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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酒殇第二章(长篇)

作品名称:酒殇      作者:安徽杨小凡      发布时间:2013-04-29 21:03:37      字数:9991

   一、葡萄黑了
  这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这是棚架葡萄的海洋。
  万亩连片的棚架葡萄,碧叶连天。风儿吹进来,绿影婆娑,成熟葡萄散出甜中带醇的醉人清香。
  但是,却极少有人知道,在这葡萄海的中心还有另一片神秘乐园。
  从葡萄园木栅门进去,就是一条两边长满青草的机耕路。路越走越窄,约摸向里一公里处,就只能通过一辆轿车了。再向里,却又是一个用干葡萄藤编得很密的木栅门,车进去后,把门一关,外面一点也看不清里面的世界了。这道门里面,却是一个直径五十米大小的空地,虽然没有铺砖,也没有上水泥,但那土质地面却如镜子一样平滑。这当然是有人精心碾成的。空地中央是一个长两米宽一米多的青石桌,两边分别放着两个青石凳。虽是盛夏时节,这里却清凉得很,这种清凉是由四周万亩葡萄枝叶和果子从大地深处吸出,然后再吐出来的。
  施天桐的白奥迪开了进来。这里除了他,几乎是没有人能来的。
  他停了车,按了后备箱的开关。肖馨也下来了,她把一个小箱子搬了出来,一边叫着,一边表现得很吃力的样子。施天桐把箱子接过来,放在石板桌上,肖馨从里面拿出一块蓝花布。布是那种云南的蜡染工艺布,铺在石板上,向四周垂下一些,正好长短合适。接着,施天桐拿出两只晃着水晶光的高脚酒杯,自然少不了一瓶红酒。
  肖馨和施天桐各持一只高脚杯,和着蠕动的空气,浅斟慢饮。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殷红的酒液泛出来,在两个人的唇边,慢慢地晃动,晃动。肖馨的眸子里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几分迷离。
  施天桐一手持着高脚杯,一手拥着她的肩说:“面包是我的肉,葡萄酒是我的血。”这是耶稣在最后晚餐中的话。
  “你怎么了?你要吃了我吗?”肖馨娇嗔道。
  “我就是要吃你!”施天桐附在她的耳边道。
  “那你吃呀,你把我吃了,我们就分不开了!”肖馨把自己的酒送到了施天桐的嘴上。
  肖馨以为施天桐会像往常一样,立即会把她掀翻、吃掉的。这一次,她错了。
  施天桐站起身来,走向葡萄架。一会儿,他手拎着两串熟得发黑的葡萄回来了。
  “你要就着葡萄吃我呀!”肖馨有些急了,她已经把自己平放在石板上了。
  施天桐把葡萄放在地上,弯腰,慢慢地把肖馨的裙子从下向上翻开,肖馨配合着,一直到把裙子从她身上拿下。接着,施天桐又从上到下,把肖馨的短裤褪了。现在,展现在施天桐面前的就是一个雪白的人儿了,金色阳光一照,肖馨就真像放在案子上有些微黄的面包了。
  吃面包是需要作料的。
  施天桐把刚采的葡萄一个个揭了皮,将汁涂在肖馨的身上。他涂得很仔细,像画一幅油画一样,从乳房到肚皮,再到小腹,到两条大腿,一直到脚腕上。当一切都涂好了,他又选了三个最大的葡萄,剥了皮,分别放在肖馨的嘴里、肚脐里和两腿间的私处。
  这一切都停当了,施天桐长舒了一口气,他要开始吃了。
  他刚俯下身子,把嘴贴向肖馨左乳上,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施天桐一皱眉,并没有理会,把嘴继续向下俯,手机却还在不停地叫——
  在这种时候,又是这部手机响,一定是有急事的。因为,这个号码只有肖馨和他的秘书梁明两人知道。
  果真是有事了。
  施天桐掀开手机,梁明就在那边说:“市长,不好了,有五六百人把市府大道给堵了!”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吗?”施天桐吼道,“是威尔乐酒厂的人吗?”
