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樱子的梦

　　女人太可怕了。羊羚伟想到这里，心里莫名地惆怅起来，他觉得自己成了天下最大的傻瓜状元。自己被她们耍得团团转，自己还要对她们感恩戴德，还在想着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羊羚伟想着，苦笑着摇起头来。
　　“你知道刚才这个男人吗？他是一个校长。他今天是借着幌子来送红包的，樱子住一次院，就是发一次财。她不知道，这些红包是炸弹。我以前也收，只是今天收到明天我就捐出去了。我觉得，我捐出去的钱没有慈善机构给我的发票重要。这个校长肯定不想来看我，但是又担心我还有生杀大权，所以来了，就只能偷偷摸摸地来，空着手来。这些男人狡猾呢。虽然觉得有点凄凉，但也高兴。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做一个普通教育工作者了，安心地搞我的教学教育研究了。”姐说着，手机的短信提示响了。羊羚伟伸手从柜上拿过手机递给姐。“你看呀，在你这里姐没有秘密。”羊羚伟摇摇头。“你看嘛，你让我伸出手来不冷吗？”姐又拿出了女人的撒娇本领。
　　羊羚伟打开了短信，是一条邀请姐去讲课的短信。“姐，你怎么去？在省外，你这身体？”姐看着短信，听着羊羚伟的话说：“你背我去呀。这么高的楼你竟然背着我上楼，你真会赌气。还早呢，时间一到，我的伤早该好了。”
　　两人说着话，美女医生推门走了进来。她看着两人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什么？回去？”羊羚伟惊讶地问道。女医生向着对门的病房努了努嘴，轻声地说：“这里住着舒服？走吧，别啰嗦了。不心疼你，我还心疼我这妹子呢。”“你早就知道她住在对门，然后你也安排姐住这里，你是……”羊羚伟看着女医生，疑惑地说。“小伙子，别把人想得那么坏行不行？你以为每个人都那么阴险可怕？走不走？你们不走我走了。”女医生说。“等等！姐，我才不想在这里，死也不想在这里。小伟，送姐回家。”
　　三个人拥着，走进了电梯里。八楼的窗玻璃边，樱子看着楼下钻进车里的羊羚伟和羊羚伟的“姐”，她笑了。她不恨羊羚伟，她是真心爱羊羚伟，可是羊羚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她怕羊羚伟在这里弄出事情来，她曾信誓旦旦地给领导说，她没有男朋友，她是处女。她一直感觉到很幸运，在耍朋友期间，她一直没有和羊羚伟同居过，好像那时的做法就是在为她今天的所得做铺垫。有时，在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想到羊羚伟，这是一个不会强迫人的男人，一个只会顺着女人心思的男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羊羚伟真是一个好男人。
　　跟着领导的时间不长，但是她真切地看到了什么是权力，看到了权力的强大。她偏头看了看床边的柜里，那里有她的包，包里已经塞满了红包。领导说，这些都是她的。
　　权力的魔力是无法想象的，就像刚才，她要羊羚伟她们走，那个女医生就乖乖地把她们送走了。虽然那个“姐”也是一个红人，可是这个“红人”被领导赶走了，再红也得听她樱子这个新贵人的了。她樱子一走到领导身边，她就成了有地位的女人。领导说，他已经离婚了，时间合适的时候，他就和樱子举行婚礼。这些，羊羚伟不知道，甚至羊羚伟的“姐”也不知道。女医生不会告诉她们的。就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生气伤害身体，能改变什么呢？
　　医院的楼上，樱子看着三个人的离开，她得意地想着，做着她的梦。路上，羊羚伟他们三个人在车上，都不说话。姐毫无顾忌地躺在羊羚伟身上，在他身上还没有在椅子上舒服，因为车子一抖，羊羚伟的膝盖就会顶得姐的背生疼，但是姐还是愿意靠在羊羚伟怀里。
　　现在的羊羚伟终于没有女朋友的羁绊了。不管是娟子还是娟子的妈，还是身边这个医生姐——无论是谁把她和羊羚伟送到了樱子面前，都是无形中帮了她的忙，她说不定真的可以把羊羚伟变成丈夫了。她也感谢她自己，她的苦肉计无形中竟然有了这么大的收获。她只想着摔伤，能把羊羚伟留住，实现自己有一个孩子的愿望，没有想到会遇到樱子，会让羊羚伟和樱子彻底分手，给了她把羊羚伟变成老公的一线机会。
　　车好像爬坡了，车厢就像跷跷板，女医生好像被羊羚伟和姐的重量翘了起来。“樱子为什么住院？”姐问道。女医生从镜子里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说：“滑雪，摔了一跤。只是手背破了一点皮，没有其他的伤。你是肌肉损伤，不要做过烈的运动。只要把炎症消了就行了，不用太担忧。”车子一直在山坡上爬着，羊羚伟的身体和腿在椅子上成了一个倒立的角，姐在这角里非常安稳，不再有颠簸的感觉。姐和女医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羊羚伟听着这些与他没有关系的话，闭着嘴。他也没有心情看窗外的风景，那些美丽的山景，那些美丽的雪，此刻，都成了他思维以外的东西。
　　到了姐的院子里，女医生对羊羚伟说：“小伙子，你先上楼，我给你姐说几句话。”姐从羊羚伟怀里坐起来，羊羚伟下了车，埋着头走进了楼房里，他手上有屋子的钥匙。他没有听人隐私的习惯；他已经这样了，什么也不怕了，也不担忧了，也不关心了。这两个女人的话，他还有什么心思去关心？
