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月到梧桐上046

六十二
　　按照西瓜小子的安排，闻慧辞去了小吃店的工作，回家帮助闻海生减负。一晃的工夫，时间就又向前推移了365天。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闻家小院的玻璃花棚内，绿叶青翠，各色鲜花尽吐芬芳。闻海生站在棚子里凝视了一会儿，对闻慧说：“都两年了，你妈妈不能总像这花一样躲在大棚里，咱们得让她出去透透气。”说话间，闻倩和闻静也回到家中，闻倩高兴地对闻海生说，闻静这回又考了个全年级第一。一家人高兴了一会儿，便合计着让陶喜娟到户外去。闻海生说：“一定要让你妈妈站起来。”
　　在床上躺了两年多，陶喜娟明显发胖了，身体不但笨重，而且因为疾病的原因，甭说翻身，根本就不能动弹，正像冯教授所说的那样，躺在床上就是一个活死人。虽然闻海生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没有让陶喜娟长过一次褥疮，永远都让她保持着最清洁的状态，但是他无法改变陶喜娟永远都呆滞的目光。所以，当他说要让陶喜娟站起来时，姐妹三人不免暗自吃惊，她们无法相信，爸爸居然不顾医学道理，尽说一些想入非非的话，但是，她们还是不想让爸爸灰心，爸爸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
　　闻海生给陶喜娟穿好了衣服，戴上口罩帽子，一边轻轻地往床边挪着她的身体，一边嘱咐道：“你妈妈不能感冒，你们去把大衣拿来，咱们今天不出院子。”
　　陶喜娟在一家人的帮助下，从床上下来了，她四肢无力，眼里透着惊恐。
　　闻静高声喊道：“爸爸，你快看，妈妈害怕。”
　　闻海生激动了，他兴奋的像是个小孩子，眼里激情四射，咧开大嘴说道：“冯教授输了，冯教授输了，你妈妈能站起来，能站起来，他输了。”
　　陶喜娟太重了。闻海生右手紧紧抱住她的腰，把她的右臂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额头顿时沁出汗水来。
　　闻慧急忙从左侧抱住陶喜娟的腰。妈妈太胖了，她双臂合拢才刚好围住，却明显感到陶喜娟的身体在颤抖，在拼命的往下坠。“妈妈站不住，妈妈站不住。”闻慧喊道，脸憋得红红的。
　　“站不住也得站！”闻海生发火了。汗水如雨注般淌了下来。
　　闻倩和闻静扑了过来，她们一人抱住陶喜娟的左腿，一人抱住陶喜娟的右腿，努力支撑着陶喜娟的双腿不再弯曲下去。
　　陶喜娟像一滩堆不起来的烂泥，软软地瘫在亲人的怀里，浑身大汗淋漓，痛苦地闭合了眼睛。
　　“连五分钟都不到，她就成这样了，我看她永远都不会站起来，爸爸，你甭白费劲了。”闻倩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都要累死我了。”
　　闻海生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给陶喜娟擦着汗水。
　　“你瞎说什么呀。”闻慧伸手把闻倩拉到院子里，埋怨道：“你还嫌爸爸的心伤的不够吗？再这样说话，小心我踹你。”
　　“夜叉。”闻倩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闻慧不高兴了，脸上霎时布满了阴云。
　　“姐，你怎么变得没有智商了。”闻倩嘻嘻地笑了，亲昵地把手臂缠在闻慧的脖子上，神秘地说道：“连我将爸爸的话都听不出来，你可是真变笨了，我是怕老爸灰心，还不明白吗？”
　　“那也不能那么说，爸爸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我不许你再用那样的话刺激他。”闻慧把闻倩的手拨拉下来，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
　　“真傻。”闻倩在后面嘟囔了一句。
　　闻慧进屋时，发现闻静正在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她，心里便紧张起来。闻海生像是一个神情专注的孩童，用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陶喜娟的额头，被擦过的地方已经洇的红红的。闻慧走过去，轻轻拉开闻海生的手，扶他在床边坐下轻声细语地说道：“爸，小妹是说着玩呢，您甭跟她一般见识。您想想啊，妈妈在床上都躺两年了，让她一下子就站起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您不是说过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吗，您别着急，啊。”
　　闻海生在霎那间就好象衰老了十岁，他吃力地竖起两根手指，聚精会神地盯着。
