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章(长篇)
作品名称:酒殇 作者:安徽杨小凡 发布时间:2013-04-29 17:21:43 字数:7893
一、天命年
天下大势的规律,五十年就有个坎。
戚志强刚迈入五十岁,这个坎就来了,而且,横在他面前的还不是个小坎。
三月刚过,梨花还没有落。一生喜欢梨花的父亲,一个时辰间闭上眼,说走就走了,这让戚志强怎么也接受不了。戚志强最后见父亲的面时,是一个周日。那天,戚志强推开这个院落门,院前洵水河的风也随着洞开的门,扑到父亲红光满面的脸上。父亲正坐在那把有些油色的藤条椅子上,闭目养神,神态安详,粉白的梨花一片又一片地飘在他的脸上,吻来吻去,像他那最小的外孙女的小嘴唇。
戚志强没有打扰父亲,他和妻子吴冰哲径直走向厨房。
母亲正在厨房包着荠菜饺子,她知道儿子最爱吃这一口了。戚志强在这个城市是个名人,他是天泉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企业在他手上十年间由小到大,以至全国闻名。他又兼着副市长,这样的红顶企业家,自然在这座城市里是人人皆知了。可小事情有时最能入人心肺,戚志强被人常挂在嘴边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只要不出差、不公干,每个星期天都要与父母一起过。
戚志强是个众人皆知的孝子。连父母都不孝的人,能忠于朋友、忠于事业吗?这是人们敬他的原因。可还有另一层,戚志强是他母亲三十五岁时才生的,而且,上面有五个姐姐,在多子女的年代,他无疑是最让父母疼爱的了。
母亲不让戚志强插手包饺子,他就到堂屋里去找那本地图册。戚志强从小就喜欢地图,中国的、世界的他都喜欢。他的家里、办公室里、车子上都少不了地图。他一有空闲就看地图,一看就能入神,而且百看不厌。按说,他对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已经熟悉到能随时画出,能随口说出位置和名称,但他依然还是喜欢看。他绝对是一个地图收藏家了,不同版本不同时期的地图应该有几百本了吧,那些一张一张的分区域的地图更多,书房里放了三箱子了。
现在,他又沉浸在地图里,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突然,戚志强的手机响了。他接过电话,心里难以平静。打电话的是个女人,是当年与他一起下放的知青吴琼。
爱情就是一部电话。当你渴望它响时总是哑无声音,不经意时它又突然间响了起来。
现在,戚志强与吴琼就是这样。当初,戚志强一心追求吴琼时,却得不到她。而吴琼一心记挂他时,也只能偶尔打个电话。
戚志强合上手机,心里在默默地想。
快十二点时,吴冰哲喊他吃饭了。
那天,父亲很有兴致,吃了两碗饺子,还不停地与老伴拌嘴:“你这个老太婆没安好心啊,就是想撑死我呢!”
“嘴长在你身上,你喊了一辈子了,也没见撑死你一回!”老伴从来也没有示弱过。
戚志强与妻子就在一边笑。父亲和母亲像孩子一样“人来疯”,一见孩子们来,斗嘴就更带劲了,一句对一句的骂得更欢。
笑声里的时光最短。不觉间,粉红的太阳就挂在了西天。戚志强与母亲告别,要走的时候,父亲开了腔:“志强,我早上给你卜了一卦,是否卦。你要当心啊,五十岁是个坎。坤下乾上。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阴而外阳,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
戚志强笑笑,说:“爸,我回去看看吧!”
“你懂得灰喜鹊几颗牙?”戚志强的父亲显然不高兴了。
“你回屋吧,春风表暖里寒,别着凉了。”吴冰哲把父亲扶了起来。
“你算了一辈子,你算算你啥时辰走得了,我被你气够了!”戚志强出门的时候,听到母亲笑着骂父亲。
戚志强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的话竟应验了。
第二天中午,父亲坐在那把油色藤椅上,手里拿着那本被他翻了几十年的《易经》,突然间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个坎还真来了,而且让戚志强后怕的是,三十天后,第二个坎又随之而来。那天晚上,戚志强刚请完为他父亲送葬的人吃饭,妻子打来电话:“志强,你快回来,妈不行了!”
戚志强的车跑到家里的时候,母亲竟也走了。
八十五岁的老人,一口气上不来,说走就走了。戚志强的脑子一片空白。
戚志强在母亲的灵堂前,眼里却是安葬父亲的情形。那天,院子里的梨花落了一地,母亲就坐在梨树下的那把油色藤椅上,望着大门,不停地喃喃着:“冤家,你先走吧,我这就去伺候你……冤家,你先走吧,我这就伺候你去……”
突然间,鞭炮响了。接着,门外就有人喊:“有客烧纸了!”
