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发血案,局长饮弹归黄泉;神刑警,顺藤破获惊天案。
作品名称:血缘 作者:舜卿 发布时间:2013-03-12 11:52:25 字数:15378
第十一章:发血案,局长饮弹归黄泉;
神刑警,顺藤破获惊天案。
一九八六年冬天,黑山县的工业经过一阵子的摸着石头过河,元气已是大伤,是继续捧着金饭碗讨饭吃,还是砸烂金饭碗凭本事发财,工业改革面临着重大历史转折,剧烈的阵痛使决策者开始醒悟,为什么不能把农业联产承包的成功经验请进工业改革的这决试验田呢?经过反复推敲和沙盘作业,县委认为联产承包能够在农村起成效,也一定能够使工业起死回生,经过充分讨论,决定把轻工业局所属企业作为这决特殊的试验田。县委选择这块作为试点,是经过周密思考的,也是有条件和基础的。轻工业局所属企业主要是服装厂、童装厂、五金厂、针织厂和皮革厂,这些企业的前身就是缝纫社、五金联社、针织联社和皮革社,实际上都是手工业者的松散组合体,大跃进时期摇身一变便成了如今轻工业局的这些骨干企业。这些企业资本不大能人多,厂房不大产品多,利润不大就业多,古话说“船小好掉头”,自然厂小易改制了。县委选择轻工业局所属企业作为试点,也是基于这些条件。
轻工业局的赵满江局长现在是全县的大忙人,开会忙,喝酒忙,收礼也忙,全系统二、三十家企业,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实行改制,消息一传出,前来兢争的不下两百人,有系统内的,也有县内外的;有原任厂长,也有腰缠万贯的商贾;有大权在握的“皇亲贵胄”,也有几进几出的“黑哥们”。开会制定承包标的自不用说,光应付这两百个兢争者就够他头疼的了,拿着领导“圣旨”的还好说,那些不出水的桨,才难办呢,哪路神仙都得罪不起啊!人家请吃请喝请玩,是奔着他那个既定目标来的,让你白吃白玩,世间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谁有钱自己不晓得花要送给你花?有好吃好喝的不得成屎请你来造粪?不过话又说回来,吃点、喝点、拿点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不出大格,到时候他拿你也没辙。他给自己规定了一条底线,那就是吃喝不打住,嫖赌不沾边,领导认一个,拿钱要办事。他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总结出了一条经验:巴结领导就要巴结有人事权的,收钱就收给他办了事的,上有了靠山腰杆子硬,荷包里有钱底气足,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在这次企业改制承包中,他跟自己规定了两条,第一条是赔本也要满足县委书记的关系,书记满意了,其他人放屁都不臭;第二条是谁给的好处多,谁就中标,不捞白不捞,捞了没白捞,只要你为他办了事,风险就等于零。
赵满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县委规定的时间里,三下五除二就把二、三十家企业承包出去了,自己的荷包也捞得江满河满,虽说厂里的工人们牢骚满腹,局里的干部也私下里议论纷纷,县委还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下面的人再不平,未必你还能捡一块石头把天打破?
这段时间是他赵满江最牛的日子,县委、县政府把他当宝,承包人把他当佬佬,同僚们无日无夜地上门来找,承包在热闹的气氛中提早收场了。刚刚消停下来,还没顾得上睡个囫囵觉,县委、县政府又决定于十二月二十二日为他召开总结表彰大会。他那股得意劲儿,别提有多惬意,心里美滋滋的,心想:也许因这炮打得响,说不定能捞个副县长当当呢。他是一个会把握机遇的人,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或捕风作影的小道消息,他都是要严阵以待的,何况如此鸿运当头呢?他决心把这篇文章做大做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好好地包装自己,推销自己。主意已定,他决定从企业改制经验材料入手,当夜,他就兴冲冲地跑到办公室,对企业改制经验材料进行逐字逐句地润色包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上,也就是县委召开企业承包试点总结表彰大会的前夜,轻工业局的办公楼里发了一起震惊全县的血案,局长赵满江坐在自己办公室的办公桌上饮弹身亡。
县公安局刑警队接到报案后,队长马秋涛带领刑事技、侦干警及时赶到了现场。轻工业局办公楼位于卧牛山南侧,依山伴水而建,前有饮马河,后靠卧牛山,既有气势又有风景,藏风得水,被人们称为黑山的风水宝地。中心现场位于办公楼的三楼局长办公室,室内一张宽大昂贵的老板桌靠窗对门摆放,紧靠窗户的是一张高靠背黑色真皮转椅,对面有一把木质靠背椅,紧靠老板桌的右侧是一套三组合的真皮沙发和玻璃茶几。赵满江对这样的摆放有他独到的见解,他说背靠卧牛山叫靠山坚固,面向大门叫眼观六路,谁也别想在他面前打马乎眼,既可以防人暗算又可以防止泄密。死者坐在高靠背真皮转椅上,头趴在老板桌上,头下压着一叠文稿,显然死者受害前正在审阅企业改制的经验材料。经过法医检查,发现死者系一枪毙命,子弹从后脑勺射进,从两眉之间而出,弹头嵌进老板桌前沙发的靠背里,从中弹部位和进口口径分析,发射子弹的位置至少离死者二十米,显然是由卧牛山的某一处射出。
