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连载】迷航（小说连载十四）

　　
　　就这样，由大刘庄村长亲自操办起来的这件“大事”也算是泡了汤。里里外外白忙活了一场，末了也只能又一次无果而终了。
　　县防暴大队的出动，让大刘庄村民们看清了目前的形势和县局明朗的态度。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百姓们一下子清楚了这里的厉害。
　　好多时候，人还真是要学会默默的隐忍和顺应一切。“顶着风扛柴禾”不是自己没事找罪受嘛！
　　“矮檐下该低头就低个头呗，也没啥大不了的，总比碰个头破血流强！”大刘庄人互相安慰着，自嘲的用这句话来相互调侃。
　　表面上看，这次大刘庄人集体为张帅家出头的事件似乎并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一群人先是兴冲冲的去了，却又不得不灰溜溜地收场。仿佛一粒小石子投入了深不可测的池塘，并没有激起一点水花。但实际上却不是那儿回事，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把张帅事件还真是又向前推了一步。
　　以前张帅的家人们虽三番五次地去学校里闹，但每次都是镇派出所出面制止。县局虽然也知道点情况，但总感觉一拨子土老百姓们闹又能闹到啥程度啊，因此也就没引起多大的重视。可是这次大刘庄人真是让他们刮目相看了。心齐不说、骨头还比啥都硬。这许多年来，像这样不怕事大的人还真是不多见了。可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法制的社会，谁还能任谁瞎折腾！
　　经过了这一码事后，县局的领导们也清醒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谁也不敢再掖着藏着了，立刻抓起电话把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了主管县长。
　　主管县长涉及到了两位。一位是抓文教卫生的闫县长，一位是管治安行政的雷县长。两人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立刻就组织相关人员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的参加者从县局领导，到镇领导，再到学校校长。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因为张帅事件倒成了穿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闫县长沉着脸，坐在那擦得几乎能照进人的宽大环形会议桌前。桌面上隔不远便摆了一小罐装饰的水养绿罗。那绿萝的叶子是油亮油亮的，会议桌那光滑的表面正映着一簇簇绿萝的倒影。墙角两架柜式空调正呼呼地往外吐着冷气，可是会议室里的气氛却是异常紧张压抑的，甚至让人觉得仿佛一触即发。
　　闫县长目光里透着冷峻和盛怒，正把面前这群人狠狠地尅了一顿。
　　“责任！责任！！还要跟你们强调多少遍？！你们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责任的重要和利害？！”
　　闫县长气恼地挥动着他那双看上去不大却多肉的手掌。或许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他感觉到喉咙里有些发紧，热辣辣的好像着了火。他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呷一小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那茶水的苦却冷不丁地扎了下舌头，让他有两三秒意外的停顿。之后，他却依旧没能忍住自己正发着的脾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到现在你们才知道汇报。我都想不通究竟你们是干啥吃的！工作总是搞得这么被动！难道你们真以为纸能包得住火吗？！还瞒着！现在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算怎么去收场！”
　　他声色俱厉地质问着。那冷峻的目光刀子一样狠狠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他冰冷威严的注视下，真是任谁都难以遁形了。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在这一片紧张又压抑的阴冷里。
　　闫县长手边的这群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控制不住的跟着哆嗦。每个人都小心谨慎地低着头，尽力避开闫县长那几乎可以杀了人的目光。他们沉默着挂一脸严肃和不安，都盼着闫县长能快点顺顺气，痛痛快快骂这一顿后早点消了火。没谁再敢吱啥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话捅了篓子。
　　雷县长一看气氛僵这了，便用手掩着嘴故意放轻声音咳了一声。他试图打个圆场缓和缓和现场这尴尬又紧张的气氛，毕竟大家也都不容易。
　　“我看咱们还是先细致的了解了解张帅死亡前后的情况吧，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这事毕竟人命关天，太过心急也不行。”
　　听雷县长拿了意见，闫县长也不好意思再发脾气了。于是，在两位县长的参与下正式成立了张帅事件专门领导小组。二位县长专管，担任行动小组的组长，然后是教育局和公安局的局长担任副组长，其他依次是镇长、校长任配合这次行动的组员。
　　行动小组成立后，便开始一门心思应对张帅事件了。啥事有人牵了头，这工作开展起来也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得心应手了，效率还真是提高了不少。