  “不全是,还有故原镇的农民。说是因为威尔乐酒厂要降低葡萄的收购价格。”梁明显然有些急,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你让莫平,王莫平市长去把他们先弄走,我回去再说!”
  “他能听我的吗?刚才他的秘书说,王市长这会儿也联系不上!”
  “他是听你的吗?现在你的话就是我的话,你告诉他,这事就交他摆平了!”施天桐啪地合上了手机。
  
  晚上九点时,堵路的人们散了,施天桐办公室里的灯才亮。
  王莫平坐在施天桐的班台对面,不停地抽着烟。
  “我这次安排你去天泉集团,把戚志强的总经理接下来,就是让你去推动企业整合,当然最急的就是要把威尔乐这个屁股擦净。”施天桐说得很慢,也很重。
  “他妈的,威尔乐那个周总也太不是人了,把值钱的东西一抽,就撒手不管了!”王莫平骂道。
  “你不能这样说,企业嘛,就是做生意,还能没有不行的时候?前两年,不还是典型嘛!”施天桐把王莫平的话截断了,“你别想以前的事了,以前的沧海都成桑田了,你堵好现在这个洞就行了!”施天桐从班台后起来,走到王莫平这边,右手拍着王的肩头说。
  现在,施天桐急于擦威尔乐这个屁股。威尔乐葡萄酒厂原来叫故原葡萄酒厂。三年前,由肖馨牵线,施天桐以内资服从于外资、引进外资为名,把80%的股权卖给了广东的周大兴,然后,就改名为威尔乐葡萄酒有限责任公司了。
  当时转卖时,市国资局、财政局及其他一干人,对资产审定和剥离方面是有些意见的,说是国有资产低价出让,流失了不少,但周大兴刚进来时确实也没有减少税收。那时候,施天桐还是分管经济的副市长。也就是这次股权转让,使他在省里有不少光彩,才在两年后升为市长的。
  可现在,施天桐知道有些不妙了。
  不妙的事还不仅仅这一遭呢。
  第二天,刚上班,经委副主任宋弋就来到了施天桐的办公室。
  “调研得怎么样了?”施天桐抿了一口水。
  “市长,没有发现戚志强什么,但却接了一宗案子。”
  “什么案子?”施天桐有些兴奋。
  “天泉集团的人要我们查燕克仁,我们差点出不了公司。”
  “查什么呀?我安排你们去那儿干什么去了?没让你们去搅屎缸!”施天桐显然是不满意宋弋他们所做的工作。
  “可我真的看不出什么,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查吧?”宋弋解释道。
  “明目张胆怎么了?你非要扯破嗓子喊呀!你们是去总结经验去了,总结嘛,就要全面,不然如何总结得出来?”施天桐显然对宋弋太不满意了。
  “这……”宋弋还要解释什么,施天桐站了起来:“你看你还能不能完成这件事,不然你提出换人吧!”
  宋弋最初没有理解施天桐的用意。
  施天桐虽然是安排经委去天泉集团总结经验,其实他需要的是宋弋能查出戚志强点什么。这样,他就更有理由把王莫平这颗沙子掺进天泉集团了。
  宋弋现在夹在中间很难。一来宋弋曾是戚志强的下属,二来嘛,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宋弋大学一毕业就分到了天泉集团,那时还叫天泉酒厂呢。燕克仁是厂长,戚志强是刚调进去的副厂长,分管宋弋所在的车间。在厂里工作三年后,宋弋爱上了燕克仁的女儿燕鑫。燕克仁不同意女儿嫁给宋弋,那时宋弋只是一个车间副主任。燕克仁的儿子曾就他与妹妹燕鑫恋爱的事,当面侮辱过宋弋。为此,宋弋找到当时正是经委主任的施天桐。施是宋弋父亲的学生。于是,宋弋被调进经委。凭着与施天桐的关系和自己的努力,宋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现在,让他到天泉去做这种挑刺的差使,他真是感到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了。
  这些年的磨砺,宋弋是能看懂施天桐的意思的。但戚志强也不是一棵好嚼的葱呀!不以发展和效益看,搞什么分派站队,管企业管成了整人,这还叫政府吗?
