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秦桧暗传血诏书 黄河泥马渡康王

　　话说军师哈迷蚩又道：“狼主，如今中原大地没有了皇帝不说，就连亲王太子也没有，已经乱成了一窝粥，等待机会，我们大金国再起兵伐宋。随后，我们大金国上下一心，辅佐大狼主到东京汴梁做皇帝去。”
　　金主完颜阿骨打大喜，道：“摆设酒宴，给军师哈迷蚩接风洗尘，将两个南朝皇帝先解进来。”
　　话说两个南朝皇帝宋徽宗父子给小番放下囚车，带进里面，保驾官李若水和秦桧随行，徽宗父子毕竟从前都是皇帝，从来都是别人拜他，他何曾拜过别人？虽被俘虏，却也不愿意低头，见了金主完颜阿骨打，立而不跪，也不言语，倒也似乎有一点骨气。
　　老狼主道：“你们两个南朝皇帝，听说糊涂透顶，从来不爱惜天下百姓，宠幸奸臣害民，不爱忠臣黎庶，骄奢淫欲。因此惹得天怒人怨，天下大乱，烽烟四起，自己倒霉，而且屡次伤害我金国兵将，今被我大金英雄擒来，尚敢不跪么？”
　　徽宗父子并不言语，恨得咬牙，却也不能怎么样。
　　金主见状大怒，便意欲侮辱两个南朝皇帝为乐，遂吩咐道：“南朝皇帝既然不拜本王，本王却也不勉强，来呀！将两个南朝皇帝给我换了衣服，头戴狗皮帽，身穿青衣，屁股上给我挂上狗尾巴，腰间绑上铜鼓，带子上挂六个大响铃，手上绑着细柳枝，靴袜给我脱掉，随后给我拉上来。”
　　可怜，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当下就给小番拉下去了。
　　酒席宴摆好了，老狼主和手下官吏犒赏军师哈迷蚩，却将地上烧红，把那两个皇帝拖上来，放了上去，可怜，有诗曰：
　　头戴狗皮帽，腰间绑铜鼓。
　　挂着响铃当，绑着细杨柳。
　　光脚踩烫地，疼痛乱跳舞。
　　铜铃锣鼓响，金人吃酒肉。
　　罢忠爱奸佞，百姓陷水火。
　　今日被侮辱，自己吞苦果。
　　中原一起来到北国的吏部侍郎李若水，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看见这些金人这样虐待天子，心中大怒，赶紧上前，将徽宗父子前后抱了下来。
　　你说这个李若水，做了囚徒，却在北国逞英雄，虽说大胆做了这件事，老狼主和军师哈迷蚩却也没有见怪，你见好就收，却不是趋吉避凶？偏偏忍不住性子，走上前来指着金主骂道：“你这些挨千刀的金奴，遭雷打的狗才，不知天理的！竟然把中原天子如此凌辱，不日天兵到来，杀至黄龙府内，把你这些金奴杀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方出我今日之气！”这李若水骂得老狼主发愣，而且口内千囚奴、万囚奴骂个不休不了。哈迷蚩本来怜念他是个忠臣，不愿让他死，他却要找死，谁也没法，这就叫：宁可豪气壮烈死去，不愿苟且屈辱活着。这个李若水，骨头可真够硬的。
　　老狼主生了气，大喝一声：“来啊！给我把这南蛮的舌头割了，再拉出去乱刃分尸，扔到野外喂狼去。”
　　就这样，一代忠臣李若水给小番们押了下去，先遭酷刑，再受一阵乱刀，砍为肉泥，这才是：
　　忠良骂贼粉身碎，千秋万古李若水。
　　不贪富贵嫉恶仇，身死魂魄故里归。
　　壮士虽死泰山高，不惧贼人枪剑刀。
　　天堂地府尽皆惊，凛然正气冲云霄。
　　哈迷蚩毕竟对李若水敬佩，当下趁着老狼主兴高采烈开心之际，令小番将李若水尸骨悄悄埋葬，不愿意让一个忠烈之士暴尸荒野给野狼吞噬。
　　老狼主吃肉喝酒，和群臣开心快乐。看着宋徽宗父子的狼狈相下酒，徽宗父子肚子却也饿得肠响如雷，蹲在一边，泪如雨下，却没有李若水的豪气，没有求死的决心。
　　老狼主道：“这两个万岁爷，你们谁学一声狗叫，我赏他一块肉吃，谁学一声猪嚎，我赏他一杯酒喝。”
　　宋徽宗饿得实在忍不住，也顾不上他是大国天子的体面了，已经做了俘虏，已经是猪狗，谁把咱当人看，何必还要什么面子呀？宋徽宗首先学狗叫，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消失殆尽。老狼主听到，“哈哈”大笑，道：“好狗，给你吃肉一块。”说着话，将一块肉给扔了下去，宋徽宗从地上捡起来，狼吞虎咽起来，嘴里吃着，泪水流着，伤心非常。宋钦宗见父亲已经开始吃肉，也学猪嚎，大金狼主官员个个“哈哈”大笑，一位将军端上来一杯酒，递到他的手里道：“喝吧！这个机会是狼主给你的，以后不会很多。”这个酒过去宋钦宗是经常喝的，也没有觉得很好喝。今天喝了这一杯，才觉得酒简直就是琼浆玉液，自天而来，可惜，如今想喝酒就必须学狗叫，真的是从天堂降到了地狱。