经过现场分析和察看地形,马秋涛认为,凶手很可能选择便于隐蔽、且与死者窗户持平的牛角岩作案,专案组经过紧急磋商,决定以牛角岩为重点,向四方辐射进行搜索,刑警们不放过一丝可疑迹象,运用灯光效应,一寸一寸地仔细搜索,当搜索到一处岩缝时,细心的侦察员发现了有人藏匿过的痕迹,经仔细勘查,在地下发现并提取了一枚比较清晰的皮鞋印,在西侧的岩棱上提取到了一0.2×0.63厘米黑色高档绵羊皮,显然此处是凶犯隐藏并作案的地点,黑色绵羊皮很可能是作案后慌不择路被石棱挂破皮衣所留。
现场勘查虽说提取到了一枚鞋印和一小块羊皮,但仅凭这一点证据,对这起大案的侦破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找不到切入点,这些证据根本无法发挥作用。现场访问也很不理想,轻工业局办公楼周围居民稠密,发案时间不超过23点,照说是会有人听到枪声的,可是,刑警们一个不漏地进行了访问,居然没有一个听到了枪声,也没有人发现可疑迹象。
马秋涛的眉头皱褶拧成了疙瘩,难道凶手的枪上装有消声器?凶手使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枪枝?黑暗之中怎么就这么准?……他在脑子里形成了一连串的问号,他明白,只有这些问号有了明确的答案,这起血案才有破案的希望。他认为,首要的问题是认定枪型,而最有把握的是对弹头的鉴定,在这项工作没有结果之前,做任何工作都是徒劳的。
为了稳妥起见,马秋涛要求刑警扩大搜索和访问范围,绝不放过一切可疑的人和事,同时对现场再作一次全面、系统、缜密的勘查,力求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自己则拿着弹头马不停蹄地直奔省公安厅。
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弹道专家接到检材后连夜加班,经过弹道检测,发现此案的弹头与十四年前发生在黑山县前山公社沙屿水库的那起枪杀案系同一支五四式手枪发射。
马秋涛对十四年前沙屿水库的那起枪击杀人案记忆犹新,那是一九七二年的三月十七日深夜,天上挂着不明不暗的昏昏月亮,水库管理员曾祥云驾着小船在库区巡查,当船行至牛角弯时,突遭来自山边的枪击,子弹自右耳上方的太阳穴射入,也是一枪毙命。案发后,地区公安处刑警支队会同县公安局侦破组深入到库区,深查细访了半年之久,该查的都查了,能做的工作也做完了,把毗邻的三个公社十八个大队像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又一遍,重点始终无法形成,最后不得不挂了起来。他虽说那时还是刚进公安的小伙子,可他还是觉得欠了前山人民的一笔帐,至今寝食难安。他恼恨自己不够重视,这么多年来,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还清这笔老帐,每年的工作安排里也从来忘不了提起这起积案,可是,工作一忙起来,天秤的法码又总是偏向于现行大案一边,强调的破积案实际上成了一句空话,假如破积案是动真格,这么多年水滴石都穿了,一起案子就真的破不了么?要是早将凶手绳之以法了,如今就不会再发血案了……
他带着省公安厅的刑事技术鉴定书疾速地往回赶,一路上他想得很多,他认真地分析了两起凶案的共同点,从中发现了一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他一回到县局,连夜就召开了案情分折会。会上,他对两起枪杀案作出了精辟的分折。
他说:“第一、这么多年来,黑山没有丢失过枪枝,也没有接到过省内外丢失枪枝的通报,枪枝从何而来呢?就地方配备的枪枝情况看,文化大革命以前,五四手枪只装备到部队,公安机关还是用的左轮和快慢机,体育部们也没有使用军用手枪的先例,由此可见,凶手使用的枪枝很可能是来源于部队;笫二、两次作案都在夜间,视线不好且距离都不小于二十米,全部是一枪毙命,从射击命中准确率的角度看,火身越短命中率就越低,五四手枪是目前火身最短的枪枝,发射时又不可能有稳定的依托,即使是在白天,命中准确率都很低,公安干警训练有素,打起靶来还有一大半打光头呢,何况还是在光线不良的晚上呢?从两次作案的距离和准确率来看,凶手绝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笫三、两次作案都是在人口比较密集的地区,在夜深人静之时居然没有人听到枪响,这一反常情况是不是可以说是凶手在手枪上安装了消声器呢?。假如真的是安装了消声器,是否可以在另一个方面给我们以启示?同志们不妨试想,凶手既可以获得手枪,又能得到消声器,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人是否与某种特殊行业有关?比如说与军械仓库或枪械研究部门;第四、从被害对象看,凶手同时与两个被害人有利害冲突,被害人一个是边远山区的水库管理员,一个是堂堂的县轻工业局长,地位相差悬殊,地域相隔上百公里,能与这么远而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结下仇怨,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与凶手的出生地和生活地有关?……”
