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羊厨子买餐具

　　羊厨子两口子没有取到现金，也没有借到钱，心情沉闷地回到家里。喂猪，弄地，两口子虽然一起，但是很少说话。他们没有想到，这汤师傅竟然能操纵银行营业部。这世道就是这样，就连那些乞丐也有帮派，也有地域划分，在自己的区域虽然是乞丐，可是称王称霸。街上那个胖子，见到厨子匠人就喊爸爸，大街上像喇叭一样喊着“加班老汉”，他是在讨好他的领地的正常人和手艺人，这样人家才会给他提供信息，哪家又做厨了，哪里有饭吃了。
　　可是，他对其他乞丐却毫不手软地欺负。
　　那一次，羊厨子在街上做厨。镇上的一个残疾乞丐来了，胖子看见他，老远就喊起来：“滚！滚！”那个乞丐身材矮小，只有一米四；面容丑陋，鼻子歪斜着。他不听胖子的，躲闪着胖子往主人家家里走。胖子像逗小孩子一样拦截着残疾乞丐。那乞丐走左边，他挡左边；别人走右边，他拦右边。胖子大声地吼叫着，就像那有钱人家里的狼狗嚎叫一样，凶得怕人。主人家出来阻止胖子，胖子不听；羊厨子他们出面，胖子也不听。
　　胖子见用声音赶不走残疾乞丐，就用武器，他转头看到主人家门口有一扫把，就雄赳赳地大步跑过去，拿起扫把，在残疾乞丐的脸上挥舞着，残疾乞丐举着手臂挡着，就是不愿意后退。胖子就像大人打孩子一样，用扫把在残疾乞丐的屁股上拍着，残疾乞丐躲闪着，越躲越往后退。胖子还不罢手，看残疾乞丐没有屈服的意思，他用扫把扫残疾乞丐的头，扫残疾乞丐的脸。主人家看不是办法，拿了一个红包走到残疾乞丐身边，把他招呼到一边，让他拿着红包快走。残疾乞丐转身走了，胖子并不罢休，他几步追上去，从残疾乞丐手里抢过红包，同时大声地吼道：“不准要！不准要！”就这样，胖子用如雷的吼声和张牙舞爪的扫把把残疾乞丐赶了半条街，直到把乞丐赶走了才停止他那凶恶的吼叫。
　　那时，羊厨子他们还觉得好玩，虽然可怜残疾乞丐，毕竟还没有想到什么。现在想来，他有了残疾乞丐的感觉。可是，他明明不是乞丐，他不会做乞丐，他要做一个有尊严的人，他要凭自己的劳动自己的本事挣钱，他羊厨子要这样生活也有错吗？没有错可为什么又这么难呢？同样是厨子，凭什么汤厨子就该欺负他？就像同样是乞丐，凭什么胖子就该欺负残疾乞丐一样，羊厨子回忆起往事，明白了什么。羊厨子不是残疾乞丐，他就不相信，汤厨子真的能一手遮天，能遮住银行，能阻止银行让羊厨取出他的钱？他必须在这个天地里争得他的一碗饭！胖子有他的领地，残疾乞丐侵犯了他的领地，胖子吆喝残疾乞丐，还有着动物保护领地的理由；可是，汤厨子所在的地方也是他羊厨子的根基地，他们的祖宗就生活在这里，他们从小就在这里吃饭喝水长大，他汤厨子没有权力剥夺羊厨子的生存和做厨权利。
　　想明白了问题，羊厨子两口子就慢慢地等着，他们准备先礼后兵，到了周五再说。
　　到了周五，羊厨子两口子又早早地来到银行营业所，他没有先说取钱的事情，而是记下了举报电话。柜员看见了说：“你抄来也没有用，我们主任吩咐了，你的钱没有到期，不能取给你！”柜员还是面无表情。羊厨子和桑大娘还没有说取钱的事情，人家就封口了。看来，他们真的是和汤师傅联手来为难他了，羊厨子想道。他忍着，没有发火。他笑着说：“你上次不是说预约了就能取吗？还有，往几次不是没到期的也可以取吗？什么时候政策变化了？你告诉我行吗？”柜员不耐烦地说：“这些我不知道。你要问问我们主任去！”“那好，请你告诉我你们主任的电话？”“我不知道！”“小妹！看你人这么漂亮，怎么是非不分呢？看你这么年轻，我不想让你掉了工作，不想让你当了替罪羊。”“我也没办法！我只能听领导的！你要干嘛就干嘛吧！”柜员还是面无表情。
　　当着柜员的面，羊厨子拿着手机拨着电话。“你要干什么？”一个男柜员扑到了柜台边，飞快地伸出手，他想抓羊厨子的手机，羊厨子往身后一退，那人抓空了。“小伙子，不是我们不讲理，你敢再动手，就不要怪我们不给你留后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道理你懂吗？”桑大娘对着小伙子教训着。小伙子红了脸，他和女柜员一起听着羊厨子打举报电话，电话里羊厨子把周一到今天的经过说了一遍，把柜员的表现隐去了。最后，羊厨子在电话里说：“我只有两个要求，要么找到你们县银行行长的电话，要么我现在取到我要的钱，否则，我就拿着录音到省总行去要！”打完电话，羊厨子对两个柜员说：“我没有添油加醋吧？我要不要把你们的表现和态度说一说？”两个柜员都不说话了。突然，柜台上的电话响了。女柜员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好吧，主任！”羊厨子没有说两个柜员的事情，他知道他们也是无辜的，他们像他羊厨子一羊，是被人逼的。看到他们那稚气的脸，他想到了羊羚伟，所以，他给两个孩子似的柜员留了退路，希望他们不受处分，找份工作不容易。
　　羊厨子两口子取到了需要的钱，骑着摩托车往镇上去了。
