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长篇】第二十章 为养父勉强见面

　　公园里人来人往，没谁注意到一个失落、伤心的孩子孤独地坐在湖边。湖中盛开的莲花，谦虚、温和的凝视着岸上消沉的何庆，周遭的树木花草仿佛为了同情、衬托孩子的情绪，拒绝微风的骚扰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鲁子帆接到电话很快赶到本市。他了解何庆，径直来到公园，看见何庆孤零零的坐在湖边，悄悄走近何庆无声的坐在何庆身旁，静了十多分钟开口吟了一句李白的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何庆扭头看看鲁子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鲁叔叔！”惊喜过后他又消沉起来：“你是爸的说客？”
　　鲁子帆搭住何庆的肩膀笑着说：“当初咱俩不是约定好，你心情不好的话就一定要打电话找叔叔谈心，怎么忘了？”
　　“我没忘，只是突然觉得我的存在是不是打搅了你们正常的生活，有种很想消失的感觉。”何庆的堕落感又生出来了。鲁子帆轻拍何庆的肩膀：“何庆，你爸把你的话都告诉我了，你误会你爸了，他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想想这么多年，他为你付出的。这么多年，他谨慎、忙碌的打理公司，抽出时间照顾你，作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除了出差办公外他连一次旅游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他这么拼命为的什么？”
　　“叔叔，我惹爸伤心了，只是我不想去见她！就好像见到她后，我黑暗的过去会随着她浮现……”
　　“何庆，这件事你爸夹在中间更为难！不管怎么说，毕竟她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景辰只是你的养父。当你的母亲提出要见自己孩子的时候，作为一个养父的人该怎么办呢？你得设身处地的为你爸想想。是不是？”
　　何庆点点头。
　　“何庆，名人有句话说：世界上最大的东西不是海洋，而是人心。我们不一定非要学圣人做到博爱无私，但我们应该拥有最起码的宽宏、包容。孔圣人说过：父母也有做错事的时候，当父母犯错时，儿女应当纠正，不是仇恨更不该敌对。况且，你妈当初也是个受害者。她也曾为你的抚养权争取过，只是后来她精神分裂，没办法成为你的监护人才让你跟着你爸爸。在她的意识里她是不愿意你受到任何伤害的！这个天底下的妈妈都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你妈妈也一样！”
　　“那她好后为什么不见我？她难道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需要她的怀抱？我有多么需要她在我身边？我有多想喊那两个字？”何庆第一次落下这么悲痛的眼泪。
　　鲁子帆沉默，让他把心中的伤疼哭出来再慢慢开解。拭干泪水何庆平静的说:“叔叔，其实我一点都不恨她，因为从我记事起我就没享受过她给的温暖，她恨爸爸连带着也恨我，对于我来说她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我不应该因为她的出现把自己的心情搞杂！对不对？”
　　“何庆，有很多事情单从表象是看不出它的本质的，好与坏不能仅凭在不在身边就给一票决定掉。在你妈妈连自身都不能照顾的时候放弃对你的抚养也是有情可愿的。后来她的病好了，而你的概念里已经把她从心底否决了。她一直害怕你的不谅解才不敢冒然出现在你面前，你应该感觉得到她为了见你的那种心情。不能亲自照顾你是她一生最大的痛，如果你连她想弥补的机会都不给她的话，那她的人生就再无快乐可言。何庆，你的谅解对于你妈来说是一杯解药，解除她内心痛苦的灵丹妙药。”
　　鲁子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古论今，谈情说爱。何庆从中悟出很多道理。
　　“叔叔，我发现我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何庆时好时坏的心情令自己很苦恼。
　　“情绪不好是我们自己还没把事情弄明白，等把一切都理顺了、捋直了再去看再去想时就会发现，有时候没必要那么激动。你呢，处在青春期的敏感阶段，稍微受点这种病因的影响。不过，没关系！叔叔也有过这种心情，只要调整好心态，积极、乐观的看待所有问题，就没事了。”鲁子帆说到了重点上。
　　“叔叔，我恋爱了。”何庆很茫然的望向湖面。
　　“这是好事！”鲁子帆认为。
　　“可我能爱吗？”何庆悲观的念头又燃起来了。
　　“叔说过人人都能爱，人人都有爱；谁都有权利享受爱、给予爱，你的爱也同样可以释放，千万不要压抑，不要自卑！何庆，你善良、英俊，是每个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这应该成为你的骄傲，对不对？”
　　何庆不好意思的笑了：“叔叔，我是不是很孩子气？”
　　“你本来就是孩子，还没成年呢！不过，恋爱了就意味着要选择成熟了，何庆以后就不再让自己迷茫、惆怅、彷徨了？”
　　何庆点点头：“叔叔，我爱爸爸，也爱您，我会让自己真正成长为大人的！”
　　鲁子帆笑着站起身，伸出手来：“何庆，给叔叔一个坚定的微笑，然后你自己作一个明智的决定。”
　　何庆伸出修长的手搭在鲁子帆手上。“叔叔，如果真有来生，我祈求上苍：让我在轮回中找到你和爸，还有我爱的人！”
　　“会的，有爱一切都有可能！”
　　蒲倩云和景辰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焦急的等着俩人。当视线中出现儿子的身影时，蒲倩云压抑不住的情感一时爆发，泪洒娇颜。