戚志强还没迎到门前,施天桐就进门了。
戚志强刚弯下腰还没跪下行孝子礼,施天桐就赶紧弯腰把他拉了起来。他紧攥着戚志强的两手,一脸哭相地说:“志强,要挺住啊,挺住!”
“施市长你们这么忙,还都来啦!”戚志强看着站在施天桐一米开外的十几个人说。
“我来晚了,本来应该与火书记一道来的,可我出差刚回来。”施天桐语含内疚地说。
“你们都忙,市里现在又正在升格,我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啊。”戚志强说。
“志强,我从小没有了母亲,你母亲就是我母亲啊,我吃过她亲手做的多少饭,你忘了?”施天桐说完,径直走到灵堂前,弯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他被戚志强拉起来的时候,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
施天桐与秘书梁明是晚上九点才走的。
临走的时候,施天桐攥着戚志强的手,声音沉重地说:“志强,岁数不饶人啊,你也五十了吧?这事又一个接一个的,我可不能看着你垮下啊!”
戚志强感激地说:“没事的,我能扛过去。”
“我可不能让你这样累,我想好了,等丧事办完,我跟火书记商量一下,给你派个副手去!”施天桐攥了一下戚志强的手。
戚志强的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蹦了出来:他终于要掺沙子了,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施天桐显然是感觉到了戚志强的变化,松开他的手说:“志强,明天去火葬场的事,我都让人安排好了!我一早就来,我得给老母亲送殡呢!”
戚志强本想说:“你这个无赖!”可出口的却是:“感谢市长大人的关心!”
送走了施天桐,戚志强陷入了沉思。搞企业也得懂政治,看来我也得使点政治手腕了。一支烟抽完,他的想法又多了:“你以流氓无产者那一套对我,我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我也用流氓无产者那一套敬你!”
戚志强几乎一夜未眠。施天桐在他母丧之日发难,而且,他不知道火可书记是不是也这样想过。谁碰上这事都是难以成眠的。
再长的夜总是要过去的,天终于还是亮了。戚志强望着刚露一弯的太阳,突然想起了父亲临走前一天给他卜的那个否卦里,释文最后一句:否终则倾,何可长也。
戚志强长舒了一口气:
“天命之年,多事之春,只要不趴下,这个坎还得过!”
二、青龙穴
故原这个地方是道教的发源地,又是古楚的属地,而且佛教也较早传入。这个地方的人大都信风水。
戚志强是不太信的,但他的姐姐特别信。现在母亲也去了,就要考虑两位老人合葬的事。入土而葬是一定要看风水的。戚志强不想张罗这事,但父母又不是他一个人的父母,怕伤了姐弟间的感情,就没有制止,任着姐姐做了。
送葬的前两天,姐姐请来了一个飘着白须的老者。老者早早起来,没有吃饭就在戚志强姐夫的陪同下出了门。他们在城外戚志强乡下老家的几块地里,走来走去,一直走到正午时分,才在一块地前停下。
这块地前面有一个土岗,岗子正前方正好有一块石头。老者把罗盘平放在石头上。罗盘中间有一根磁针,罗盘上有36层标着不同符号的圆圈,现在大致指向南方。老者凝神聚气,掂起磁针,在罗盘上连掷三次,磁针都稳稳地落下,不晃不动,而且都指在子午线上。老者起身,在罗盘前方六尺远的地方,把磁针插了下来。
“这是块好地啊,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好的地。插针处就是中心穴位!”老者很是满足地说。
“先生,这是块什么地呀?”戚志强的姐夫小心地问道。
“告诉你也好,宝地叫覆地金钟龙,又叫青龙穴。有诗曰:‘覆地金钟格异常,时师仔细为推详。修文学武文章显,富贵堆金积满堂。吉砂官案当面对,左右峰峦护送迎。世代为官定不绝,出将入相有名声。’宝地呀,宝地!”老者忘我地吟咏着。
故原奇人多,自然也有看风水的人物。戚志强的姐夫,觉得应该再找一个先生测一下。在老者走后的第二天,他又请了本地一个叫汪慎东的人来看了一下。此人在故原有神算之称,要请他卜算或看阴阳宅是要出大价钱的。戚志强的姐夫还是把他给请来了。
汪慎东来到这块地前。突然停下不走了。他静静地看了半小时,之后说:“此乃宝地呀。‘吉砂官案当面对,左右峰峦护送迎。’穴的前面是一块官案,人葬在这里就等于在后面坐着了,底下正好是一个坡地,那就是万民在底下,这个地方对后人是有好处的。戚总今后会有更大发展的!”
