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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沉思

作品名称:逐梦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3-03-03 12:41:46      字数:3896

  羊厨子两口子睡不着时,奚兰也没睡着。明天羊厨子他们要去做厨,汤师傅也要做厨,汤师傅说了要来找她,她究竟该去哪里?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宿。她就像被风刮起的蒲公英,没法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她奚兰连蒲公英都不如,蒲公英只要落到地上,就能走进泥土,就能生根发芽,直到老死。可是,奚兰落到地上,就是沾不到泥土,羊厨子不是她的泥土,今天的误会虽然消除了,谁知道哪天又会钻出什么事情来。自己凭什么住在羊厨子家?外面的人说三道四,自己也听不到,羊厨子和桑大娘听到了,他们受得了吗?还是回去吧,回自己的屋子去,可那里也没有她的泥土。汤师傅会放过她吗?他家胖妹子会放过她吗?想到受的折磨,想到那没法生没法死的情形,奚兰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那里有她的泥土,那是毒泥土,她到那里只能被痛苦地毒死。那还是逃吧,逃到大城市去,逃到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去。可是,自己这身子,自己现在的脸,到了城市里又怎么活呢?自己仅有的钱已经给羊厨子他们了,羊羚伟不是去找关系了吗?这钱他用得上了,羊厨子他们会告诉羊羚伟,这是她奚兰给的钱吗?
  奚兰就这样毫无目的地想着,让思绪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四处游荡,荡到哪里算哪里,想到什么是什么。羊厨子他们找回死猪了吗?那死猪是瘟猪弄走了还是被汤师傅弄走了?都有可能,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害人。咋他们回来都不说一声,不告诉她奚兰一声呢?是不相信奚兰?他们就不害怕吗?那死猪肉毒死了人,他们是脱离不了干系的。难道他们是找到了,已经卖了?不然,他们怎么睡得那么沉呢?奚兰凝神听了听,整个大房子都静静的,再也没有开饭时的吵闹了。那瘟猪和汤师傅能让他们轻易找到吗?悄悄弄走死猪,是偷呀,他们肯丢这脸吗?起码汤师傅不会轻易承认。那他们报警了吗?一报警羚娃子的事情就泡汤了……算了,没法想,人家不告诉你奚兰,你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又不是你家里的事情,又有谁把奚兰当着家人了?羊财?多少年没有联系了?汤师傅?是家人他会那样折磨奚兰?你看他多听胖妹的话,胖妹和他那才是家人。羊厨子?人家的婆娘是桑大娘呢。羊羚伟知道了奚兰的情况,会喊她一声阿姨吗?如果知道她和羊厨子有那么几次,羊羚伟会怎么对她?鬼知道。
  一想到这些,奚兰很沮丧,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弄成了这样。越沮丧,心里就越沉,就像心脏塞满了东西,就像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出气管道都被堵上了,那些东西塞到了喉咙处,奚兰哽咽起来。她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不能,她用被子盖住了头,让所有的痛苦就在喉咙里一点一点哽咽出来。还是回家吧,自己那屋子里,起码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回去吧,回家吧,谁也不靠,奚兰心里升起了回家的强烈冲动。可家里什么也没有了,吃的没有,买吧,自己身边却没有多少钱了,吃不了几天了。想那么多做啥,回去再说吧,只要天不绝奚兰,总会有路的。她奚兰命大,受的苦还不够,阎王是不会要她的。人都怕十八层地狱,她奚兰不就在这地狱里吗?
  想着想着,奚兰也睡着了。
  羊羚伟坐上班车时,天还没有大亮。路上的车灯像流星一样,远远地进入眼里,瞬间就消失在了身后,这高速公路简直就是灯光的河流,是流星的河流。读书在外,看过城市的街灯,看过江上大桥的桥灯,那是静止的河流,没有这公路的汹涌。车上山了,远远地看见车灯盘着山,山成了灯光的柱头,灯光成了飞速滑动的龙,在这山柱上飞快地转动着,盘旋着消失在黑暗的山顶。
  羊羚伟坐的班车也上山了,他和他的车成了这条巨龙的一个鳞片,他们的前面有飞动的鳞片,他们的后面也是飞速而来的鳞片,有的鳞片从他们的身边飞速到前面去了。这不是闪光的鳞片,而是那发光的萤火虫。羊羚伟把脸贴在玻璃上,努力地看着山上,山上是一只只飞着的萤火虫,在不断地往高空飞去。他往山下看,一只只萤火虫构成了一条曲折的刺眼的线,从山脚一直不断往山上扑来。他终于明白了在《老山界》那篇文章中看到的“之”字路的特点了,他想象着那绝壁上的火把,想象着那火把下的危险。原来,一切的美丽和奇观隐藏着的都是凶险,隐藏着的都是和凶险的搏斗。谁想开着车在这山路上寻找刺激?如果能在平坦的公路上走向目的地,那是多好的事情。事实上不可能,羊羚伟走着的这条山路是走向省城的唯一之路,再险也得走。不走,就只能一辈子窝在家里,一辈子不进省城。
  羊羚伟想着,看着窗外,车下山了。这面的灯光,像发着光的河水,吼着刺耳的喇叭声向山下飞快地奔去。他偏头看后面的山上,那灯光就像那瀑布,拐着弯,若隐若现,飞快地往山下冲来。那刺耳的喇叭声,比那哗哗的瀑布声更让人害怕,哗哗声里只是水,摔碎了会更美丽。可是,这喇叭声的瀑布里,坐着的是人,任何一个水珠摔到山下都是悲剧。想到这,羊羚伟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他担心坐的班车,而是担心他自己。自己能顺利地爬到山上吗?自己会被摔到悬崖下吗?
