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过天空（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64
　　经过一番艰难的寻找、商谈，陈家明给姜丽萍终于找到了门面房。装修好后，选了个吉日，姜丽萍的诊所开张了。
　　老婆终于有了一个固定的职业，心里踏实了，陈家明也觉得轻松了不少，只是他的心里这阵子却一直平静不下来。这么多年，那些隐痛已经在他的心里逐渐淡化，梁莎莎像一段书似的就那样抹去了，突然间，她又出现了，并且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他陈家明心里能不乱么！
　　这天，在团里开完会，陈家明夹在刚开完会的人堆里从会议室往外走着。方主任端着茶杯走了过来，对陈家明说：“哎，小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家明点了点头，跟着方主任，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方主任叫陈家明在沙发上坐了下后，说：“小陈，我当主任了，咋就不见你到我这来了，是不是要和我拉开距离啊？”见陈家明有点紧张，方主任又说道，“开玩笑呢，你别紧张。我听说你媳妇的诊所开张了，这下可解决大问题了，向你们祝贺啊。咱们部队家属就业问题一直是个头痛的事，你媳妇这条路就走的很好嘛。”
　　陈家明欠了欠身子说：“谢谢领导的关心，一直惦记着我们……”
　　方主任用手势打断了陈家明还要说下去的话：“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又没有帮你啥忙，你该感谢的应该是帮你们的人呀。小陈，我听说，你家丽萍开诊所的事，是梁主任找人给帮的忙，还说这事是人家梁莎莎给老领导说的？”
　　陈家明点着头说：“是呀，是呀，前几天，丽萍在街上卖苞米，刚好叫梁莎莎……给看见了，所以她就……”
　　“你看看，人家梁莎莎多好啊，看你家丽萍卖苞米挣不了几个钱，给你们帮了这个忙多好，丽萍原来又是干这行的，再说，开个诊所，总要比卖苞米强啊。”
　　“那是，那是，卖苞米挣不了钱，还要受城管的气，丽萍一直想开诊所呢，这下……如愿了……”
　　“是如愿了，我替你们高兴，小陈啊，这件事人家梁莎莎帮了这么大的忙，你也知道这卫生营业执照有多难办，你是不是去军部医院看看梁莎莎，给人家道个谢啊？”
　　陈家明有些为难地说：“这……这……方主任，我去看她，我说啥呢……”
　　方主任笑了起来：“说啥，我咋知道呢，人家梁莎莎，还有梁主任，都能这样帮你，你可不能连个气都不吭啊。”
　　陈家明脸憋得通红：“主任，我……我……还是不见的好，见了面，挺……那个啥的……”
　　方主任哈哈大笑了起来。笑毕，才说起了正事：“陈家明，你是个笔杆子，团党委决定，把你平调回机关政治处，任群工干事，你有啥想法没有？”
　　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陈家明还愣怔了一下，但是，他毕竟是十几年的老兵了，随即坐正了身子说：“没有！主任，我服从组织的调整。”
　　方主任说：“这就好，只要你没想法，就好好工作，我们主要考虑到，你的家庭里现在有困难，你到机关工作，不象在基层，下班了就可以回家带带孩子，顾一下家里，好叫你媳妇工作。”
　　陈家明感动地说：“我知道，谢谢组织对我的照顾。”
　　“谢啥呢，只要你没啥想法就好。”方主任说，“对了，小陈，过两天，我要到军部医院去看看政委，他住院这么长时间了，咱们政治处还没有去看呢，你跟我一起去吧。”
　　陈家明他一听要去军医院，心里就有点乱了，他怕碰到梁莎莎。就挠着头说：“啊？军部医院？方主任，这……”
　　方主任说：“这啥呀？军部医院有老虎啊？你去把工作交接好，收拾好了，就跟我一起去！”
　　陈家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主任的这种态度，就没再说，再说就不好了，他心想着，不会那么巧吧，只要自己不到处走，就碰不上梁莎莎。
　　可到了军部医院看完政委后，陈家明和方主任从住院部楼里一出来。方主任就对陈家明说：“小陈啊，我还要去看一个老战友，你……就去看看梁莎莎吧，来了嘛，顺便去看看。”
　　“方主任，这……”
　　方主任说：“这啥呀？人家帮你办事，你看看人家都不行啊？”