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吸了几口,接着说:“根据以上四点,我为凶手画的相是: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曾经受过严格的射击训练,有随手发射百发百中的技能,或者说他这种技能是实践体验出来的要领,很可能曾经有过与枪弹打交道特殊经历,有可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射击运动员,也可能是服役期间经过严格的军事技能训练的复员退伍军人,并且有条件直接接触枪枝弹药,很可能就是军械员或者是枪库保管员,出生地是前山或毗邻地区,现居住在城关,与水库管理员和轻工业局长都有着某种利害冲突。因此,我认为侦查的重点是排查一九七一年至一九七二年的退役人员……”
与会刑警经过一番争论,很快达成了共识,一致认为马秋涛的分析有理有据,对凶犯的画相也合理客观,接着对侦查方案各抒己见提了不少好的建议,一个完整的侦查方案很快形成。
侦破组兵分三路,一路前往县民政局,主要任务是查阅一九七一年和一九七二年两年的退伍兵的档案;一路前往原前山公社,重新调查3.17枪击案死者的社会关系;一路围绕轻工业局长赵满江的社会关系和最近的企业改制开展工作。
前往民政局查阅档案的很快就有了收获,他们发现一九七一年和一九七二年两年全县共有退伍战士五百三十八人,兵种有陆、海、空和二炮,其中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神枪手有五人,从事军械员工作的有二十三人,一九七二年退伍的战士中有一个叫叶红卫的,在部队时是军械仓库的军械员,查阅他的档案时,中间有一份处分决定引起了侦破组的极大兴趣,处分决定如下:
“叶红卫,男,一九五零年二月十六日生,中共党员,一九六九年一月应征入伍,历任××部队军械库军械员。一九七一年五月二日,该同志无视军械库纪律,私自带老乡(原通信队载波站技师周志强已逮捕)进入库区和枪械修理车间,使得阶级异己份子有可趁之机会实施对枪械修理车间的破坏,造成震惊全军的枪械修理车间爆炸案,军械股长王小平同志当场壮烈牺牲。鉴于叶红卫同志所犯错误的性质和后果,本应从严处理,念其认错态度好,且捡举揭发有功,经党委集体研究,决定给予叶红卫同志行政记大过一次……”
马秋涛心中一动,心想:“军械股的枪械修理车间爆炸了,也就是说有人私藏支把枪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刑警的第六感觉告诉他,叶红卫这个人很值得一查,说不定还真是他作的案呢。再查看他的家庭住址和分配的单位,不巧还真是前山公社牛角湾大队叶家山人,退伍后又被分配到了轻工业局所属的五金工具厂,刚好与两个死者都搭上了边。于是,马秋涛决定把他列为重点。回到队里,他又查阅了十四年前那起枪杀案的侦查卷,发现十四年前就将叶红卫列入了重点,后来经过排查,发案时他在外地出差,又有住宿发票为证,因而被排除。现在看来,仅凭一张住宿发票就将他排除在外,的确有点草率,事实证明,狡猾的罪犯往往会制造一些各种不在场的证据,如果我们被那些假象所迷惑,案子就会陷入死胡同。马秋涛认真分析了叶红卫的情况,决定再次将他纳入重点,从他与两个被害人的关系入手,拨开迷雾直插要害。
马秋涛重新调整了步署,将侦破组分为两个小组,一组前往原前山公社,一组直奔五金工具厂。
侦破组深入到前山后,群众反映了一条重要线索,说:“曾祥云的妻子彭秀芸原是叶红卫当兵之前的未婚妻,俩人形影不离感情很好,本来是准备结了婚去当兵的,可是当他们到公社领结婚证时,武装部长说结婚和当兵二者只能选其一,叶红卫怕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就选择了去当兵,这样一来婚就没结成。当兵后,开始年把两人书信来往还很密切,后来彭秀芸与曾祥云好上了,不久就和曾祥云结了婚,为这事叶红卫还来信威吓过曾祥云……”
五金工具厂那边的情况绝大多数刑警认为不太乐观,经过了解,多数工人对他口碑不算好也不坏,据反映叶红卫自一九七二年三月进厂以来虽说表现一般,运气却特别的好,进厂不久就深得原厂长赵满江的偿识,不到一年就提拔他当了班长,第三年厂里搞老中青三结合时又被选进了班子,担任了副厂长,一九八二年赵厂长升任轻工业局局长时,他自然接班当上了五金工具厂的厂长,这几年工厂效益不太好,但日子还是过得过去,每年除去开支还略有节余,这在轻工业系统来说还算是佼佼者。在这次企业改制中他曾有意承包,也上上下下做了不少工作,轻工业局党委和五金工具厂的工人都认为他承包是大麦田里捉乌龟——十拿九稳,可是,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却主动退出了。企业改制后,五金工具厂的承包人虽说没有继续聘任他,但每个月的工资照发奖金照拿,这段时间过得很清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马秋涛不那么认为,他感到叶红卫既然是赵满江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为什么五金工具厂的承包人不是他呢?为什么在关键时刻他要退出呢?,也许内面有隐情,也许这隐情就是激化矛盾的导火索,他决心沿着这条线查下去。马秋涛和刑警们再次深入到群众中深查细访,有一天在与五金工具厂原副厂长柳长风交谈时,他反映说:
