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长篇】第八章 爱搬是非闲气生

　　晶晶和何庆在公路边见面的时候，凑巧被走亲戚的老三家保龙妈看见。保龙妈又爱搬弄是非，到晶晶妈面前说的天花乱坠，晶晶妈当时就信了。
　　等晶晶回来后好一顿审讯，晶晶死活不承认自己跟别人胡混。杨丁亮见她犟嘴抽了女儿一巴掌，晶晶一赌气跑到村中的水塘跳水了，幸好村里的几个青年看见把她救上来。晶晶妈见女儿如此刚烈，觉得冤枉了女儿，认定是老三家无事生非，无中生有败坏他家闺女的清白。
　　晶晶妈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抬步来到老三家大门口，冲着院子扯开嗓子破口大骂。保龙妈听见叫骂声刚开始没接腔，听她骂的实在太难听了，她也火了。本来好心好意叫她管管自己女儿，反倒落了个搅舌根的长舌妇。
　　保龙妈火冒三丈蹦出来和晶晶妈对骂。两家开战引来左邻右舍出来看热闹。
　　老三家大儿子保源憨厚、木纳，只是拉两个人不会说劝和的话。保龙回来见妈要吃亏冲上去要打四婶。晶晶妈更火劲了把头顶给保龙叫打：“杨保龙，你要不打你就不是娘养的！”
　　保源拦住弟弟给四婶赔不是。
　　晶晶妈得理不饶人，把保龙一家大小骂了个遍。杨保龙非要打她两拳。
　　眼见一场斗殴在所难免，杨敬祖闻讯赶来劝解。他分开两人，怪道：“别骂了！听听，听听，好听？”然后冲保龙、保源哥俩训：“你俩也是，不劝架还火上浇油！真打起来好看！”回过身又责备两弟媳妇：“你说这都是自家弟兄，伤着谁也不好看！都是快做婆婆的人了，咋还恁沉不住气，像两只斗鸡一哄就上！都散了！”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后对两家人说：“有啥事坐到屋里锣是锣，鼓是鼓地敲出来。你说你们大庭广众之下胡吣乱骂的，啥样子？骂来骂去不都让一个祖宗收了！”
　　保龙把他妈扯回院去。
　　晶晶妈不解气，嘟嘟着回去了。敬祖先去晶晶家看看晶晶再劝说劝说老四媳妇。
　　保龙妈又恼又气，坐在屋走廊下放声大骂，边骂边哭：“你们俩个没用的东西呀！人家都骑到脖子上欺负咱，你们俩个是猪也哼一声呀！我的娘呀！”
　　“娘，那是婶。”保源老实。
　　“你当她是你婶，她当你是屁！你听她骂的多难听呀？我好心好意为她好，她不知好歹！”
　　“娘，您消消气，有气咱暖暖肚子。”保龙倒杯水给妈并开解她：“婶她就一泼妇，你瞅她呲牙咧嘴的多丑呀！咱不能跟她一样没素质，咱是文明之家！可不能跟一个泼妇一般见识！”
　　“你就是个闷地里的猴，只会在家里叫叫！”保龙妈被儿子这么一说气消了一半。别看保龙只有十七岁，事理很开明：“娘，有事没事的别去瞎叨叨，就拿这事说吧，晶晶交不交男朋友那都是她的私事，她爸妈还不管哩，你一大娘操啥闲心！”
　　“我还不是为她好，怕她和盈盈一样闹出丑相，这年头就不兴说真话！”
　　“娘，您要真为她好，就更不该胡说，没凭没据的乱说话会闹出事的，晶晶跳水就是后果。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讲！”
　　“保龙说的对！”杨敬祖从老四家出来又赶来这里。“保龙妈，你是好意谁都知道，关键是你的方式不对。再说，小事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大事了，男孩女孩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你说你添油加醋的这这哪哪一布袋，这对孩子的名声有影响。好歹人没事，要真是出了人命，你弄不好还得吃官司嘞！”
　　保源给二伯搬把椅子坐。保龙不爱搭理他这个做官的二伯，回屋看电视。
　　杨敬祖坐下抽根烟，继续说：“有些事能说，有些事烂到肚子里也不能说。这法律上不是有诽谤罪吗？就是叫你不能信口开河，凭空捏造！”
　　“我捏造？我要说半句假话，让我下拔舌地狱！”
　　“你看看，一点都不虚心接受教育！我已经劝了老四家，她挺不好意思。过几天你去看看晶晶，这样不就和了？”
　　“她又没骂你，你当然会说话！她倒了我一头粪，我还得笑眯眯的给她赔不是？我这脸不是肉长的？”保龙妈知道杨敬祖偏向老四家。