　　陈家明为难地说：“我……我见到她说啥呀？都这么多年了……”
　　方主任瞪了陈家明一眼：“没出息，这么多年怎么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人家梁莎莎都不怪你，你还不应该去给人家说个谢字啊？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呢，快去，等会我再去找你，啊！”
　　陈家明只好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她在那个科呀”
　　方主任说：“在外二科，我都替你问好了。”
　　陈家明来到了外二科，走进医生值班室，看到有两个医务人员正背对着门，在说着什么事。陈家明就问道：“请问，梁莎莎在不在？”
　　梁莎莎和另一个护士转过头来，她看到了陈家明，惊讶道：“是你呀……陈家明。”
　　陈家明一看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梁莎莎，心里就慌了：“你……你……”
　　梁莎莎取下了口罩，平静地说：“我就是梁莎莎呀，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顿时，陈家明百感交集，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另一个护士看了看尴尬的陈家明，就知趣地出去了。护理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一时间，他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沉默着。
　　还是梁莎莎比较冷静，为了打破沉默，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家明局促不安地说：“我……噢，我和主任来医院看病人，就来看……看看你。上次的事，真是……太谢谢你了……”
　　梁莎莎笑了笑说：“啥事呀？我都忘了。”
　　陈家明说：“你……就是那个……那个办执照的事……”
　　梁莎莎这才似乎刚想起有这档子事似的，说：“噢，那算啥事啊。咋样？你爱人开起诊所了吧？”
　　陈家明说：“开了，开了，生意还不错呢，她……她也说要谢谢你呢……”
　　梁莎莎说：“我不是说了吗，谢啥呀？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对了，你啥时候回去呢？如果不急，中午，我请你吃顿饭，这么多年没见了。”
　　陈家明一听，慌乱地说：“不了，不了，我马上就要走呢……我给你道个谢，就走……”
　　他们正说着，方主任的驾驶员却偏偏来找陈家明，告诉他说，方主任中午有个活动，中午回不去了。
　　陈家明看了梁莎莎一眼，问驾驶员：“这……方主任人呢？”
　　“主任在他战友那里，陈干事，你还有啥事吗？”
　　陈家明又看了一眼梁莎莎，才说：“我……没事……”
　　驾驶员就走了。
　　梁莎莎说：“这不，正好，中午咱们一起吃顿饭。”
　　“这……”
　　梁莎莎已经拿起了电话，说：“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给我爱人打电话，叫他过来，咱们一起吃饭。”
　　打完电话，梁莎莎带着陈家明先来了饭店，两人在一个僻静处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梁莎莎不停地向门口方向看着。
　　大约看了有十几次，梁莎莎的爱人孟参谋终于走了进来，向梁莎莎挥了挥手。
　　梁莎莎埋怨道：“你咋才来，我们等你老半天了？”
　　孟参谋笑了笑说：“刚要出门，来了个电话，耽搁了，耽搁了，莎莎，这位就是……”
　　梁莎莎指着陈家明说：“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陈家明，我的老战友，大才子，诗人。”梁莎莎又指着孟参谋说，“这是我的爱人孟大勇，在军部军务处工作。”
　　孟参谋握了握陈家明的手，打量着他说：“很荣幸见到你。”又转头对梁莎莎说，“哎，梁莎莎，咋没听你说起过这位老战友啊？”
　　梁莎莎瞪了孟参谋一眼，没有吭气。
　　陈家明说：“都过去十几年了，别提了，别提了……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今儿个，我是来感谢莎莎的，她给我爱人可帮了大忙了……”
