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暗伤>暗伤四

暗伤四

作品名称:暗伤      作者:今音      发布时间:2009-06-14 14:48:59      字数:5348


那年上海的春天是温馨的,安老师领着这些六九届的初中毕业生,排着队来到了蓬莱电影院,一场军垦战歌看得这些人是云里倒雾里颠,倒也起了一些马上去边疆的急迫心情,返校后,于是安老师就趁热打铁,同学们!五月份将会有一个沈阳军区的专列,要把你们这些人当中的坚强的知识青年送到北大荒去,同学们,那可是专列啊!到了那边,每个月有工资拿,每个月三十二块钱!同学们,什么叫专列?知道的请举手。课堂上谁也不作声,都在猜自己该如何发言,每个月有工资拿,这去,还是不去呢?这时候坐在王天龙边上的有一个人按捺不住不了他举起手,老师,我可不可以换个问题?安老师鼓励他发言。
王天龙知道这个同学想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专列的问题,而是要逗那个安老师。王天龙朝那个同学做出会心的一笑,逗吧,这也逗不了几天了就要被火车送出上海了。至于安老师说什么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人只有小学六年级的文化程度,而年龄却是初中毕业生的年龄。王天龙的却被那个同学重重的踩了一下,那个同学示意他别作声,王天龙点点头,他把眼睛一闭,什么都不想看!眼前只是一列列火车在嘶叫着,叫不动了就站在那里喘粗气。安老师两手扶着讲台,还在那里比比划划。
当安老师听完了那个同学的提问后,那张脸有点尴尬,凭安老师讲普通话的水平,能够上广播电台当播音员了,这时候却红着脸说,你这位周根宝同学提的问题,其实我也不大懂,至于你说的鼻粱骨断了怎么包扎,这,我们也要去问医生,啊!这跟沈阳军区的专列完全是两回事嘛!
在临走的那一天上午,一辆载着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公共汽车,早都停在上海浦东中学的操场上,所谓的行李也已经在两天前送往彭浦车站集中,现在的男男女女个个是轻装出发。当客车驶出这所中学门口的时候,安老师却木纳地站在操场边上发呆,他不知道这些学生是自己把他们哄走的,还是逼他们走的,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假如是好地方的话,他安老师也应该带头去而不是让这些只有小学文化的人去?
王天龙临上车对母亲说,妈,那里有工资拿,我去了以后,每个月给你寄十五元!后来,许多家长就跟着那一辆大客车后面奔跑,都想跟自己家的孩子最后再说几句话。大客车这时候把速度拉得缓缓,或许是开车的师傅家里也有人下乡,所以他更理解这帮孩子,何况是六九届的毕业生,这跟后来的老三届,连边都搭不上的一群娃娃!还好,大客车从黄浦江的东边摆渡到西岸,然后就是沿着外滩和南京路绕了一圈之后直奔彭浦车站。那是一条直道,忽然不知从哪个岔道口一下子涌出好几辆这样的大客车,后来就一辆接着一辆的全往那火车站集中!这会真的要跟大上海说再见了!王天龙索性什么都不想看,他知道自己再看也无济于事,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还好!听说兵团有工资拿,有工资拿就比插队强,人家插队不但没钱拿而且还要每月家里寄钱给他们用!想到这里,王天龙心里有点宽慰。
在北上的所谓专列上,王天龙又和周根宝坐在了一起,呵!又见面啦!哦!车厢外有人使劲拍打着窗户,两人好不容易才把这扇窗托上去,这时候站台上的哭天抹泪,被一声吭镪有力的火车嘶叫声淹没,火车动了一下。大概谁也没有记清自己的亲人在向自己呼唤一些什么,还有叮嘱之类的一些话许多都是含混的,矛盾的,离别就在眼前!再见了,上海!哭喊声听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绿色葱葱的田野,都像方格子布似地,一块块掠过去。
沿途,各工厂凡是有窗口朝向铁路的,只要知青的专列一过来,马上就会有许多人很自觉地,举起手中的红宝书,向着列车致敬,好家伙,看这阵势多么整齐划一,那脸上的呆板,完全没有一个笑!谁都笑不出来,许多双目光就这么呆滞着,不见兴奋,也没有眼泪,相互间只有默送!轰隆隆,轰隆隆,列车在朝东北开,越开,天越凉,越开,天地更加广阔。这会儿,德胜屯的夜啊,犬声怎么又起来了?
天龙,还没睡?周根宝爬起来,摸黑点着一根烟,王天龙也坐起来,把炕前小箱子上的油灯拨亮,你也来两口?周根宝又摸出一支烟,周根宝说他刚才梦见母亲了,说的时候还抹了一把泪,我妈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爸他早就没了!什么他妈的沈阳军区专列,狗屁专列!安老师吹牛皮,等我下次回去,非得好好教训他。
王天龙疑惑的说,还会有下次吗?下次回上海就不那么容易了!你想想看,我们现在户口都被注销了,你回去假如不回来的话,那不就是变成黑人了。黑人就是没有户口,没有口粮的那种人!寄人篱下的滋味能好受吗?