“叶红卫主动退出?那是做给下面的人看的,他在厂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对业务和销路了如指掌,明知有利可图,有理由退出吗?这些年,他是厂里惟一的既得利益者,承包工厂那点资金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事。其实,退出是假,失宠才是真。这些年来,在人们眼里他一直是赵满江的红人,这只是表面现象,究其根本,里面是有文章的。赵满江偿识他,是心怀鬼胎的,当年,叶红卫的老婆长得有几分姿色,那双水凌凌的大眼睛会说话,秋波一荡就能迷倒一群爷们,赵满江就是她的俘虏,三两下就勾去了他的魂,她和赵满江好上了之后,叶红卫便得到了特别待遇,这些年的飞黄腾达,靠的就是那顶‘绿帽子’。如今己不是当年了,女人四十豆腐碴,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保养得再好也是人老珠黄了,再说,人家是堂堂的轻工业局一把手,屁股后边年轻漂亮的妹子还不一大群?还会去沾那老丝瓜瓤子吗?你想,他叶红卫失去了拉拢赵满江的法码,还有兢争的优势吗……”
马秋涛心中一亮,心想:“也许老柳讲的才是核心问题呢。”他正准备回县局,只见柳长风向他努努嘴,说:“说曹操,曹操到,你看,那不是叶红卫来了。”
他朝柳长风努嘴的方向一看,只见叶红卫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头,白净的脸庞,头发的摩丝打得特别厚,梳得油光发亮的,上身穿一件高档黑色绵羊皮西服,下身穿一条深蓝色毛华达西裤,手上夹了一支香烟,边吸边向他走来。
他礼貌他站起身来,微笑着伸出右手迎上前去。
“叶厂长,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马马乎乎,过一天算两个半天呗!”
两只手紧紧他握在一起。马秋涛借握手之机扫了一眼叶红卫的皮西服,忽然,右手胳膊肘上的一点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定神一看,那不是一点小洞么?霎时,他心中有了底。他匆匆告别了叶红卫和柳长风,风驰电掣般返回到县公安局。
当天晚上,叶红卫被“请”进了县公安局的审讯室。只见审讯室里灯光惨白,正面墙上悬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巨幅标语,巨幅标语下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审讯席,上面端坐着三个身着警服的威严警官,坐在中间的主审正是马秋涛。审讯席对面的墙边是一把固定在水泥地板中的椅子,椅子三方都是结实的木栏栅,前方是活动木栏,两个全副武装的高大刑警把他往那椅子中一按,接着咣啷一声,一副冰冷的手铐将他铐在那把令人生畏的椅子上。他不由得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连作了几个深呼吸才稳住了神。也许是做贼心虚吧,自从走进这间审讯室,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他也算是见过阵势、闯过世面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可这次心中没有了主意,他正盘算着如何来应付刑警的攻势,突然传来了马秋涛那严峻得让人心寒的声音。
“叶红卫,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他刚盘算好了的应对方案,被马秋涛一句极其普通的问话给搅乱了套,又不容他作过多的思考,脱口说道:“这、这不是公安局的审讯室吗?”
“知道就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怎么知道?我正要问你呢,我行得正、坐得稳,遵纪守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叶红卫色厉内荏地说。
“是么?只可惜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你不想想,刑警是干什么的?没有充分的证据,会把你传到这里来吗?我正告你,既然进来了,就别心存侥幸,蒙混过关只能是痴心妄想!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马队长,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秋涛用刑警特有的犀利目光狠狠地剜了他几眼,冷冷地说:
“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存心考量刑警的智慧,好啊!刑警是干什么的?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刑警就是因你们这些人而存在,刑事科学也因为有了你们的以身试法而发展!一切犯罪分子都是自以为聪明,到头来只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谁能逃脱法律的惩处?你也是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离开时间空间,只要你涉足于一定的时间空间,就会留下蛛丝蚂迹,也许你认为那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微末痕迹,其实,那都是你的死穴,是认定你犯罪的铁证!在铁证如山面前,你可能逃脱打击吗?当然不会!你也算是个明白人,既然逃不脱打击的命运,顽抗还有价值吗?如是你还下不定决心,我可以在这里提醒你一下,叶红卫,你说,赵满江被害的那天晚上,你到卧牛山干什么?”
