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17—18）

　　（17）
　　民工头老赵辞别了刘援朝，径直向大王庄街里走去，他的心里怨气冲天，可是又无可奈何。干民活真不容易，自己虽说也不是什么正规军，但是要比起刘水成来说，那是没得比啊，这是老赵发自内心的看法，也是很客观的评价。
　　天气虽不是冷风飕飕，但还是有点凉意的，毕竟到时候了，已是深秋的季节，民工们农忙之后，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为了多挣俩钱，补贴家用，他们找上自己的家门，喊着嚷着要跟自己出来闯世界，谁不想在农闲时多挣俩外快，过个肥年啊。
　　可是如今自己真够倒霉的，遇到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主儿，啥事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刘水成照样是天天吃喝赌博。眼看着工地没有材料了，他也不知道操心，自己虽不是主家，可是十几号民工干等着，急得老赵瞎转悠，净是罚自己多跑腿儿呢。老赵心中有怨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大家伙跟自己出来是为了挣钱，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砖头砌什么房子啊？为了赶工期不浪费时间，为了让民工不闲着，自己不去辛苦谁辛苦去？
　　遇到了这样懒散的主家算是自己倒霉，老赵边走边叹气，想着这些，他生气地把刚点燃的烟扔出了好远，仿佛要拿这烟头撒气呢。
　　大王庄的正街，很是繁华热闹，毕竟外来务工的人员多了起来，在这里随便做个小生意都能稳赚不赔的，所有来说，这里商铺云集，行人如流。特别是卖早点的，一大早就起来准备营生了，所以，这大王庄正街自东向西散布着好几家早点铺子，都亮着灯。
　　老赵腹中咕噜，虽说昨晚上酒饱饭足，可是过了一夜，早已消化殆尽。他忍着强烈的欲望，决定先办正事儿，不能耽误了工程的进度。十几号人呆在工地上正等着砖头呢，自己要是为了嘴馋而误了正事，岂不是得不偿失？十几号人已经起床，在工地上干点杂七杂八的事情，算是找个执事儿，可是只要起来了，只要没闲着，就得给大家伙算工日的。这工日是什么？那是钱啊，老赵咋不心疼呢。
　　刘水成家住在正街的西头，他的门口就有卖早点的，三层小楼基本没咋闲着，最下边一层是个大型的超市。要说大型呢，其实也是一般化，只是在大王庄老少爷们儿看来，这家超市就不算小了，挺气派的。他家的二楼出租给了一家开黑网吧的，虽说没有招牌，但是大家基本都知道。这里生意红火，一大早就有不少吃早点的食客，这家早点铺就开在超市的门口偏右，可能是彼此协商好了的，这家早点不影响超市的生意。再说了，超市开门早也没啥生意，早点铺子到中午十点左右就基本没有生意了，他们收拾打扫之后，超市照常营业，并不碍事。
　　这就是刘水成的家，老赵清楚刘水成为什么会一人吃饱全家不饥，他不会为没钱而发愁的。刘水成没有儿子，三个闺女都嫁了出去，况且都还是滨州市郊的，哪个闺女都是如花似玉般美丽动人，所以都找了个好婆家，好夫婿，这就是刘水成的福缘。
　　因为家里有租房的房客，为了便于他们出入，刘水成家的楼道根本没个门儿。老赵长驱直入，直奔刘水成的住室，到了三楼，他就心急火燎地敲起了刘水成的门来。
　　“刘哥，刘哥，还没醒呀，快起来吧，工地上等着用砖呢。”
　　老赵心下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管大声地叫喊着。他用拳头擂着刘水成住室的房门，嗵嗵作响，这下把刘水成的老婆给叫醒了。
　　屋里有人先接上了腔儿，老赵一听就知道是刘水成的老婆。不过呢，接上了腔儿是不假，可就是迟迟不见有人开门，这磨磨蹭蹭的，惹得老赵怒火中烧。他心说，反正自己是喊刘水成哥哥的，这里有句俗话，那就是兄弟可以给嫂子开玩笑，即便是说点露骨的话也是应当的，没有人会计较。这就是这里的风俗，兄弟骂嫂，骂了拉倒。
　　“嫂子，你快点开门吧，在屋里搞啥名堂呢？都是老家伙了，还恁大的瘾？结束了吗？别急，别急，别吓着俺哥了，这可是大事。”老赵觉得既可气又可笑，就跟刘水成的老婆开着玩笑。
　　刘水成的老婆可能是真慌了，他在屋里连连应承道:“是老赵兄弟吧，来啦，来啦，看你说的啥话，这么早有啥事吗？”说着话，人也到了门口，她随手打开了房门。