　　梁莎莎打断了陈家明还要说下去的话：“好了，别提那事了。”
　　孟参谋却看了看梁莎莎说：“啥事呀，说出来听听，我都不知道呢？”
　　梁莎莎生气地对孟参谋说：“你知道啥呀？与你没关系的事，你咋能知道呢。”
　　孟参谋说：“看你说的啥话，你不是没给我说吗，啊，哈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对陈家明说：“来，坐，坐。”
　　陈家明坐了下来。一时间，三个人都不吭气了。
　　这时，刚好服务员端来了菜。梁莎莎拿起筷子说：“来，吃菜。”
　　陈家明和孟参谋对看了一眼。
　　孟参谋看着陈家明说：“来，吃吧，吃吧。”说完，还没等陈家明拿起筷子，孟参谋自己先吃了起来。并且吃得还很快。
　　梁莎莎斜眼看着吃菜的孟参谋，摇了摇头。
　　陈家明看到了梁莎莎的不快，但装作一副没有看到的样子，拿起了筷子。
　　65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梁莎莎往沙发上一坐，打开电视，手里拿着摇控器不停地换着频道。
　　孟参谋走了过来问：“晚上不吃饭了？”
　　梁莎莎理都没有理孟参谋，继续换着电视频道。孟参谋怔怔地看着梁莎莎。梁莎莎像没有看到丈夫似的。
　　孟参谋这下生气了：“问你呢？晚上不吃饭了啊？”
　　梁莎莎猛地转过头来，气呼呼地说了一句：“你还饿吗？”
　　孟参谋说：“哎，你这是说啥话呢？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我咋能不饿？”
　　梁莎莎又把目光投到电视机那面，说了句：“我以为你不饿呢？”
　　孟参谋说：“我咋听着你这话不对味呢？啥以为我不饿？难道你就不想吃饭啊？”
　　梁莎莎没好气地说：“我不想吃！”
　　孟参谋一听，苦笑了一下，故意拉长腔调说：“噢，你的老战友来看了你一下，你连饭都不想吃了……刚好，我还想问你，你给他办了个啥事？他这么感谢你呢？”
　　梁莎莎头也不回地说：“没办啥事呀，你听他说呢，我只是随便给他问了一下，有关他爱人就业的事，也没有啥。”
　　孟参谋说：“是吗？你的能耐真不小，都管到别人老婆就业的事上了……”
　　这下，梁莎莎再也忍不住了，“呼”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盯着孟参谋道：“你这是说啥话呢？他老婆想办个营业执照，我给帮着办了一下，难道不成吗？”
　　孟参谋见梁莎莎生气了，就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有说不成啊？我也没有说啥呀？你咋这样说呢？”
　　梁莎莎生气地说：“我没有想到，你一个大老爷们，心眼还没有女人的大，你看你那个样子，当着人家的面，说啥话呢，我咋没给你说起过他了？我给你说过不下十遍，你装啥糊涂呢？”
　　孟参谋说：“哎，你就是没有给我说过嘛，你倒有理了，就是你说过，我忘记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我的战友，我记他干啥呀？我管他是不是诗人呢……”
　　梁莎莎“啪”地把摇控器往茶几上一扔，转身走进了卧室，“啪”地关上了门。
　　孟参谋愣在了那里。
　　从师部医院回来之后，陈家明眼前全是梁莎莎的影子，尤其是想起那天梁莎莎的爱人孟参谋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不太舒服，他有种预感，梁莎莎过的并不好，她和她爱人感情不是太好，如果感情好的话，那天，他们俩就不会当着他的面，那样说话了。一想到梁莎莎过的不太好，陈家明就想着要给梁莎莎打个电话，他拿起电话，要通了军部医院总机，叫接到了外二科，等了一小会，电话接通了，陈家明说道：“我找梁莎莎，啊，你就是呀？我是陈家明。噢，你还好吧？这次的事真的多亏你了，那天没顾上给你说，生意还不错，病人不少，收入不是太多，可也很不错了。她呀，正准备着把她学的中医都施出来呢，这样，可能病人会更多点……我呀，就这样，你呢？那天太匆忙，也没有问，噢，你还没有小孩，我女儿你见过？是嘛？女孩子吗，挺听话的……其实，有个孩子，生活中会有一点乐趣，烦是烦点，可不烦又干啥去呢，你说是不是？啊，你要给病人检查了？好，好，你忙吧，有空，我再打电话给你，你一、三、五上中班，二、四、六上夜班……我记住了，你当班的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陈家明头靠在椅子背上，他的心里更不平静了。