叶红卫心中一惊,心想:“他们怎么知道我到过卧牛山?难道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不,绝不可能!也许他们是懵我的呢,人们不是说他们办案是一懵、二诈、三丢手吗?只要顶得住他们的三板斧,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想到这里,嘴角边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谁说我到过卧牛山?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一个公安人员,说话可得讲证据!你说这话可轻可重,说轻点,我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说重点,你不是诬陷我杀了赵局长吗?马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叶红卫,我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你心中还没有数?事实就摆在面前,铁证如山,抵赖是没有出路的!你不是想知道是谁证实你到了卧牛山吗?行,我们满足你的好奇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做得再隐密,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其实,证实你到过卧牛山的正是你自己!你不妨脱下身上的皮西服,看看右袖肘子上的那个小洞,是不是跟我提取的这个小皮块相吻合!”马秋涛边说边指了指粘贴在案卷中的证物。
叶红卫好像突然被人塞进了冰柜,从头一下凉到了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老谋深算,行动缜密,还是百密终有一疏。特别是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衣服挂破了自己居然没发现,该死!这真是自造孽不可活啊!霎时,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脸上全无血色,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牙齿也磕得崩崩响,精心设防的精神防线随即彻底崩溃了。在铁的证据面前,他知道抵赖是没有用的,交待吧,他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不是他的风格。他本想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可是,整个脑袋像是被灌满了浆糊,乱成了一锅粥,嘴巴也不听指挥地说:“我……我……”
“怎么样?是不是还要让我把其他的证据摆出来你才肯交待?”马秋涛不给他以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把说。
“我……我……我交、交待,你……你能、能不能给……给……给支、支烟?”叶红卫结结巴巴地说。
马秋涛给记录员使了个眼色,记录员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后递绘了叶红卫。
叶红卫接过烟狠命地吸了一大口,只见烟已燃过了小半截,接着他又猛吸了几口,只三、五口就把一支烟吸完了。吸完烟,情绪也稍见稳定,牙齿也磕得不那么响了,他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开始交待问题。
他说:“不错,赵满江是我杀了的,他该死!早就该死!”
马秋涛又递给他一支烟,接着说:“叶红卫,你与赵满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杀死他?如实地讲清楚。”
“我跟赵满江的仇恨,得从一九七二年说起,那年二月,我从部队退伍回来,三月份被分配到了五金工具厂,六月份经人介绍与爱人钟秀芝确定了恋爱关系,当年元旦就举行了婚礼。没想到我爱人的美貌引起了赵满江的垂涎,他为了达到占有秀芝的目的,婚后的第三天就以学习为借口,派我到省城一家工厂学习锻工。我一离开,当夜就强行占有了我爱人,当时我爱人非常气愤,要到公安局告他强奸,他冷冷地说:‘你去呀!你去告!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你告!我可以告诉你,公安局和县里我都有人,你去告只能是自寻其辱!到头来不但你做不出人去,而且也害了叶红卫!不信你可以称四两棉花纺(访)一纺(访),看我赵满江是不是说到做到的人。话又说回来,只要你乖乖地跟了我,保证少不了你和叶红卫的好处,你的工作问题还不是我一句话?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秀芝一想也是,他赵满江之所以有恃无恐、一手遮天,不就是他有后台吗?自己一个平民百姓,斗得过他吗?与其说斗不过他自取其辱,还不如顺了他捞一点好处,她经过反复衡量,最后选择从了他。我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非常气愤,当时就要去与他拼命,是秀芝拦住了我,她劝我说,忍得一时之气,免了百日之忧,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跟他斗,那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我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也怪我私心太重,就拿老婆去换红顶子。有了他和我老婆这重关系,我就开始交上好运了,不但解决了秀芝的工作问题,而且他还通过组织部的关系,提拔她当了工商所副所长,我也被提拔当了副厂长,后来又当了厂长。想想他给我的好处,也就忍了。说老实话,这种事只要是男人,就忍不了!我也是男人啊,怎么甘心戴绿帽子呢?可是,不忍又能怎样呢?自己芝麻粒儿大的小厂长,没有人照着早就翻了船,别看芝麻粒儿大的小厂长,眼红的人多着呢!就这么点儿官,吃香的喝辣的,拿回扣得奖金,玩一两个女人也是常事。正因为舍不得既得利益,就认贼作父把他当了靠山。这次工厂改制,我寻思着我出面承包,上有他照着,还不是小菜一碟?天晓得,平时孝敬的给狗吃了,那小子抽了鸡巴不认人,明地里打着官腔,私下里伸手要钱,开口就是上百万!当然百把万咬咬牙也能拿出来,可我吃不了那口气!老婆白被你占了十多年,如今还给钱他,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当时一气之下就退了出来,心想,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老子要新帐老帐一起算!五天前的那个下午,听说县委明天要开企业改制试点总结表彰大会,他一个无恶不作的贪官,被那几个御用文人吹成了英雄,在明天的表彰会上市委还要重奖他,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夜就找出了我私藏的五四式手枪,带上消声器,悄悄地跑到轻工业局办公楼后面的山上碰运气。没想到那小子该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发言稿,我将子弹上膛,装上消声器,甩手一枪,那家伙就应声扑倒……”
“枪在什么地方?”马秋涛打断他的供述问道。
“枪?啊,我的卧室有一个壁柜,壁柜靠墙那边的那块板子是可以梭开的,梭开那块板子就可以发现墙上有一个暗洞,枪就放在那个暗洞里。”
“叶红卫,你交待的都是事实吗?”