当他看了老者点的穴位,却有些轻蔑地笑了:“穴位不准呀!这穴位避不开前方的烟筒。”于是,他要求把穴位向前挪了一丈。戚志强的姐夫最终还是听汪慎东的了。
送葬那天,早晨,穴挖好了。十点钟,棺到坟地的时候,奇迹出现了,新挖的穴坑里游动着一条小青蛇。刚才谁都没发现这条蛇,八个挖墓的人都没有发现。一直到把棺材往地里抬,才发现那条小青蛇。发现的人是戚志强的一个外甥。他惊叫了一声:“怎么有一条蛇啊?大家别动,一条蛇在穴里边。”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戚志强说:“别动,别动,赶快把它弄出来,把棺材放到穴底下。”然后就把棺材放到穴底下,把那条小青蛇弄走了。
葬礼结束后,各种说法立即长了腿一样在故原城传开了。
有青蛇本来是好事,但一见天就破了。这个风水破了。青蛇就是青龙,是极好的兆头,蛇不能见天,蛇见天它就是破了,这下戚志强完了!
戚志强的父母葬在一个大坟里,立了一个碑。故原这地方还有一个风俗,那就是埋过的坟头,第二天亲人们要去圆坟填土。就在那天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本来好好的天气,刚刚圆完坟时突然就下起细雨来。按当地的风俗,“起坟落雨”是一个吉祥的兆头。
接着,不同版本的说法又流传开来。有的说,他们看见了墓穴里的青蛇肚子上生了六个爪,蛇身上还有鳞,蛇头上长着角,还有须,哪里是蛇,分明是条龙嘛!还有的说,他们看见埋完老爷子下起雨,雨后,西方还有几朵彩云,彩云上还站着一个什么人,祥云的下面与坟头架起了一道彩虹!
有些事原本是无法说清楚的。它只在朦胧的时候是美丽的,而这种朦胧的美丽又给许多人一种安详和谐之感。
现在,这种安详与和谐之美却被打破了。
打破的不仅是青龙出世的风水,还有戚志强应对施天桐的策略。
现在,施天桐就以戚志强借父母安葬大搞迷信活动为由,对戚志强下手了。世间凡有所成就的人,都会有不少敌对者。戚志强性格刚直,敢恨敢爱,而且天泉集团一直在改革的潮头,自然就有一些人对他有意见,有极少数人对他的意见还很大。于是,就有人民来信寄到市委、省里去了。
一个兼着副市长的企业家,一个党员,大搞迷信活动,这些有理有据的信自然就要引起一些动静。省纪委在人民来信上批了字:请故原市找戚志强了解一下。
因为戚志强兼着政府的副市长,批示转到故原市后,施天桐就开始做文章了。
施天桐没有遵守市委书记火可“请施市长找志强谈一下”的批示,而是让市纪委展开调查。纪委的调查很认真,第一天就找了戚志强的姐夫和相关的亲属。第二天,又找那八个挖墓的人逐一了解,之后,又不停地找当时去送葬和看热闹的人调查。短短三天,有关戚志强被纪委调查的事风传故原市。
戚志强没有急,他给火可书记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火可书记觉得施天桐的做法别有目的,很是气愤,就打电话给施天桐。
施天桐说:“火书记,我是对志强负责啊。调查的人多了,弄清楚了,不更证明他没有什么事吗?”
“这样影响不好,怎么让志强安心工作?再说了,他父母坟土未干,我们要多为志强考虑啊!”火可有些生气。
“那好,我马上让停下来,我给志强解释一下,好吗?我与志强可是胜似亲兄弟呢。在故原谁不知道我们从年轻时就是老伙计了!”施天桐对火可的话不以为然。
施天桐没有找戚志强解释。戚志强心里明白,对付施天桐这样的人,就必须以牙还牙!找不准他的软肋,他是不肯弯腰的。
戚志强摸了摸了自己的软肋,向窗外望去。
三、那张底牌呢
总会计师庄之讯,在天泉集团也算个名角了。
人只有与别人不一样,而且坚持下去,形成一种固定的标识符号,才能出名。庄之讯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一喜欢撂条子,二迷恋桥牌。只要他认为不能报销的条子,甩手就给你扔在地上,不管是谁,所以有人送外号“铁老庄”。再者,他只要有一点时间,手里就摆弄扑克,打起桥牌来,极少有对手,那自然就老“坐庄”了。从这个意义上说,“铁老庄”这个外号也很贴切。
一个人自己跟自己玩一个物件,而且,百玩不厌,那要的是境界。老庄就有。
吃过午饭,铁老庄正在办公室里自个儿玩着牌,电话就突然响了:“老庄,到我这里来一下。把你的那副扑克也带上!”
