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神剑一笑

　　秦二爷的眼睛里放着光，照亮了漆黑如铁鲜红如血的大旗。
　　林万鹏带着一种残酷得令人心寒的笑：“江湖中传闻秦二爷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
　　秦二爷眯起眼睛：“老子比狐狸还要精明十倍，林帮主相不相信？”
　　林万鹏哈哈大笑：“我相信，当然相信，所以我一向不喜欢与你这样的老狐狸为敌。”
　　不是敌人，就是朋友。
　　我若不能打垮你，就交你这个朋友。
　　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江湖枭雄们共同的原则。
　　秦二爷也哈哈大笑：“无论谁见到老子这样的狐狸都头会疼的，不知道林帮主的头疼不疼？”
　　林万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疼，一点都不疼，但是我想江湖女帝的头一定会很疼，简直疼的要命。”
　　秦二爷再次大笑：“她一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我们刚才还在狗咬狗的拼命，现在却变成了盟友。”
　　“我本就是口风很严的人，我的秘密一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知道秦二爷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们才能成为盟友，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种人。”
　　“我想秦二爷一定不会觉得我们卑鄙的。”
　　“战争本就残酷，本就没有原则，老子很早以前就懂得了这道理。”
　　“所以我们当然不是英雄。”
　　“英雄都睡在棺材里，而枭雄正坐在龙椅上。”
　　秦二爷问林万鹏：“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多不多？”
　　“不多，好像只有两个人。”
　　“哪两个人？”
　　“你和我？”
　　“为什么只有你和老子？”
　　“因为我不会出卖自己，秦二爷也不会。”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当然越少越好，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连我们最倚重的大将和最衷心的部下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他们才会真的拼命去打这一仗。”
　　“然后才能骗的过冰雪聪明的江湖女帝，假的永远不能骗人。”
　　“结果她真的以为我们在狗咬狗。”
　　“还带来了烟雨盟全部的精锐来看戏。”
　　“但她一定想不到，这里的主角既不是老子，也不是林帮主，而她才是真正的主角。”
　　林万鹏望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
　　“我们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这代价的确不小，但老子知道，只要能赢，就算牺牲掉铁血帮三万多颗脑袋，林帮主也不会眨一眨眼睛的，就算用林帮主唯一的骨肉做鱼饵，你也觉得是值得的。”
　　“我的确是个很想赢的人，我的弟兄随时都可以准备为我的胜利去死，而且他们一定不会有怨言。我知道秦二爷也会和我一样的。”
　　“老子当然不能让兄弟的血白流，老子只能让以后更痛苦的人不是老子，而是老子的敌人，一入万马堂，永不还故乡。”
　　“所以我才说我和秦二爷是同一种人。”
　　两人同时大笑。
　　晴初也在笑，但笑容里却带着说不出的愤怒与悲哀。
　　愤怒的是无情的出卖，悲哀的是人性的泯灭。
　　但这就是江湖，没有原则的江湖。
　　江湖从来没有道义与公平，只有成功与失败，没有善良与邪恶，只有生与死。
　　这是江湖人的悲哀，也是人类的悲哀，但这悲哀却那么得无可奈何。
　　生死高于一切，这本就是人类唯一的原则。
　　晴初依然带着微笑，那微笑依然妩媚动人。
　　“两位的目的岂非已经达到了？”
　　秦二爷却摇头：“还没有。”
　　“两位还在等什么？我已来了，烟雨盟精英尽出，难道现在还不是打垮烟雨盟的好机会？”
　　秦二爷又摇头：“现在的确是个好机会，但是我不想，一点都不想。”他又问林万鹏：“林帮主想不想？”
　　林万鹏也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
　　秦二爷问：“为什么不想？”
　　“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来，我们好像正在等他。”
　　“他会不会来？”
　　“一定会来。”
　　“为什么一定会来？”
　　“因为江湖女帝在这里，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江湖女帝难道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对他有兴趣。”
　　“林帮主错了，错的很厉害。”
　　“我错在哪里？”
　　“老子对男人简直一点兴趣都没有，老子只对他的剑有兴趣。”
　　“他的剑是把什么样的剑？”
　　“老子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但每个人对那把剑都会有兴趣的。”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的人本就不多。”
　　“除了老子和林帮主，江湖中恐怕只有一个人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已经睡着，而且睡的很沉，睡在棺材里。”
　　两个人再次同时大笑。
　　晴初的脸色变了，真的变了。
　　她想起了那个人。
　　一个最想记起却又最想忘记的人。
　　她是江湖女帝，本就无情的女帝。
　　但她也是晴初，本就多情的晴初。
　　一个外表如冰川般高傲冷漠的女人，其实内心往往总是却像火山一样奔放热情。
　　多情的人隐藏情感，远远要比无情人隐藏冷酷困难得多。
　　忽然一阵阵刺痛，深深的刺入到她的心里。
　　她的眼睛里仿佛已有泪流出。
　　她的指甲深深刺进了圣洁的皮肉里，流出了鲜红的血。
　　她已感觉不到疼痛。
　　她在回忆。
　　她想起了那个人，一袭黑衫，一把快剑。
　　江湖中的神话。
　　她终于明白铁血帮与万马堂结盟的目的，是为了他。
　　想起了他，她的心里只有疼痛，只有恨!
