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连载】迷航（小说连载五）

　　其实，凭陆琴心的聪明，即使张帅不说，她也早就看出了张帅的这点儿小心思；她故意回避着，故意装傻充愣还不就是为着避免这份尴尬么。
　　其实谁都知道，张帅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陆琴心的心里早装下了别人。可是，张帅还是这么执迷不悟的把一切都挑明了。
　　自打张帅挑明了心思后，陆琴心也并没有往前进一步，却也没有翻脸不理他；依旧还是一副若即若离、我行我素的样子，既说不上有多冷也说不上有多热。她心情好时可能对张帅会和悦一点，要是赶上心情差了，降到冰点以下那也绝对正常。反正她不太会在乎张帅的感受。
　　“哼！活该！反正又不是我求着他，自作自受吧，你个死心眼！”她解气似地在心里骂着张帅。
　　说实话张帅还真是像陆琴心骂的那样，就是一个死心眼，心思秉性跟一般人都不一样，性格内向吧心思又重，有城府，做事还有些犹疑；而陆琴心却是一个想做什么从来都不懂得掩饰的女孩，直来直去大大咧咧的；不管张帅怎么爱陆琴心，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是天上地下的遥远。
　　可是张帅不想面对这样让他难以接受的真实。他爱陆琴心。在他眼里，陆琴心的一颦一笑都是韵味。他把对陆琴心的爱一天天积在心里，久而久之就太过沉重了，却又不能和谁说；何况他也根本不想对谁说，除了陆琴心。
　　情人节那天晚上，望着窗外孔明灯映出的片片晕红，想象着情人间彼此温馨的祝福和私语；他开始把自己对陆琴心的一腔心事，点点滴滴宣泄到了纸上；他写着自己和陆琴心之间的每一次接触所带来的最微妙的感受；写着他那些埋在心底无人知晓的欢乐和悲伤；也写着陆琴心不经意间带给他的甜蜜和痛苦；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那股子细心劲儿甚至琐碎到什么课上陆琴心朝他望了一眼；什么课上陆琴心被老师逗笑了，他又忍不住在她吃吃的笑声里，跟着全身痒了一回，醉了一回，也着实欢喜了一回；他计录着一整天陆琴心总共和他说了几句话，斗了几次气。
　　他似乎因此而找到了留给自己的那块心灵的空间，也似乎感觉自己的精神因此而变得充实了些，有了实实在在的落脚点。
　　他就这样没日没夜地把日记本当亲人般诉说着，悲伤或者欢喜；心里那丝丝拉拉的疼却是千真万确存在着，一刻都未曾离开过。
　　他养成了每天早晨给陆琴心发短信，提示她起床的习惯，准时的像一只钟摆。他也会记得时不时给陆琴心一张字条；字条上可能是一句美好的祝福；也可能是他要说给她听的梦想；或者是他写给陆琴心的一首倾吐爱意的诗歌。他的追求持续着他内心里爱的疯狂。
　　可是不管他怎么绞尽脑汁努力着，试图改变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最终却都是以失败告终了。陆琴心根本就不爱他，哪怕是可怜的一丝一毫，这任谁都看得出来。虽然她不会明确拒绝张帅一次又一次的追求，但是却用她独特的冷漠和矜持时时提醒着他，最好知难而退，趁早死了这颗心。
　　当张帅又一次发来短信的时候，陆琴心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张帅，从今往后，别再和我说话了！也别再联系！”
　　陆琴心这么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让张帅好生没趣地碰了个钉子；他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似乎自己真得能做到这般潇洒似的跟着陆琴心较起了劲。
　　“哼，有啥了不起的，不说就不说！”
　　打那之后，两个人倒真的开始了冷战。
　　冷战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持续着；陆琴心依旧是原来那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嘴脸，张帅却似乎更安静也更冷漠了。他小心翼翼地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可是对陆琴心的心思却没能停止一分一秒。
　　他在日记里写到。
　　经过一个上午的“训练”我已经掌握了沉默的真谛，这时触电一般地发现，忘记淡漠一个人竟是那么难；流水般滑过的画面，成了我思绪中的一条主线；在模糊和清醒中，我熬过了这一天。似乎没什么顾忌，没什么牵挂，可是我知道失了心的我已不再是我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明知道陆琴心从一开始理他就是在敷衍，他却依旧舍不得放手。他也相当清楚陆琴心敷衍他的理由，因为在她心里始终有一个赵猛！在赵猛的光环笼罩下，他张帅根本没有丝毫机会。
　　陆琴心和赵猛在一起，早已是完全公开的事实了；学校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谁都清楚。
　　听说，赵猛和陆琴心是打初中二年级就好上了。