　　66
　　这天下班后，梁莎莎从食堂打了饭回家。孟参谋回到家，一看饭桌上的饭菜，就说道“怎么？又是从食堂打的饭呀？要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吃了，还不如在食堂吃了再回来呢。”
　　梁莎莎说：“上了一天班，都累死了，凑合吃点，你就别挑剔了。”
　　孟参谋说：“谁挑剔了？我是挑剔的人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做，可以等我回来做饭呀，也不至于天天吃食堂打的饭，我们这里是家，家就应该有个家的样子……”
　　梁莎莎不高兴了：“哎，从食堂打的饭怎么了？从食堂打的饭就不是饭了？这与家有啥关系？家里就不能吃食堂打的饭了？真是的！”
　　孟参谋毫不示弱地说道：“真是啥了？人家都在家里热热乎乎地做着饭吃呢，咱倒好，每天从食堂打饭回来，瞎凑合，你知道别人都咋说呢？别人都说我们就差早晨也从食堂打饭了……这……这算啥事呀……”
　　梁莎莎说：“算啥事？也算过日子啊，过日子的方式各种各样，我就爱过这种日子！谁爱说啥说啥去！”
　　孟参谋一听，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梁莎莎说：“我咋了？我要是整天活在别人的话里，还不累死了。”
　　孟参谋无奈地摇了摇头：“咋样说，都是你有理，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成了吧。”
　　梁莎莎斜了孟参谋一眼道：“你爱说不说去，关我啥事呢！”
　　这下，孟参谋真动气了：“你……你……是不关你的事，我们自打结婚到现在，你啥时候把我的话当过一回事，啊？噢，我就不能说话了？看着这个家不像家的样子，整天各忙各的，谁也不管谁都在干啥，回到家就吃这种从食堂打来的饭菜，还要这个家干啥呢？”
　　梁莎莎一点也不退步，气呼呼地说：“你说要这个家干啥呢？孟大勇，我告诉你，你不要动不动就拿这个家来找话题，这个家怎么了？这个家应该由两个人来维护！你是咋做的？你这几年职务升不上去，在单位不顺心，心里烦，回到家里动不动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到底想弄啥呢，啊？”
　　孟参谋冷笑道：“哼，我想弄啥？这要问问你才对，我啥时候职务升不上去，在单位不顺心了，回家里来找事了？你也不看看你，这个家都成啥样子了，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乎劲，家里本来是温暖、休息的地方，咱倒好，家里就像个招待所，看来看去，就像个临时的……”
　　梁莎莎一听，“呼”地站了起来：“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啊？啥临时的？孟大勇，你是不是看我爸退休了，就动啥心思了？啊，你咋不想想你当初的样子，哼，还有脸说这话呢。”
　　“哎，梁莎莎，你这是说啥话呢？我动啥心思了？我当初怎么了？咱们的事可是你爸爸找人给捏合的，你的意思是我巴结你呢，是不是？”
　　梁莎莎白了丈夫一眼：“是不是，你心里有底。”
　　孟参谋冷笑道：“我心里有底？哼哼，我心里是该有底了，怪我一直糊涂，没弄清楚，你还有一个老战友呢，他还占着你心里的位置呢，可是你要弄清楚，人家是不要你了，你才……”
　　一听孟参谋这样说，梁莎莎气愤地把一个碗从桌子上推到地下，碗掉到地上摔碎了。然后怒吼道：“孟大勇，闭上你的嘴……”
　　孟参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说到你的痛处了吧，哼！给谁耍脾气呢？我还懒得理呢！”说完，孟参谋就走到门口，抓起自己刚脱下来的衣服，打开门，走了。
　　梁莎莎气愤地把桌子上的碗筷全扫到了地上，在一片破碎声中，她大哭了起来。
　　吵过架后，孟参谋去住了办公室，几天没有回家，梁莎莎也无心回家，就把别人的班都顶了下来，一个人呆在外二科值班室里。这天，她正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电话铃响了，她让电话铃声响了很长时间，才拿起了电话筒，问了声：“喂，你找谁呀？”