  宋弋陷入了苦恼之中。

  二、泡大塘子
  戚志强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他从没有绝望过。
  这一切都得益于他喜欢泡大塘子。他一接触水,身体和心灵都舒展了开来,而且从水中他领悟到了以柔克刚、无为而为的境界。
  戚志强去职工浴池泡澡前,给总工程师章伟洋打了个电话。
  “老章,下班后先吃饭,七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我要跟你谈一件重大的事!”章伟洋有些不解,快一个多月了吧,他没有与戚志强真正谈过心。
  戚志强泡澡回来时,章伟洋已经在他门前等了一会儿了。
  两个人进屋后,戚志强分别倒了两杯茶,接着就一脸严肃地说:“章工,我知道你肚子里存不住话,这次可不一样。我得要求你一条,这次谈的事高度机密,你可千万不能对外人说,这关系到我们天泉集团的生死存亡。我考虑来考虑去,你在天泉三十多年了,对天泉感情最深,你又是公司董事会成员,我必须给你先通报一下。”
  章伟洋是一个性子急,而且肚子里存不住隔夜话的人。他一听戚志强如此说,就急忙说:“戚总,你放心!”
  戚志强点点头,点着了一支烟,说:“章工,现在市里要给天泉掺沙子,说天泉是个独立王国,要派人来做总经理,而且派的人呢,又是王莫平。面对这样一个把市里几家企业都搞垮的官员,吃喝嫖赌都占全了的人,我真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危机。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我戚志强的政治危机,可这是天泉上万人的危机啊!”戚志强连吸了几口手中的烟。
  “这是真的吗?这个被全市企业界骂作王八蛋的人真要来吗?”章伟洋激动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是真的。我上午在市里与施天桐都吵了起来。我明确告诉他,你要派人就派他当董事长,我正想解脱呢。天泉是共产党的国有企业,我只是给党在打工,我把天泉干到今天这个份上也是你们任命过来的,我不恋这个位置。你今天不让我干了,我明天就去民营企业,我早不想受这个罪了,我也想挣大钱!市长,你让我走了,我感谢你,真的感谢你!但你要派一个祸害企业的人来,只要我还是董事长,我就不同意!”虽然是复述与施天桐的谈话,但戚志强依然激动得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让王莫平来呢?”章伟洋气愤地问。
  “关键是我不听他的。他一直想让天泉把那些企业整合过来,做成一件改革的政绩,最急的是要我们去擦那个威尔乐的屁股。他要的是表面上的政绩,要的是稳定,有政绩了,没有工人闹事了,就能升。可我们要的是效益。在故原市天泉企业是龙头,这不错,可把那么多烂企业都拖在我们后面,我们能不垮吗?!况且,王莫平这个人,他用行政的手法管企业,时间长了,我真的不敢想!”戚志强心情很沉重。
  “那是坚决不能让他们来的,我们不愿意。他王莫平敢来,我相信天泉人会把他抬出去的!”章伟洋很自信地说。
  戚志强点着一支烟,接着说:“章工啊,我刚才都给你通报了,他们不是已经都派宋弋他们来了吗,屎都憋到屁股了。”
  “唉,国有企业真不是人干的!”章伟洋叹了口气。
  “老章啊,你不能这样,我们要相信这只是短暂的,党是不允许他们这样长久搞下去的,人民要吃饭呀,国家要发展呀。但我想给你一条建议,无论我戚志强的结局如何,你章伟洋一定不能离开天泉,我们这些热爱天泉的中坚分子都走了,天泉就可能会毁在他们手里。但只要你在天泉熬下去,凭着你的威信,凭着你的资格,他们就不敢太胡来,天泉就有转机的希望,天泉人就不会下岗!”