　　庆贺筵席结束，狼主传令将宋徽宗父子押到五国城，拘在陷阱之内，令他们坐井观天，静坐思过。就令状元郎秦桧夫妻照顾井下的二帝，给他们送饭吃，不许生异心，有异动，否则格杀勿论，并派金兵看守。
　　再过了近一个月，金兀术的大军这才带着金银财宝，歌儿舞女，凯旋而归，拜见老狼主道：“臣儿初进中原，势如破竹，将士们同心协力，天意助我大金，一直打到汴梁，满载而归。”
　　老狼主大喜，道：“论功行赏，不可怠慢我大金兵将，且养兵，机会到了再起兵伐宋，统一全国。”
　　话说这秦桧夫妻为了活下去，奴颜媚骨，小心伺候小番，还要照顾受难蒙尘的二位帝王，混账过日。为了吃饱穿暖，简直不顾羞耻，也受尽了苦，不可言尽。
　　秦桧本是神鬼天齐庙的判官托生，而夫人王氏却是西方听经给大鹏鸟啄死的优婆夷投胎转世。因此，虽说在困境中，却也会生出机会，飞黄腾达，去扰乱宋室江山，这也是天数。
　　话说这二帝蒙尘，秦桧夫妻照顾，虽说磨难困苦，却也没死，就这样瞎混着，不觉已经是三年。这北国的军师哈迷蚩倒是很照顾秦桧夫妻，王氏长的很美，哈迷蚩便和她眉来眼去，经常在一起勾搭鬼混。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秦桧却也能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挣哈迷蚩的银钱和羊肉，混账度日，而徽宗钦宗吃的酒饭很多都是王氏卖身得来的，君臣尽皆羞辱，为了活下去却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这个哈迷蚩经常和秦桧闲聊，了解中原文化，觉得秦桧当真是文采出众，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无愧大宋朝钦点的状元郎，很是敬佩。加上自己和王氏有一手，遂给这夫妻俩开了一家饭店，让他们夫妻经营。从此，秦桧夫妻的生活才算好起来，而徽宗和钦宗父子，虽说是坐井观天，生活却也好了很多。可惜，这样的日子也不会长久了，因为条件已经成熟，秦桧夫妻决定离开北国回中原，正在筹划。
　　话说这日，秦桧来给二帝送饭，道：“皇上，如此下去，何时是个尽头？我听说九殿下康王赵构，那个四太子金兀术非常喜爱，认为义子，宠爱有加。目下，中原无主，乱成一团，皇上何不下一道旨意，让康王赵构趁机逃回中原，号召群雄和官军收复失地复国，和金贼对决，迎回二帝，重归中原，再和金国对抗。若不这样，只怕复国无望，还要死在沙漠。”
　　二帝落泪道：“爱卿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怎么才能让康王回国？”
　　秦桧道：“主公可写下诏书一道，待臣带着，倘能相遇康王，好叫他逃往本国，起兵来救主公回国。”
　　二帝道：“又无纸笔，你叫寡人如何写得诏书？”
　　秦桧道：“臣罪该万死，大胆请主公降一道血诏罢！”
　　二帝听了，放声大哭，把白衫扯下一块，咬破指尖血书数字，叫康王逃回中原即位，重整江山，不失先王祭祀。写完了，就缚在皮条上。秦桧吊了起来，藏于夹衣内，大哭了一场，这就辞别二帝。
　　二帝哭道：“朕父子陷身于此，举目无亲，只有爱卿夫妻照顾相陪，你千万不可丢下朕父子不管。”
　　秦桧道：“主公放心，保重龙体，臣秦桧不会抛下主公，忠君报国，是秦桧终身之愿。”
　　说罢，遂别了二帝出来，秦桧虽说信誉旦旦，却准备离开五国城，携康王赵构逃离北国。这里他一天也不愿意再呆下去了，只是机会没到。
　　话说秦桧过得几天，适逢军师哈迷蚩耐不住寂寞，前来想和王氏勾搭，来了以后，秦桧热情招待，道：“军师，有个事情我想求你，那就是我想见见康王赵构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哈迷蚩道：“这可不行，四太子有交代，不允许他和中原之人接触。”
