘家侄儿哪儿去，直接去了妹妹家，见了妹妹惠姬，立刻从灰毛驴背上留下来，把笼子卸下来，老远就喊道：妮妮——娜娜福福——姨婆看你们来了——三孩子很喜欢姨婆，听见姨婆喊声，马上从家里跑到外面，看见姨婆提了一笼子白馍馍，高兴的喊叫着：嗷嗷，有白馍馍吃了——此时惠姬从屋里出来，用围裙抹着脸上的汗水，叫了声：姐呀——你咋又给我们送蒸馍了？你家也不宽裕啊！
隆基得知奶妈惠姬已经有了下落，心里既激动又伤感；激动地是奶妈找到了，奶妈是他人生中第二个与他至亲至近的恩人，他是奶妈呵护过的孩子，那是一种无法替代的亲情，他发誓一定要报答奶妈的养育之恩；伤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至今下落不明，这是一个永远埋在这位开创中国历史上伟大盛世的帝王内心的秘密，为人者谁无父母？唉！隆基心情很复杂，他给高力士说：力士，你想自己的母亲吗？力士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皇上此刻的心境，他低下头，幽幽地说：回皇上，要说不想那是假话，奴才理解圣上的心情，唉！是人谁都爱自己的父母啊！是啊！力士，你别看皇上我现在很威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我能力再大，就是找不到自己的母亲啊！遗憾啊！力士听得心里难受，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皇上，觉得此时的皇上不是皇上，而是一个善良而有孝心的大孩子，力士不由得叹口气：唉！皇上，您不必难过了，也许您母亲还在人世，也许不在了，人哪！活在这世上，真难啊！特别是做女人……
　　隆基重新回到龙椅上，他看着力士说：力士，你不会笑话朕很幼稚吧？不敢！回皇上的话……咦？起来！朕只是随便问问，没有怪罪于你，你跪下干啥呢？力士站起来说：皇上，说心底话，奴才虽然比您年长，但是自幼家贫，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是向您这样心地善良的皇上真难得啊!罢了!隆基摇摇头，挥挥手，叹口气说：唉！天下之大，皆为我有，可是朕晚上老梦见母亲在流泪啊!皇上，不要太难过了，龙体要紧啊！力士——朕有个想法，要叫天下人都孝敬自己的母亲啊！你看——隆基眼睛看着力士白白胖胖的脸，等着他回答，力士立刻弯下腰，连连称赞：皇上英明！奴才为天下的女人感激您，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啊！唉!真哪里能跟菩萨相比啊！菩萨能普度众生，朕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惭愧！惭愧啊！听到此话，力士赶忙又跪下，连连谢罪：请皇上息怒，奴才不敢胡言乱语了……隆基笑着说：你又跪下了，起来吧！朕恕你无罪！谢皇上宽容！
　　第二天，李隆基命翰林院起草诏书，昭告天下，自开元起，所有黎民百姓大小官员都要孝敬自己的母亲，尊重女性，如有不敬母亲着，理当重罚！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哗然一片，议论纷纷，力士面无表情的站立在隆基跟前，有几个大臣力谏，极力反对，隆基听了很不高兴，但是又不好发作，大臣里有几个知道皇上身世的，纷纷表示赞成，最后隆基说：众位爱卿不要再争了，朕意已决，下旨吧！