你吃的东西还有吗?王天龙问。没了!全都给九指头了,那个吹军号的,怪了!这几天怎么不吹了?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你全给他了?给了!你真大方。我觉得他吹军号好听,所以我都给他了,他是拿脸盆来端的,他端的时候挺乐,我也挺开心,现在想想,有点不开心!饿啦?周根宝悄悄趴在炕上问王天龙,然后变着戏法不知从哪掏出一只馒头,来!扳成两份,最好有白糖!我有!王天龙悄然起身,然后下炕,打开炕边上的小木箱,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那还是我从上海带来的呢,说完,两人趴在炕上,这么仰起头把糖抹在馒头上。郝民强悄悄把被子把头遮住,他翻了一个身,假装睡去。而苏扣宝也突然起身,一下把馒头抢过来瓣下一半,然后递给王天龙,周根宝说不用抢,这里还有呢!于是,又摸出一只。油灯把王天龙的脸庞照的有点亮。
突然,门被一脚踢开,来人的眼光首先盯在王天龙的脸上,哪来的馒头?怎么拿的?胆子还不小哇!难怪食堂吵嘈丢东西,原来你们上海人是耗子啊?怎么,周根宝你嘀咕啥?你个小卷毛!苏扣宝却在那里打起了呼噜。来人正是副连长丘林纯,高个子,小鼻子小眼睛,说起话总是带点阴沉。王天龙!是龙你给我趴着,是虎给我卧着!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第二天上午的出工比原来晚了半小时,当老奎头的哨声响遍这德胜屯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大伙都知道,又是什么鸟人撞在了连领导的枪口上了,弄不好就是新来的知青,这新来的里头,不就是上海的那一帮娃吗?老奎头不愿意回答路上每个人的打听,不耐烦的时候就把一只右手扬起来,你们别来问我,我不知道!要问,你们问连里去!
开会都给我精神点!会上,丘副连长先给大伙来了一个下马威,然后他喊着王天龙的名字,你给我站到台上来!这真的是一声吼。大伙都傻眼了,这啥时候还冒出这么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啊?他呀!就是跟我一起去七营挖沙的那个小子!房三向坐在边上的楚二介绍说,差点没叫沙坑给埋了!这不,刚一回来就犯事了,但拿几个馒头也不算啥,是不?楚二?楚二说,先听听再说!
周根宝在台下把拳头捏的老紧,从上海来的孙卫东把他的手瓣开,轻轻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别自找苦吃!先看看再说。王天龙挺住了大伙的眼光,可是,房三却不这么认为,他嚷起来!干活怎么能不让人把饭吃饱呢?是他妈的好汉就饭得吃饭,你不吃试试?他妈的饿你一天你准保嗷嗷叫!周根宝扔给他一支烟,朝他伸出大拇指。房三忙接过烟忙细瞅问这点烟是啥牌子的?大前门!好家伙!那肯定好抽!房三点烟的时候,在小范围引起一阵骚动,在他前后坐的那些老娘们非要用自己的旱烟跟他换,不给就抢,杂种操的你房三,我还看你跑了?啥时候我非把你的裤子扒了不可!
丘副连长喊,这干啥呀干啥呀?你们是不是也想站到台上来?房三,你别棏瑟,我注意你好长时间了,每次开会你都开小差,你抽烟还堵不住你嘴啊?丘连长,这烟太好抽了,我没法堵嘴,那烟实在太好抽了,不信,你也来一口?房三站起来要把烟递上去,遭到台上一阵抢白,你给我坐下!不害臊?房三说我自己抽烟还害什么臊,我又没搞娘们?我凭啥害臊啊?
这会儿,王天龙总算被大伙认识了,大伙七嘴八舌地说,他就是那个差点被沙坑埋了的那个娃啊!行啦!娃!你认个错就下来吧!人家还是小孩呢!连长,人家下次不犯了,趁早下地得了!这干啥呀?逮谁不高兴到就把谁弄到台上去站着,这庄稼还种不种啦?连长!咱可都是革命的对象,可又是上台的对象,对不?台下笑开来。
丘副连长说,我看你们都翻了天了?谁说他是小孩?谁说他是小孩谁就上来替他站着!小孩犯错照样可以送去劳教!房三,你想到台上来是不是?房三别别扭扭地说,我才不呢!那就好好开会!开就开,反正磨刀不误砍柴功!你给我闭嘴!闭嘴就闭嘴,长着个嘴仅说别人了!


在那幢像大公鸡似的宿舍里,由于房顶的高大,被间隔出的的每一个房间都显得比较宽敞,每个房间的门都朝北开,南面临窗,天好的时候,阳光也会洒满每一个房间,从地里回来,一进屋,东西两铺大炕,手一摸炕席,还有余温,白天,这里静悄悄的,都下地去了!
王天龙已经躺在炕上有好几天了,他不是被大会吓着,而是明显的水土不服,王天龙在上海知青里头,是最先烂脚和闹痢疾的一个,他的那两只眼睛这时候已经明显下陷,也就是老人常说的那种脱相。这种折磨才愁人了,进屋给大伙烧炕的女人,一边进屋一边念叨着,都几天了,还不见好!,唉!这帮娃也可怜,可怜哟!