  窗外亮了,远处的山,近处的树,都看见了。这边不像家那边,早晨走的时候家那边有雾,这边却是太阳,公路被照得黄亮黄亮的。这平原上的公路太漂亮了,简直就是一幅漂亮的织锦。两边的树成了这幅织锦绿色的边,公路中间一道笔直的黄绿色灌木叶片,把这幅织锦平分成两半。黑色底纹上,是奔跑着的各色车辆。黑色公路和边沿树之间,是波浪似起伏的斜坡,绿色的草被修剪得光滑细腻,看去就像铺盖了一张精细油滑的绿色呢子。绿色底纹上,是花和灌木树,灌木修剪得高矮整齐,就像一个刚刚从理发店和浴缸走出的美女。修建后的灌木和那些黄的红的紫色蓝色的花朵,组成了各色各样的美丽图案。有腾飞的鸽子,有奔跑的绵羊,有熊和猴子,有花环,有波浪,还有各种几何图形……高速公路的美丽、干净,羊羚伟不是第一次看见,可是每一次看见他都很兴奋,每一次看见都觉得新鲜,要是哪天农村的公路也变成这样美丽就好了。
  羊羚伟看着公路美景,想着心事,他知道不可能,农村里能拿出土地但是拿不出钱来,哪里像城市?农村和城市的差距,就是他羊羚伟和羊小娟的差别,人家有强势的父母,工作不忧不愁,还是人上人的工作,而他羊羚伟还得到处求人。同样是教书,表面上国家让农村和山区教师高了近三百元,可是,农村教师就是国家那点死工资,而城市教师除了国家工资外,地方政府还有很高的补贴和奖励,他们还可以利用城市人渴望给孩子找好家教的机会,挣一笔比工资丰厚得多的收入。如果不是这差距,羊羚伟何必要放下脸面到省城去求人呢?如果城市教师没有这种挣钱的优势,城市的学校肯定倒闭。这几年农村义务学校招聘的教师,有几个男人?一个男人在城里怎么混都比在农村教书强。他羊羚伟就要成为这没出息的农村教师了,不,他不甘心,他要抓住羊小娟和大娘,要靠他们来改变他的命运,只要能改变命运,做什么都行。
  羊小娟是他堂姐,羊小娟的妈他喊大娘,可是,多少年没有来往了?已经不是亲戚的亲戚了,羊羚伟不是到省城走亲戚的,而是来求人的,一个农村人来求城市人,求城市人给他一条美丽的公路。羊羚伟家乡的公路,虽然硬化了,可是两边的野草就像灌木树,把公路侵占了三分之一,就是没有人出面把这些野草除去。除非,是城市里住着的大官要到乡下来看看,否则,是没人会把这些野草当着仇人一样消灭的,因为消灭这些野草也要钱,没钱的农村不好办事。
  路边有林园工人,他们戴着洁白的秀气的草帽,他们的皮肤还是黝黑,但是,他们成城市人了,这些花花草草就成了他们的“财神”,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花草让他们领着工资,让政府给他们买了保险,他们是城市中的农民。可是,自己的爸妈就成不了城市里的农民,他们没法像这些园林工人一样平平安安地干活,不受风雨的威胁。爸妈做乡厨,就是下着暴雨也得赶去,农村里面做生、婚嫁、死人,每一样宴席都是查好的日子订了的期,那日子比宪法还严厉,宪法到一定的时候通过一定的程序还可以修改,而这日子是谁也改不了的。夏天,在院坝里,在太阳暴晒下做厨,那几个斗笠那样大的黑色风扇以最大的速度转着,那风还是热;冬天,一切都是刺骨的,菜是,肉是,水是,刀也是,风也割人。这些都不算,最让人不放心的是半夜出工半夜回家,那半夜里跑着的车子,谁敢保证它百分之百的安全?爸妈挣的钱很苦,很危险,羊羚伟不想用爸妈的钱,可是,不用又用谁的呢?先用着吧,等挣了再还给爸妈吧。羊羚伟不想爸妈再做这种危险的职业,可是不做这些又做什么呢?养猪,得看运气;地里的收入得看老天,就是老天可怜,一亩地又能有多少收入呢?如果土里的收入能超过城市,那城市里就没有“农民工”这一中国独有的称谓了。羊羚伟想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城乡收入差距年年增大,这是政府说的,不是羊羚伟说的呀!
  车子抖动了一下,羊羚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车子已经进入了街道,在立交桥和树林里慢慢地走着。以前的城市,只有水泥做的悬崖峭壁似的楼房,树很少,可是今天的城市,每一条街道和巷子,都是一条绿树和花草汇成的河流,车成了船,坐在这河流的船中,你看到的都是树。在新建的别墅小区丛里,还有园林似的广场,广场里面有大片的树林,还有喷泉,假山,草坪,名树,亭子和座椅,广场里的过道都铺了地砖。城市里的绿色不比农村少了,但是比农村里更干净漂亮,农村里的绿色是野性的,城市里的绿色是图画似的。
  自己能成为这都市人吗?羊羚伟下车了,提着带给城市人的东西,还在想着。那个大娘变了吗?她应该比母亲的年龄还大,她有皱纹了吗?自己看见他还认识吗?自己带来的这些东西,她会要吗?谁让自己是农村人呢?走出车站,羊羚伟站在车站外的栏杆边,拿出了手机:“大娘,我在车站门口,我怎么到你家?”电话里传来清脆悦耳的说话声,那声音很亲切,听着很舒服,不像母亲的声音又涩又大。这城市人和农村人连声音都这么大的区别?想到这,羊羚伟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笑自己胡思乱想,笑自己想成城市人都快要成神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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