  戚志强紧紧地握着章伟洋的手,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眶里都充满了热泪。
  现在,章伟洋不仅仅是戚志强发泄心中不快的对象,更重要的是,戚志强知道他是一个从来存不住话的人。他要利用章的这一特点,间接地让天泉人知道这个信息,使天泉人迅速聚合在一起,形成一致对外的力量。这是抵制王莫平进公司的基础与后盾。
  果不出戚志强所料,第二天下午,天泉公司众议哗然。宋弋一行立即被天泉人当成敌人,其调查工作无法再进行下去。
  戚志强在办公室连抽了两支烟后,自己笑了。他为自己的成功策划而高兴。我戚志强不是不懂权变,只是没有逼到让我用的地步。
  现在,为了天泉,也为了自己,戚志强觉得只有如此了。
  戚志强决定要与宋弋正面接触一次。
  宋弋到了戚志强办公室。戚志强开门见山地说:“宋主任,你也是从天泉出来的,天泉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了,你与施市长的关系我也知道,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想跟你谈谈对这件事的想法。”
  “戚总,我也明确说,施市长对我是不错,但我对天泉有感情,我是不同意这种做法的。这一点,我已经给施市长谈了。”宋弋说。
  “宋主任,对谁来天泉我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是来干事,就是经验不足我都能接受,但必须是爱企业的人,必须要把工人装到心里。我了解你,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但我还是想跟你谈谈我与施市长的分歧。你可以给他传个话,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事。”戚志强递给宋弋一支烟。
  戚志强接着说:“我们两个是有过磕磕绊绊的时候,但都不是为了个人的什么东西,都是为了各自的事业。我觉得最重要的一条是,他站在政府那边,我站在企业这边,看问题的角度和做事的出发点有分歧。施市长作为政府负责人,考虑问题时注重社会效益多些,我站在企业的角度,考虑的经济效益多些,这里面就产生分歧了。你说是不是?”
  宋弋没有接戚志强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比如,1995年前后,他还是副书记时就主张以天泉为依托建‘十里酒乡’,那时一哄而上建了一百多家小酒厂。而过了几年这些小酒厂出现市场问题后,他就想让天泉出来把这些小酒厂拢在一起,形成酒业集团。我能干吗?这些小酒厂上马盲目,没有考虑好市场问题,而且有些酒厂的非法经营影响了天泉的发展,要是以天泉为依托组建集团,就势必把天泉拖垮,我当然不愿意干了。这一来,就显得我不听话似的。其实,现在看来我也没有错呀!
  “另外,我不是一个会说软话的人。我性格深处并不是一头绵羊,而是一头老虎,我不会唯唯诺诺、唯命是从,我认定的事就不会回头。我常说故原的一句粗话,就是‘该死屌朝上’,听天由命。”
  戚志强就这样像演讲一样,向宋弋说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宋弋被他的坦诚感动了,觉得戚志强讲的和他看到听到的是一样的。他觉得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真人,是一个充满理想、正义感和事业心的人。
  良知和责任感使他不得不也掏出心来:“戚总,我想人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我们搞经济的人就是按经济规律出发,其他啥都不能考虑得太多,考虑多了就会损害企业。搞政治的人,一切都从政治需要、从做官的角度出发,危害仕途的事就不能干。企业界和政界的人区别就在这里,这是目前中国的一大悲哀……”
  宋弋说得有些激动,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戚总你这个人,对事业太认真了,对自己成就一番事业看得太重了。你的舞台就是天泉,天泉出了问题,你个人的事业也就无从说起了,所以,对企业有一点损害你都不会同意的。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你坚持,可能故原就没有天泉这一片蓝天白云了。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戚志强没有想到宋弋是这么一个人,他一下子改变了对宋弋的看法。虽然宋弋是施天桐提起来的,但他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对天泉也这样有感情。他从宋弋身上看到一些天泉的希望,最起码政府里大多数人还是理解他的。
  戚志强也有些激动了,他站起身握住宋弋的手,说:“好,从今天起,你已经不是我心中原来那个宋弋了,晚上我们喝几杯!”