　　刘水成的老婆虽说穿戴起来了却披头散发，绝对是还没来得及洗漱呢。她虽说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半老徐娘，残花败柳却不失娇媚动人。老赵并不是没见过刘水成的老婆，可是她这副打扮，老赵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他的感觉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刘水成那熊样，能娶上这样的老婆，也不知道他上辈子烧了啥高香。不过呢，有好汉没好妻，懒汉找个娇滴滴，这可是俗话不俗啊。
　　“啊，嫂子啊，俺哥呢，真鸡巴耽误事儿，工地上急着用砖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儿。给俺哥打电话吧，又是关机，急死人了。”老赵看着刘水成的老婆，傻呆了片刻，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就连忙收敛起自己肆无忌惮的目光，言归正题。
　　“这鳖孙就知道玩，喝酒，昨晚上喝得一塌糊涂，回来倒头便睡，连手机都关了，啥正经事儿都办不成，气死人了。他这鳖孙就不是个人，有他没他都一样。”刘水成的老婆责骂着自己的老公，满脸的怒气，说话虽不好听，从语调里看，却不是那种很恶毒很凶煞的本性。
　　“老赵，进屋吧，先坐下歇一会儿了。”
　　“嫂子，俺不了，工地上没有砖，俺心急不是？昨晚上俺还跟俺哥说了，让他早做打算呢，他说一定不会耽误事儿，一大早就会送过来的，可是，这这，这不是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啊。”老赵满脸的无奈与沮丧，心里一直抱怨着刘水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时，沉睡中的刘水成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啊，是老赵啊，看我这记性，娘的头，忘完了。”
　　刘水成用大手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恍如大梦初醒，他自责自怨地骂着自己，连连陪着不是。
　　
　　（18）
　　刘水成真的是万般无奈了，头懵懵得好难受，要不是老赵把自己喊醒，美美地睡上一觉，该是多舒服多惬意的事情。可是，这丧门星却打扰了自己的美梦，想发脾气的吧，那是自己的错，不发脾气吧，却心有不甘，他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用手来回揩拭着眼角的眼屎。
　　“别磨蹭了，快去吧，工地上十几个人等着用砖呢。你也真是的，啥事都不知道操心，干啥吃的？昂，啥东西！”
　　刘水成的老婆催促着自己的丈夫，言谈举止中满是对自己丈夫的责怨，她对自己的丈夫简直就是满腹牢骚，在她眼里，刘水成狗屁不是，一事无成。原来她可不敢这样对刘水成这般态度，要是在二十年前，刘水成只要脸色一变，就吓得他老婆浑身筛糠，这可不是夸大其词，绝不是无中生有。
　　如今，刘水成的老婆翻身得了解放，从原来的奴隶地位逐渐上升到今天的主宰地位，这也是有其一定历史原因的。那时候，刘水成的老婆一度为生不出儿子而倍遭歧视，家庭地位一落千丈，时不时都会招致刘水成的白眼与谩骂，动不动就会毫无根由地被打。那时候，她可真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天天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这就是刘水成的老婆原来生活的真实写照，那时候，别人家都有儿子为婆家传宗接代，唯有她生个是闺女，再生个还是闺女，到了第三胎，心想着该是个儿子了吧，想不到天不遂人愿，临了临了，最后仍是个闺女。别说丈夫责骂自己无能了，就连她自己，都在埋怨自己无能，肚子不争气，能怨谁呢？她觉得自己低人一头，人前人后没有脸面，所以，刘水成老拿此事说事儿，搞得她哭天没泪，却又不敢反驳。
　　其实呢，生男生女不全在女方的，可她是个农村妇女，懂个啥。自己的老公，婆婆骂自己，自己只有忍着的份儿，哪还敢顶嘴，忍气吞声成了她的习惯。她那时候简直就是刘水成家的出气筒，我们这里俗话说的，是她婆家的垃圾桶剩饭缸。她算是彻底领教了作为女人生不出儿子的痛苦，可是她也回天无术，只好听之任之。可能是她不懂科学，一再迁就自己丈夫的缘故，把刘水成给惯坏了，自己在婆家就像个没有地位的丫鬟仆女，稍有不顺，就会招来刘水成一顿臭骂，搞不好拳脚相向也是很正常的。
