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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章

作品名称:雄鼠阿迪的秋天      作者:水如空      发布时间:2013-04-21 20:46:48      字数:5633

  3
  忙了大半个夜晚,阿迪和阿妮总算成功地在木板门下面咬出了一个洞洞。虽然小些,但也足够阿妮进出了。接下来,阿妮还要回去打扮一番。阿迪送她到门口,却再没敢进去。因为阿妮的父母就要回来了。他也不敢走得太近了,只好躲在拐角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悄悄地注视着那个洞口。
  夜越来越冷了,阿迪身上汗淋淋的,在秋风中直打冷战。他蜷缩成一团儿,每一根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好几次差一点儿就要跳起来,不顾一切跑回家里暖和暖和,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阿妮见到他不在时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然而他终于没有动,只是趴在那儿做漫长的等待。
  和一切深爱漂亮的小雌鼠一样,阿妮收拾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如果有充裕的时间,看她们打扮无疑是一种享受;如果急于要走或者耐不住性子,那自然就是一种折磨。阿迪在忍受着长久的身心折磨后,终于盼到洞口露出她的倩影。
  阿妮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型小雌鼠,她不发脾气、不耍性子时,模样也是那么温馨可人。阿迪和她一起狂闹惯了,还从没见过她这么精心地打扮,简直就如夜色中的一盏明灯,足以与天上的星光争辉。
  阿迪与阿妮走进阿邦的家门。所有先到的鼠客们都是眼前一亮。阿迪发现,已有十几只雌雄鼠在座了。在所有的小雌鼠中,阿妮无疑是一个亮点。
  阿邦赶忙过来待客,眼睛不住地打量着阿妮,嘴里还不住地埋怨着阿迪:“我说你怎么不常来了?原来是找了个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平时装得像个一本正经的样子。”
  其他几个雄鼠也一起和阿迪打趣。这其中,大多只和阿迪见过几面,只有阿康和他较熟。他和阿邦是邻居,阿迪来时常常会碰见他;但他有些粗俗,阿迪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舞会开始了。
  鼠类世界的舞蹈是自由自在的,没有任何规则,没有任何拘束,只要愿意,可以随心所欲做你喜欢的动作。这种舞蹈中不会产生极品艺术的舞蹈家,但可以释放热情,彰显活力,实在是一种休闲的好方式。时下流行的街舞与之有些相象,不过鼠类的舞蹈已有数千年的历史,人类要有些自愧不如了。
  阿迪的舞跳得很不错,但他太累了,心里还装着事情,实在没有心情,只跳了一会儿,就悄悄下来了。他把阿邦拉到一边,问他有没有和朋友们提提自己的事。
  阿邦不以为然地一挥手:“你就是太较真儿,该玩儿就玩儿,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阿迪觉得,也许把希望放在这么一位花花公子身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更错误的是,他发现阿妮根本就没在意他的感受。她在舞会上出尽了风头,惹得几个雄鼠都围在她的左右。
  阿妮从没有出席过这样的舞会。阿迪担心她会不会如穿上华服与水晶鞋的灰姑娘,摇身一变而成为万众瞩目的公主。公主只有嫁给王子的可能,与他这样的穷小子是有缘无份的。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漂亮小雌鼠的海誓山盟,尽管是他深爱着的阿妮——她们的感情就如风中的柳丝一样摇摆不定,如春风中的冰雪一样脆弱不堪。
  他搞不清楚,做起活儿来一会儿就会喊累的阿妮,为什么跳起舞来竟不知疲倦。阿迪在旁边等着,心里无限落寞。他几次拒绝了其他小雌鼠的邀请,默默看着阿妮在鼠群中尽显风姿。
  又有几位下来休息,阿迪看见阿康,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希望他对自己也许会有些帮助。
  阿康倒先和他开口了:“哥们,你真有艳福。看不出你这么文文静静的,还有这么两下子!哎,你是怎么泡到手的?”