  晚上戚志强真的与宋弋在天泉宾馆喝了起来。戚志强用人有自己的一个检测标准,那就是先要了解这个人的本性。人的本性其实是隐蔽的,戚志强认为体现出人的本性必须要在大喜或大悲时,而平常这种机会是没有的;而另一个检测的办法就是喝酒时。喝酒时,尤其是喝多时人的本性可以或多或少地表现出来。
  戚志强认为社会上流行的顺口溜,“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我放心,能喝半斤喝四两这样的干部不理想”是有一定道理的。酒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一个人的本质。谦让、勇敢,坦诚、世故,爽直、钻营,激情、委琐等等均可在酒中体现。所以,有不少时候戚志强选人也是从酒风中找参考的。
  那天晚上,宋弋喝得很爽。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戚志强说:“昨天我喝高了,‘断了片子’,记不住是咋回来的了。”
  这一场酒,加深了戚志强对宋弋的了解,也坚定了他的决心。
  为了阻止王莫平的到来,戚志强想了一套连环方案。虽然,现在看来也许前几套就足以解决问题了,但他还是决定再来一次釜底抽薪。
  机会终于来了。一周后,市里通知他去参加常委扩大会。
  猛一看戚志强是个口若悬河、城府不太深的人,但其实内里他却是心细如针的人。他决定要与施天桐斗法的时候,还是很认真地与自己的老搭档——集团的党委书记顾力华,先商量了一下。
  上午,戚志强打电话把顾书记找来了,说:“下午叫我去讲话,力华,我准备出手轰他一下子。”顾力华说:“应该,应该,娘的,太猖狂了。”
  戚志强说:“俺讲啥,一、二、三、四、五,五条,就讲这些内容。”
  他俩商量好了。
  两点半开会,戚志强中午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洗澡。洗完澡,躺在沙发上想下午的会。
  戚志强到了会场,人还没到齐呢。过一会儿,该来的人都来了,会议才开始。
  火可书记第一个安排的就是戚志强的发言。虽然,他不知道戚志强讲什么,但他还是这样安排,他到故原市后就开始这样做了。
  戚志强只一分钟,就进入了忘我的角色,滔滔不绝,一下子演说了一个半小时。其中第三部分谈天泉的廉政建设,他绕了个圈子说:“要做到廉政,首先领导得过关。人家一看这常委,那短委,这长那长,你往主席台上一坐道貌岸然,实际上你乌七八糟,你贪污受贿,你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的人最起码应该离开领导岗位!”
  会场上一下子鸦雀无声。有的人惊得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戚志强虽没点名,但是谁都知道他讲的是王莫平。火可书记看了一下王莫平变紫的脸,对戚志强说:“戚总你讲快点,下面还要议事呢!”
  会议结束了,戚志强感到从没有过的累。他这是拼出心力公开与市里斗法。他让司机把他直接拉回公司那个职工浴池。
  他要好好地把自己泡一下,而且要用比平时热的水。
  
三、“爷”字解析
  曹汉亭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公文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爷”字。
  过去他没有认真思索过这个字,现在他感觉这个字太有意思了。老天爷、土地爷、大爷、姥爷、爷爷、大老爷、老爷、大少爷、小少爷……所有的“爷”字,都是由一个有着笑眼的“父”字和象形的“刀”字组成,一个个像父亲一样威严而手里拎着刀的人,真是太难对付了。
  过去,曹汉亭做基建科长时,在厂里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难处,相反,那些想做基建的建筑队什么的,都孙子一样地求着他。现在不行了,他面对的不是过去那些比儿子还小的孙子,而是手里拎着刀的一个个爷。原来市里表态过的130亩地,现在办起来,却与想的大不一样。计委、规划局、建设局、土地局……大大小小几个部门里的“爷”们,一个个虽不是门难进、脸难看,但就是在不冷不热的笑脸间推来推去,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些天来,他在一个个机关里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泉,天泉有钱啊,不用找我们,市长一批不就行了嘛!”曹汉亭真的想把这些人大骂一通,可现在毕竟是自己求别人呀,就只好耐着性子赔着笑脸。可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热脸碰到的几乎都是别人的凉屁股。这些人都怎么了,天泉这些年给市里提供多少财政收入,缴了多少税呀,占了市财政收入的75%呢,可你们却这样对待天泉的事。
  曹汉亭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决定向戚志强汇报。虽然他不愿把自己办不成的事,交由戚志强来摆平,但也只有这样做了。都三个月了,别说小区建设了,就连项目还没立呢。
  曹汉亭走进戚志强办公室时,是有些害怕的,但他还是一坐下来就跷起了二郎腿。他怕戚志强会批评他,小看他的办事能力。然而,戚志强没有批评他,而是先递过来一支烟,点着了,才问:“不顺利吧?”
