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搏击

　　“慢！”羊厨子见吓唬不住鸡公头，那一群混混又真的围了上来，他大吼一声，混混们放慢了脚步，羊厨子接着大声说道：“各位小兄弟，听我说几句，说完之后，你们觉得该砸，你们尽管砸！”鸡公头以为羊厨子害怕了，让步了，他一伸手，其他人停止了行动。“我和你们一无怨二无仇！我这一车东西不管钱，就是三四万。你们砸了，总得有人给我挡着。你们进去了，汤师傅拿钱取你们出来吗？他有那么多钱吗？我如果和你们拼了，我总得捞回本钱，是吧？你们打死了我，得有人抵命。我打伤打死了你们，你们知道……”羊厨子说着，从背上抽出了做厨用的大菜刀，提在手里，阴森森地说：“我不多，只要砍翻一个就够本，砍翻一个，你们从此就别想在这里混！被我砍翻的，你从此就别想再见你的爹娘！你们都是独生子女，你们的爹娘，你们这些哥们会给你们养着吗？”羊厨子的话很慢，但是很吓人。
　　小伙子看着羊厨子眼里的凶光，看着他手里那一把雪亮的菜刀，往后退了几步，他冲在最前，羊厨子菜刀最先砍下的应该是他，他不退腿也不等命令就自觉地退了，鸡公头控制不了自己的腿了。其他刚要围上来的小伙子也赶紧退了回去，他们只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拼命的，汤师傅那点钱，还不值得他们拼命。他们连自己都不愿意养，还会养哥们的爹娘？有这么好心，他们就不会成为哥们了。
　　没想到，这些人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也很怕事，他们的退让，让羊厨子更有了胆气。所有二杆子都是由受气开始，然后提着刀砍杀出来，可以说是一砍出名，一砍就成了老大。所以，面对二杆子，特别是一群二杆子，很少有人敢这样拿刀相拼的，因为一拼就可能出人命，出了人命事情就收不了场，可怕的是，在群狼面前，一只羊再厉害也会进群狼之嘴。羊厨子不想拿刀相拼，可是，今天没有法了。谁也想不到，羊厨子年轻的时候没成二杆子，老了还会博得这名声。他真的不想拼，他不想伤了这些人，这些人有爹有娘，可是……他羊厨子一辈子的血汗钱都在车上啊！这汤师傅也太狠了，给他做牛做马，他把钱赚了，竟然不给羊厨子一点生路。羊厨子坐蒸笼泡冰水得到的这点家底，他竟然要毁！不拼不行，不把事情闹大闹危险，估计他不会罢手，还会找岔子（儿）。羊厨子想着，提着发光的菜刀，看着眼前这群人。
　　双方僵持着，司机跳进了车里，他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他冒着汗，发着抖。他把车门关得紧紧的，把垫子捏在手里，一旦他们砸车，他就用垫子遮头遮脸，保护自己。
　　突然，警车的声音呼叫着往这里开来。鸡公头一惊，赶紧伸长脖子看公路，马上喊道：“撤！”可是，公路两头都有警车声，往哪头跑？没有办法，他们丢下摩托车，纷纷往田埂山上跑。摔倒，爬起，滑下，又爬，抓着草，抓着小树，抓着刺条，都不管，只要能跑就行。他们纷纷逃着，谁也不管谁，谁也不顾谁，逃掉就是福气，被抓着，弄进去，那滋味不好受。刚才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没有了，他们真的是混混，他们只敢欺负弱小百姓，他们不敢惹警察。
　　警车开到了羊厨子他们面前，一群警察跳下车来。为首一人走到羊厨子面前，羊厨子还提着刀，做着搏杀的姿势。“是你？羊厨子！”领头的警察喊道。听到喊声，羊厨子突然回过神来，一看是警察，他一下瘫在了地上。