　　闻倩蹬、蹬走进来，坐到床边，把脸紧紧贴到闻海生的脸上，和声细语地说道：“爸爸，您别总想着打赌的事情，妈妈是您的希望，您一辈子都没认过输，何必要把那点小事放在心上呢，您不是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吗，别急啊，我们帮您。”
　　闻海生咧开嘴笑了，笑的样子极为难看，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慧慧，咱家还有多少钱？”
　　“多着呢，您要干啥？”闻倩抢闻慧前面说话了。
　　闻海生从枕头底下抻出一张纸条来，递给闻慧，“电视上说这种药能治你妈妈的病，你一会儿就去把药买回来。”
　　闻慧接过纸条，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家里除了给闻倩和闻静留下的下半年的学费外，仅有二千块钱，况且，妈妈也不能仅吃一个疗程呀。便说道：“您放心吧，我一准把事情办好。”
　　
　　六十三
　　夜阑时分，闻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推了推闻倩：“醒醒。”
　　“我根本没睡。”闻倩说道：“为钱睡不着吧？”
　　“你怎么知道？”
　　“大姐今天没说钱的事情，准是捉蹩子了。”
　　“姐，我有事想和你说。”
　　“你这个人干啥事儿都是磨磨济济的，双胞胎姐妹，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啥事儿？说呗。”
　　“我不想上学了。”
　　“不行，我不上可以，你不行。”
　　“为啥嘛？”
　　“你成绩好，必须上大学。”
　　“成绩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怎么不能，今天的学习质量就是明天的生活质量，这样的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大姐今年多大？”
　　“23。”
　　“像吗？”
　　“不像，倒像33。”
　　“爸爸呢？”
　　“53。”
　　“像吗？”
　　“像73。”闻倩忽然哭了，“你还问什么呀，还问什么呀，我不能让大姐再做出牺牲了，你明天上学去，我在家帮姐姐。”
　　“有你这么蛮的吗，是我先说的。”闻静也哭了。
　　“我是姐姐，你就得听我的。”
　　“你才比我早出生十分钟。”
　　“大一秒也是大。”
　　“不和你说了，没你这么蛮的。”闻静钻进了被窝里。
　　“咱们也是大人了，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把别人的脸色当成圣旨，你老这样畏首畏尾，将来什么事情也做不成。”闻倩推了推闻静，“大姐怎么还不回来呀。”
　　闻静躲在被窝里，嘤嘤地哭。
　　
　　六十四
　　
　　把最后一堆碗和盘子洗刷干净，码好，闻慧双手按在水池沿上歇了一会儿，便吃力地伸直了酸痛的腰，然后，两腿僵直的向服务台走去，此时，刚好是凌晨一点，她该下班了。闻慧新找的这份工作是钟点工，时间是每晚八点到次日凌晨一点，专业是刷碗，每小时三块钱工资。闻慧喜欢这样的工作，一来是避免与就餐的客人见面，省得碰上熟头热脸的不好意思，二来她可以白天侍侯妈妈，还能保密。西瓜小子白天经常回来，要是看不到她会起疑心的。从服务台小姐那里接过15元工资，闻慧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没料想，才迈出两步，脑子里一阵眩晕，身体摇晃着倒了下去。
　　闻慧的举动吓坏了站在门口迎宾的服务员，她们七手八脚的把闻慧扶到椅子上，捶背抚胸，灌了一通热茶之后，闻慧苏醒了过来，她感激地朝那些人笑了笑，道过谢之后，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此时，老板走了过来，他没好气地说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服务员告诉他，这个女孩是咱们这里新来的钟点工，刚才可能是累了，晕倒了，没什么大碍。老板狠狠地剜了那个服务员一眼，说道：“都是一群缺心眼的玩意儿，出了事儿你们谁扛着呀，告诉她明天别来了。”老板训斥完那个服务员，转身对闻慧说：“你……”老板没再说出话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闻慧。闻慧长得太漂亮了，他没想到这个身体虚弱的钟点工站在那些服务员中间，就像鹤立鸡群一般。他眼里放射出大大的亮色，赶忙把话岔开，说道：“你、你怎么可以干钟点工呢，你这样的气质，就拿那么点钱，我都不同意，怎么说一个月也得拿上个三五千的才对。”老板说话的声音就像甩钞票一样豪爽，“留下，留下，三个月试用期，一个月先拿两千行不行？”
　　闻慧感激的脑袋就像捣蒜锤一样，她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还能一个月挣到两千块钱，这对她来说，简直就和天文数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