　　大唐皇帝诏书很快就下达到各县，周至县令马连池立刻明白玉真公主来找他的用意了，赶快叫师爷刘向东办理此事，越快越好，因为马上要过楼观台会了，自唐代高祖起，一直把位于关中平原腹地的楼观台作为李姓皇室的祖宗看待，每年都要在阴历二月初十这一天，当朝皇上带领皇家人马来此祭祀祖先的，所以马连池决定要在此之前，办好此事。师爷刘向东是个机灵人，当然明白县令的意思，恰好玉珍要找的人是自己的小姨子，哪能不卖力气？不过他很谨慎，叮咛夫人先不要太过于声张，把此事暗地里告诉给惠姬就行了，等着看玉真公主的意思在见机行事。惠莲跟了丈夫这么多年，当然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很快去了妹妹家，姐妹两一见面，悲喜交加，惠姬拉着姐姐惠莲的手，坐到土炕上，惠莲见妹子炕上的被子破烂不堪，赶紧塞给妹妹一些银两，惠姬赶忙推辞：姐姐，你也不宽展，三个孩子都念书，花销很大，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看看，妹妹。不是姐姐说你，咱们是亲姐妹，姐姐不帮你谁帮你？拿着，不拿姐姐不高兴了，姐姐这……惠姬看见姐姐有点不高兴了，只好拿着，姐姐说：再不要，姐可真的要生气了，好吧!看来妹子在不接着，就显得你妹子见外了。姐妹两个坐在热炕上拉着悄悄话，最后惠莲给妹子说：妹子啊！玉珍你还记得吗？玉珍？是啊！就是你奶的那个小公主啊！你提她干啥呢？你不知道，前几天，你姐夫从县衙回来说，玉真公主到县令哪里打听你的下落呢！是吗？惠姬瞪大了双眼，她问：公主好吗？她如今应该长成大姑娘了，算起来她今年已经虚岁满二十了，唉！这孩子命苦，两岁就没了亲娘啊！惠姬叹口气，她又问姐姐：我姐夫见过玉珍公主吗？见过！还是他把玉真公主姐妹两引到县衙的……哦……惠姬点点头，若有所思，似乎回忆着当初在皇宫当奶妈的日子……
公元720年（开元四年），隆基登基的第四年，阴历二月初十是老子的忌日，也是楼观台古会的正会之日；大唐天子李隆基带着皇室人员，这一天要到宗圣宫祭祀祖先。每年这个时候，是周至县县令最忙碌之际，自从李隆基登基后，皇室祭祀祖先成了他心目中的大事情，所以提前朝廷会派官员来到周至县城，事先给县令打招呼，县令马连池欢天喜地的接待朝中大员，其后就交给了师爷刘向东去办理。
今年来到周至县城的官差不是别人，就是皇上身边的心腹——高力士高公公。他专门交代了，一定要把玉真公主的奶妈惠姬带来，一块去到楼观台，和玉真公主姐妹见面；师爷刘向东笑嘻嘻的接待了高公公，力士脸上毫无表情，但是拿捏得向公鸡一样的嗓子，发出每一个字，无疑就是一道道圣旨，马连池和师爷点头哈腰，一点都不敢怠慢，传完话，力士坐上华贵的马车，离开了县城，马连池和刘向东一直送出城门老远。
　　刘向东和马连池商议，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惠姬找来，其他的事情就衙役们去办。刘向东立刻从县里骑着快马，一个时辰就赶回来了，下了马，把马顺便栓在门前大白杨树上，此事已经吃过午饭了，他打发夫人惠莲去把妹妹惠姬接到家里来。
　　惠姬刚吃过午饭不久，正好女婿赵二狗回来了，惠馨洗完锅，不理男人，只顾到刘善人家开的铺子里去缝衣服；赵二狗鼻子很灵，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手里拿着布娃娃，孩子们只顾玩，没有看见父亲回来，赵二狗蹲下来问大女儿妮妮：妮妮，谁给你的布娃娃？给我看看？说着伸手要拿，妮妮吓得抱住布娃娃说：是婆婆给的，说是公主小时候的玩具呀！楠楠看见了爸爸，也跑过来炫耀：还有我的布娃娃，都是公主玩过的呀！她扑闪着大眼睛，伸长了细细的脖子，两根短发便晃来晃去的，惠馨瞪了丈夫一眼，出去了。
　　惠姬阴着脸说：你又回来干啥呢？是不是又把钱输光了？赵二狗嬉皮笑脸地说：妈呀！你说话太难听了，这是我的家，我不能回来吗？哟？你还知道有家呀？嘿嘿，那当然嘛!这时候，惠莲满脸流汗的进来了，二狗越发觉得不对劲，殷勤地问着：姨妈，您来了？啊快屋里坐吧！惠莲看见二狗在，欲言又止，惠姬说：二狗，把孩子们引到外面去玩吧，我跟你姨妈有事情要说。嘿嘿，妈呀，啥事？还瞒着你娃我吗？没事，还不是聊些女人家的话嘛！奥？那好吧，妮妮楠楠，跟爸爸到外面玩吧？姨婆跟婆婆要说话呢，走吧——
　　赵二狗见姨妈神秘兮兮的，他借故支开了女儿妮妮和楠楠，两女儿拿着布娃娃到街道上玩去了。二狗蹑手蹑脚地爬到窗户跟前，隐隐约约的听到姨妈说：妹子，不是姐姐说你，咱们虽然人穷志不穷，你不愿意认玉真公主，可是如今公主却一定要找你……