  阿迪苦笑了,他实在太不喜欢和他讲话了,但又没有办法,只好应付:“就是个缘份了——我想和你……”
  阿迪刚要把话切入正题,阿康又嚷起来:“什么缘分?就是说得好听。我知道你们,喝了几瓶墨水,就会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哎,怎么样?有好着儿也教咱两手!”
  阿迪知道再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他也实在没有耐心再和他交流了。正好有几只雄鼠下来,阿迪就借机过去和他们攀谈,甩开阿康。
  他再一次提出他的要求,可惜又一次给大家的声浪压下去了。众多雄鼠们七嘴八舌一通乱嚷,一致认为阿迪今天表现不好,推他上去再跳一场。阿迪身不由己地被拥上去,已不容他再想什么,几只小雌鼠早就过来拉着他舞起来。
  阿迪是跳舞的好手,尽管他不常参加这样的舞会,但他悟性极高,几乎是第一次跳舞就博得了一致的喝彩。小雌鼠都喜欢围着他跳,他每次上场总会掀起一个小小的高潮。
  上场之后,身体舞动起来,阿迪就忘了一切。对这群朋友的希望早已破灭,索性就玩儿个痛快算了。
  他在鼠群中寻找阿妮的身影,可惜这一点希望又破灭了。几乎就在他被拥上场的同时,阿妮正带着满身汗水退下来。她实在太累了,凭着一时的兴奋支撑了她这么久,现在早已是筋疲力尽了。下来后,她正被一群雄鼠包围着,接受众口称赞,根本没工夫去管阿迪。
  阿迪心头掠过一丝阴影,也许这次带她来是一个错误,也许今后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就如今天的舞会,种种不由自主的因素会拉开彼此的距离,直到未知的长度。
  阿迪搞不清楚舞会是怎样结束的,他身心都是一样的疲惫。送阿妮回家时,天已有些蒙蒙发亮了,几户农民工家的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炊烟,也有人在院子里活动。可是这时阿迪却没有了平日的警觉。早晨不是人们打鼠的时间,不然他们也许会遭遇极大的危险。这一路上阿迪听着阿妮絮絮叨叨释放她满心的兴奋,实际根本就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照例,他不敢走得太近了,远远地看见阿妮家的洞口,他就转身回去了,也忘了和阿妮道别,也没有和平常一样看着她安全进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到家里就一头倒下去,再也不思考什么,任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去。
  一阵叫喊声把阿迪惊醒,他揉揉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定睛一看,却见是严大妈的儿子阿严正站在旁边叫他。
  老鼠的世界里没有彼此阻隔的门,进出都是随意的。但阿迪奇怪的是,阿严竟会到他屋里来。他租严大妈的房子也有一些日子了,但与阿严也只是有过几次简单的招呼,并没有多谈过一些话,更不用说有什么深交。
  其实,影响鼠际之间交流的并不在于是否有门的存在,心中的门才是阻碍关系的首要因素。
  阿严是个十分严谨勤劳的雄鼠,尽管有着许多现成的产业,但仍在每夜努力工作着。他觉得做为一只老鼠,首先要有理想,要有目标,应该珍惜每一寸光阴,不该浑浑噩噩地活着。他不喜欢和阿迪他们交往,认为他们是不务正业的一群。所谓“新新鼠类”这种时尚名词不过是给他们的虚掷光阴披上一件粉饰的外衣,遮不住其本质的空虚、无聊。他甚至有些鄙视阿迪,在他们的鼠群中,阿迪是最没有资格混的。别的鼠或多或少都有老子留下的家业,或有一定的地位,而阿迪什么也没有。他曾几次试图给阿迪一些规劝,但每次都忍住了。他也觉得,每只鼠都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别的鼠是无权干涉的。况且,以阿迪的聪明,什么道理不懂?大可以不必劳他多废唇舌了。
  而现在他居然主动来找阿迪,而且是这样无所顾忌地大吼着把他叫醒,多少叫阿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立刻清醒过来,和他客气了几句,说自己实在太累了,叫他等了那么半天。
  阿严却并不想听他解释,只是带着那副永远冷漠的表情,直盯着阿迪眼睛问:“听说你要找点儿事情做,有些眉目了吗?”