　　秦桧道：“我夫妻在北国一待就是三年多，是否有异心？军师心里明白。是否有异动？军师一本尽知。我很久没有看见康王殿下和中原之人了，就是见面也不过说几句话而已，有什么厉害？如果军师连这点忙都不肯帮，那么就说明军师对待我们夫妻好也是虚情假意。”
　　哈迷蚩看着秦桧，想着王氏，叹息一口气道：“好吧，明天你去东山口拾柴等待，我带殿下出来打猎，我们到了，你和他说上几句话吧！”
　　“如此多谢军师。”秦桧很知趣，出门去了。哈迷蚩见秦桧走了，将王氏抱了起来，王氏也不挣扎，这就被哈迷蚩抱到地铺上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情。
　　话说次日，秦桧在东山口拾柴，忽见远处烟尘飞扬，却是军师哈迷蚩带着十几个卫士，身背弓箭，准备去山里射猎。秦桧看见，老远就跪下迎接，哈迷蚩令十几个卫士继续前行，自己带着一个金人停了下来。
　　哈迷蚩道：“你们说话吧。不要久了，我在前面等待。”
　　哈迷蚩往前走了，秦桧也是金人打扮，仔细看眼前这个金人，不是康王赵构，又是哪个？跪下道：“秦桧参见康王殿下。”
　　康王大惊道：“我听说你在五国城照顾我父兄，却怎么会在这里？”
　　秦桧道：“康王，你父兄坐井观天，一直是我们夫妻照顾，送饭送水。如今，你父亲不愿意再忍受下去，让我给你一道圣旨，让你趁机逃回中原，即位做皇帝，号召中原军兵，还我河山，恢复旧都，迎回他们二人，报此深仇大恨，却不知康王殿下以为如何？”
　　康王道：“圣旨何在？”
　　秦桧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掏出血诏，递给康王。康王也不敢看，藏在身上。大声道：“秦桧，既然狼主军师对你不错，你可要赤胆忠心为大金国效力，不可有异心，明白了没有。”
　　秦桧道：“是。”
　　二人恋恋不舍分别，康王去跟军师哈迷蚩射猎，秦桧背着一捆干柴回归五国城暂且不表。
　　有诗曰：
　　秦桧夫妻亦忠义，金榜题名最倒霉。
　　半壁江山谁人功？千古世人骂奸贼。
　　话说康王赵构得了血诏，没人处看了一遍，大哭一场。但是他机智聪明，暂时藏起悲伤，不敢透露心事，只等机会到了，准备逃回中原。现在在北国黄龙府，让他逃他也不敢逃，就是逃出去，也会给追回来。就是金人不追，也会饿死渴死在沙漠之中，因此，权且忍耐。
　　是年新春，金兀术禀报老狼主，又起兵五十万，并各国番兵，诸位殿下，一同随征，杀奔南朝，准备消灭北宋有生力量，再大肆劫掠一番。这就是金兀术二进中原。一路上，但见那些番兵威风杀气，分明是：
　　酆都失了城门锁，放出一班恶鬼来。
　　狼虫虎豹乱乾坤，中原百姓招祸灾。
　　金兀术这次出征，竟然还带着康王赵构，却不是放着自在不自在，抓个老鼠咬布袋？这倒给了康王赵构逃回中原的机会。若不是康王赵构逃回中原，怎存得北宋半壁江山？宋国大将又怎会和大金国连年开战，杀得血流遍地，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赤地千里。
　　话说这次进兵，金兀术并不着急，一路上打打围，看看风景，悠哉悠哉的，就跟游山玩水一样，军兵也不感觉到累。
　　到了潞安州，金兀术就将陆登抗击大金国的故事再次提说。到了两狼关，金兀术又将雷震炮炸两狼关的传奇重讲。快到河间府了，金兀术又说起忠臣良将张叔夜的故事。众殿下军将莫不赞叹，道：“真乃我主洪福齐天，天意灭宋。”
　　大军迤逦到了河间府，兀术传令：“不许入城骚扰百姓，有负张叔夜投顺之心，可绕城而过。”
　　不觉大军到了黄河，已是六月中旬了，天气炎热。金兀术传令道：“沿河安营扎寨，等待天气稍凉，渡河进入中原大地。”。
　　七月十五日很快就到了，却见大金军营：
　　搭起芦苇棚，香案祀祖先。
　　宰杀猪羊鸡，祭礼且摆端。
　　中有小王子，夹纱战袍穿。
　　勒腰金较带，左弓右插箭。
　　腰间悬弯刀，束发紫金冠。
　　两根雉鸡尾，威风在人前。
　　兀术收康王，跟随侍身边。
　　金兀术带着义子康王赵构和将官殿下，望北遥祭，叩拜已毕，一众人回到营中，席地而坐，把酒筵摆齐了吃酒。