　　几个警察立刻给羊厨子人工施救，羊厨子很快醒了过来。他看着围着他的警察，他努力挣扎着站起来，嘴里说着：“谢谢你们！你们来得真快！如果慢一点……不是他们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他们！欺人太甚了。以前听说是欺负外乡人，现在连我这土生土长的要在自己的窝里混口饭吃都这么难，这还是共产党的地盘吗？还是共产党的地盘吗？”羊厨子在警察们的搀扶下慢慢站起，嘴里不停地念着。领头的警察接过一瓶矿泉水，打开了，递到羊厨子嘴边，羊厨子咕噜咕噜地猛喝了两口，精神好了许多。他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来，是装在兜里的微型录音机，他递给领头的警察，小声地说：“里面有声音。”身边负责取证的警察接过去，打开录音按钮，一边当众放录音，一边把录音复制在他们的设备里。录音机里钻出了羊厨子和二杆子们对话的声音，他们的喊叫又响了起来。到最后，出现了汤师傅打奚兰的声音和他骂奚兰的声音，那是奚兰偷偷录下带给羊厨子的，她怕自己莫名其妙地死去。
　　“老羊，还认识我吗？”羊厨子一直在紧张中，后来在害怕中，他还没认真看眼前的每一个警察。听到声音，他一看，说道：“队长，咋不认识呢？你父亲和母亲的生日，我都在做厨。做得不好的，你请原谅！”“你做得很好的！听说汤师傅伤后，你独立做，做得更好了，节俭实惠。以后我家有事就找你做了。”“好的，好的。我把电话给你。羊厨子找手机，身上没有。师傅！”羊厨子对着车上喊道，“算了。我报给队长吧。”旁边一个警察赶紧过来记下了羊厨子的手机号。
　　警察们走了，把那几辆摩托车拖上了车。队长说：“放心吧，上面下了决心收拾地霸，不然外面的人来包地方办企业很难，还没开张就被他们吃垮了，被他们吓跑了。”“那太好了！”
　　羊厨子高兴而轻松地喊了出来。表面看，羊厨子和这个警察领导很熟悉，可谁都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汤师傅可以找羊财，可以找他姐，这警察领导肯定买汤师傅的帐不买他羊厨子的帐。还有一个担忧，这些家伙跑了，跑了就跑了，警察们不会去追赶，不会一个一个去捉拿，这些家伙会在哪里报复他？虽然过了今天这一劫，谁保证以后能平安？听到要决心收拾地霸，羊厨子就像炒菜一样，嗅到了味道，他怎能不高兴？
　　羊厨子上了车，车子又启动了。司机说：“吓死人了！看不出羊师傅还有这么有气魄！”“没法！要立住脚，只有先过这一关！镇不住他们，就没法立脚。我还没有砍过人。以前在城里做大厨。老板新开张，今天这批二杆子，明天那批二杆子，要吃你，还要敲诈你！老板没法，抓着案板上的菜刀，砍伤了两个，虽然付了点医药费，后来就平安了！那城里更害怕！外地人，没有背景靠山，要开一个像样点的饭馆什么的，很难。几天就把你挤兑垮了。就像现在汤师傅挤兑我一样。遇到胆小怕事，狠不起来，就没法立脚。”
　　两人说着，车子就到了主人家门口。
　　汤师傅今天没有出厨，他早早地就接到了二杆子汇报的电话。他黑着脸躺在床上，奚兰端着开水进屋，看到汤师傅的脸色，知道又出事了。她端着开水站着，不敢靠近。现在，她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汤师傅还跑不得，不然，她不知道要挨多少打。这个人的手比“小兔子”还狠。汤师傅，他心情高兴的时候，会哄人，会疼人，可是，脾气一起来，就不把人当人；疑心也特别重，总觉得她奚兰在帮着羊厨子来收拾他。看着汤师傅的样子，奚兰想起了羊财，想起了在羊财家的日子。可是，人家是官，怎么会把自己这样一个乡下女人带在身边呢？自己就是这命，命中注定不会有一个疼她一辈子的男人。
　　汤师傅看了看站着的奚兰，伸出手，小声说道：“把开水给我！”奚兰不敢靠近，远远地伸直了手臂递着开水。两个人就像在悬崖边捞人，好不容易两只手才抓住了瓶子。汤师傅接过开水瓶子，随手把开水泼在了奚兰身上，奚兰躲闪不及。咚的一声，瓶子砸在奚兰的乳房上，掉在地上。瓶子烂了，奚兰感到乳房钻心地疼。她几步走近床边，啪啪两耳光扇在汤师傅脸上，汤师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奚兰敢打他，他呆愣在床上，睁大眼睛张着嘴看着奚兰，好像不认识一样。“你妈的！你现在还走不得，上个厕所还得要老娘扶，你就想打老娘就打，你能拿刀了，你不是要杀了我！给老娘下来！给老娘滚！”奚兰说着，抓住汤师傅的手就往床下拉。“哎哟，我的腿！”汤师傅喊起来，听到他的喊声，奚兰放了手。“你也知道痛？你打老娘的时候不知道痛？告诉你，你把老娘逼急了，老娘就让你陪着死。反正老娘在这世界上也无牵无挂，活着和死了一样！”奚兰骂着，眼泪流了出来。她以为她找到了依靠，虽然二奶不像二奶，只要有男人疼着就行。哪想到她的命就这么苦？找个兔子，兔子无情无义；找到汤，汤也这么心狠手毒。她第一次想到了死。