　　刘水成的老婆那些年可真是遭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她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回到娘家从不提此事，免得娘亲跟着自己生窝囊气。她是个很懂事的女人，处处忍让着自己的丈夫，久而久之就把刘水成的坏毛病给惯出来了。什么事都是有因有果的，刘水成的老婆没有抱怨上天对自己不公，没有抱怨自己的命苦。她强忍着生活的磨难，顽强地与命运做着抗争。
　　俗话说，丑媳妇熬成婆，此话一点不假。刘水成的老婆就是这样的情况，如今三个闺女都业已出阁，个个貌美娇艳，人才出众，这都是她的功劳。为什么呢，这要讲科学的，那就是遗传因素，三个闺女都像她，没一个像刘水成的，要是哪个闺女随了刘水成的相貌，可就完蛋了。刘水成其貌不扬，个头偏低，还有点搭肩驼背，说起话来鼻翼不停地一吸一合，赤红脸儿上长着一双小眼睛。瞧他这熊样，咋就造出来这“三朵水仙花”呢？这可是大王庄老少爷们的口头禅啊。
　　就是因为有了这三朵金花，刘水成的日子才好过起来，本来都是土里刨食儿的，谁家的日子不是过得紧巴巴的？只是现在生活好过了点，并不是大王庄谁都能过上小康生活的，这刘水成能提前过上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的生活，跟他的三个闺女有着紧密的联系。要不是他三个闺女帮补他，他别这么烧造了，天天吃喝玩乐，做梦去吧。
　　这就是人的命远，原来想着自己没有儿子，怕别人骂自己是个“绝户头”。如今不一样了，刘水成得到了实惠，他也不再想什么“绝乎不绝户”的问题了，只要自己这辈子不受罪，管他娘的什么传宗接代。三个闺女都嫁了个好婆家，不管女婿长相如何，家底都还是相当殷实的，这就是刘水成的福气。三个闺女隔三差五来娘家看看，大兜小包的，不少给他们夫妻俩送好吃的。
　　人就是这玩意儿，好了伤疤忘了疼，只看眼下，不管以前和将来。那时候，刘水成天天像个病鸡似的，耷拉着个脑袋，逢人话也不多，现如今可不一样，有了钱，生活质量不断提高，能话也就多起来了。他的心情是好多了，笑脸也就频频出现了，可这笑脸却不这么好看，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赤红脸儿的笑容显得皱巴巴的，不是那么舒展。
　　刘水成的老婆在家庭的地位逐步被提高，是因为她的仨闺女，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也可以这样说，过去的皇后妃子是因为生了龙种而子贵母荣，如今的她，却是因为生了三个好姑娘而“咸鱼翻身”，彻底改变了她自身的命运。
　　“娘的头，催命呢不是，我先看看手机。”刘水成摸索着翻找自己的手机，他找到后就马上开机，嘴里嘟嘟哝哝个不停。可能是原来骂习惯了自己的老婆，他老婆也不在意，仍是不怒不嗔地满脸笑容。
　　“恁个鳖孙呢，快爬起来吧，赶紧办正事儿吧。”他老婆接了一句，算是回应吧。
　　老赵在一旁无话可说，他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看着他们两口你一言他一句的，他不知道个究竟，心想不能看着他们为此事而怄气吧，就赶忙插话：“刘哥，嫂子，别光拌嘴了，还是快点吧。”
　　刘水成开了手机，一看手机信息，他一惊一乍地咋呼起来，“娘的头，送砖的打了好几个电话，真是喝酒误事儿啊。”他连忙给送砖的回复电话，电话在拨打之中。
　　“谁让你个鳖孙就知道喝酒，啥心不操，要是你不接他们的电话，他们把砖卖给别家你不抓瞎了，看你咋办？”刘水成的老婆瞪着刘水成，没好气地抱怨着。
　　刘水成拨通了好几个未接电话的其中一个，其实都是送砖的打过来的。他不紧不慢地对着电话说：“送砖的吧，你们在哪里啊，我是刘水成啊，昨晚上喝多了，不好意思，快点给我送两车砖吧，急着用呢。”
　　刘水成满脸的严肃相，打完电话，他脸色舒展，顺手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掀开被子，就要起床。
　　“我说的吧，没事儿的老赵，砖车就在街东头等着呢，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地方，这群龟孙，贼精，老害怕我赊他们的帐。哼，等着吧，非得治治他们不可，他们越害怕不给现钱，越不给他们现钱。走，老赵，咱俩先吃点早点，我让他们先送过去，一会我们去清点数量，你放心吧，误不了事儿的。”
　　刘水成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挺能的，在老赵面前总算是没有丢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