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3、贾女择婿
　　三人在都江堰呆了四五天便离去，不日又来到锦城。锦城为巴蜀商贸中心，自古繁华。大街上人山人海，叫卖声此起彼伏，可比都江堰繁荣多了。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全是高大楼阁，酒旗飘扬，栈幡摇曳，别是一番热闹。三人中兴趣最高的当属沈梦蝶了。她本是生在青城山下的一个小村庄里，自幼便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八岁的时候，无尘子下山采购遇上了她，无尘子见沈梦蝶聪明伶俐，又是孤苦伶仃的，心下不忍，便把她带上山来收了作徒弟。她自从被无尘子带上山来后便没下过，对城里的一切事物都倍感新鲜。都江堰只是个小城，哪及得上锦城的繁华富庶。
　　沈梦蝶兴致勃勃的到处逛了逛，却又午时已至，三人来到一家客栈打尖。食间，听得对面的几个人正大声讨论什么。一人道：“赵三哥这身行头着实费了些功夫啊，看来今晚五门楼接花球赵三哥是志在必得的啦，哈哈。”另一人道：“你樊兄不也如此么？只是贾小姐倾世无匹，才貌双全。今夜来接花球的人只怕是不少吧。”那位称‘赵三哥’的笑道：“大伙也就别各自扯肠啦，说不上，大伙谁也没戏，不过见一见贾小姐也是极大的福气了，你们说呢？”二人笑道：“正是，正是。来，喝酒！”
　　范南沈三人听着对面的三人讨论的不亦乐乎，沈梦蝶曾想打听一番，却又碍于是女孩子家的没敢开口。食毕。沈梦蝶好奇心大起，对两位师哥道：“听那几个人说什么五门楼接花球，这么多人，应该顶好玩的，大师哥，二师哥，要不我们也去瞧瞧。”范刚笑道：“你一个女孩子的，怎么老喜欢凑热闹，也好，一起去瞧瞧。先说好，不许给我惹麻烦，要不然师傅怪罪下来，受罚的可是我。”沈梦蝶扑哧一笑，道：“知道啦，要是真有事，我陪你一起受罚，快走吧，跟上去。”一手拉起一个便跟着那些人去了。
　　一路上行人嚷嚷不绝，细细听一下，说的大都关于贾小姐的事。师兄妹三人跟着这帮人走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一座城门前，三人抬头望去，城门上刻着三个大大的篆体字，三人不识篆书，但一猜便知是‘五门楼’三字。这时却见城门紧锁，城下不时有人大声呼喊着开门。那些守兵恍若没有听见，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守立着。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范南二人等的老大不耐烦，正欲带沈梦蝶离去，忽听得城内‘当当当’传来三声钟响。城台上走出一位绅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向着城下数千人拱了拱手，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啦，在下代鄙主上谢过诸位赏脸，鄙主上特意为大家准备了美酒佳肴，诸位进城后且先坐下来饮上几杯酒，缓缓疲劳。守卫，开城门！”
　　南天然心道：“这什么主上，架子也太大了吧。”城门慢慢打开了，众人一蜂窝的涌了进去。但见城内是一块极宽阔的平地，地上摆着几百桌酒席，前方便是一处高大的搭台，正搭在大门口处，高台红布包裹，挂满了大红花，显得极是喜庆。沈梦蝶见众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心下怯了，靠近南天然耳边偷偷问道：“二师哥，你说，这是在做什么呀，怎么我老觉得不大对劲呢？”南天然笑道：“这可是你闹着要来的，都还没开始呢，你就打退堂鼓啦。”沈梦蝶‘哼’了一声，赌气道：“谁说我打退堂鼓啦，我就要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南天然笑了笑，不再说话。