　　电话是陈家明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道：“莎莎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咋样？又有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了，我没啥事，就是想给你打打电话，啊，我发现你这个人胸怀比有些男人还要开阔呢，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恨死我了……那时候，我……我也是迫于无奈啊……我……”
　　梁莎莎一听陈家明说的是这些话，她的心里就更乱了，对着电话筒说道：“你……你没别的事吧？以前的啥事啊？我不想再提了，就这样吧。要是没事，就说到这吧，电话占线时间长了，会有病人发急的……啊，另外，陈家明，如果以后没啥事，就不要给我再打电话了，我们这忙呢。”梁莎莎说完这一通话，就“啪”地一声挂上了电话。眼泪却从她的的眼窝里涌了出来。
　　这面的陈家明听出了梁莎莎的不高兴，还想问几句，可梁莎莎已经挂了电话。电话筒里传出忙音，陈家明这才慢慢地放下了，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天他和梁莎莎见面的情景，还有他们在一起吃饭时，孟参谋古怪的表情。陈家明在心里一点都不怪梁莎莎，他理解一个女人的难处。想到女人，陈家明眼前闪现出自己的老婆在诊所里忙碌的情景。还有他和女儿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姜丽萍给他们做饭，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饭的情景。陈家明睁开眼睛，点上一支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67
　　姜丽萍的诊所开起来时间不长，生意慢慢地好了起来，看病的人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反正够姜丽萍一个忙的。
　　这天，姜丽萍在诊所里正在给一个病人看病。陈家明牵着女儿，走了进来。一进门，陈忻就喊了起来：“妈妈，我来了。”
　　姜丽萍转过头来：“忻儿，你放学了呀。”
　　陈忻点了点头，跑到柜台跟前，乱翻了起来。
　　陈家明这才说道：“嗬，病人还不少啊。丽萍，需要我干啥，你吭气。”
　　姜丽萍说：“算了吧，叫别人看到了，还说你经商呢。家明，你带女儿先回家，叫他做作业吧，我把这两个病人看完了，就回来做饭。”
　　病人都抬头看着一身军装的陈家明。
　　当着病人的面，陈家明只好说道：“那……好吧。”回头对女儿说，“忻儿，走，爸先带你回去做作业。”
　　陈忻说：“我的作业在学校已经写完了，我不回，我要在妈妈这里玩。”
　　陈家明过去拉住女儿的手说：“走吧，作业写完了，回家去看动画片啊。”
　　陈忻甩掉爸爸的手：“我不看，我要等妈妈看完病了，和妈妈一起回家。”
　　姜丽萍走过来给女儿说：“忻儿，听话，快跟你爸爸回家去，你在这，光会给我添乱。”又强硬地对陈家明说，“家明，带他走。”
　　陈家明拉着女儿，女儿甩着手，不想走。
　　姜丽萍冷着脸说：“陈忻，快回去。不然，我就给你打针了。”姜丽萍说着拿起了针管。
　　陈忻看着妈妈手里的针管，有点怕了，这才跟着陈家明走了。
　　陈家明带着女儿回到家里，陪女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动画片看完了，姜丽萍才回来了。
　　她进门后放下包，说：“你们父子俩饿坏了吧，我这就做饭。”
　　陈家明不好意思地说：“还可以吧，我已经把菜洗好了，只是……不会做，你给我说咋弄，我来帮着你做吧。”
　　姜丽萍往厨房走着道：“算了吧，你陪女儿看电视，我一个人做吧。”
　　陈家明却跟进了厨房。
　　姜丽萍系上围裙说：“你去吧，厨房就这么大点地，两个人都转不过身呢。”
　　陈家明不走，站在厨房门口说：“丽萍，这诊所看来生意还不错呢，病人这么多，我看你一个人都快忙不过来呢。”