　　惠姬低头不语，急的惠莲双手搬起妹妹惠姬的肩膀，姐妹两脸对脸，惠姬低声说：姐姐，我的好姐姐呀！你不知道，我当初为啥一声不响的离开了皇宫呢？哦？为啥？唉！姐姐呀！老百姓没进过皇宫，都想去，可是去了，你就知道了……皇宫多好啊？姐姐做梦都想去呢！好我的姐呢！你不知道，皇宫外名上很好啊，你看皇宫里的人，穿的华丽，住的舒适，可是……唉！惠姬无奈的摇摇头，妹妹，你今日个是咋咧？说话吞吞吐吐的？难道皇宫里有人想害你吗？
　　爬在窗口的二狗，听得入迷了，皇宫里多好啊！有吃有喝，还有美女玩，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妈妈咋就那么害怕呢？二狗情急中用舌头轻轻舔破了窗户纸，看见姨妈和妈妈挨得很近，还在小声嘀咕着，二狗按住心跳，竖起耳朵听到妈妈惠姬说：姐呀！叫了一声姐，惠姬警惕的用眼睛看看四周，又说：皇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不知道，别看那些人看起来都很高贵，其实骨子里都很阴险！为了争当皇上，女儿给父亲下毒；母亲杀死儿子；儿子杀死老子，还有妃子谋害丈夫，宫女们婢女们互相争风吃醋……啊？惠莲听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二狗也听得心惊肉跳；惠莲问：妹子，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唉！好我的姐姐呢，你妹子还能哄你吗？也是的！姐姐信你的话，不过姐姐就不明白，皇上究竟有多好的？竟然叫皇宫里的人连人性都没了？唉！好我的姐呢，咱们老百姓不是常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对啊！他们都有钱花，啥都不缺，还那样？真叫人想不通！就是的，妹子也想不通呀！
　　惠莲看着妹妹惠姬的眼睛，那眼睛很诚实，丝毫没有说谎的迹象，惠莲有点难以理解，这皇宫里的人咋都是这样呢？他们是不是疯了？二狗也在想：皇宫里的人咋都是那样呢？难道还不如老百姓吗？老百姓都知道谁个近谁个远？难道他们的心不是肉长的？二狗感到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只听姨妈低声说道：妹子，那你说，玉珍要见你？见还是不见？唉！玉珍这孩子倒还善良，唉！谁叫她生在皇家呢？妹子！姐姐给你露个底，玉珍要见你，皇上都发话了，说要叫天下臣民都必须孝敬老人呢，特别是要尊重母亲啊！是吗？这话是真的？惠姬有点激动了，眼睛瞪得老大。恩！我是听你姐夫向东讲的，你姐夫说，玉珍为找到你，花了很大的功夫啊！唉！可怜的孩子！惠姬叹了口气，又低下头不语了。
　　妹子，听姐姐的话，就去见见公主吧？唉！姐呀，你不知道，我就是害怕跟宫里人打交道，才离开皇宫的！妹子现在穷些，可是多做点工，还能吃上一顿饱饭，干嘛再去给自家添乱呢？妹子！你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不要再犟了，好吗？姐呀！这话你可不敢给谁乱说，我告诉你，为啥我悄悄离开了皇宫呢？那是因为宫里经常死人，今天这个不见了，明天那个失踪了……我听说玉珍的母亲就是神秘失踪了，他们才叫我去宫里当奶妈的，你想想，一个妃子一夜间就神秘消失了，那肯定是有大人物指示的，妹妹一个普通农妇，说不定那天也就不见了……惠姬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惠莲听得惊讶不已，二狗的耳朵几乎贴到了窗户上，可是后半句还是没听见……
忽然，二狗听到姨妈和妈妈抱在一起大声哭了起来，下的二狗赶紧一把推开门进来，妈妈惠姬说：二狗，你咋跑进来了？妈妈，我到外面转了一会，回来想喝点水，听到姨妈和你大声哭呢，把我吓得，心想，这可咋咧？惠莲从炕上下来说：没啥，姨妈跟你妈说过去的苦事情呢，你妈不是小时候比人贩子卖了吗？哦？我还当是咋咧，妈呀！不要难过了，如今不是回来了，还想那些伤心事情干啥呢？惠姬问：你跑回来，妮妮跟楠楠呢？呵呵呵，她们两个拿着布娃娃耍呢！那你去吧，看看孩子们，不要叫她们跑到渭河边，河水大得很，去吧——哦！二狗磨磨蹭蹭地走了。