  阿迪苦笑着摇头,说:“没有!”
  阿严说:“我想你的那些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我在北街那边做事,那里还缺人手,我和老板打过招呼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试试。”
  阿迪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嘴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一味应承着。他还想再说几句感激的话,阿严却不想和他纠缠,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真要去的话准备一下,稍后我来找你。”然后头也不回,大踏步回自己房里去了。
  阿迪脑子里一直兴奋着。他不知道阿严算不算是自己的朋友。朋友之间是要互相帮助的,这是最起码的要求。阿严这样帮他,他决定今后一定要把他当做最可信赖的朋友了。(水如空)
  4
  阿迪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又赶紧替自己全身上下收拾了一下。毕竟这次是要认认真真地出去做事了,形像总是最重要的。
  如果是初次去面试的人类,免不了还要带上一堆大大小小、有用无用、或真或假的证证。然而在阿迪这里用不着,鼠类社会更看重的是能力本身。阿迪对每一项老鼠所具备的本领都是行家里手。虽说现在有的生疏了些,但根基还是在的。而对于他,当务之急的不过是要使自己显得更精神些罢了。他尽可能梳理好全身上下的毛,清理干净爪子上的泥土,再理顺倔强的小胡子。自我感觉精神是足够了,只是还缺少一些成熟和稳重。他正试图想法改变一些时,阿严就来找他了。
  “准备好了吗?时候不早了,我们可以走了。”阿严依然是那一副冷冷的语气,不过这次他的眼睛似乎格外闪了些光彩,目光停在阿迪脸上,盯了好一阵子。
  阿迪想说还差一些,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好点了点头,说:“好了。”
  阿严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带头就快步走开了。阿迪在后面紧跟着,穿街越巷,向北郊走去。
  在过去的经验里,阿迪觉得阿严是属于那种只会工作、赚钱、养家,而后娶妻生子、安享天伦的工作型鼠类,而现在这一路走来,令他大吃一惊。他发现阿严在走路时的警觉绝对不在他之下。重要的是,他的警觉之外更多了一些沉稳。阿严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似乎不用思考,不用探测,而所选择的总是一条最适合于老鼠的、最安全的路。他从来也不东张西望,如人类常形容的贼眉鼠眼那样,但却丝毫不乏戒备。看他那副翘挺的耳朵就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在一片整齐的院子前面,阿严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阿迪知道,就是这里了。他听见有许多老鼠工作的嘈杂声音,也闻到他们身上特有的气味。
  “不用我多嘱咐吧?你知道该怎么做!”阿严盯着他的眼睛说。
  “我知道。”阿迪回答,同时心里莫明涌出一阵紧张。他以前也干过许多工作,时间都不长,但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随着阿严去见老板。
  老板的洞口站着一只保安鼠,阿严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一副傲然不群的样子,说老板在等他们。阿严看一眼阿迪,两个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阔的鼠洞,洞顶之高令阿迪大开眼界。阿迪心里直叫自己目光短浅,暗想,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间房子,阿妮父母一定不会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他再也不用劳心费神,早就可以美鼠在抱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他已随阿严进到里面。一眼就看见有一只大胖鼠趴在洞底,皮毛保持得很好,银灰里隐隐透着金红色,两只眼睛神采奕奕,一副胡须自在地摇着,正与旁边两只漂亮的小雌鼠开心地谈着什么。
  阿严上前介绍:“老板,这就是我说的阿迪。”
  老板的脸严肃起来,冲他点点头,告诉阿严:“好了,你先去吧!”
  阿严答应一声,又瞟了阿迪一眼,就转身出去了。老板转过脸来看着阿迪,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需要了解一下:你都会做些什么?”