　　赵猛，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家在县城里开着买卖；人前人后，赵猛做事爽利干脆，出手又阔绰大方，还上着学手底下就有了一帮出生入死的小弟；升高中时，赵猛虽然没考上重点，家里却多得是银子；没等出成绩，他老子就托关系耍手腕的把他弄到了重点中学；而成绩一直不错的陆琴心，却因为跟赵猛搞对象耽误了学习，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所学校。
　　按说赵猛该算是陆琴心的初恋吧。条件如此优越的他，早成了陆琴心在人前炫耀的资本了。每次只要一提起赵猛，陆琴心总掩饰不住满脸的骄傲和自豪，眼睛里闪出的也是那种只有热恋中女孩才会有的甜蜜又陶醉的光芒。
　　按说上着学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公然搞对象，要是别人多少也得有所顾忌；怕老师批评，怕同学们议论，更怕家长和学校知道；可是陆琴心却不，她才不管这些，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谁都比不得她活得真实又潇洒；她也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完全不会去在乎别人的感受；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随便你。
　　谁都可以看到她经常穿在身上的那件湖蓝色的衬衣。衣服的款式倒说不上有多特别，皱巴巴地纯棉布，圆下摆，休闲样子；只是后背上的字却显得有些赫然，似乎在向所有的人大胆地告白着什么。
　　“此女有夫，他人勿扰！”
　　那是她和赵猛专门找人定制的一套情侣衫，每人一件。赵猛那件上的内容，想必不说大家也能猜到了。
　　隔三差五的，陆琴心就会把这件衬衣穿在身上，招摇地穿行在所有异样的目光中。大家望着她的眼神，不亚于看一位外星来客。
　　总会有人在旁边窃窃地笑，也有投来轻蔑又鄙夷的目光的，还有更好事的人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
　　“我操，这么狂！”一边说还一边夸张地瞪大了眼，拽拽同伴的胳膊“快看这位。”
　　“这是谁啊？真是够大胆的！这也敢穿啊！”另一个也停了脚步，满脸讶异，好像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的是真的。
　　“这是哪班出来的鸟人啊！真是有夫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招摇吧！”身边那个开始有些不愤了“垃圾，污染环境！”
　　“哼，她你都不认识啊！干脆给你二两棉花——去访访吧！”那个又有些轻蔑地撇撇嘴。“没看出来么，人家可是介于牛A和牛C之间的一号，这都不懂！切——”又是一副轻蔑的架势。
　　“嗨，不就是高一（一）那个疯子么！”终于有人一语道破了。“你还真别说！这年头儿，嗑瓜子嗑出个臭虫，还真是啥人都有啊！见识了！”一边说一边还故意砸吧着嘴，看上去还真是有点心服口服了。
　　提到“疯子”大家似乎就达成了默契，找到共识了。有短暂的沉默，谁都抻直目光看着一点点走近的陆琴心。
　　此时的陆琴心多半会目不斜视漠然地一直往前走。那么多目光追随着她，她就全当没看见了。
　　等她走开有一小段距离了，会有人干脆不屑地朝着她的背影撇撇嘴，狠狠地往地上啐一口，然后解着恨地骂一句“呸！贱货！”
　　她不想听见的时候一般会充耳不闻。可是如果她想听见了，并且今天姑奶奶心情又不十分好，她一定会不慌不忙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愤然地瞪大眼睛盯着那些个在边上站着，嘴正犯贱的人，然后冷漠又挑衅地来几句。
　　“呸！骚货！你以为你算个啥东西啊！还张嘴骂人了，短削吧你！羡慕也不用你这样吧，贱种儿！有本事你也来一件儿！还不一定就有人稀罕呢！”
　　把话狠狠地丢在那儿，等不及那群人回过味来反应，陆琴心就趾高气扬地转过身，又不急不缓地迈开了步子。要是谁再敢搭腔说难听的，她这次就会立刻转回身冲上去一顿撕打，那就彻底热闹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因为这件衣服，陆琴心很快就成了全校的名人儿；同样也是因为这件衣服，陆琴心也真没少跟那些同样轻狂不羁的男孩女孩子们闹口舌，“小夫”都记不清到底跟着闹了多少回心，直到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了，才叫来了她的父亲。
　　“说实话，孩子的成绩在班上还算不错。”老师叫家长一贯使用的开场白。
　　“可是这孩子做事怎么一点也不考虑影响和后果啊！”“小夫”沉不住气，开始满脸不耐烦的发飙了。“在外边搞对象搞得轰轰烈烈咱也就不追究了，可——偏偏又弄了那么一件衫子穿在身上，闹得全校都出了名！让我这做班主任的也老是感觉抹个丢丢的脸上无光啊！”
　　琴心父亲那脸本来就黑，听“小夫”这么一说，立刻成了绛紫色。
　　“唉，田老师真对不住，让你跟着费心了。说实话，这孩子我可真不是不管，可——你说啥她都听不进啊！”他攥着的拳头狠狠凿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反正这孩子也就这样了，你说咋办吧，我听你的。”