老庄一听,心里惊了一下,暗想,戚总不打桥牌呀,要牌干吗?他没有再多想,刷地合了牌,出门向戚志强的董事长室走去。
进了戚志强的办公室,老庄扑哧笑了,戚志强正皱着眉,在一张一张地摸牌呢。
“戚总,您也好上这个了?可从没有见过呀!”
“把你的那副扑克拿出来,帮我找那张底牌!”戚志强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老庄手里握着扑克,不解地望着戚志强:“什么底牌?你,你要干啥呢?”
“你知道那张底牌,找吧!”戚志强还在不停地洗牌、摸牌。老庄一时回不过神来,也跟着他把自己的牌洗来洗去。扑克在老庄的手上就成了一块橡皮条,一拉一缩的,手艺堪比电影中的赌王。
几分钟过去了,老庄终于停下来。他再次望着神情专注的戚志强说:“戚总,你要的是哪张底牌呀?”
“这张牌你知道的!”戚志强仍然皱着眉。
老庄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压低了声音:“你是说燕克仁?”
戚志强停了下来,望着老庄:“这张牌还在你手上吗?”
老庄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打桥牌的人,不留底牌还行!”
“那你给我拿过来!”戚志强把手里的扑克“叭”的一声拍在了面前的大班台上。
下班后,老庄关上门,向戚志强的办公室走去。
要想从单位拿出钱来,管钱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七年前,燕克仁是厂长。一天晚上,燕克仁让老庄想办法弄出来20万元钱,说是县里要的。老庄问是谁要的,做什么用,出不出手续。燕克仁不耐烦地说:“是施天桐要的,他要去北京跑京九铁路在咱县设站的事!”老庄最终同意了,但他要施天桐打个条子。燕克仁没吱声就气呼呼地走了。那时,施才是个副县长,庄之讯不能不留一手。第二天,燕克仁还真的拿来一张施天桐写的欠条,燕在上面也签了“同意,燕”。
一年后,燕克仁又把庄之讯叫到办公室。他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庄:“这是县里领导为我们厂外出考察的费用,你报了,冲施县长的借款。”
庄之讯回到办公室,算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出来了,冲掉借款还剩一万多呢。当他处理好,又被叫到燕克仁的办公室时,施天桐竟也在那里。这时的施已经升任县长了。庄之讯没有多说什么,就对燕克仁说:“燕厂长,冲后还多呢,这是多的钱。”他把信封推在了桌角。然后,迅速从兜里掏出那张借条,在施和燕的面前一过,很轻松地顺手撕了。
“你?”燕克仁正要说什么,庄之讯笑着说:“账冲过了,这条我也当面撕了,我走了。”施天桐笑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回忆着这些,庄之讯感到从没有过的得意。六年前,他撕的那张借条并非真迹,那是他临摹的一张。不给自己留一手,就不是好财务。庄之讯笑了一声。
庄之讯进门的时候,戚志强正在抽烟,他整个都被罩在了烟雾中。庄之讯没有说什么,把复印件放到戚志强的桌子上。戚志强扫了一眼,笑了:“你给我的算不上底牌,原件呢?”
“原件!”老庄本不想交原件的,他想不到戚志强竟真的会跟他要原件,心里一惊,“果真高人”,就交了出来。戚志强捏着原件,四目相对几秒钟后,两个人同时笑了,都为对方的智慧和精明感到叹服。
笑过之后,戚志强给老庄递过一支烟,自己也点上。
“老庄,你把复印件存在公司一份,你保存一份,你可得给我存好了,这可是关乎天泉的发展和我戚志强的身家性命啊!”