　　姐姐，是这，妹子也不难为姐夫，他吃的皇家饭，当然要给皇上办事情呢！妹子就到县衙里跟玉真公主见见面，也算给姐夫有个交代，你看行吗？恩！行！不过妹子把丑话说到前头，咋人穷志不穷，就见个面，其他的一律免了！好吧！你呀，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子，硬气的很！你妹子就是这脾气，人穷是命苦，但是骨气还是有的！好吧！姐就依你，这下行了吧？说着惠莲起身要走，惠姬笑着说：妹子不当你了，改日有时间咋姐妹两好好谝吧？
　　二狗出了家门，心里犯嘀咕，妈妈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好的事情，还不愿意，是不是神经有毛病了？二狗满怀心事的又去找赌友去了。
　　妮妮和楠楠拿着布娃娃在街上玩，好大一会儿不见了爹爹，妮妮给楠楠说：走，咱到刘爷爷家找妈妈去！姐妹两个去了刘善人家，老远就看见了弟弟也在，福福手里拿着木制的刀具在玩，看见了姐姐就叫：姐姐，我要布娃娃玩——妮妮笑着说：好吧——把你的木刀子给姐姐玩咋样？不给！福福把木刀子藏到背后，惠馨看见两个女儿来了，她停下手里的活路，忙问：妮妮，楠楠，你们不到家里好好玩，跑到这儿干啥呢？妈妈——姨婆来了，叫爹爹带我们出来玩呢？你爹呢？我爹没来——哦？惠馨心里说：狗日的，又去赌钱了！唉！惠馨叹口气，她说：就在这儿好好玩吧，妈妈把这件衣服缝好了，咱们一块回吧！
　　二狗今天的运气不好，手气臭极了，把身上的前又输光了，只好耷拉脑袋，灰溜溜出来了，心里想着，咋给惠馨交代呢？自从上一回让妻子陪睡顶了赌债后，二狗在人面前老抬不起头，妻子怨恨，妈妈骂他不是人，好不容易叫姐夫给说了很多好话，总算妻子接纳了，尽管没有好脸色看，妈妈却不骂他了，他跟着人家学打渔，每天好歹能挣几个钱，可是时间一长，老毛病又犯了，经不住赌友的诱惑，又去赌了，唉！妈妈的……二狗低着头慢慢回家了，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妈妈在骂他：二狗那狗日的肯定又去赌钱了，天都快黑了——妈妈，妮妮说：看！爹爹回来了——死哪去了？我……我到一个朋友哪儿谝闲传了……哄谁呢？保险又赌钱去了，说是不是？惠姬气得眉毛倒竖，惠馨说：算了！妈妈，谁叫你女儿命苦呢？吃饭吧？我困得很了——啊哈——惠馨张口打了个哈欠。
　　吃完晚饭，妈妈叫女儿先睡觉，自己收拾碗筷洗锅。孩子们也都耍困了，很快进入了梦乡；二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海里总回想着姨妈的话，不一会儿，妈妈也上了炕，看见二狗眼睛还睁着，低声骂了句：你狗日的还不睡？心里打啥歪主意呢？妈妈——你如今咋咧？动不动就骂我呢？骂你，我都想狠狠打你一顿，说完话，妈妈脱了衣服，吹灭了灯，睡下了。
　　二狗总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发财机会，就是想不通妈妈为啥这么犟的？看来明天要跟妈妈好好说说这事情。二狗心里盘算着：人家都想攀高枝呢，妈妈有机会能跟皇家拉上关系，咋就那么糊涂？不行，我一定要劝说妈妈……
第二天起来，天气阴的很重，惠姬早早起来跟女儿惠馨说：女儿啊！今日个不要去刘善人家了，娘有事情要到你姨妈家去一趟，娘不在，要看好孩子们！哎——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去吧！二狗格外起得早，他很想劝妈妈惠姬，可话到嘴边不知咋说。惠姬看了二狗一眼说：二狗，娘有话告诉你——说着，惠姬朝二狗招招手，用嘴巴示意他到院子里去，哎——二狗赶忙跟在惠姬身后，惠馨看了二狗和娘背影一眼，继续低头给灶火里搭拆，右手拉着风箱，火苗呼呼地窜出来，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孩子们睡得正香。