　　“唉，说实话我也没打算难为你，要论咱俩还是同行，我哪能拿孩子见外！”“小夫”故意往前凑了凑身子。“但是因为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找孩子谈多少回了。昨天校长又找到我，问我到底管了管不了；已经下了死命令，说要实在管不了，就干脆通知家长领回去！当时那口气一听就是真急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把你叫来了。”“小夫”挂着一脸的无奈，搓着手，看上去确实有些为难地撮着牙花子，苦口婆心跟琴心父亲说着情况，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麻烦你！可是——说实话，咱家的孩子要想成才，还真是该好好管管了！”
　　那话说得真是诚恳中又带了几分分量，让琴心父亲着实难以平静了；丫头家家的老是这么让人操心，作为父亲他感觉相当难堪也难过，他默默检省着自己，对孩子的教育究竟是在哪出了问题？虽然他也是一名老师，可是天生沉闷又木讷的性格，让她对这个个性叛逆的宝贝闺女真是一点辙都没有！他沉默着，粗粗的黑框眼镜似乎也趁机得了逞，压得他愈加抬不起头来。好久之后，他终于无奈又尴尬的和“小夫”打了保票。
　　“放心吧，田老师！我会尽力管孩子的，一定让她按着学校的要求去做；今儿我就先把孩子带回家教育；往后孩子在学校里，还是要拜托老师多费心了，得空一定好好谢承您。”
　　“你看你又客气了不是，刚才我说啥着，咱们不是外人；谢承倒真得不必了，孩子让我省点心比啥都强啊！”“小夫”响响亮亮地说。
　　谁也不知道陆琴心的父亲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打那以后她倒是真的不穿那件衣服了。可是没过多久，却又整出了新花样儿。
　　那天下课陆琴心一走，同桌大亮就偷偷地捅了捅张帅的胳膊肘儿，又朝着陆琴心的方向努了努嘴。
　　张帅朝着他的指引望过去，陆琴心的桌上正摆了一只非常精致的喝水杯子。
　　“不就是一只杯子吗？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至于搞得这么神秘？！”张帅有点不屑，那语气里还分明带了几分不满。
　　“哎——你还真别说！就是一只杯子——你再仔细看看就知道啦！”大亮故意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
　　张帅这人有个毛病：最烦气那些没事擅长搞八卦的人。听着大亮那阴阳怪气的腔调，他还真就叫开了劲儿，扭过身去索性看个明白。
　　那上边正用油彩清清楚楚地绘着一行字。
　　“我将来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叫赵明轩，一个叫赵心语。”
　　一看那行字真是让张帅痛苦，字字都像一把刀子捅着他的心；张帅感觉有一腔血气不顾一切地开始往脑门子上涌，怪不得大亮会是那样的口气！
　　大亮还在一旁不咸不淡地添油加醋。
　　“你不姓赵吧！我还真当你不明白呢，看来你小子真是脑子进了水啊！你那么爱她，再去她空间里瞧瞧吧，那些话儿，也许有一句是写给你的！抽空去看看吧！”大亮拿着饭盆往外走，准备去食堂吃饭了，末了还不忘补一句。“哈，我看你啊真是傻透了！无药可救！”
　　他这么一说，张帅的心更疼了。
　　其实他这么爱陆琴心，哪能不知道她空间里的那些话；他是她每天最最忠实的听众，上了瘾般。他清楚：在这个班里，如果有一个人还算和他知近，那便是大亮了。大亮能这么痛快地说这些，当然是为他好。张帅心里的苦他是清楚的，虽然张帅很少说；可是他宁愿大亮不要这么残酷地用真实来打碎他心里的梦；他情愿永远都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傻子，每天看着陆琴心开心就和她一起笑；看着陆琴心痛苦就跟着她一块疼，却也不忘千方百计地逗她开心；只要陆琴心能给他机会，他甘愿就这样无望又无奈地一直傻下去。
　　陆琴心空间里写的那些话，他怎么能不知道，不记得？想起来心就跟针刺一般疼了。
　　她说“最爱让自己沉醉在你的臂弯里，就那么一直被你紧紧地搂着、抱着；即使把你的胳臂压麻了，你也不舍得松手，你会在我耳边说：lp，抱着你是我最大的快乐……”
　　她说：“m，你是我整个的世界；没有你，整个的世界都抵不了你。你是我的唯一，我永远爱你！”
　　她说：“亲爱的lg，这周六又该放假了，我终于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整个身心盼望着，渴望着……”
　　……
　　看得出来，赵猛才是此刻陆琴心生命中真正的主角；情话永远都是那么惹人陶醉，一句句写得都是那般深情难抑；原来，热恋中的人才是最深情最浪漫的诗人啊！
　　张帅根本用不着再去装糊涂了。他清楚这每一句话，都是陆琴心深爱赵猛的见证；不必看陆琴心表面的清纯和天真，她的一切早都是赵猛的了。这个女子真是天使和魔鬼的化身。
　　夜里，在想着这一切的时候，张帅的心久久都难以平静；那般清晰的疼痛折磨着，让他辗转难眠；他忍不住从枕头下掏出日记本，借着手机的微光在那日期下潦草却又异常坚定地写下了一句话：敷衍是最沉重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