　　“蒲总，您别这样！”景辰劝说。蒲倩云好容易控制住自己，露出母亲的微笑。
　　“蒲总，让你久等了！”鲁子帆上前同倩云握手。
　　“鲁总可比以前发福多了，而且越来越年轻了！”蒲倩云一团和气。
　　“蒲总，还是叫我子帆吧！这样我不会觉得咱们之间生疏。”鲁子帆不避讳的笑说。蒲倩云摇着头说：“当初你和景辰同是我爸的得力助手，我直呼你的名字也是顺理成章。如今鲁总另立门户自成霸主雄居深圳，若再直呼你的大名，怕到时我想同鲁总合作会吃闭门羹呀！”
　　“你听听，蒲总还是这么口不绕人！”他们俩人相互攀谈。
　　何庆走近景辰握住爸爸的手道歉，景辰拍拍儿子的肩膀，赞许的点点头。
　　“好了，咱们进去吧！”
　　四个人进了酒店，要了一个包间。落座后，蒲倩云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桌店里最贵、最特色的菜。
　　“何庆，吃个海鲜，海鲜营养很高！”蒲倩云面对儿子说不出的激动、欢喜，颤抖着手把一只龙虾夹到何庆面前的碟子里。
　　“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何庆面无表情的看着蒲倩云，冷漠的眼神里透露的是不能释怀的积怨。
　　“何庆是个独立性很强的孩子。”景辰替儿子圆说，顺便把龙虾夹到自己的碟子里。
　　“这是他的习惯，”鲁子帆笑着解释：“我们几个吃饭谁也用不着照顾谁，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撂筷子，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做给谁看，渐渐的就养成了他这个癖好，也没什么不好。”
　　听鲁子帆说着，蒲倩云羞愧不已，亲生母亲对儿子的生活习性一概不知，两个陌生的男人却和孩子相依相扶生活紧密。
　　饭桌上，三个大人谈论一些关于市场经济的看法和对未来前景的评估，何庆一旁不加参与。
　　走出酒店，鲁子帆先行告辞。蒲倩云提出和儿子去商场买东西，景辰答应后回公司。
　　蒲倩云领着儿子去高级商场购物。她买什么，他要什么，也不管喜不喜欢、需不需要。何庆看得出：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亏欠的母爱，只是那份爱不是能用几套名牌衣服就可以弥补的。何庆讨厌这种多余的做法。一直逛到下午四点，何庆累了，咳嗽不断。蒲倩云才意犹未尽的送儿子回家。
　　“能陪我回家吗？”她说的是自己的别墅。
　　“不想！”何庆不加思索的回答。
　　“鲁子帆、杨景辰，你更喜欢那一个？”
　　“要说答案吗？”何庆面无表情的反问。
　　“他们对你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觉得他们比妈妈亲切是吗？”
　　“对！”
　　“他们是好人！”蒲倩云发自肺腑的称赞。
　　“是，他们是这个世上我所见过最值得我尊敬和爱戴的人！也是最善良的！如果没有他们善良的心就不会有今天的何庆！”
　　蒲倩云无语。
　　车缓缓行驶在公路上，车内的气氛突然沉寂。
　　“我很对不起！”蒲倩云终于说出深埋心底的忏悔。
　　“我开始知道家这个字是由：爸爸、妈妈、孩子组成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要求爸爸带我去见妈妈，爸不说话，他不知道怎样告诉我妈妈不要我的真相。后来，他也觉得我是个障碍，居然把我关在冰箱里……我的家突然消失了，留给我的是一个病弱的身体。景辰爸爸用他的博爱呵护着我脆弱的生命，鲁叔叔告诉我：何庆，没有妈妈你也一样可以好好生活，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孙悟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可以顶天立地，与日月同辉与天同齐！是的，这些年，爸爸、叔叔对我的爱超过我的需要，可是在何庆的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妈妈！我想要那个用乳汁哺育了我的妈妈！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何庆的话无疑似撒盐的皮鞭狠狠抽打蒲倩云的心，她模糊的视线看不清车前面的红绿灯，停下车，任泪水不停的流。
　　何庆看着蒲倩云接着说：“都说母爱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东西，在上苍创造人类时就给予母亲特殊的文字作为崇记，让妈妈的光茫永远活在孩子心中。我喜欢看夕阳下一对母子开心的追逐着玩乐，那种场景在我脑海复制了几千万遍，却没一种成为现实。我不明白：妈妈那么爱孩子，为什么要丢下他？是他不听话吗？不，我很听话，我很乖！虽然我没有妈妈的爱，可我拥有最真的亲情！”何庆话里的怨愤程度很深。
　　“何庆，妈妈希望你比我过的好！”蒲倩云转过脸擦干泪水。
　　“我过的很好，因为我有爸爸、有叔叔、有弟弟还有小阿姨。虽然有遗憾但是温馨。也希望您过的好，因为您的儿子过的好，您也就应该过得好。对不对？蒲阿姨。”
　　蒲倩云深深感受到何庆压在心底的仇恨比五湖四海还要深，孩子只是为了不让景辰为难，才会大度的接受她的宴请，才会明事的陪她逛一天商场，这些表面的和谐是一个孩子为了报答父亲不得已做出的假象；要对自己的母亲做一些不情愿的迎合，当母亲的该多失败呀！
　　蒲倩云把何庆送到社区门口，看着儿子决然的下车后头也不回的慢慢走进去，蒲倩云止不住泪如雨下。儿子的话还像一枚枚火箭直射她的心口，她对儿子的伤害这一生都不会得到原谅。
　　何庆走进社区见广场上有人组织爱心捐款活动，便上前把蒲倩云给买的高档物品全部捐了出去，不留姓名的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