　　姜丽萍边忙乎着边说：“咋忙不过来，看起来病人多，其实他们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几下就诊断好了。我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看来咱们的诊所选的位置是选对了，四周全是像我一样没有公费医疗的普通人，有个小病又不敢去医院，怕医院给开一大堆药，图我这里便宜。我也想过了，不多收病人一分钱，要不了多久，名声一传出去，看病的人还会多呢，这就叫薄利多收。”
　　陈家明说：“你的想法是对的，可我看你挺累的……我又帮不上你……”
　　姜丽萍打断他道：“谁要你帮啊，你每天只要接上女儿就成了，我一个人对付得了，忙是忙了点，可心里踏实。好了，你去和女儿看电视吧，我马上就把饭做好。”
　　陈家明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姜丽萍，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第二天下班后，陈家明便腰里系着围裙，自己动手在厨房里做饭了，他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陈忻跑了过来，拿起筷子，就要吃饭。
　　陈家明看着女儿说：“忻儿，等妈妈回来了，一起吃好吗？”
　　陈忻听话地点了点头，放下了筷子，又跑到沙发那里去看电视了。
　　过了一会，姜丽萍推开门走了进来家门，她闻到了一股饭菜味，就吸了吸鼻子：“哎，咋有股香味？你们爷俩买啥吃的东西了？”
　　陈忻跑过来说：“妈妈，爸爸做好饭了。”
　　姜丽萍摸着儿子的头，高兴地说：“是吗？”她放下包，走到餐桌前，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抬起头看着陈家明说，“哎呀，家明，这是你做的饭，看上去很不错呢。”
　　陈家明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做过饭，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呢？”
　　陈忻却说：“妈妈，我都饿死了，爸爸做好饭不让我吃，说是等你回来才能吃。”
　　姜丽萍看了丈夫一眼，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却笑着对儿子说：“是吗？孩子，爸爸做的饭一定很好吃了，那咱们快吃吧。”
　　一家人坐了下来吃饭。姜丽萍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嚼了几下，点着头说：“嗯，味道真不错，家明，你还别说，你没做过饭，第一次就做的这么好吃，我真没有想到。”又对女儿说，“忻儿，你爸爸做的饭好吃吧？”
　　陈忻摇了摇头说：“好吃啥呀？这个芹菜好像没有熟，还有股怪味……”
　　姜丽萍打断：“忻儿，你胡说啥呢，你越来越挑食了。”
　　陈忻委屈地说：“本来就是吗，你尝尝呀。”
　　姜丽萍看了一眼陈家明。
　　陈家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晚上洗漱完毕，陈家明躺在床上，头靠着床头，正在看书。
　　这时，姜丽萍穿着睡衣，边梳着头走了进来，她看着陈家明说：“家明，你不要躺着看书了，对眼睛不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咋听不进去呢。”
　　陈家明放下了书：“好了，那我就不看了。”
　　姜丽萍上床，钻进被窝，依偎在陈家明身旁说：“家明，这阵子诊所里忙，你接送女儿，又做饭，我这心里……”她说不下去了。
　　陈家明搂住老婆说：“丽萍，你说啥话呢，诊所里忙成那样，我干这点活算啥呢。”
　　姜丽萍听陈家明这样说，一股暖流在心田里涌动起来，她紧紧地抱住陈家明，一脸地感动。
　　陈家明心想着老婆的不易，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也紧紧地揽住了姜丽萍。一时间，两人都沉浸在幸福的遐想里。
　　过了一会，姜丽萍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说：“哎，家明，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啥事？你说吧。”
　　姜丽萍有点迟疑地说：“我前两天收到家里的来信，我妈想到城里来……来看我……我随军后，就回去过一次家……”