　　话说金兀术祭奠祖先，康王赵构却也伤感，不但自己和父兄蒙尘，而且连五代先祖的牌位都让金国给收了。想起这些，他的心里就不好受，真的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场。
　　康王赵构心里伤感，走出芦苇棚，出去解解烦闷。忽然，却见半空飞来一只大鸟，身上毛片，五颜六色的，光彩夺目，却落在了棚顶之上，对着康王赵构叫道：“赵构赵构，陪伴猪狗，此时不走，等待何时？”
　　赵构听了大吃一惊，金兀术听见棚外有动静，却走了出来，看见赵构，问道：“王儿，怎么回事？”
　　赵构道：“这里来了只怪鸟，却在那里骂父王。”说着一指棚顶。
　　金兀术看时，果然是一只美丽的怪鸟，从未见过，而这只鸟儿却真的骂了起来，道：“金兀术，骚羯狗。绝你喉，断你首。”
　　金兀术大怒，道：“我射死你。”这就要寻找弓箭。
　　赵构道：“不烦父王，待王儿要了他命。”
　　却说康王身上带有弓箭，当时拈弓搭箭，暗暗祷告道：“若是神鸟，引我逃命，天不绝宋祚，赵构在这里感谢。”
　　话说赵构一箭射去，却见那神鸟张口把箭衔了就飞。赵构道：“父王不用管，我去追杀此孽畜。”说着话，手拿弓箭，拉马过来，踏鞍上马，这就追下去了。
　　金兀术看见康王如飞追去，暗想：“这呆孩子，一只鸟儿，你却如何能追赶得上？”转身仍回大帐中去，与众王子吃酒取乐。
　　话说不久，有小番进来禀报道：“大王，小王子离开军营跑远了。”
　　兀术道：“吓！这王儿逃了却不是好事，我去追了他回来。”出帐上马，这就追下来了。追了一程，却也就看见康王赵构了，喊道：“王儿，你不知这天下皆属于我，你想往哪里走？还不回来！”
　　康王在前边听了，头也不敢回，吓得魂不附体，只是往前飞奔。
　　兀术暗想：“这孩子绝对不可以让他逃走，待我射他下来。”当时取弓在手，搭上箭，望康王马后就是一箭，却正中在马后腿上。马一跳，就把康王给掀下马来，赵构爬起来就跑。兀术看了大笑道：“吓坏我的王儿了。”
　　正在这时，却见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匹马，停在了康王的面前。康王大喜，踏鞍而上，那马就风驰电掣般地飞奔起来，树木往后倒去，耳旁风声呼啸，若腾云驾雾一般。
　　金兀术一见不好，随后追赶，追到黄河边上，却见那马载着康王赵构跳到水里去了，波涛汹涌，震动耳膜，很快就看不见康王赵构和那匹马了。
　　兀术看见，大叫一声：“不好！”不见了康王，知道凶多吉少，其实金兀术的确很喜欢康王赵构，今日见康王葬身黄河，非常伤感，竟然落泪伤心起来。
　　众王子将军也追了过来问道：“大王追赶殿下如何了？”
　　兀术含泪将康王追入河心之事说了一遍。
　　众王子道：“可惜，可惜！这是他没福，王兄且勿悲伤。”各各相劝，暂且回营。
　　话说那康王的马跳入江中，兀术为何看他不见？因有神圣护住，遮了兀术的眼，故此不能看见。康王骑在马上，好比云里雾里一般，哪里敢睁开眼睛？耳朵内只听得那呼呼水响。不一个时辰，那马早已过了黄河，上了岸。又行了一程，到一茂林之处，那马将康王送下地来，望林中跑进去了。康王起来，却看见林中有一座古庙，庙门上有个旧匾额，虽然剥落，上面的字仍看得出，写着“崔府君神庙”。康王走入庙门，门内站着一匹泥马，颜色却与骑来的一样。又见那马湿淋淋的，浑身是水，暗自想道：“难道渡我过江的，就是此马不成？”想了又想，忽然失声道：“那马乃是泥的，若沾了水，怎么不坏？”言未毕，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马即化了，一地稀泥，已不成形。康王走上殿，对着神像叩头道：“我赵构深谢神仙保佑！若果然复得宋室江山，我与你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连叩三个头以示感谢。
　　有诗曰：
　　神人助康王，北宋不灭亡。
　　江山留半壁，南北可抵抗。
　　精忠英雄出，金鹏战赤龙。
　　打败金兀术，青史扬美名。
　　天枢拱北辰，地轴趋南曜。
　　仙鸟飞指路，泥马渡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