　　
　　仿佛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时间就进入了七月初。天气也更是没了一点准性，整天不是闷热就是阴雨连绵。屈指算来，张帅死也有一个多月了。唉，时间最是难留，总是引得人生出这许多感慨。
　　趁着学校还没放假，县刑侦科的同志们又跑了几次学校去调查取证。
　　他们一个个找跟张帅比较铁的学生们了解张帅出走前的情况，看能不能发现些反常迹象，从而理出一些新头绪。可是没有，一切都跟最初调查的结果没二样。然后他们又去看了尸检报告。尸检的结果是孩子的身体各个器官机能还算正常，没有任何遭受过损害的痕迹。但胃里几乎没有什么食物，可以断定出走后一直处于饥饿状态。接着他们又跑镇派出所了解相关情况。他们也看了“小夫”从桌斗里找到的那本张帅的日记，还再一次研究了张帅的QQ空间。
　　这一切的一切研究下来却也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刑警们又似乎想到了一个新情况。张帅那么激动的非要离开学校，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谁的批评？
　　又是一番调查。可这貌似合理一些的线索也不通了。调查的时候，几位老师都忍不住心有感慨。
　　“唉！亏得那天没横他，要是真横了想不开这么一跑狗皮膏药可就算贴上了。看来以后管学生还真得小心点。现在的孩子啥脾气秉性的都有，惹不起咱就不惹，就任他一颗耗子屎坏一锅汤吧，也总比没事找事强。”
　　老师们心里颇不平衡的怎么解气怎么说着。可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几句气话。学校追求升学率，校长千方百计地挤兑老师，老师们也只能充分利用手里的资源搞再开发了。不管学生那哪成！再说了，教育要真是落到老师都不敢管学生的地步也就真算是悲哀了。就像那个地痞吴老三的儿子，在学校里谁也不敢管，因为管窜了是动手打老师的主儿。混到后来学校连单间都给开上了，行为上更是一路绿灯，可最终不还是自讨没趣的走人了么。其实，好多事实都证明着一点。教育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教育却是万万不能的。要想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绝对离不开科学的管理和教育。不管是家庭教育，还是学校教育都很是重要。
　　学校出事了，老师和学生们不得消停也就罢了，再看看刑警们也是一样啊。这不，刚刚调查完老师又接着调查学生了。
　　“跟大家了解个情况，是不是张帅出走前在学校里跟谁吵架了？”
　　老师和学生们只能满脸无奈地摊摊手，苦笑着。
　　“这都是哪跟哪啊，谁没事惹他干嘛！张帅这人倔得跟啥似的，谁也跟他叫不起真儿！”
　　说实在的张帅这人虽然闷，但和同学们的关系也还是不错的。现在的孩子们没事相互间连冤带损的找个乐子也都是正常事。谁也犯不上跟谁真生气，难不成张帅这小子倒真叫了真儿？说生气就生气，说走人就走人了！要这样说问题可就真严重了。
　　张帅出走那天中午，差不多全班同学都在场跟他开玩笑来着。但这总不该是他最终自杀的理由吧。如果他真不喜欢这个集体，完全可以找他姨帮忙换个班，或者干脆转个学校啥的。也犯不上把事情整得这么严重吧。可是现在这一切也只能成为假设了，一个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和回避的，那就是张帅确实从学校出走了并且还死在了外头。
　　想想张帅出走了这么久，一定是想了很多很多事吧。可是再想了这么许多之后，他却依旧无法开解自己而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逃离心头的苦恼和滞绊。这结局也真是够让人揪心的了。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能那么简单地归咎为仅仅是青春期非正常的心理反应么？如果是，又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张帅如此孤僻厌世的心理呢？谁也找不到这里边的答案，估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大家都知道张帅心里始终恋着陆琴心，而陆琴心却又不乐意跟他交往，一次次不留情面地拒绝、伤害。张帅是典型的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因此异常烦恼和痛苦。他想不开又舍不下，他觉得自己很受伤。看到张帅这样的表现不得不让人联想，如果这事搁在别人身上又会怎样呢？也许根本算不得什么，只会潇洒地甩甩头昂首阔步朝前走。一边走还一边不忘玩笑着宽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这是别人终成不了张帅。看着他日记本里的那些文字，一字一句都是心底的血泪倾诉。其实，他想要离开的念头竟是由来已久了。虽然他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可是字里行间却根本体味不到他生活中有着美好和欢乐，可以感觉到的只有他内心的阴郁和茫然，以及压在心头的沉重和痛楚。他对眼前的生活不满足，对自己种种的表现更加不满足，他似乎早已经看不见自己的明天了。那么，对于眼前的种种不如意他除了逃离又能怎样呢？
　　没有谁去引导他该如何朝前走，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这一切是非和恩怨的纠缠，用一种在外人看来有些极端的方式解脱自己。究竟是谁给了他这许多的压力，竟让他感受不到人生的快乐和希望所在？！
　　思来想去，倒似乎越来越理解张帅出走时的心情了……
　　人生一旦成了没有目标的航行，真是很难不被险恶的风浪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