　　约莫吃喝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天上已明月高悬。钟声再次响起，‘当当当当当’五声响，中年绅士再次登上高台，向着台下的逾千人拱了拱手，笑问道：“诸位吃喝的可好？”台下一片嚷嚷，“好”、“不错”、“吃饱喝足了”等回应声不绝于耳。众人顾自叫喊，一时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中年绅士也不介意，笑呵呵的听着。待嘈杂声渐止，又道：“既是如此，且请诸位先坐下来，鄙主上就要出来了，先让他老人家先跟诸位说几句，如何？”台下一人大声道：“曹管家，你就别跟我们卖关子啦，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大伙就等着接花球了，你就干干脆脆的，把贾小姐请出来抛球罢。”曹管家哈哈大笑道：“若是我生的闺女，原也不必抛球求偶，这位公子看得上小女，只管带回府上去，老朽自当欢送。只是我们贾小姐不比常人，若非人品才貌俱佳者无以为配。这位公子还是请稍安勿躁罢。”
　　曹管家自高台走了下来，进了大门，不一会儿听得里面传声道：“昌平侯到！”传毕，一身披紫袍华服的老者走上高台，老者方面大耳，头戴束冠，双目炯炯有神，俨然一副王者气象。贾侯向台下众人略微一拱手，呵呵笑道：“诸位对小女如此抬爱，本侯在此谢过诸位啦。只是本侯就这么一个女儿，今日来着这多的俊郎公子，可千万别因为小女伤了和气啊，呵呵。”台下跟着贾侯一阵大笑，又有人大声道：“就请小姐出来吧。”众人起哄道：“就是”、“还是请小姐出来”、“我们都等不及了”……只听贾侯一声令下：“请小姐来！”
　　两名侍卫应声进了大门，齐声向内喊道：请小姐来！稍刻儿，一丫鬟打扮的少女先走出大门，手里正捧着个红艳艳的大绣球走上高台，后边跟着两个丫鬟扶着一位红服少女走上台来。少女身着朱红华服，脸上别着巾纱面幕，两抹画眉淡淡的如春山般秀美。众人虽是瞧不见她的脸庞，但见她这副装扮，宛若仙女下凡，早已痴迷的不知东北。
　　此时沈梦蝶已明白众人看她眼神怪异的原故，今晚是贾小姐择婿之日，她一个女孩儿家巴巴赶来凑热闹，可不教人笑话。沈梦蝶尴尬不已，悄悄退到角落一边，趁大家的目光都在贾小姐身上之际，使了变身术，一转眼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手摇折扇，笑吟吟的走上前来。
　　曹管家又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大汉。向着抱绣球是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示意，将绣球挂在手提上，朝曹管家抛去，曹管家身后的一个大汉趁机跃起，接住了手提，转身向比试台奔去，只见他把绣球手提插在比试台上一根斜放的柱子上，解开旁边的绳子，那根柱子慢慢的立了起来，待绳子放完，柱子也直直的竖立在了比试台上。曹管家笑着对众人解释道：“我们的规则很简单，先武后文。哪一位公子好汉自恃身怀不凡身手，大可上来一显风采。谁先打败那两个不中用的家奴，再把绣球取下来，便算过了第一关。”他这话大家都明白不过，什么‘先武后文’，只要把绣球取下来，那便十拿九稳的成了昌平侯的快婿。只是众人一看单是比试台就有四五米高，心里已凉了半截，若是一不小心被两大汉摔了下来，那滋味可不大好受。况挂绣球的柱子既粗且高，折断是不可能的了，可是，谁又能有这么高的轻功跃上去取下来呢，一时间场上议论纷纷的，谁也不敢冒然上去献丑。
　　这么僵持了许久，忽一人喊道：“就先让我去试试罢，好歹还有机会。”说着一人走出人群。只见这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穿着白绸长袍，腰间悬挂一把佩剑，着实英武不凡。曹管家拱手笑道：“这位公子怎的称呼？”那人道：“我叫杜年。”曹管家道：“原来是杜公子，公子生的威武凛凛，想必身手定是不凡的了，这就有请上台比试吧。”
　　杜年双足一蹬，“呼”的一声跃上了比试台，台下登时一阵喝彩。两大汉微笑的点了点头，杜年“刷”的拔出佩剑，两大汉从怀里掏出软鞭，三人作了揖，便在台上斗了起来。但见杜年足不点地的围着二人转，时不时的趁机刺上一剑。两大汉虽是武艺惊人，行动却没有杜年敏捷。
