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月到梧桐上025

　　
　　闻海生哭着，喊着，所有的行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但他却无法去理会所有的同情，他只有找到自己的三个女儿，他才会向那些目光回报感激。
　　“孩子是不是找妈妈了。”有人提醒道。
　　对，孩子们肯定是找妈妈去了，肯定是的，闻海生来不及多想，骑着车子就奔舞蹈学校。走到半路上，他忽然停下来，不会的，孩子不会去找妈妈。陶喜娟四年里从未见过孩子，她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说过和孩子们断绝一切关系，她说到了也做到了，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接纳孩子。那孩子会上哪，叶玲那里？没错，她们准是被叶玲接走了，她们喜欢叶妈妈。这个叶玲呀，你把孩子接走也要告诉我一声啊，看把我急的都快要火上房了。闻海生笑了，他笑自己太蠢太痴，居然会有那么多不合理的想象，居然会一条道跑到黑。他不着急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掏出烟，点燃。本来，他是有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根本就用不着如此惊慌失措，只是中午送完馒头后，工地的工头对他说，你做的美味芥菜丝简直就是天下绝伦，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他算计过一斤芥菜丝就能赚两毛钱，一千斤就能赚二百，一个月以后芥菜丝就能出缸，他下午跑到菜市场，买了芥菜又买了几口大缸，光顾着干活了，却忽略了孩子。
　　闻海生很内疚，他真的不想三个孩子再给叶玲添乱了，他掉转车头就朝叶玲家奔去。
　　“孩子在哪，孩子在哪？”闻海生未走进门就大声喊叫起来，把正在劈柴的叶玲吓了一跳。只听得“妈呀”一声，叶玲抱着手就跳了起来，在屋里转起了磨磨，殷红的血像喷泉似的流出来了，叶玲疼得满头大汗，她焦急地喊道：“妈，海生，快点，我的手指头被跺下来了，快找啊，妈呀，我明天还有手术呢。”
　　屋里顿时乱做一团，闻海生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抱住疼得浑身颤抖的叶玲，腾出右手帮她掐住手腕子，血如泉涌一般，顿时洒落一地。叶玲的左手食指的第一节被齐刷刷地剁了下来。“别怕，别怕，海生你快找那一节，咱们赶紧到医院去。
　　“这里有酒精，赶快消毒。“老母亲急忙打开瓶子就要浇在叶玲的手指上。
　　“别浇，那样会杀死神经的。”叶玲急忙躲开手，“找到了吗，找到了吗？”她的脸霎时变白了，全无血色。
　　“找到了，找到了。“闻海生提起了那节手指头，递给叶玲。
　　“快送我到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叶玲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药棉把手指简单缠上，“快点呀。”
　　“孩子，孩子。”闻海生急忙对叶玲的母亲说道：“大妈，孩子就先搁您这吧。”说完，抱着叶玲就往医院跑。
　　“孩子，孩子在哪呢？”叶玲的母亲出了门见左右连个孩子的人影都没有，便疑惑起来，这个闻海生，都什么岁数了，还这样毛手毛脚的，孩子在哪？哎哟，这个闻海生莫不是来找孩子的，孩子没找到，却是玲玲出了事。真该死，老太太反手把门锁上，也就跟着跑到了医院。
　　三十六
　　天幕被层层揭开，太阳挣脱开襁褓便露出金色的笑脸。
　　闻海生等叶玲做完手术后，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便离开了医院。他恨自己太过莽撞，恨自己在大事面前不能静心，如果不是自己没头没脑的发问，叶玲就不会受到惊吓，更不会让斧头落到自己的手指上，她就不能遭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闻海生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寻找孩子。他曾想过让叶玲当孩子的妈妈，让她承担母亲的责任，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了，他不能那样想，更不能那样做。叶玲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份，是他今生最好的朋友，她有恩于他们家庭中的任何一个成员，虽不具有那种名号，但她却履行着责任，她是他们家的救星，没有她，他的家才真的要支离破碎。他崇拜叶玲，敬重她的人品，为自己曾有过的龌龊心理而脸红，他决不能亵渎心中的圣洁，那种美好一旦被打破，他将无颜面对世界。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作为朋友，他应该为叶玲做些什么呢？闻海生很茫然。