  阿迪回答:“什么都可以:打洞、盗粮、守卫、搬运东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很好。”老板稍稍一笑,就冲着旁边的一只小雌鼠说:“你去叫他试试看。如果可以,就叫他打洞好了。”
  小雌鼠甜甜地应了一声:“是!”就过来叫阿迪:“跟我来吧。”
  阿迪跟在她后面,看见她优雅地扭动腰臀走路的样子,不由得暗生疑惑:这样的小雌鼠,她能考出个什么结果?
  转出洞口,小雌鼠就回头问他:“你看起来很自信,真像你说的什么都行吗?”
  阿迪说:“行不行一会儿考过就知道了。”
  小雌鼠忍不住吱吱吱笑开了,是我们小时候作文里常写到的那种“银铃般的笑声”,落到耳朵里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她笑着说:“不要那么紧张嘛!我和你闲聊的。”转过话头又问,“你会唱歌吗?”
  阿迪说:“会。”
  “那么跳舞呢?”
  “也可以。”
  小雌鼠再一次笑起来:“这么说你是全才了?”
  阿迪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也含笑答道:“我说的是实话。”
  “那么你有女朋友吗?”小雌鼠又问。
  阿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调侃着回问了一句:“这也是考试内容吗?”
  小雌鼠又吱吱吱笑起来。阿迪不由得承认,她笑进来那么开心、那么优雅,真可以叫人忘掉一切烦恼。她那副小胡子颤动起来,显得是那样妩媚,那么动人,叫他不由得一阵阵胡思乱想。
  他猛然想起阿妮来,她和阿妮似乎有某些相象的地方。他正想仔细对比一下,但他很快清醒过来:他是来找工作的,这个时候不允许他这样心猿意马。
  他们走进一个新开的洞口,进去不远处就有几支叉洞。拐进一支叉洞,里面有几只鼠正在工作着。一只雄鼠在打洞,两只小雌鼠在后面修饰着洞壁,使它变得光滑一些。见他们进来,他们三个都停下来,和这只漂亮的小雌鼠打招呼。她笑着点了点头,又叫过那只雄鼠:“你到后面那里去做,这里交给阿迪做好了。”
  那只雄鼠答应一声,出去了。阿迪有些疑惑:“不用考我了吗?”
  小雌鼠笑着将眼睛一眨:“你先做着,我看一下就可以了。”
  阿迪再不迟疑,上前就接着做进来。这种活儿他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做得干净漂亮。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看,想用目光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只见她仍是那样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发慌,忙问:“怎么样?可以吗?”
  她一动不动,仍是那样笑着,只说了一句:“你接着做嘛。”
  阿迪又做了一会儿,再回头看她,想从她的脸上寻找答案。却见她仍是那副笑容,也不说话,只是用小嘴巴向上轻轻一挑,示意他继续。阿迪又是一阵慌乱,急忙扭过头去,再做起来。
  等他第三次回头时,发现那只小雌鼠已经不在了。望着她站过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丝笑容凝固在那里。他眨了眨眼睛,笑容消失了。一时间,他心里竟有些空荡荡的。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马上想到,现在该是通过考核了。
  他问后面的两只小雌鼠:“她走了有一会儿了?”
  一只仍在干活,没吱声;另一只冷冷地答应他:“刚出去。”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阿迪不再多问,也扭过头去,继续做起来。
  一夜的工作结束,阿迪和阿严回家时,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只有几颗大星在静静地闪着,清净得如阿迪此时的心情。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而有些兴奋。路上他几次想和阿严表示一下谢意,但看阿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又打住了。也许阿严就是这样的性格,帮助别人是不要感谢的——何况空洞洞的语言并不能表达出他内心的感激。
  走到家门口,要分手了,阿迪向阿严道别。阿严却突然站住了,又用他那副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阿迪的眼睛,直盯得他心里一阵发毛,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阿迪忙问:“有什么事吗?”
  阿严说:“你不要和那只小雌鼠接触太多了。我提醒你一声:那对你没好处!”
  没等阿迪回过神儿来,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阿迪呆立在洞门口,站了好长时间,甚至忘了回到自己屋里。(水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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