　 娘啊——有啥话就说吧？二狗，昨天你姨妈来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你心里对年有怨气娘也知道，不过娘告诉你，咱们人穷志不穷，不要跟别人比，要记着，吃啥宜宜（关中方言——好处之意）受啥害。娘啊，这道理我懂，不过您是公主的奶妈，是公主要找您，不是咱们去高攀她呀！在说，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子，弄不好会得罪皇上，要是皇上发怒了，咱们家可要倒大霉了——不会吧？小时候他们兄妹都很善良啊！总不至于长大了就变坏了吧？娘啊！这事情很难说啊！你不是经历过皇宫里的事情吗？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啊！唉！这都是命啊！娘只说离开了皇宫，远走高飞就好了，谁知……
　　二狗见娘有点犹豫，趁机跪下来苦苦劝说：娘啊，不要嫌我多嘴，人常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就按照我姨妈和姨夫的意思去做，说不定咱们家从此就会时来运转哪！唉！狗子，你不知道娘今生受的苦太大了，自幼被人贩子拐卖，被人从妓院收买，做了人家女儿，后招夫生子，进皇宫当奶妈，离开回家被迫离家出走，好不容易今天才算稳定了，谁知这事情又来了……唉！起来吧！二狗子，不是娘爱骂你，都怪你平日不争气呀！娘，狗子知错了，从今以后在不赌钱了，我对天发誓——好了好了——起来吧，不用发誓，只要你以后好好待惠馨就行了！哎——二狗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笑容，他说：娘啊！我给您雇一个毛驴骑着，让您也风光一次吧！
　 不用了，到你姨妈家四五里路，娘身板子好着呢，一会儿就到了，你在家帮惠馨照顾好孩子吧？去吧——惠姬抬起头，用手理理头发，两鬓明显已经有了好多白发了。二狗目送惠姬出了院子，手里提了一个篮子，里面是给姐姐家蒸的野菜粑粑。
　　到了姐姐家，很快就有人来接惠姬了，姐姐和妹妹一起坐到马车上，朝着县城出发了。惠姬是第一次自己坐马车出远门，显得很兴奋，一路上，和姐姐说这说哪的，亲亲热热，惹得车夫不是回过头来看看她们。
　　惠姬说：姐姐呀！妹妹这是第二次坐马车啊！第一次是四十多年前，被人贩子塞到马车里，半夜三更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心里怕得要死！今天坐马车感觉真好，看来人都想当官，都想发财没有啥不对的嘛！就是就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呀——妹子，你说的没错，谁有钱爱当乞丐？谁有毛爱装秃子？好我的姐姐呢，话是没错，可是有的人为了升官发财，连爹娘老子都不认，简直不像人啊！
　　惠莲说：妹子，咱们妇道人家能知道个啥呢？姐姐不过是听你姐夫说的。唉！姐姐命可真好，能找到姐夫这样善良的男人，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啊！妹妹我生来就命苦啊——说着说着惠姬不由得伤心起来，惠莲笑着说：傻妹子，谁说你命苦？你看，今天不就是遇到贵人了？唉！谁知将来会咋样呢？放心吧，妹子，记住姐姐的话，你从今天开始，已经是来运转了，说不定啊，姐姐以后还要指望妹子你帮衬呢！唉！姐姐放心吧，你给妹妹帮点忙还少吗？你看你妹子得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今后呀子有妹子吃的就有姐姐吃的，你就放心吧——咯咯咯——姐姐不会看错人的，我妹子从小就心地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