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救人的杀手

　　当第一道阳光透过破庙屋顶的缝隙射到萧九脸上的时候，睡得像猪一样的萧九的眼睛突然睁的大大的。
　　比打雷还要要响的鼾声立刻停止。
　　风寂也睁开了眼睛。
　　他在睡觉的时候也像野兽一样的敏锐，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看到萧九猛然坐起，活像一个闻到血腥味道的僵尸。
　　萧九眼睛直直的盯着破庙的门，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与恐惧。
　　他紧紧的咬着嘴唇，仿佛连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通常一个穷鬼走在街上，迎面碰到自己的债主是这个样子。
　　通常一个花心的男人搂着情人被自己的老婆撞上也是这个样子。
　　通常一个江湖大盗落在对手的陷阱里也会是这个样子。
　　风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破庙的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回头，四目相对，他在萧九的眼中看到了焦急和难忍。
　　他刚要开口，萧九向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他就看见萧九飞奔出去，那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
　　风寂也跟着冲了出去，他的手握紧了他的剑，看到什么都不在乎的萧九现在这副某样，他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萧九是他的朋友，不管萧九认不认，至少他的心中已经承认萧九就是他的朋友。
　　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所以风寂追了出来。
　　他看到萧九的动作比狸猫还要灵敏，迅速的窜到一片荒草比较茂密的的地方。
　　他四下张望，像是在确定四周有没有人。
　　他的手正扶在腰带上，好像要发出什么暗器。
　　他的身子迅速的蹲了下去，荒草正好挡住了他的身体。
　　风寂静静的走过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把头伸过去看萧九，然后就差点晕了过去。
　　萧九果然在办“大事”。
　　他正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用力，脸也涨的通红，额头上还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预示着“大事”的进展的并不是十分顺利。
　　萧九看到风寂跟出来，就好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看到了一块漂浮的木板，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的太急，你身上有没有带纸？”
　　风寂咬着牙，他看着萧九这张可怜兮兮的脸，突然觉得这张原本可爱的脸越来越可恨，真的让人有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的冲动。
　　但他却忍住了，转身又冲回破庙里，速度比刚才冲出来还要快得多。
　　风寂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没有人否认，也不能否认。
　　可他同样也是一个人，同样有忍受不了的东西。
　　即使忍耐力再强的人也有东西是不能忍受的，比如说这冲天的臭气。
　　谁也不知道萧九这件“大事”憋了多久，反正风寂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
　　后面的萧九还在绝望喊着：“先别走，给我纸……”
　　当风寂靠着墙壁坐下时，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
　　破庙里弥漫着血的味道，尸体也已经冰冷。
　　他居然能忍受。
　　他早已习惯了鲜血和死亡，这些在他的眼里和吃饭睡觉其实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萧九才慢慢的走进来，看的出他并不高兴。
　　萧九走过来，抓着风寂的衣襟大声问：“你是不是聋子？”
　　“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你既然不是聋子，为什么不给我？”
　　“给你什么？”
　　“当然是纸！”
　　“我没有。”
　　“你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当然是真的。”
　　萧九松开手，长吁一口气：“既然没有，我就原谅你。”
　　风寂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用什么解决的？”
　　萧九很神秘的一笑：“你猜.”
　　风寂猜不出，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兴趣猜这么无聊的问题。
　　萧九指着地上的尸体：“他是不是给了你一张银票？”
　　风寂好像吃了一惊：“你知道？”
　　萧九笑了，真的笑了：“我当然知道，虽然我睡觉的时候像个死猪，但是耳朵却没有睡着。”
　　风寂忽然发现，萧九绝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简单。
　　萧九笑的更得意了：“你看看那张银票还在不在身上？”
　　风寂的脸色变了，真的变了，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摸自己怀里的那张银票。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的衣兜里简直比他的脸还干净。
　　萧九哈哈大笑：“你探过脸来看我的时候，你的那张银票就已经我手里了。”
　　他笑着，脸上露出很自豪的表情。