  戚志强对曹汉真观察,从他喜欢跷二郎腿就能看出这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人体中越是远离大脑的部位,其可信度越大,脚远离大脑,绝大多数人顾不上这个部位,可是它比脸比手诚实得多。观察一个人的脚步轻、重、缓、急、稳、沉、乱,就能看出他的心理状态和性格。所以,戚志强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快牛不用鞭打嘛。
  “是呀,真不知道这么难,程序太多,而且那些人都口口声声地说,天泉怎么了,天泉也得按程序办!”曹汉亭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
  “汉亭啊,你还按搞基建那一套,肯定搞不了房地产公司。我们干国有企业的人也要有一个好的心态,你该当爷的时候,人家叫你,你别脸红,你规规矩矩端着架子当你的爷;你该当孙子的时候,你就得当孙子,不要放不下架子!我们现在是求他们了,就得该作揖作揖、该磕头磕头。要学会公事私办,我们虽然不能给他们送钱,但请他们出来吃饭可以吧?以我们这个工程的名义,请他们到外面考察一下可以吧!他们在机关为了什么?为了面子,当然也想把权力当成寻租的手段,你满足他不就得了!但得有个度,因为我们是国有企业!”戚志强有几分气愤和几分无奈地开导着曹汉亭。
  “戚总,我明白了。为了把这个小区建好,我什么样的委屈都能受!”曹汉亭有些悲壮地说。
  “这是个游戏规则问题,你明白了而且又愿意去用,你就能进入他们的游戏圈了,不然你永远不行。我们国有企业的负责人,与那些不负责的行政领导之间的游戏,就是与狼共舞,既要跳好,又不能被他们伤着!”
  戚志强又点了一支烟,烟雾弥漫开来。
  “汉亭,那个一号楼论证进展得如何了?”
  “我认为可以,有很大的前景,也与市房地产开发公司接触了,他们想要4000万,但我觉得还能压。”曹汉亭很是兴奋地说。
  戚志强陷入了思考。现在的一号楼处在郊区,建业大道刚开通,两边的商业网点、居民住宅、建筑物都还没有形成规模,冷冷清清。市开发公司刚把主楼的基础和主楼一层的框架完成,由于资金问题就停下来了。这就是市里命名的“一号楼”,是一个很有前途的烂尾楼。如果把它改成星级酒店,将会有不错的回报。戚志强认准了这一点。是呀,这是一个不错的投资机会。
  “我们买这个烂尾楼关键看的是未来,看的是能不能争取到市里的更多优惠政策。你摸到的情况怎么样,社会上有什么反映没有?”戚志强对曹汉亭说。
  “唉,说起这事,我都忘了向你汇报了呢。”曹汉亭有些激动地说,“前天中午,我请设计院的工程师吃饭,同在大厅里吃的还有另外一桌。吃着吃着,我就听背后有人说,哎,听说天泉要买一号楼盖,天泉人比别人多长了脑袋吧?他买了也盖不好,他们也想从浑水中摸鱼,上面准备查呢!我听到这里,真是怒火万丈呀,就立即站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骂。我说:‘为啥故原市的经济发展上不去,为啥故原市的城市建设搞不好,就是有一帮子人吃锅里屙锅里!自己不干事,人家干点事还幸灾乐祸地去找麻烦!天泉是故原人民的,一号楼建成是故原的,不光是天泉的!扒掉了一号楼,造成的损失可有你一份!’说过之后,我抓起桌子上的酒杯,啪地一摔,说不吃了,走!”