“我交待的都是事实,绝无半点不实之词……”叶红卫发誓说。
“好,今天就交待到这里,现在你把口供笔录仔细地看一遍,看与你交待的有没有出入。”马秋涛接着对记录员说:
“把笔录给他看看。”
记录员随即把笔录递给了叶红卫。
叶红卫逐字逐句地看着笔录,不一会就看完了。“报告警官,笔录看完了,和我说的没有出入。”
接着记录员让他签名,挞手印。
“叶红卫,你下去好好想想,看还有哪些问题没有交待,希望你不要心存侥幸,明天来一个竹筒倒豌豆,把问题交待清楚!”马秋涛在叶红卫押走的时候又强调了一句。
“是……”
马秋涛将叶红卫送进看守所,就带着助手直奔叶红卫的卧室,打开壁柜,果然靠墙的那块档板是可以活动的。他按动电源开关,档板缓缓启开,只见墙上真的有一个伪装得巧妙的方形墙洞。洞门用铁板制成,表面涂上了一层与砖块颜色一致的调和漆。拉开洞门,内面有一个长三十五厘米,宽二十五厘米的长方型白铁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有一支五四式军用手枪,一个与之配套的消声器,和六十三发五四式手枪子弹。马秋涛安排同行的刑事技术人员对其进行固定、摄相、和摄影,接着又制作了提取笔录,并让叶红卫的妻子钟秀芝在笔录上签了名,挞了手印。
从叶红卫家里出来后,马秋涛带着提取的手枪,马不停蹄地直奔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技术处。经过弹道痕迹鉴定,12.21枪杀案和十四年前的3.17枪杀案提取的弹头均由这支手枪发射。
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的头二十四小时是情绪波动最大的时间段,他们突然与外界隔绝,对刑警掌握的证据不摸底,是刑警突破犯罪嫌疑人精神防线的最佳时机。第二天傍晚,叶红卫正烦躁不安地在监号中走来走去,闹得监号里的人犯也烦躁不安,号霸恼了,向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人犯使了一个眼色,满脸横肉的人犯呼地一下冲上去一把抓住叶红卫的头发,猛地把他的头往便桶里按,说什么这是叫他“唱歌”,这时,突然咣当一声,监号铁门的锁被开了,号霸急使眼色,横肉才放了叶红卫。
看守打开监号门,喊道:“叶红卫,提审。”
马秋涛身着警服威严地端坐审讯室的在审讯台上,左边是摊开了笔录纸和忙于录口供的记录员,右边是随时准备提供证据的助手和物证。叶红卫戴着手铐脚镣,由两名全副武装的刑警押了进来,马秋涛示意让他坐下,乘他惊魂未定开始了突审。
问:叶红卫,这一天来考虑得怎样?
答:脑子很乱,这几十年的事像一部编排凌乱的电影,一幕一幕地、杂乱无章地出现在脑海,像鬼影一样匆匆在眼前飘勿而过,连一点儿印象也没留下。您想,像我这样红火了大半辈子的人进了‘号子’,能不考虑吗?只是思绪太乱,几十年来经历过的大事小事,好像什么都想过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脑子里空空的……
问:又不是写回忆录,想那么多干嘛?我是问你应该交待的问题考虑好了没有?
答:我所犯的罪行?昨天不是都交待了吗?你还要我交待什么?
问:瞎子吃汤元心中还有数呢,你干的事会心中没有数?
答:我干过什么事?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您能不能提示一下?
问:叶红卫,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大的事你能忘了吗?只怕是你想忘也忘不了吧!不夜夜做恶梦才怪呢?既然你不想争取主动,好,那就等着到时候我们拿事实来说话吧!现在我问你一个题外话,你是军械员出身,枪械一定是精通的吧?
答:不敢说精通,比一般人知道得多点而已。
问:我听说枪支的膛线也像人的指纹一样,每一枝枪都有它特定的特点,不知是真是假?
答:你说的这个问题不假,的确每一支枪的膛线都不一样。
问:那么子弹从不同的枪支里发射出去,弹头上的痕迹就不一样罗?
答:是的,只要略懂一点枪械知识的人都知道,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为了便于对枪枝的管理,有关部门都要建立弹道档案的,部队的军械股就是专门从事枪枝管理的部门,我在部队时就是从事这个工作的……
问:叶红卫,你既然知道每一支枪发射的弹头都有它特定的痕迹,你干过什么,还需要我提示吗?
叶红卫心头一寒,一时语塞,心想:“难怪人家说刑警厉害的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你看,他就这么轻飘飘地就把你套进去了!傻瓜!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呢!……”
马秋涛不给他以喘息的机会,加大火力攻其要害:
“叶红卫,我看你就别鸭子死了嘴巴硬了,其实你也明白,刑事技术发展到今天,鉴定弹道还不是小儿科?!你干的那些事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吗?实话跟你讲,刑诉法明确规定,证据确凿而犯罪嫌疑人不交待的,不但可以定罪,而且应加重处罚。现在让你交待问题,是司法机关给你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也许你会想,杀一个人是死,杀两个人更是死,什么机会不机会?是的,杀人抵命自古律定,我也不骗你,可是,死有死不同,坦白交待了问题,死也死得光明磊落,至少还落下了个诚实的名声……”
“马队长,你别说了,我,我交待,”叶红卫叹了一口气说。
“好,你说吧!”
“我知道迟早会有今日,看来不交待是过不了关的,的确,十四年前沙屿水库那起案子是我作的,曾祥云就是我杀死的,不过,他也是死有余辜!”
“那你倒是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死有余辜法?”