　　爱和恨最大的不同，是爱能使人憧憬未来，能使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恨却只有使人想到过去那些痛若的往事。
　　在这个世界上，凡事凡物久了都会变淡，包括爱情在内。
　　唯独回忆，不但不会变淡，反而越久越浓。
　　越浓就越痛苦，痛苦加深，回忆就越浓。
　　尽管回忆痛苦，人们却愿意享受。
　　因为无论多么深的痛苦里，总有那么一丝甜蜜。
　　男人为什么总是要伤害爱他的人？
　　这也许是因只能伤害爱他的人，若不爱他，怎么会被她伤害？
　　女人若不爱他，他无论做什么事，你根本都不会放在心上。
　　爱的越浓，恨得越深。
　　没有甜蜜的爱，又怎会有刻骨的恨？
　　但爱正如覆水，只能停止，而且无法收回。
　　他不能落入这个陷阱，绝不能！
　　晴初已出手。
　　她知道仅凭一个人的力量绝不会有胜算。
　　她面对的是铁血帮主金枪林万鹏，万马堂的秦二爷。
　　以及铁血帮比蝎子毒蛇还要狠毒的吴桐，万马堂两个连阎王见了都要头皮发麻的两个人，随时都能要人命的大青，永远不要命的小安。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恐怕连天都要发抖。
　　但她没有抖，她的心底已经充满了勇气，即使是死，她也毫无畏惧！
　　这不再是恨，而是爱，只有爱才会给人勇气，牺牲自己的勇气。
　　再也没有什么比爱更伟大的力量！
　　秦二爷的刀锋已冷，冰冷的刀锋正要吞噬人的鲜血。
　　林王鹏的枪锋闪烁着永恒的光芒，只有死才接近永恒。
　　吴桐的手已经从袖管里伸出来，他的手伸出来只做两件事，吃饭，杀人，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候。
　　大青仿佛对江湖女帝很有兴趣，已准备来要她的命。
　　而小安也已出手，不论对手是谁，他一向都不要命。
　　晴初看到寒光闪动，她听到强劲的风声，她感到冰冷的金属刺入皮肉的疼痛。
　　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温柔，一丝甜蜜，一丝幸福。
　　爱过，就已无悔，已经足够。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的来临，这一刻，她无惧死亡。
　　一个人，一袭黑衫，一把剑。
　　人如迅雷，剑若闪电。
　　迅雷也没有人快，闪电远不及剑的锋利。
　　剑锋挑开秦二爷的刀，震退林万鹏的枪，逼走了三双杀人的拳头。
　　晴初柔软的身体被他拥入怀中。
　　她能听到他有力心跳，在为她搏动。
　　他看到她鲜红的热血在为他流淌。
　　她睁起眼，觉得有些寒冷，但又有些温暖，她抬起头。
　　她看到了他。
　　他感觉到她身躯的颤抖，知道她还活着，他垂下头。
　　于是他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眼睛里都已有泪在闪动。
　　这一眼的感觉是千古以来所有的人都费尽心机想描绘出来，却又无法描绘出来的。
　　因为世间还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能描叙出这一眼的微妙。
　　那是生疏的感情的成熟，分离的感情的投合，迷乱的感情的依归。
　　既像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突然发现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又像是浓雾中迷失的航船斗然找着了航行的方向。
　　他笑，依如从前，旧梦未寻，但他还在，只要他还在，就已足够。
　　晴初努力想给他一个镇定的微笑，但两行泪却早已碎裂成行。
　　他的嘴唇印上了她绝世的面庞，吻去了她的泪水，温柔得令人心碎。
　　他的嘴唇冰冷，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因为这是他对她的心意。
　　他的眼睛本已空洞飘渺，但现在充满了色彩，只因眼睛里已全部都是她的身影。
　　晴初闭上眼睛，温柔的倒在了他海洋般的胸怀里。
　　他回头，向每个人投来了一个笑容。
　　地狱里的笑容。
　　剑已扬起，怒气冲天。
　　天怒剑！
　　天怒，为谁而怒？
　　怒从何来？
　　只因他们伤了她，伤了他的心。
　　心已怒，冲天而怒。
　　剑神的笑，意味着的，只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