　　听着奚兰的骂，看着奚兰的眼泪，想着刚才奚兰的狠，汤师傅沉默了。他不想这样对待奚兰，奚兰比他老婆好看多了，看着就舒服。奚兰也比他老婆会体贴人。可是，他找不到地方发火，他不知道他的计划错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是谁在出卖他。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失败？连一个羊厨子都收拾不了，他汤师傅还怎么混？今天，不但东西没砸成，还让警察把摩托车给拖走了，还要汤师傅去取摩托车。这人丢得太大了。
　　他低着头说：“这羊厨子是诸葛亮？对我的每一步棋都有防范？不是你把消息告诉他的？”“我怎么告诉他？我的手机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我上厕所，你缴我的手机；我倒开水，你拿着我的手机；我洗衣服，你揣着我的手机；只有我睡在你身边的时候，手机才在我手上；我怎么通风报信？我是你的女人！你这样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哪天我还真的去做羊厨子的小老婆！让你面子丢得干干净净！看你怎么在这石头弯混！”奚兰说着，脸色有点发白，她忍着乳房的痛。她不知道被砸成啥样了，只感觉到痛。她现在不能在汤师傅面前低头，低头的话真没法活了。如果，能够走出去，她真想到城里去混，一个人自由自在。
　　“有四个女人跟着羊厨子走了，你去把他们给我拉回来。这羊厨子成了孙悟空了？这么有本事？”汤师傅还是低着头看着铺盖，像自言自语的样子。奚兰说：“还不是你自以为是。让你不喝酒，你偏要喝。出了那么多次车祸都不知道。你不出这次车祸，会弄出这么多事来？你自己不逼羊厨子，他会走？你要害羊厨子，他两口子会没有防范？你以为你真的能一手遮天？除了那几个当官的，做生意的，谁怕你呀？你喝酒，一喝就醉，现在好了，连娃儿都做不起了。真的是报应！你哥那个时候要娃儿，让他喝酒都不喝！真的是读书与没读书的就是不同！”“别说了！”汤师傅喊了起来，“你别在我面前提我哥行不？他不是我哥！他和我姐离婚了！他就是一头‘长白猪’，一头公猪，你知道吗？街上谁不知道我那哥的本事？他要睡女人，睡漂亮的，年轻的，有钱的。不是他给钱，而是那些女人拿钱给他用，你知道吗？你没有钱给他用，你不年轻，你不漂亮了！除了我要你，还有谁要你？你这种烂货，别做梦了！有一天，老子也不要你了，你只有死路一条！”汤师傅把心里最恶毒的语言，像刚才扔开水瓶一样扔向奚兰，他要打垮奚兰，让她服服帖帖地跟着他。羊厨子要打垮他，他不能再被奚兰打垮了。
　　“你怎么啦？”汤师傅看着奚兰脸色苍白，摇摇摆摆，他突然喊了起来。“你快过来！过来我看看！”奚兰走到了床边，一下倒在了床上。她小声地说：“我胸口有点闷！”汤师傅拉开奚兰衣服的拉链，牵起内衣，看着奚兰的胸部。一团淤血像一个窗口一样开在奚兰的乳房上。“走！我们上医院！走！”汤师傅说着，就往床下滑。“没事，躺一下就好了。躺一下就好了！”奚兰抓住汤师傅，无力地阻止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出事，不能！”“没事！汤哥！我死不了，我还没有为你生儿子！我们是一跟藤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