“你们肯定清楚,曾祥云的老婆原来是我的未婚妻,并且是青枚竹马从小玩到大的恋人,我当兵临走之前就准备结婚的,不是公社的武装部长不同意,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我要是讨了她,也不会有后来的这档子事,我也不会走上这条绝路。当时我为前途着想,只好忍痛与她挥泪相别,毅然走进了军营。开始几个月我俩书信频繁,情深意重,没想到,到了十月,音信突然断绝了,我一天一封两封地给她写信,都如石沉海底。我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终日茶不思饭不想,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恨不能生出双翅飞到她的身边,忽然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厚厚的来信,看字迹是她的,我欣喜若狂,可是,当我拆开信封,只见信纸上泪迹斑斑,霎时,我就像掉进了冰窟,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再一看内容,更是怒火烧胸。她在信中说,十月三日,她路过沙屿水库时,被水库管理员强奸了,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她心中十分矛盾,想报案又怕坏了名身,日后不好做人,不报案又便宜了坏人,想写信告诉我,既觉得没脸,又怕影响我的工作和进步,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更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那一次强奸居然怀孕了!一个未婚姑娘怀孕了,这在我们那里简直是比犯了天条还重的罪,要是在过去,是要沉潭的。现在虽不会沉潭,至少也要被逐出家门。她说经过前思后想,实在是无路可走,死又不甘心,来到人世间一趟,还没来得及享受人间的欢乐就这么死了,太不值了。想来想去,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违心地嫁给那个畜生,日后再慢慢地折磨他……”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一股怒火从胸口冲出,心想,不报夺妻之仇枉为男人!当即抓起一支五四手枪就住外跑,刚跑到门卫,因跑得太急,与股长撞了一个满怀。股长一看是我,就说:‘叶红卫,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去赶头刀?!’股长的一句赶头刀,使我清醒了许多,忽然想起了一句古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啊,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回去,即使报了仇,也逃避不了法律的惩罚,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于是,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苦苦等待着时机。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一九七一年的五月三日,我所在军械仓库的枪械修理车间发生爆炸,我便乘混乱之机私藏了一支连队送修的五四手枪和一百发手枪子弹,伺机报仇雪恨。一九七二年三月,我退伍回来后,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实施我的报仇计划,好几次要动手,都因为时机不成熟而被迫终止。三月十七日时机来了,当时,厂里派我到省城出差,我在旅社登记好住宿后,就扒火车(货车)赶了回来,揣上手枪就骑自行车直奔牛角湾。我知道曾祥云的夜间巡库规律,每天晚上十二点十五分左右会准时到牛角湾,我赶到牛角湾时,是十一点三十八分,接着我就选择了一个有利地形隐蔽守候着。十二点十八分,曾祥云果然驾着机船出现在牛角湾,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刚一进入我手枪的有效射程,我就瞄准他的右侧太阳穴,狠狠地扣动了板机,随着一声枪响,曾祥云应声而倒,凭我的射击精度,相信他已命归黄泉,积闷于胸的一股恶气霎时消散殆尽。接着又连夜扒火车(货车)赶回了省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了旅社……”
“讲,接着讲!”马秋涛乘胜追击,不给叶红卫以喘息的机会。
“都,都交,交待完,完了。”叶红卫底气不足地说。
“是吗?我看未必吧!遮遮掩掩挤牙膏似的,做都做了,瞒得过去吗?”马秋涛用利剑般的目光狠狠地刺了他几下。
叶红卫被马秋涛利剑般的目光刺得心寒透骨,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穿透了似的,浑身不由得一激灵,随即牙齿又磕起来了。过了好久才稳住了神,接着就故作坦然地说:
“真的,我都交待完了,要是有半点隐瞒,天打五雷轰……”
“啊?!诅起咒来了,诅咒就能蒙混过关吗?这一套你刚进来的时候不是用过吗?没新意!太没新意了!我看你还是竹筒倒豌豆,来个干净彻底吧!”
“马队长,您总不能叫我瞎编……”
“打住!叶红卫,我看你就别在教师面前打卖拳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只好一点、一点地殴了。我问你,你偷枪是在枪械修理车间爆炸之前?还是之后?”