　　车里，女医生扭转身子对着姐说：“美女，想清楚了？这个小伙子你拴得住？看你很用心的，不要被咬了。”姐笑了笑，轻声地说：“放心吧，我没有奢求要嫁给他，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小伟人善良，聪明，好学，这就是我想要的。所以，这么多天了，我没有问他的手机，他也没向我要手机号。我有着分别就不再见的准备。”“你们之间没有交换？”女医生看着姐，眼睛在姐脸上游动着。“有呀，只是没有说明。他要让我帮他进城教书，我是想他给我一个孩子。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估计他不会再有这些想法了。那樱子来了，你说我还能让他进城来吗？不是我害怕他怎么样，而是樱子和那个领导会让他来吗？我有力量阻止他们对小伟的伤害吗？”
　　女医生一下笑了起来：“聪明！我还一直担心你使性子，让事情不可收拾。”“我使什么性子？我还争夺什么？我还得感谢那女娃子，不然，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你看，你们的孩子都上初中高中了，我呢？屋子空空，什么都没有。你得病了，有孩子端水递药，我呢？半夜得病，连打120的人都没有。”“美女，有件事给你说一声。领导可能要你搬出这屋子，你要有准备，这屋子可能要给那女娃子。”姐虽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没想到这天真的来了。当初，那领导说好这房子是给她的，没想到被抛弃了，就还是被撵了出去。是呀，该出去了，这房子是领导的“白宫”嘛！她已经不是“白宫夫人”了，怎么还能住在这里呢？姐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听到女医生的话，她还是愣了一下，还是感到很意外。虽然她在不断地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有着很重的伤感。短暂的伤感之后，姐又笑了，她说：“没事，这房子本来就不是我的。这房子，谁知道是不是棺材呢？我已经按揭了一套房子。等小伟走后，我就搬过去。唉，相处了十多年，这些决定怎么就不亲自给我打个电话呢？还要你们传信。”姐苦笑着，摇了摇头。“妹子，分手就分干净一些，牵牵连连不是福，说不定是祸。分了也好，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建立自己的鸟巢，养你自己的小鸟了。姐为你高兴。”
　　“还有……”女医生停了一会后，接着说，“你要帮娟子和她妈一件事……”“什么事？”姐问道。“你要让这个臭小子感觉到娟子和他小嬢对他的好，不能让他嫉恨她们。你知道，如果不是娟子妈把这小子拉上床，这小子就没有自卑心理，就没有愧疚感。他和樱子就不会分手得那么干脆，你就没有机会和这小子站在同样的道德水平线上，你就没有机会……哦，我不是说你是坏女人，我比你更坏，这点底你是知道的。樱子和傻小子彻底分手了，对大家都好，领导和樱子交往有了安全感，娟子和她妈多了一个有力的平台，妹子的机会也更大了。”姐看着女医生，点了点头说：“我一直在这样做。但是，信不信就是小伟的事了。如果小伟知道了这是我们给他挖的陷阱，我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他呢。”姐有点伤感和无奈。女医生拍着姐的手说：“我妹子是好女人，你不用撒谎，也不用多说，你把这些丑事烂在心里，真心实意地爱这小子，你会成功的。祝愿娟子母女好运，也祝愿我的妹子好运！”
　　说完话，姐咬着牙忍着痛推开了车门，她艰难地站到坝子里，给女医生挥手告别，车开走了。姐站在院子的通道上，看着院子里和四周茫茫的雪，她心里也像这雪山一样茫然。这个富人山，她将要告别了，虽然她早就做好了走的准备，可是被赶走的滋味却让她难受。姐一直想走，一个女人住在这山里很恐怖。以前，没有得到领导的允许，她不能走。现在领导让她走了，心中又有一股酸味。
　　“姐，上楼吧。”姐正在院子里出神，羊羚伟突然来到了她身边，那只大手紧紧地捏着姐的手。姐抬起头，看着羊羚伟，泪水把她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小湖泊。羊羚伟把姐的头抱着怀里，姐抽泣着。羊羚伟轻轻地拍着姐的后背，他的眼泪也滴在了姐的头发上。离开了医院，来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天地里，他们再也不约束自己，他们尽情地让他们的眼泪和声音变成下水道，让心里的苦水哗啦啦地流进那肮脏的沟里。他们都是被耍弄了的人，都是被自己的梦捉弄着的苦命人。
　　“小伟，走吧。我们回屋，弄饭吃。”姐停止了哭，她伸手摸着羊羚伟脸上那珠子一样透明的泪。“真的可恶。她在，你就不能住院？”羊羚伟看着姐说。姐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微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还用说吗？她是怕我在那里闹事，给她添麻烦。姐，谢谢你。女医生要你回家，你马上就回家了，我知道，你怕我在那里尴尬难堪。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些问题。”姐伸手捂着羊羚伟的嘴，说道：“抱我上楼吧。”
　　走进屋子里，羊羚伟把姐放到床上。姐看着羊羚伟，轻声问道：“小伟，你恨樱子吗？”羊羚伟愣了一下说：“不恨，只是有点伤心。最初，我一直以为是我对不起她。现在，心里没有那么难过了，不是我抛弃了她，她不会去跳楼了。她能实现她的梦想，她选择了她愿意走的路，就像我现在做的事情一样。我有什么资格去恨她呢？就像她不恨我一样。她不恨我，我不恨她，她不担忧我，我也不再焦虑她的事情，这对我们两人也许是最好的最轻松的结局了。姐不是说你解放了吗？我也解放了。姐可能不知道，我一直被我和樱子的工作烦恼着，被两地分居烦恼着。好了，现在都没有了。就像外面的雪，雪化了，天空晴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