　　陈家明说：“来就是了，商量啥呀？她是你妈，你是她闺女啊。”
　　姜丽萍从语气中没有听出陈家明的异样来，便试探性地说：“可是……可是我妈不识字，怕她找不到路，我爹他……他想陪我妈……一起来……”
　　这回，陈家明怔了一下没有吭气。
　　姜丽萍见陈家明没有吭气，便说：“要不，我给他们写信，就别……别叫他们来了，咱们俩都挺忙的……”
　　陈家明顿了顿，才说：“你说啥话呢？显得我陈家明心眼多小似的，叫他们……一起来就是了，我没啥意见。”
　　姜丽萍惊喜道：“真的？家明，我怕你见到我爹……不高兴……我爹以前……”
　　陈家明打断了姜丽萍：“好了，不要再提以前了，忻儿都这么大了，还提以前干啥呢？丽萍，咱们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你爹妈过来看看也好，免得他们担心咱们的生活过得不好。”
　　“家明，你……你真好……”姜丽萍搂住了陈家明的脖子。
　　陈家明和姜丽萍来到火车站，接姜丽萍的父母。
　　姜丽萍已经急不可待地拉着陈家明，跑到九号车厢跟前，姜支书和丽萍娘已经走出了车厢。姜丽萍看到了她爹妈，挥着手大声地喊道：“妈，妈，爹……我在这儿……”
　　这时，姜支书也看到了姜丽萍，高兴地给姜丽萍挥着手。
　　姜丽萍从人缝中钻了过来，挤到她爹妈身边，扑上去与她妈抱在一起：“妈，想死我了……”
　　丽萍娘已经是泪水涟涟了：“丽萍，妈也想你啊……”
　　后面的陈家明这才挤了过来。姜支书这才看见了陈家明，赶紧别过脸去对女儿说道：“哎，丽萍，忻儿呢？忻儿胖了还是瘦了……”
　　姜丽萍和她妈分开，看着她爹说：“忻儿上学去了，她还是那样，没胖也没瘦……”说到这，她看陈家明来了，就对她爹说，“爹，你看，家明也来接你了……”
　　这下，姜支书不好意思了，只好说：“哎……哎，家明，噢，我们来时，想叫你爹一块来，你爹怕你们这住不下，就……哎，家明，你工作那么忙……还来干啥……啥呀……”
　　陈家明接过姜支书手中的包，笑了笑说：“你们二老来了，再忙，也得来接你们啊。走吧，咱们出站吧。”
　　姜丽萍说：“爹，妈，家明还要了个车呢，在外面等着专门来接你们。”
　　丽萍娘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家明啊，你看你，还这么麻烦……”
　　陈家明笑笑，提着包走了。
　　一进家门，姜支书和丽萍娘打量着屋子。姜支书说：“丽萍，这是你们的家啊？”
　　丽萍娘兴奋地说：“哎呀，丽萍，这么大房子，就住你们三口人啊？这电视、沙发。哟，这地上咋是花的呢？”
　　姜丽萍说：“妈，这是铺的地板革，家明选的花色，好看吧？”
　　丽萍娘连连说道：“好看，好看，家明真有眼光，看这色多好啊。”
　　陈家明说：“来来，都坐下吧，坐下歇歇，坐了一夜的车了。丽萍，你把茶几下面的烟拿出来，我来泡壶茶。”
　　姜丽萍说：“哎，家明，你坐着和爹妈说说话，我来泡茶吧。”
　　丽萍娘看着陈家明和姜丽萍两口子忙乎着，脸上全是笑容，她看了一眼姜支书。姜支书也看了一眼她，两人都会心地点了点头。
　　这天中午下班后，陈家明回到家里，丽萍娘正在做饭。
　　陈家明赶紧洗了把手，对丽萍娘说：“妈，你停下，停下我来做吧。”
　　丽萍娘说：“还是我做，你个大老爷们，做啥饭呀，去看电视吧。”
　　陈家明不走，在旁边帮着递菜递调料。丽萍娘说和陈家明说上了：“家明啊，这城里就是好，做饭都不用柴了，烧这啥气，还没有烟，火焰还大，真好。就是呀，这个火不好点，刚才呀，我和你爹捣腾了半天，才把火点着了。”
　　陈家明说：“我就说了，你不要急着做饭，等我下班回来再做……”
　　丽萍娘说：“看你说的，你上班那么忙，我们坐着不干啥事，还要你回来给我们做饭吃，这……不成啥了……”
　　陈家明说：“这有啥呢，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该歇歇嘛。”
　　丽萍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说：“哎，对了，家明，这忻儿接回来了，丽萍中午饭在哪吃呢？”
　　陈家明说：“她呀，胡凑合，有时候在诊所自己下点面条，有时就吃大饼。这阵子，诊所里病人多，她忙不过来，我给她送饭吃。”
　　丽萍娘听了，感动得一下子眼泪就流出来了：“家明，你……你对丽萍真好……”
　　“哪儿呀，丽萍在诊所里累嘛，她都是为这个家呀……”