“我在前面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我是借枪械修理车间爆炸的混乱之机偷的枪。”
“哦,是在爆炸之后,那我问你,你偷的这支枪是爆炸了的军槭修理车间里的,还是别的仓库里的?”马秋涛紧追不舍。
“这……”叶红卫没想到马秋涛会从这么至命的问题入手,他知道,怎么回答都不能自圆其说,不由得一时语塞。
“编呀,怎么不编了?心虚了吧?叶红卫,我告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点伎俩实在不够高明,我看你还是实话实说,还事件的本来面目吧!”接着马秋涛又给他做了一阵工作。
叶红卫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一次才真是遇到了克星,一看马秋涛这架式,就知道自己是过不了这道坎了,如实交待吧?心中又是那么的不甘,大风大浪都闯过了,难道真要在这小阴沟里翻船?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那么多侦探专家都拿我没招,也许你马秋涛也是一吓二诈三丢手呢,如果真是一吓二诈,我交待了就太不值了;不交待吧?看他那架式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再说,就算他没有证据定我的罪,他如此刨根问底的穷追不舍,我又怎么应付呢?只要我一句话说错,到时候他就丢用我的矛去攻我的盾,一旦不能自圆其说,终究还是要露出破绽。唉!他周志强与我无冤无仇,我陷害他蹲了十七年监狱,又葬送了他的大好前程,害得他家破人散,现在想起来良心还真有点过不去。如今我已有两条人命在身,交不交待都是死罪,何必还让人家再为我背冤枉呢?也罢!还是交待了吧……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找马秋涛要了一支烟,点燃后狠命地猛吸了几口,叹了一口气说:
“马队长,我算是服了你了,想当初空军的侦查专家都拿我没招,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没想到在黑山县公安局这条小河沟里却翻了船。是啊,你说得对,做过的事不可能因为不承认而不存在,犯过的罪也绝不会因不认账而消失,既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总有一天是会得到报应!现在想想,我的确是恶贯满盈,自作孽不可活,我这也是叫花子挑不起——自讨的,唉!也罢,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苦了被我陷害的周志强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交待说:
“一九七一年四月底,我就偷偷地藏了一支五四式手枪和100发子弹,准备回家报仇,可是,私藏枪枝一旦被发现是要判刑的。为了达到既能藏下枪枝,又不被发现的目的,我就策划了一个嫁祸于人的枪械修理车间爆炸案。正好五一前两天,机场地下洞库建设的需从军区空军军械仓库运来了一批TNT炸药和一机手榴弹,考虑到洞库很快要使用这批炸药就没有入库,临时存放在枪械修理车间。手榴弹是专门调拨来给警卫连进行实弹演习的,也没有入库,暂时和炸药一起放在枪械修理车间。五一放假前,股长到军械库时发现了这个问题,觉得是重大安全隐患,就安排五月三日一上班就把暂存在枪械修理车间的TNT炸药和手榴弹转移到仓库里存放,我发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车间内既有临时存放的炸药又有修理好了的手枪,正好是万事俱备,就决定在枪械修理车间下手。枪械修理车间一旦爆炸,既可除掉修理车间的责任人刘小峰,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枪和子弹。于是,我就着手实施这一计划,开始时,是想嫁祸于刘小峰的,没想到五月一日在机场值班时突然遇到了两年不见的周志强,他是通信队机务站的技师,也是和我是一年入伍的老乡,并且在新兵连就是我的竞争对手,才当了两年多一点兵,就提了干,实在让我妒忌得心里难受。他凭什么比我强?既然老天助我,把他送到我的面前,为什么不在他的身上做一下文章呢?如果他能上钩,不就是一石二鸟了吗?既实现了我偷枪不被发现的目的,又出了我心头之气。我知道他们通信兵很少打枪,就以打枪来诱惑他,果然,他一听说我可以提供子弹他打靶,就高兴得像孩子似的,当时和我约定第二天到军械仓库会面,不见不散。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捉住了猎物,我在心里暗自高兴,当夜就把所有细节都策划好了,只等他自投罗网。五月二日,他如期来到了军械库,我按照事先的策划,把他带到各个仓库去转了一下,特别是枪械修理车间,让他看得特别过细,当他在车间看时,我说要去打一个电话,借故溜了出去,并且特意让警卫战士看到。接着我就带他到守备师的靶场打了几个小时的枪,他回去后,我再次进入枪械修理车间,当时TNT炸药的上面正好堆放着手榴弹,我打开其中一箱手榴弹的箱盖,拧开两枚手榴弹的后盖,把两根弹弦拧在一起,从箱盖边缝中牵出,将拉环固定在上一箱的箱底上,就回到了宿舍。五月三日,我没事一样,照常去机场指挥所值班,上午九点左右,突然一声巨响,整个机场都颤动了,我知道这是我的杰作,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炸死的不是刘小峰,而是我们军械股的股长……”
叶红卫又要了一支烟,吸了几口又接着交待:“枪械修理车间爆炸案惊动了中央军委,空军、军区空军和军里,各级首长都十分重视,由军区空军保卫部牵头,迅速成立了由爆破专家、痕迹专家和侦查专家组成的专案组。刚开始那阵子,我害怕得要死,整日提心吊胆,所幸的是,他们没有获取有价值的证据。当他们审查我的时候,我就一钎子射到了周志强的身上,周志强本身就是一个‘破脑壳’,他的父母都死于文化大革命的群众运动,当时办案人员政治倾向太浓,一听说周志强的父母都死于群众运动,就认为他和无产阶文化大革命有着刻骨仇恨,是典型的阶级异己分子,完全有作案的动机。加之五月二日军械仓库警卫的人员出入登记簿上清楚明白他记录着周志强进入了军械库,并且还遇到了一人独处枪械修理车间的机会,他们就认为这是动机与机会不期而遇,不是他作案才怪。后来,又有地方的调查材料相佐证。在那种扭曲了人们灵魂的年代,周志强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替罪羔羊……”
血案如愿告破,并且还带破了十九年前的惊天大案,刑警们一个个都喜上眉梢。马秋涛却显得心情很沉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想到还在监狱里含冤服刑的周志强,就觉得刑警肩负的责任重大,他要用这活生生的案例来教育全体刑警,使之在办案中切实做到不枉、不纵,向人民负责,向历史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