　　“妯娌间吵吵闹闹有啥？舌头跟牙亲弄不好就咬到了。你说这世上啥亲叔伯兄弟？那树杈分的再开，还得长在树根上！这保龙还得管她叫婶，晶晶还得叫你大娘。一窝狐狸不嫌臊，晶晶以后受了气还得指着她这几个哥出面帮她嘞！中了，我就不白话了。保源，好好劝劝你妈，我那边一大摊子事呢！”
　　保源送二伯。
　　保龙妈气得躺床上一天没吃饭。两家由此不来往。
　　
　　何庆在回家的第二天晕倒在家里，被120急救车送往医院，经过紧急抢救病情有所好转。
　　躺在ICU重症监护室里的何庆，嘴巴上罩着氧气瓶，手脚插满了针管。杨景辰沮丧、痛苦的立在病房外，他强大的父爱一点也阻止不了病魔的入侵。儿子又一次被紧急送入医院，他真怕他进去之后再也没机会走出来。公司有事，他不得不走，临走前他嘱咐医护人员要好好照顾儿子。就在他刚离开医院，蒲倩云从飞机场直奔医院。
　　隔着玻璃窗望着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蒲倩云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表姐，”杜思华掏出纸巾递给她：“我去找他的主治医生，如果可以探视就进去看看。”
　　蒲倩云点点头，泪水如泉水般汹涌，模糊了视线。
　　得到允许后，她走进监护室，走近了儿子。多少年来，她除了在鲁子帆拍的DV里看到儿子外，从没这样近距离端祥儿子。病痛折磨的这个小伙子身体削瘦、脸色苍白，也深深折磨着一颗母亲的心。
　　“何庆，妈来看你了！”蒲倩云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儿子的双颊，真实的感觉如同万根利箭穿透她心。不能亲自抚养、照顾儿子，只能在他沉睡昏迷时偷偷的看，偷偷的瞧，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母亲痛苦的事了。时间有限，她依依不舍地走出病房。走出医院后，蒲倩云再一次悲声大放。
　　“表姐，要不要给杨景辰打个电话？”
　　蒲倩云摇头。
　　杜思华预订了高级宾馆，两个人住下。
　　
　　半个月后，何庆醒来转入特护病房。蒲倩云每天都来医院，偷偷躲在某个角落里看儿子，有时，隔着病房门看一眼就闪开，有几次都差点被何庆看到。护士拔掉针头，何庆等针孔不出血了出来上厕所。他瞥见一个女人从门前闪过，心中一惊有种熟悉的感觉，急忙走出来寻找。
　　“杨何庆，你别乱跑！”护士小芸怕他出事自己挨骂，板着脸却很温柔的提醒。何庆从洗手间出来，跟小芸打声招呼，到院子里晒太阳，小芸答应了拿把伞跟着出来。
　　正值处署，天气炎热。呆了一会儿就被小芸赶回病房，先量体温，后量血压。他本来不用量血压，只是小芸喜欢和他多呆会便自主多出一项任务，何庆不好拒绝只好由她。杨景辰过来时，何庆正和小芸下跳棋，小芸见家属来了自动离开。
　　“爸，我没事，您去公司吧。”何庆知道爸最近心情很烦很懂事的说。景辰帮他剥了个桔子，愧疚的说：“何庆，让爸陪陪你。最近一段时间爸太忙了，没有好好照顾你。”
　　“爸，我是个大男人了，你别老这么担心我。您去忙吧，护士会照顾好我的，中午，让霍阿姨给我送饭就行了。”不管打针吃药有多么痛苦，他都不原在爸爸面前表现出来。
　　“何庆，龙医生跟我说想让你接受化疗……”不等景辰说完，何庆皱起眉头问：“能保证我完全康复吗？”
　　“何庆，你的身体现在需要这么做……”
　　“我快死了对吗？”
　　“不。”景辰坚强的表情内全是伤痛，他还在欺骗儿子：“你只是普通的感冒……”
　　“普通感冒是不需要化疗的。”何庆知道爸一直在骗他。景辰一时无语。
　　“爸，如果化疗只能延续我几天或者几年的生命，我不做！我宁愿漂亮的死去，也不想丑陋的活着。”
　　景辰明白何庆有多在乎那头靓发。
　　“你说的严重了，只是感冒，是爸心太急了。”
　　“爸，我理解您，您去忙吧！我真的没事。”他真的不愿看到老爸为了他劳苦奔波。
　　“好吧，我回去开完会马上就回来。”杨景辰不得不离开医院回公司，虽然他是头，可毕竟还是打工的。
　　杜思华给鲁子帆打电话告诉他何庆又住院的事。鲁子帆只好把一大堆事务交给助理，立即坐飞机赶到本市。
　　
　　护士小芸先帮何庆扎上针，然后去报亭买本《读者》回来给何庆，而后拿出手机听歌曲。何庆最喜欢听今年春节晚会上四口之家赵明夫妇和一双儿女演唱的《让爱住我家》，听完一遍又让重放。小芸问何庆：“想吃点啥水果？”
　　“荔枝。”
　　“那我去超市买。”
　　“不用了。”何庆知道超市里的荔枝都是库存的。