　　闻海生急匆匆地推着车子朝前走着，大声呼唤着孩子的名字，声音传得很近，喑哑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了。他想陶喜娟，从陶喜娟离开他那一天起直至他现在茫然地走在路上，陶喜娟就始终占据着他心灵的位置，他驱她不走，轰她不散，所有往日都如铜铸了一般，他说过的话就要兑现，他还要牵着她的手走过夕阳的路。
　　恍惚间，他看见了，看见陶喜娟身披霓裳向他飘来，舞动着天鹅的身姿，嘴里还叼着火红火红的玫瑰，近了，近了，柔姿沙的长袖扯住了白云，缓缓的，缓缓的，轻盈的身体一下子就席卷了他。他一下子抱住陶喜娟，咧着嘴大笑了，他要抱着她，走过铺满玫瑰花的圣殿路。“扑通”，闻海生掉进了水沟里，自行车的车把撞到他的肋骨上，很痛，他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闻海生艰难地爬上水沟，拉起自行车，猛抬头，他看见了，影影绰绰的一团黑影就在桥面上面。他顾不得许多了，拼命地往桥上爬去。
　　那团黑影果真就是他的三个女儿，她们蜷缩成一团，相拥着坐在塑编袋子上。
　　眼前的一切都让闻海生明白了，他的三个女儿没有如他想像的那样，掉进河里，她们是用稚嫩的肩膀替他分担责任。
　　“闺女、闺女，爸爸来了，爸爸来了。”闻海生热泪盈眶，他把三个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爸爸、爸爸、爸爸终于来了。”三个女儿手舞足蹈起来，爸爸就是她们的天，就是她们的大树。三个女儿竞相着的向闻海生展示她们的劳动成果，绕前捧后在他的身边，那个兴奋的样子比吃了一顿肉还要幸福。
　　闻海生拉过孩子们的手，轻轻地用嘴嘘着，他心疼了，女儿们的手上布满了血丝，肉皮都薄如蝉翼了，“以后再不许干了，这不是你们要干的活呀。”闻海生擦完了泪水，用喑哑的声音告诉女儿，你们的叶妈妈出事了。
　　“叶妈妈，叶妈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不乖，您才受伤的，对不起，叶妈妈。”闻慧领着两个妹妹跪在床边，声泪俱下。
　　“都起来，都起来，谁也不许哭。”叶玲说着，自己却掉下了眼泪，从孩子出生到今天，她从来没有见过三个孩子如此狼狈，浑身上下都被黑色掩盖。她答应过陶喜娟，要帮她照顾孩子的，如今，孩子都要成小鬼了，她又怎能不自责。倏地，她拔下针头，说道：“孩子们，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医生不让走。”闻海生急忙抱住叶玲，“你是医生你知道，你不能离开医院。”
　　“闻海生。”叶玲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孩子都成这样了，我能不管吗，我还能躺在床上吗？闪开呀，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玲玲，别这样，你这样会落个残废的，你不能这样啊，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上你家啊。”闻海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他挥手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你的大恩大德我记住了，但你不能这样啊，求求你，把手养好吧，我能带好孩子。”
　　“闻海生，你哭什么哭，别让我瞧不起你，。”叶玲发怒了，“她们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没有她们，闺女们，咱们回家。”说完，跳下病床，带着孩子们走了出去。
　　三十七
　　“一毛五，三毛二，八毛一，姐姐，你快来呀，我都数不过来了。”闻倩噘着小嘴，挥着手招呼闻慧，“到底有多少呀？”
　　“一共一块三毛一。”闻慧帮闻倩数完钱，又问道：“静静有多少？”
　　“二块二。”闻静高兴地拍着巴掌蹦起来，“我比二姐多，我比二姐多。”
　　“大姐，你有多少？”闻倩问道。
　　“姐姐没有。”闻慧面露难色了，“姐姐没攒过钱。”
　　“我知道，姐姐把钱给咱俩花了，她就没钱。”闻静说着，手就捅了闻倩一下，“看姐姐哭了不。”
　　“姐姐你甭着急，咱们买不了大的就买小的。”闻倩安慰道，“咱们买去吧，别让叶妈妈知道。”
　　姐妹三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叶玲家，出了门就往菜市场跑，没跑出多远，就碰见了闻海生。闻倩赶紧把手里的钱藏在怀里，但还是为时已晚，闻慧只好把她们给叶妈妈买西瓜的打算告诉了爸爸。闻海生听了很高兴，他把三个孩子抱到自行车上，就来到了菜市场。
　　“叔叔，买我的西瓜吧，我的瓜又大又甜。”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子拦住了闻海生的去路，“叔叔，买我的瓜吧，保证又沙又甜。”
　　闻海生笑了，他摇了摇头，“小伙子，我不能买你的西瓜。”
　　“叔叔，为什么呀，我是西瓜小子，保证童叟无欺。”西瓜小子认真地说道：“我挑瓜的手艺绝对一流，保证您吃又沙又甜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