　　他有自豪的资本，不是谁都能神鬼不知的从别人兜里掏银票的，何况那个人是风寂。
　　他知道风寂一定会很佩服他，因为他的手的确很快，快到不得不佩服。
　　风寂盯着他，一字一字的问：“你真的用那张银票擦了屁股？”
　　萧九点点头：“难道我还用自己的手解决么？”
　　风寂又一阵头晕，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他飞起一脚，萧九又一次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
　　风寂几乎咆哮起来：“你知道不知道，这五十两银子是我一个月的口粮，你居然用它擦了屁股！”
　　萧九哼哼着，委屈的说：“我一直都是用银票的……”
　　风寂真的呆住了，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你一直用银票擦屁股，一直用银票擦屁股。”
　　那样子简直就像一个怨妇。
　　萧九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银票和银子不一样，一路走来，我看见大家都在拿银子买东西，根本就没人用银票，这样的废纸不用来擦屁股真不知道用来干嘛。”
　　风寂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变青，三里外都能听到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声音。
　　萧九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像一只小猫一样看着像疯狗一样的风寂。
　　现在风寂真的像一条疯狗。
　　然后萧九就感受到了风寂冰雹一样的拳头。
　　萧九抱着脑袋哀号：“别打脸！别打脸！”
　　马蹄声在这早晨的荒野里响起，掩盖了萧九杀猪般的惨号。
　　蓝逸风骑在马上，白衣染血。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神经是用什么做成的。
　　他看上去很疲惫，也很虚弱，伤口还在流着血，逐渐的流走他的体能。
　　一整夜的苦战，奔驰三百里，身上至少有七道伤痕，但他现在居然还没有倒下。
　　他身后的十八铁血也都伤痕累累，但每个人的目光坚毅，显示出他们超人的耐力和体力。
　　他们就停在了破庙前。
　　风寂终于收了手，但萧九的脑袋上早就鼓起无数个小脑袋，简直就像庙里供奉的如来。
　　蓝逸风下马，步履已有些蹒跚。
　　但他的身体还是笔直的，胸膛是挺起的，没有丝毫的狼狈
　　他走进破庙看到风寂的时候，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你好。”蓝逸风开口。
　　“不好，一点都不好。”风寂喘着粗气回答。
　　“为什么不好？”
　　风寂狠狠的盯着萧九：“这个王八蛋居然用我唯一的一张银票擦屁股。”
　　蓝逸风也摇头叹息：“虽然风少侠又要饿肚子了，不过也不能算不好。”
　　“哦？”
　　“有些人恐怕连饿肚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要是人就会饿肚子。”
　　“有一种人不会。”
　　“死人。”
　　“风少侠果然聪明。”
　　“我的确不笨。”
　　“每个人都知道风少侠会杀人，但不知道风少侠会不会救人。”
　　“我很少救人。”
　　“但这个人你非救不可。”
　　“这个人是谁？”
　　“万马堂的秦二爷。”
　　风寂目光闪动：“没有人能杀的死秦二爷，而且据说秦二爷活的很不错。”
　　蓝逸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如果风少侠不去救，活着的秦二爷很快就变成死了的秦二爷。”
　　风寂已走出破庙，说走就走，走的真快。
　　蓝逸风的脸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江湖中都说风寂是个冷血的杀手，又有谁知道你的心意呢，你对万马堂的情意早已还清了。”
　　一只手搭在蓝逸风的脚边，他低头，看到了满头是包的萧九。
　　萧九咧开嘴，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你要他去救人，有没有银子？”
　　
　　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就有一种传说，乌鸦到来的时侯，必有灾祸。这次他带来的是什么灾祸？
　　也许他本身就是灾祸，一种无法避免的灾祸。
　　阴影遮盖着乌鸦的脸，他的人仿佛永远生活在黑暗里。
　　没有人知道他杀人有多快，也没有知道他杀过多少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杀的人都已进了棺材。
　　乌鸦的眼睛苍白而空洞，这双眼睛正盯着官道。
　　苍白与空洞，岂非都已接近死亡？乌鸦出现的地方，岂非只会带来死亡？
　　江湖中不知道蜀中唐门的人并不多，不怕唐门独门暗器和毒药的人更是没有几个。
　　唐宝看来很斯文，也很和气，白白净净的脸，胡子修饰得干净而整齐。
　　他背负着双手，不但脸上带着微笑，眼睛也是笑眯眯地。
　　任何人都看的出，他是一个亲切，温和，极易亲近的人。
　　因为没有人见过他杀人。
　　他杀人时也不喜欢让别人看，因为他杀人的手法就像唐家家传的毒药一样残忍。
　　他杀人的时候同样很斯文，也很慢。
　　据说他杀一个人至少需要七天，据说七天后那个人断气的时候，谁也看不出那个人曾经是个人。
　　‘就算你杀的人变成厉鬼，也要让他不敢向你报复！’
　　江湖中最快，最狠，最绝的刀。
　　五虎断门刀。
　　只有五虎断门刀的掌门才能拿这把刀。
　　这把刀就在彭万天的手上。
　　彭万天只是随便的站在那里，手里随便的拿着刀。
　　但任何人都看的出，他的人，没有一点弱点，他的刀，随时都能砍断任何人的咽喉。
　　五虎断门刀下本就从未留过一个活口。
　　铁血帮三旗旗主尽出，他们只有一个任务，杀人。
　　他们要杀的人，是一个女人。
　　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这个人当然是若絮，烟雨盟的若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