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冰火激遇
作品名称:剑啸江湖 作者:黄狗狗 发布时间:2013-04-18 10:58:32 字数:3502
林万鹏的金枪凌厉而威猛。
他知道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败,都一定要经历一段很痛苦的过程。
越痛苦,死意越强。
他只希望这痛苦赶快结束,所以每一招都几乎已使出全力。
枪比剑要重的多,重量本身就是一种速度与力量。
薄年已经被笼罩在金枪的枪风中,几乎已经被逼迫到了绝境。
但是每次到了那样不容发的最后一刹那,他的身子忽然又从容站稳了。
四十招过后,林万鹏的心已在下沉。
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那古老的院落中,他的师父说过的几句话。
柔能克刚,弱能胜强。
金枪虽强,却连一线流水也刺不断,微风虽弱,却能平息最汹涌的海浪。
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因为你看来虽睿智,其实却倔强;看来虽冷漠,其实却骄傲。
我相信你将来必可成名,因为你这种脾气,必可将金枪的长处发挥,但是你若忘了这一点,遇见真正的对手时,就必败无疑。
现在他的枪就像席卷而来风暴,但薄年却处在风暴的中心。
风暴过处,寸草不生,但风暴的中心却始终风和日丽,蓝天白云。
阴郁的古树,幽深的小院,仙风道骨的老人坐在树下,向一个少年谆谆告诚。
此情此景,在这一瞬间忽然又重现在他眼前。
这些千锤百炼,颠扑不灭的金石良言,也仿佛响在他耳边。
只可惜他已将这些话忘记了很久。
当一个人的权力达到巅峰,一个人心被骄傲填满,一个人脑海里只有争夺杀戮的时候,往往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但现在再想起,已太迟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全身都已被一种柔和却断不绝的力量缚束着,就象是虎豹沉入了深水,蝇蛾投入了蛛网。
死意若是千年的寒冰,也会被多情的温柔所融化的。
他已无力挣扎,因为他的心已被融化。
然后薄年的剑向他刺了过来,剑锋温柔,温柔的就像情人的手在轻抚着爱人,他已躲不开。
死是什么滋味?
他闭上眼。
温柔绮丽的洞房花烛夜,他妻子丰满圆润的双腿。
在这一瞬间,他为什么还会想到妻子?
他的妻子早已不在人世,是否真的有地府,死去的人真的能在那里重逢?
气势恢宏的铁血帮,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崇敬的,服从的。
在这一瞬间,他为什么还想到铁血帮?
金枪败,林万鹏死,铁血帮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就像风中的落花,溪中的流水,再也回不到原来。
在遥远而飘渺的西方,有灵山,有极乐,有普度众生的佛祖,也有恶水,有荒坟,有永世没有轮回的地狱。
在这一瞬,他为什么想到地狱。
他曾经将多少人亲手送进地狱,又有多少人因他而下地狱?
他们是不是也在地狱里等着他,报复他?
难道即使在地狱也化解不开仇恨?
仇恨,多么可怕的仇恨?
他后不后悔?
他不会后悔,绝不会!
这是他要走的路,江湖人走江湖路,本就没有选择。
今天杀人,明天也许就会被人杀死,江湖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为什么还要后悔?
江湖男儿的心虽是冷的,但血却是热的。
热血尽,化尘与土,但已经来过,奋斗过,拼杀过,这就已经足够。
他虽然败了,但没有死。
因为就在这最后的一刹那间,忽然又有股力量从旁边击来,化解了薄年这多情的一剑。
但救他的剑并不是多情的剑。
这般力量也正象是千年亘古不变的冰川,阳光虽然温暖,但冰川却只会让阳光更冷,更显得刺骨!
秦二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因为他看到了风寂,战龙剑风寂,江湖中最快,最冷,最无情的战龙风寂!
风寂的脸上冷若冰霜,当他的眼神与秦二爷对视的时候,眼睛里也仅仅有一丝暖意。
秦二爷大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自信:“老子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风寂转头,他的眼睛盯着薄年,回答说:“我一定会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我一定会还。”
秦二爷的眼睛了仿佛有些伤感:“你来只为了还老子的人情?”
“是!”回答简单明了彻底,他的回答就像他的人。
“难道你不把老子当朋友?”