　　“家明，丽萍跟上你，是她的福气啊，瞧你们现在这小日子过得……俺这心里舒坦啊……”
　　饭做好后，端到客厅里，陈家明和姜支书、丽萍娘、陈忻坐下来一起吃饭。姜支书和丽萍娘把陈忻夹在中间，不停地给陈忻夹菜。
　　陈忻却烦了：“你们就别给我夹了，我吃不完这么多。”
　　姜支书说：“忻儿啊，你不多吃点，哪能长大啊？”
　　丽萍娘也说：“就是的，多吃才能长得高呀。”
　　陈忻说：“姥姥，我将来要长得比爸爸还要高，超过他。”
　　丽萍娘看了陈家明一眼，对孙女说：“好呀，你现在好好吃饭，忻儿肯定会长得比爸爸高的。”
　　陈忻这才高兴地大口吃了起来。
　　陈家明看着女儿吃饭的样子，就对丽萍的爹妈说：“你们一来，忻儿吃饭也吃得多了，以前啊，吃顿饭，能把人气死。”
　　丽萍娘说：“孩子嘛，要哄着吃，不能和他硬来，丽萍小的时候，脾气可犟了，你爹还说我惯着她呢，现在看看，丽萍多懂事啊……”
　　姜支书怕丽萍娘说多了，惹陈家明想起以前的事来不高兴，他看了陈家明一眼，对丽萍娘：“吃你的吧，哪有这么多话。”
　　陈家明心里明白姜支书心里的想法，就笑笑，对姜支书说：“你喝着呀，我不能陪你喝酒，等会儿得给丽萍送饭去，下午还得上班呢。”
　　姜支书连连队点着头说：“哎，哎，好好，我喝着呢……”说着，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泪水就从他满是皱折的脸上滑下来了。
　　丽萍娘看见了老伴的泪水，赶紧对陈家明说：“哎，家明啊，赶明儿，我和你爹跟着丽萍到诊所去一趟，认认路，这几天就叫你爹给丽萍送饭去吧，你就别跑了，上班这么忙……”
　　陈家明说：“丽萍的诊所，你们一定要去看看，送饭的事嘛，还是我来送，骑着车子呢，就几步路的事。对了，过两天就是双休日了，我陪你们在城里转转……”
　　68
　　姜丽萍的爹妈住了半个多月，说家里的活多，需要回去料理，就走了。两个老人一走，陈家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陈家明和姜丽萍都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这天傍晚，陈家明骑着自行车接上姜丽萍后，他边骑车子边对姜丽萍说：“丽萍，你就招个帮手吧，病人这么多，你一个人要给病人检查、抓药，还要到药材公司取药，哪忙得过来呢？”
　　姜丽萍说：“招个人就得付工钱，我能挣几个钱啊，再付一个人的工钱，就等于没挣多少。今后，忻儿长大了，还要上大学，现在干啥不要钱啊。”
　　“细水长流啊，只要生意一直这么好，慢慢地，不就积少成多了？招个帮手吧，一个人硬撑着，哪受得了啊？”
　　“这算啥呀？总比在地里干活强吧？我受得了，还是我一个人干吧，等以后实在忙不过来了，再说吧。”
　　“唉，你呀，就是吃苦的命……”
　　“我愿意！只要咱们家平平静静的，你和忻儿都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姜丽萍说着，抱住了陈家明的腰，把脸贴在陈家明的后背上，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家属楼下，陈家明刹住车，用脚撑住车子，等着姜丽萍从后座上下来，却见后面没有一点动静。
　　陈家明拧转过身子问：“丽萍，下车呀？”
　　后面还是没有动静。陈家明提高了声音：“丽萍，到了，你怎么了？”
　　已经睡着了的姜丽萍这才惊醒了过来：“啊……怎么了？到了啊……”她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陈家明喉头紧了一下，心里很难受，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只轻轻地叫了一声“丽萍”。
　　放好车子，陈家明挽上老婆的胳膊，上楼回到家里，想着叫老婆早点睡觉。突然却想起了一件事，就对姜丽萍说：“丽萍，今天我们开了个会。”
　　“开的啥会？”姜丽萍随口问了一句。
　　“宣布了几个命令，其中有我的，把我调到后勤处当协理员了，算是调了一职，正营了。”
　　“真的？”姜丽萍惊喜地叫了起来。
　　陈家明点了点头。
　　姜丽萍一下抱住了丈夫的腰，幸福地说：“家明，你好好在部队上干吧，工资虽然不高，但很稳定，我们娘俩，就靠着你，在城里扎下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