  曹汉亭接着说:“戚总,我真怕这事将来会遇到问题。我们就是买了,他们也会找麻烦的。”
  “汉亭,你刚才说得对,说得好!我支持你。现在就不对了,我们怕他什么,随便他吧,他想咋弄咋弄!我戚志强也不是好惹的!”说完,戚志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戚志强和曹汉亭围绕着一号楼谈了起来。
  戚志强告诉曹汉亭,跟市房地产开发公司谈判时要讲究手段,要把价压下来。它要价高,咱就还价低,这个楼我们天泉不买,别人就不敢买,也买不起。要从4000万谈到3500万,另外,让市里把这个楼周围的那些地再划拨过来!
  最后,戚志强还安排曹汉亭一条:必须让市房地产公司经理给他打电话,说戚志强救了他一命,感谢天泉,不然的话,这事不做!
  这就是我们的戚志强啊!市里的人不是牛吗?他就是要打孩子给大人看呀!曹汉亭得意地在心里笑了起来。
  曹汉亭离开之后,戚志强躺在转椅上,眯起了眼。他想起了一句话,匹夫之勇非大勇。唯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忍小忿就大谋,方才大勇也。与政府有些人争斗,无大勇是不行的。
  戚志强在盘算与市里,严格地说是与施天桐如何走这步棋。
  曹汉亭根本不知道小区建设遇到难题的真正症结。这个症结就在施天桐身上。市房地产开发公司是施天桐一手弄起来的,这个一号楼也是他提议建的。现在弄到这个样子,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情人肖馨从中伸手造成的。他必须要把个带屎的屁股擦干净了。曹汉亭以为找到了一个大便宜,其实这是施天桐故意安排人推荐给他的。
  这个烂尾楼的确是个大便宜,但必须让施天桐让步。他现在可以以盘活为理由,以支持天泉发展为理由把价格压低,这样,既从表面上支持了天泉的发展,更重要的是也为自己洗净了身子。戚志强看透了这一点,这是施天桐在这件事上的软肋,这也是为天泉争得利益的支点。
  戚志强清楚地知道,一号楼天泉不收购下来,那个天泉小区的规划和土地划拨问题,以及配套费用减免、税收减免问题就不可能真正落实。
  曹汉亭啊曹汉亭,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但实质问题你一点也没有通啊。但也不能让你知道,你只要会干就行了。戚志强刚才之所以没有告诉曹汉亭这些问题,就是觉得做事必须要信息不对称,只有不对称了,做事的人才能从中获得别人得不到的。
  臣不秘误事,君不秘误臣,君臣不秘误国。
  戚志强顺着这个思路,又把宋弋的事在脑子里演绎了一下。
  说宋弋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有些过了,但绝对是块可堪造就的璞玉,戚志强这样认为。他一直这样想,真正能做国有企业负责人的,必须要懂得一些政府和政治,而且品格好,其次才是具有市场头脑、思路与干劲。宋弋现在具备这种基础,而且他又是施天桐这些市里领导同时认可的人,他到天泉来,如果能发挥好,无疑又为天泉和市里架设了一个桥梁。
  你不是想给我戚志强加沙子吗?王莫平不要,但宋弋我要。一个组织和一个企业一样,要有不同声音。戚志强这些天通过思考和分析,决定给施天桐一个意外:戚志强就是要接纳宋弋,戚志强有这个气度,天泉不信来一个什么人就能搞垮了!
  再者,戚志强觉得必须要培养接班人了。就像一缸鱼,不放进条鲶鱼,其他鱼就没有活力。不能培养单个的接班人,要培养一个优秀的群体。有这个优秀群体,在一个高水平整体中产生出的优秀分子才是真正优秀的人。指定谁当接班人,重点去培养谁,不培养还好,你要一培养,他就非给培养垮了不可。这就像康熙定太子一样,定谁谁完蛋。一是定了他他就成了众矢之的,二是他个人很可能就失去了进取心。
  宋弋也许能接下这个担子呢?
  虽然这样决定了,但戚志强觉得他不能就这样把这个坡给施天桐了。
  他要为天泉赢得最大利益,这个时候不赢,连施天桐都会骂他傻×的。
  他要与施天桐再做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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