“我没有朋友。”
江湖中多少人想结交秦二爷做朋友,恐怕连疯子呆子都想,风寂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呆子,但他却偏偏不想。
因为他是草原上的狼,是沙漠里毒蛇,是游离在地狱外的鬼魂。
所以他不会有朋友,这也是他选择的路,不让自己后悔的路。
秦二爷只能苦笑;“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和你爹一样的脾气,简直一点都没有变。”
林万鹏还是痴痴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金枪。
这杆枪本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荣耀,但现在却已变成了他的羞辱。
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痛苦和悲伤,就像是妻子的胴体一样,不是让别人看的。
痛苦越大,越应该好好地收藏。
他忽然笑了,微笑着抬起头,面对风寂:“谢谢你。”
“不必,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是秦二爷的盟友,而我却欠他人情。”
“我谢你也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幸好我遇见了你,因为你,我才下了决心。”
“什么决心?”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笑了笑,笑得很轻松,很愉快,他的确已将浮名的重担放了下来。
他已不再有跟别人逞强争胜的雄心,已不愿再和愿别人拼死拼活。
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从失败中得到教训,领悟到道理,未尝不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
金枪从未败过,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他不能进步。
名声本就是很沉重的压力,只会让人喘不过气,将人的钢筋铁骨碾成血肉。
现在他虽败了,但却放下了这虚名。
能解开这个结并不容易,他的确应该觉得很轻松,很愉快。
可是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放得开?是不是还会觉得有些惆怅,有些辛酸?
这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将金枪倒插在地上,转身就走向秦二爷,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令他名震江湖的金枪。
金光灿烂,却正如虚名一样,看上去光彩动人,却永远抓不住。
他已经将金枪的虚名放下,真的放下了。
林万鹏走过风寂身边,忽然问:“你喝不喝酒?”
“不喝酒的男人算不算男人?”
这不是回答,却是最好的回答,林万鹏笑了,笑的很真诚:“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请你喝酒。”
“只要我不死,我一定喝你请的酒,但是要好酒。”
林万鹏哈哈大笑:“铁血帮主请你喝的如果不是好酒,岂非让江湖中的朋友笑掉大牙?”
他走到秦二爷的身边,微笑着面对昔日的敌人:“我们还要不要在斗下去?”
秦二爷也笑了:“我们要是再斗下去,林帮主的第一次败仗岂非连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他们笑着,将手握在了一起。
他们都已经看透,争斗远不及和平宁静安详。
欲望总是无穷无尽,将人变成了奴隶。
退一步才是真正的海阔天空。
这样的境界,很少有人领略,所以很少有人懂得其中的快乐。
所以他们觉得很愉快,心头也被感动所填满。
他们的心仿佛都融化了。
但风寂的心却更冷。
他的眼睛盯着薄年,就像一只狮子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的手握着剑,他的剑名字叫做战龙。
薄年的眼睛正盯着他的眼睛,眼神比剑锋更冷。
“你好。”风寂开口。
“我很好。”
“我看得出你很好。”
“你当然看得出我很好,如果你看不出,又怎会来?”
“我来找你。”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薄年。”
薄年笑了:“这好像不算是理由。”
风寂的表情却更冷:“这已是理由,因为你用剑。”
“只因为我用剑你就来找我?”
“是。”
“难道你找我就是为了争天下第一?”
“不想,一点都不想。”
“哦?”
“因为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你不必知道。”
“哦?”
“你可以等一下再出手?”
“我为什么要等?”
“因为你刚打过一场,我看得出你的体力并不在巅峰。”
薄年的目光中有了笑意:“这好像是你最好的机会。”
风寂冷冷的说:“我要的是公平。”
“好,很好。”
“当然好。”
“但我现在就想看一看你的剑。”
“你会后悔。”
“我为什么后悔?”
“因为看过我的剑的人,都死在战龙下。”
薄年的脸色变了:“你的剑叫战龙?”
“是。”
“皖南风家的战龙?”
“世上没有第二把战龙。”
薄年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自语:“战龙,天怒,难道真的是天意?”
风寂冷冷的说:“无论是不是天意,这一战你是绝躲不掉的。”
薄年不再说话,他望向晴初,如此深情的凝望。
她安静的躺着,脸上仿佛还带着幸福的笑,他终于再次见到她,无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她还没有醒,那么安详,那么动人,那么令人心碎。
他欠她的,她恋他的,都已经再难以割舍。
他的手没有牵她的手,他的手只有剑,天怒剑。
剑客的剑是永恒的。
但他的人却多情。
剑极于情,剑极于道。
当事物达到极致的时候,道理都是惊人的相似。
风寂却不同,他的剑只为战,战之毒龙。
战争没有美丽,没有温馨,没有感情,只有杀,只有惨烈,只有死亡!
他的剑无情,无情的几乎触碰到死亡。
死亡是世上最飘渺的事,死亡却是世上最真实的事,死是生的开始,死是生的结束。
他的剑所主宰的,就是生死。
战龙已出鞘,寒光闪现,刺痛了人心。
天怒在手,光芒温柔,令人心醉。
两个剑客都已经握住了自己的生命。
舞者之舞,情人之心,剑客之剑,本就是属于他们的生命。
这生命也许短暂,但永远没有什么能够夺走这生命的辉煌!
他们望着对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他们的剑道不同,心却相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人的心中有了一丝暖意。
但这感觉却又如此残忍,剑客的生命也许本就是随时死在对手的剑下。
战龙是冰,天怒是火,冰火激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