　　台下沈梦蝶瞧得津津有味，她虽出自道观，但道术历来讲究与武功相结合使用。所以七八年下来，武功也习颇有根基。她瞧了一阵，不由的摇了摇头，自语道：“唉，原来也不过是绣花大枕头一个。”旁边的一青年见她出言无礼，冷笑道：“这位小哥看不起杜大哥，想来必有惊人的业艺了，只是为何龟缩着不出来一显身手，可教人大大的摸不着头脑。”沈梦蝶笑道：“这位大哥不必气恼，你若不信，那咱们就看好了，不出二十招，你的杜大哥必被那两人一人卷剑、一人卷脚，硬生生的拖下台来。”青年狠狠的盯了盯她，又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台上。
　　比试台上杜年还在游走，习武之人都看得出这时他的脚步比先前慢了些，显是体力有所不支了。一大汉“嘿嘿”笑了笑，一扬手，软鞭朝杜年背后击去。杜年听得背后“簌簌”有声，急忙回身一挡，“铮”的一声，手臂颤了几下。另一大汉又提鞭朝杜年腿上击去，也被他一一化开。这时即是不会武功之人也看得出他使这几招已是竭尽全力。杜年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两大汉又一齐出鞭向他击来。杜年急忙举剑挡鞭，哪知两条软鞭靠近他时突然转了方向，一条卷住了剑柄，运力一拉，佩剑被大汉夺了去。另一条卷住杜年的左腿，那大汉喝道：“下去罢！”杜年硕大的身子一下横着甩了出去，跌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青年惊讶的看了看沈梦蝶，转身朝杜非奔去，叫道：“杜大哥！你没事罢。”曹管家笑着道：“还有哪一位愿意上台比试的。”刚说完，一人嘻嘻答道：“我也来试试，抱得美人归。”南天然漠然的看着四周，内心却隐隐觉得有异，这时听这人的声音。心中一明，暗道：“好啊，原来是你这妖在作怪。”那人从人群里窜出来，朝比试台疾驰去，行动甚是灵敏。南天担心这妖怪要害人，急忙奔出制止，大声喝道：“站住了！”心中暗自念着口诀，喝道：“出鞘！”背上青龙剑“刷”的弹出剑鞘，朝那人疾刺去。那人也不惊，回头笑道：“你来追我呀。”一转身奔向城墙。青龙剑也转头跟了去。众人见他不伸手拔剑，剑已出鞘，又还能长了眼睛似的紧追不舍，心中无不耸然。曹管家也惊叹不已，暗赞这两人武功出神入化。
　　那人眼见要撞上城墙，却也不止步，众人“啊”的一声，两个人已跃上城墙，朝城外去了。沈梦蝶见二师哥出了手，心里早已按耐不住，也不管那么多，跃出人群，笑着对曹管家道：“曹管家，我可不可以上去试试？”曹管家见沈梦蝶身手也极是敏捷，且容貌又甚是俊美。忙道：“当然可以，只是那两位？”沈梦蝶笑道：“他们不打上七天七夜是不会回来的。”也不再等曹管家说什么，左足轻轻一点，身子登时跃上了比试台。许多人甚至看了没看清她是怎么就到了台上的。
　　沈梦蝶合上扇子，笑嘻嘻的朝两个大汉作了作揖，两大汉见她这等身手，心里先怯了，但一想这个小子兴许也是中看不中用的，心中信心渐生，回了一礼。二人见她没带兵刃，问道：“这位相公，你使什么兵刃的？”沈梦蝶打开折扇，兀自摇了摇，笑道：“我使这个。”两大汉心下大怒，暗骂：“好小子，竟敢如此轻视我们，待会定让你好看。”也不跟沈梦蝶示意开始，两人抡起鞭子便朝她狠击去。沈梦蝶童心大起，有意卖弄一番，竟一动不动，待双鞭到跟前仅十余公分了。这才一低头，轻飘飘的避开攻击。
　　台下震天价一阵呐喊，沈梦蝶一个闪身，已奔到两大汉身后，伸出扇在两人执鞭那只手腋下极泉穴各拍了一下，使上了松风观独门内力。两个大汉忍不住“啊哈”笑出声来，软鞭险些脱手。台下众人更是哈哈大笑，鼓掌不止。沈梦蝶斜眼望去，发现贾小姐也格格笑着正欢，虽瞧不着她的笑靥，但见秀眉微抖，已足以迷煞人。她有意搏一搏佳人笑，朝搭台那边拱了拱手。反身一跃，避开了两大汉挥过来的鞭子。
　　沈梦蝶跃到台中心，两大汉一看正是好时机，一前一后，使出得意招数‘九转回旋鞭’朝她击来。但见沈梦蝶又是反身一跃，折扇轻轻搭在击过来的两条软鞭上，众人见她只是向上挑了一下，两大汉便如被人推了似的奔来。沈梦蝶笑着滑到一边，众人一看，更是乐的捧腹笑个不止。原来两人的软鞭已紧紧地缠在了一起。两人使劲的拉着，却是越拉越紧。