　　汤师傅另外找了一个刚刚从厨师学校毕业的小伙子帮厨，他拄着拐杖跟着，指点着。每一顿厨上桌时，他都要奚兰扶着他，一边用老板儿的烟散发给吃饭的人，一边满脸笑容地说：“对不起，我行动不便，不能亲自做厨，小伙子刚刚出来，如果胃口不适合的，请多多包涵原谅。”汤师傅知道，他可能阻止不了羊厨子的开张，那就只有留住老顾客，要留住老主顾，他就不得不丢掉以前的傲慢。那时，天下是他的，这些人可能会有求于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人来和他争夺天下了。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生育二胎，很多已经生育了二胎，他们都不会再有求于汤厨子，他们家需要请厨时完全可以抛弃他，而他汤厨子必须依靠他们来留住生意。汤厨子是明白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道理的，他也知道怎样变化自己，他是大丈夫，是能伸能曲的大丈夫。第一道防线破了，他就必须采取第二道防线的办法。
　　羊厨子取走钱后的中午，他刚刚发完烟，在奚兰的搀扶下柱着拐杖往座位上走。突然，他的电话响了。奚兰看着汤师傅的手，看到了那号码。汤师傅接完电话，一把推开奚兰，手里的拐杖舞了起来。可是，他的动作慢了，奚兰已经躲到了一边。汤师傅扑了空，一下倒在地上。奚兰看着，嘴角露着微笑，她不去搀扶。其他帮厨的人和那个新厨子赶紧跑过去，慢慢把汤师傅扶起来。电话是银行营业所主任打来的，告诉他羊厨子取钱的经过。
　　汤师傅满脸怒气地看着奚兰说：“吃饭！晚上回家再商量！”说完，他拿起手机，又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小声地说道：“你们拦着他，把东西给我砸了！注意，不要伤人。”奚兰一听，知道汤师傅的第二步计划开始了。就是在路上拦截羊厨子购买的东西，在半路以打架的名义把东西给砸了。
　　这些奚兰知道，可羊厨子两口子怎么知道？奚兰想给羊厨子打电话，可是，汤厨子不再让奚兰离开半步，他把奚兰当着拐杖紧紧地捏在手里。奚兰随着汤厨子运动着，心里叹着气：“听天由命吧。”这是说她还是说羊厨子，她没有去多想。
　　羊厨子两口子骑着车跑在去镇的路上，汤大娘在羊厨子背上说：“厨子，汤师傅养了那么多二杆。取钱他都要为难我们，我们买东西他会不为难我们？要不，我们找一个老板帮我们买齐，然后帮我们送到家里。可能要挨点钱，可是安全。你看行吗？”羊厨子笑了，他说：“看你一天到晚在家四门不出，没想到你想问题比我周到。行！”两口子在镇上的商铺里穿来穿去，把东西买齐了。他对卖碗筷的老板说：“你找个车子帮我把货送到。我给你辛苦费。”羊厨子拿出了购货单，单子上写着每一样东西的采购地点，双方商量好了价格，然后羊厨子说：“每样东西都给了钱的。”碗筷老板说：“没事，这几家都熟悉，放心就是了。”
　　羊厨子两口子骑着摩托车到镇上，又骑着摩托车回家，来去都是两手空空。羊厨子骑着摩托车奔向桥头的平坝，平坝上蹲了一群小伙子，小伙子们吸着烟，看到羊厨子两口子的车来了，有的人站了起来，走到路边。羊厨子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他笑了笑，放慢了车速，他想看清楚这些人，也想让这些人看清楚他，就像向人证明他不是小偷一样，让这些人明白，羊厨子是两手空空。汤师傅的把戏，羊厨子是知道的。这一慢，羊厨子就清楚地听到有人说：“来了，怎么没有东西？”
　　这伙人没有阻挡羊厨子，羊厨子的车拐过了弯道，羊厨子才说：“大娘，你真是女诸葛，料事如神了。”桑大娘忧心忡忡地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天这关过了，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你得小心提防着。”
　　羊厨子到了家里，和桑大娘一边做着家务，一边说着担心的话，害怕东西送不到家。两口子都一边干活，一边不断地问时间，看时间，时间越靠近晚上，那心吊得越高，吊得越疼，越慌。时间老人走进了黑夜，羊厨子两口子像瘫了，心里没有了一点力气。他们没有心思吃饭，坐在楼下堂屋的门口无奈地等着，任由那心被抓着被挠着被揪着被撕扯着。
　　羊厨子两口子不得不担忧，这一车东西，是两口子一辈子的积蓄，是他们已经付了钱的，如果被半路拦截了，半路被砸了，他们找谁要去？如果送货老板被打伤了，这是他们害了人家。明明知道有难，却让人家去做，这是明着坑人。报警？可是，那警察不是羊厨子他们家的，警察怎么会帮他们呢？唯一能做的就是求祖宗保佑，羊家祖宗是他们的。羊厨子做这些事，很大程度上的自信来自于羊家大房子和羊家祖坟的风水，凭羊家大房子的风水，他相信他能战胜汤厨子，可这些“自信”，毕竟不靠谱，毕竟看不见摸不着。两口子心里一边默祷，一边让心煎熬着，闻着心里散发的焦糊味道等着结果的出现。
　　在提心吊胆中等到晚上十一点，羊厨子家门外才响起了汽车的声音。羊厨子跑出一看，车上跳下一群人，羊厨子一惊，赶紧跑回家，小声地喊道：“大娘，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