　　小芸去别的病房查看把手机留给何庆。鲁子帆提着东西进病房，见何庆在看书，悄声走过去，从何庆手里拿掉书，关掉手机。何庆抬头，脸上露出惊喜：“鲁叔叔，真的是您！”
　　“是的，如假包换。”鲁子帆从食品袋里拿出新鲜的荔枝：“想它了吧？我亲自去果园摘的。”
　　何庆接过后激动的说：“我刚刚提到它，叔叔您真是神机妙算！”
　　“只能说叔叔对你的口味了解。”
　　“我的邮件您收到了吗？”
　　“收到了，叔叔最近比较忙没顾上回。今天早上打电话问你爸，才知道你住院了就赶紧过来看看你，你气色不错！”鲁子帆微笑着夸他。
　　“叔叔，帮帮爸吧！”何庆恳求。
　　“何庆，如果你爸亲口要求我帮他，我可以帮忙，但是，你爸若不直言相告，叔叔也不好多管闲事。”鲁子帆已经成熟到不那么意气用事。
　　“这不叫多管闲事，这叫危难之际拔刀相助！叔叔跟爸是多年的朋友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们的友谊比亲兄弟还要亲。
　　“何庆，朋友帮朋友是应该的，只是有些事不能靠义气！尤其这种事，我如果在你爸不知情下出手帮忙，是显露我的实力还是打击他的能力呢？叔叔得考虑你爸的感受是不是？”鲁子帆不能让杨景辰觉得难堪。
　　何庆点点头：“爸会跟您说的！”
　　“何庆，这是我和你爸之间的事，咱们不谈了好吗？”
　　何庆点点头。
　　“都都呢？”都都是何庆的弟弟。
　　“去参加夏令营了，他说要减肥非要去野外吃苦。”
　　“学习上有压力吗？”
　　何庆摇摇头：“前段时间因为非典，爸要我停学，我没答应。五一举办的一次才艺大赛，我自告奋勇加入了志愿小组会员，我相信我自己，别人能去学校我也能去！我还受约去了农村，心情很好！只是，我又晕倒了，叔叔……”
　　“什么？”鲁子帆从何庆迷惘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内心的苦闷与惶恐。
　　“叔叔，告诉我，我得的是什么病？”他心里已知八九分，可还是想有人亲口告诉他实情。
　　“何庆……”鲁子帆握住何庆微抖的手说：“你只是普通的感冒，医生没告诉你吗？”
　　何庆抽出手，用质疑的目光望着鲁子帆，情绪激动的说：“这句话爸跟我说了太多了！我知道我得的什么病，我也知道我的生命线还有多长，我还知道我随时都可能被……”
　　“何庆，感觉有时也会欺骗人的意识，你要相信爸爸！相信医生！”
　　“你们所有人都在向我撒谎！我的身体到了什么程度，我最清楚！我总觉得有一只可怕的手在向我伸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恐怖的感觉就会更加强烈。也许，意识有时是一种假象，可心底的抽搐是无法演绎的！叔叔，我情愿自己不要意识也不想感受这种无形的恐惧！”何庆说着浑身都在发抖。是的，他在害怕，害怕人生的太阳在他最青春的季节殒灭;害怕地球在他最想生存的时候抛弃他。
　　鲁子帆把何庆搂在怀里，给他鼓励：“何庆，别担心！有爸，有叔叔，你就没事。把你内心的恐怖驱除掉！孩子，你的眼里看到的应该是青春灿烂的春天，把内心的冰冷、阴暗、萧条、荒凉统统驱除！有坚强，有希望，有活力，你就是生命的强者！种子虽小，却有破土而出的毅力，有盘桓岩石的勇气；你比种子更坚强！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腔对生活热沈的激情，又有一群疼你、爱你、关心你的亲人，你的力量加上所有人的力量，想想看，你还怕什么？”
　　何庆静思了片刻，露出微笑：“叔叔，我错了。我不该消极，不该郁闷，不该让低落的情绪存在。这段时间我发现：不单单我憔悴了，爸也憔悴了。为了爸，我应该笑着活下去，不管这条生命线有多短暂，我都应该勇敢、快乐、幸福的走完他！”鲁子帆是那个永远可以开解的人。
　　鲁子帆给了何庆一个赞许的目光：“这才是个好孩子！春节放假，我带你去香港。”
　　“叔叔，能带我去国外吗？”
　　“好，你想去哪？”
　　“法国。”
　　鲁子帆听出了何庆的深意，他大概是想去法国见妈妈了。鲁子帆不便挑明，笑着曲解：“行，你知道叔叔的法语讲的好才选去法国吧！”
　　何庆腼腆的笑了一下，说：“叔叔，你劝劝爸，让他再娶一个阿姨好吗？”
　　“这个问题我得考虑，提提可以，毕竟这是你爸的私人问题。”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