　　沈梦蝶抬头朝绣球望去，又对着搭台笑了笑。双足一点，如飞弹般直直冲了上去，伸手一拿，稳稳的握住绣球的手提。沈梦蝶在柱顶上单脚站立，嘻嘻笑着，果然是丰神隽美，飘逸若仙。柱下众人无不暗暗喝彩。
　　贾小姐初见沈梦蝶长得俊美，已动了芳心，这时又见她这般身手，早已如痴如醉，恨不得跑过去紧紧地搂住她。沈梦蝶心想风头也出够了，于是向下一跃，双袖飘飘，缓缓的落到地面。曹管家笑吟吟的走上前问候，笑道：“公子武艺超群，我等万分佩服，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我好去通报鄙主上。”沈梦蝶正想回“我叫沈梦蝶”，忽地想起自己现在是男儿身份，可不能被人笑话取了个女儿名。沉吟片刻，笑道：“不敢，在下甄隐，甄别之甄，隐士之隐。”心里暗笑道：“我把真名字隐藏起来给你个假名，且看你会意与否？”曹管家哈哈大笑，道：“公子人长得俊美，名字也取得这般别致。这一甄一贾，原是真假不分的，哈哈哈哈。”
　　曹管家又赞了几句，道了声“告退”，径自走开，上了对面的搭台。沈梦蝶远远看着曹管家在昌平侯面前躬身禀报，说了一会儿，昌平侯满面笑容，点了点头。曹管家又下来回到沈梦蝶身边，笑道：“鄙主上对甄公子很是喜欢，这就请甄公子手提绣球去封婿台罢。”
　　沈梦蝶寻思道：“那位贾小姐带着面幕，不知怎生一副模样，我这西洋镜且不拆穿，再装上一装，看看再说。”当下取下手提，随手扔在地上，笑嘻嘻的抱着绣球向封婿台走去。贾小姐见沈梦蝶由远及近，慢慢的登上台阶，朝自己走来，一颗芳心扑扑跳个不停。
　　沈梦蝶先是到昌平侯跟前躬身行了礼，昌平侯点点头，呵呵笑的甚是欢畅。沈梦蝶又朝贾小姐走近，她虽是顽皮胆大，这时却也感到紧张，定了定神，双手捧着绣球，在贾小姐面前作揖道：“小姐，你的绣球在下给你送来了。”贾小姐又喜又羞，双手颤抖不已，呆了呆，这才伸手接过，交给身边丫鬟，轻声道：“谢谢你，甄公子。”沈梦蝶站了一会，心想要玩也得玩的刺激。又见贾小姐两只小手正不知所措的比划着小圈圈，顿时勇气倍增，握住她的双手。贾小姐“嘤咛”一声，身子剧烈的抖了抖，也不挣脱，任由她握着。沈梦蝶凑到她耳边坏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贾小姐吐气如兰，莺声细道：“茹烟，你……公子可以叫我烟儿。”沈梦蝶微笑道：“我想你比我大些，我今年十八，以后就叫你烟儿姐姐，你说好不好？”
　　贾茹烟心下一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徐点螓首。沈梦蝶又是一阵坏笑，小声问道：“烟儿姐姐，我可不可以解下你的面幕瞧一瞧呢？”贾茹烟登时脸蛋羞得绯红，拒也不可，允也不是，只得垂下螓首。沈梦蝶见她默许了，心下大乐，抬起右手，轻轻摘下贾茹烟右耳上的挂环，缓缓拉开了面幕。
　　沈梦蝶暗暗赞道：“好一个可人儿。”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蛋秀美绝俗，两片薄薄的嘴唇嫣红艳丽，当真明媚不可方物。台下众人见沈梦蝶揭开贾茹烟面幕，喝彩声如潮似浪，也有人喊道：“让我们也看一下嘛”、“得不到贾小姐，看一下还不行么”、“贾小姐，你转一下头，让我们看看罢”……沈梦蝶瞧了一会，笑吟吟的为她带好面幕，笑道：“姐姐好美，嗯，回去再好好瞧，可不能被他们偷看了。”贾茹烟“扑哧”一笑，嗔道：“你呀，没一点正经，其实你逗我欢喜，我……我开心的很呢。”沈梦蝶一脸正色道：“谁说我没一点正经，我可是很正经的哦。”贾茹烟见她故作正经的模样，抚着肚子，弯腰笑个不停。两人玩笑了一阵，怯意渐去，好感渐多，当下牵着手走到昌平侯跟前，贾茹烟拉了拉沈梦蝶的手，两人拜了下去。昌平侯手捋长须，呵呵大笑。二人由是走下台，在下人的拥护下齐进了大门。
　　曹管家站在台上对着众人大声道：“感谢诸位前来赏光，待会儿诸位离去之时，鄙主上为每人准备了纹银一百两，以表答谢。”众人一阵嘘唏，怏怏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