王天龙在昏睡中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刚才,女人腋下夹着苞米杆拖地的声音,那种刷刷的轻而细微,王天龙感到心头上有一阵阴凉。好点了吗?女人问。
王天龙把头扭向南窗,好像太阳挺大。南窗外的春暖花开,偶尔也陪伴着一些鸟叫,这也没引起王天龙的半点欢心,他而是在想,在这突如其来的病魔面前,自己是不是能够挺得过去,都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屎,自己拉肚至少也有半个月了。女人又问,娃,想吃点啥不?大嫂给你弄去?王天龙说,我想,喝点粥。连里的大夫也来瞧过了,都说这急性痢疾,恢复起来恐怕得有一段日子,特别是南方人,冷不丁来到北方,水土不服,也很正常。特别是你们,王天龙一想起你们这两个字时心里就特烦,什么你们我们的,这不,现在都在一口锅里吃饭了,还分什么你们我们的。大嫂,谢谢你了!女人说这就给你弄去!你挺得住吗?挺得住。
昨天那你个大夫说这番话,王天龙连朝她们瞪眼神的力气都没有,连里的大夫平时最轻巧了,最起码不用下地,三个大夫三个女人,一个本地的,王天龙不敢说本地人就是坐地炮,那话让屯里人知道会不高兴的。说话尽量不埋汰人。另一个是天津知青,还有一个来自双鸭山,据她自己说也算知青,可知青跟知青的命其实都不一样,同样都是下乡,可就是有的人活分得好,有的人分得差!双鸭山是座煤城,就离福利镇过去三十里地。或许,那三个女人都没闹过痢疾,所以精神头特好,这讥讥喳喳的说话声也像一阵鸟语,说呀,这批来的上海知青,在所有的知青里面,数他们岁数最小,但还有比这批上海知青岁数更小的呢,那就是温州知青,最小的才十四岁。
这天下午,烧炕的大嫂,她端着一碗小米粥,坐在王天龙的跟前,说,娃子,能坐起来吃吗?能坐起来的话,就起来喝一口,这么躺着也不是一回事啊。王天龙睁大着眼睛,这么摇摇头,说,坐不起来。那大嫂喂你。王天龙后来才知道她是后勤排侯排长的老婆,一个看上去蛮招人喜欢的女人,
此时的王天龙正在亲身体验离开上海之后的、好像是又一次的母爱,那遥远的爱,远方也有,而且都是一些不相识的人,帮他王天龙,是出于一颗良心。王天龙喝完了粥,有点力气了,心里的激情才开始游动起来。但愿喝了这碗粥,就不再拉肚了。大嫂用甜甜的微笑看着他。但愿吧!大嫂在团部住过,论见识,要比一百另八连的屯里人来的明白些,她知道南方人对北方土炕的感觉是新鲜的,初来乍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头朝哪边睡,横躺着竖躺着怎么也不是,睡了不到一袋烟工夫又说天亮了。大嫂说到这里,噗哧一笑,把炕梢当炕头睡,其实啊,炕要是再大点的话,想怎么睡就怎么睡,那不是更好?王天龙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那边有点湿,才知道那是大嫂的眼泪。
娃子,来这里习惯不?王天龙又摇摇头,轻说,不习惯。那咋整,还能回家去不?回不去了!户口都迁过来了,现在回家的话,那他就是个黑户,用这里的话说,也叫盲流,就是盲目流窜人员,那是要被抓起来的。大嫂的无奈,还有那挂在脸上数不清的委屈,这些委屈每天都跟炕洞里冒出来的烟,复杂的含混在一起,说不清道不白,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俺在团部的时候,住的也是瓦房,比这强多了。这不,说变就变了,下放了,还好,俺那口子,也没咋亏,连里给他封了一个排长,管后勤,唉!这年头,有好些事情都弄不明白。大嫂的自言自语,其实是念叨给王天龙听的,这大江南北,天地之大,默默承受甘苦的又何止是咱们这些人呢。
前面说过的,在这个一百另八连,光从全国来的知青就有二百多号,除之以外,还有从兴凯湖下来的,说兴凯湖那里是一线,离老毛子近,不放心才把这些人从一线撤到二线。
这一天,王天龙又昏睡过去。王天龙在睡梦中也仿佛知道,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叫二线。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炕上躺多久才能爬起来,这里的情况都不能对家里说,不能说!王天龙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是罪的话,就让我一个人遭去吧!醒醒!一个高个子男人进了屋,天龙啊,怎么了?听说你拉肚了?人家说,一般叫龙的人,不大会生病的。明知故问!
王天龙微微的把眼睛睁开来,丘连长!得!你别叫我,说不上背后你会怎么骂我呢。你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你们这些南方人啊,细皮嫩肉的,就是怕吃苦,来到东北傻眼了吧,呵!从今往后啊,就好好锻炼,把你们这身细皮嫩肉啊,全给我变成肌肉和老茧来。我就不信了,起来!那个人说话嗓门高起来,是真起不来,还是假起不来?歇病假可得有病假条!如果起的来的话,就赶紧给我下地去!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