老庄离开后,戚志强把原件装在了上衣兜里。他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心里想,老庄你还嫩点,这可不是燕克仁的底牌,这是置施天桐他们于法庭的共同底牌。
底牌到手了,这是暗的,也许根本就用不上,但还是要早预备的。
故原人有两大特点:一是喜欢喝酒,因为自古这里是酒的产地,现在天泉御酒又全国闻名;二是过去这里是新四军的活动地,出了不少人在外面当官,解放后这里人就喜欢走上层路线,而且成果很大,不少人都从这里升了上去。这里流传着一句顺口溜:“谁说故原穷?人人喝得脸通红。谁说故原人笨?不少人都在省里和中央混。”故原虽小,但关系网盘根错节,不少人在市里、省里,甚至中央都有些关系。可以说是市里能找到亲友,省里能找到后台,中央也能看到粗腿。
戚志强还是决定出第二招:也走走上层路线。
做这个决定,对于戚志强来说并不容易。他为此经历了三个不眠之夜。我这是干什么呢,我是在给共产党办企业,可我还要与共产党里的个别人明争暗斗,我犯得着吗?!可不这样又怎么办呢,如果不顶住施天桐,这个企业就可能被毁掉,几千名工人就会没有饭吃!这是在拿自己的人格和身家性命干呀,国有企业,国有企业啊……戚志强反反复复在想这些。但他最终想起了当地的一句粗话,该死屌朝上!为了工人,为了企业,为了自己心中的事业,决不做失败的英雄!
中秋节刚过,戚志强就约市委书记火可。
“火书记,你最近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想给您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
火书记在电话那边笑了笑:“接待著名的优秀企业家,我还没有时间呀!我估计你要找我了,今天下午的时间就是留给你的!四点半来吧。”
国有企业的一把手,得是个公关高手,如果具备演说天才则更好。如果没有煽情的能力,对付那些踢惯了皮球的官员们,那可就欠了火候。这些,戚志强都具备。
戚志强来到火可书记的办公室,他首先从天泉的发展谈起,其次,谈市里企业重组的可行性及方法步骤,接着谈企业负责人与企业的关系,最后谈到用人机制与企业稳定问题。火书记几乎就没有插话,平静地听着,微笑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火书记突然站起身来,递给戚志强一支烟,问:“说完了吧?”
戚志强也站了起来,把烟点着。
“走吧,我在宾馆安排好了,今天我请你吃羊肉砂锅!”火书记对戚志强说,“你的生日快到了吧,今年可是天命年啊,我先贺一下。”
戚志强心里一热,有些激动地说:“不敢,不敢劳书记大驾呀!”
第一杯酒喝完,火书记说:“志强,从现在起不谈工作上的事了,天桐也不是想给你掺沙子,就是对市里的企业有些急了,想让你呀多盘活几个企业!”
“书记,你让我说完,我是个存不住话的人。”戚志强坚持道。
“那你说吧,看来我不听不行了!”火可笑了。
“天泉也不是我戚志强的,是共产党的,我戚志强不是恋权恋地位的人。但是,我在这个董事长的位子上我就必须对天泉负责,我不能看着从我手里发展起来的天泉再衰弱下去。你们要想让我戚志强走,我不立马走,就不是条汉子!况且,我不走也不行啊,因为政府是资产的所有者,我只不过是受委托管理。但不让我走,又要派个总经理,我绝对接受不了。”
戚志强点着一支烟后,接着说:“因为这不是正常派人,天泉有许多干部水平并不比你们派的人差。董事长总经理不能一肩挑,我提过多次了,要提拔人也得先从天泉提,他们更熟悉天泉,或者招聘一个比天泉人水平高的人,不然,我也无法面对天泉人。”
火可说:“天泉也不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呀,这件事,我给天桐说。再说还有班子呢。喝酒,喝酒!”
戚志强半年没有这么痛快地喝酒了,火可今天也特别兴奋。两个人就着酒,从历史到文学一路侃起,因为两个人都喜欢文学。
戚志强与火可在喝酒的同时,施天桐却躺在他的小情人肖馨怀里。
肖馨原是市三中的一名体育教师,施天桐一次在篮球场上看到她,不久,就把她调到市委党校了。肖馨最爱篮球,而且技术在全市女子中是有名的“一手扣”。施天桐答应她:“明年三八节,我组织一次机关女子篮球赛,让你一展身姿!”肖馨高兴得骑在了施天桐有些突起的肚皮上。
戚志强回家的时候,迎头碰到施天桐的白奥迪。司机小马本想按一下笛,打个招呼,可施的车一道白光蹿了过去。戚志强向后扭了一下头,脑子里又跳出火可书记为贺他生日,在酒桌上填的那首词:
采桑子·贺志强生日
生日易来人不老,莫自嗟伤
何必嗟伤
天命之年分外香
一年一度望回首,不似春光
胜似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