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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堪回首

作品名称:活着      作者:一米月光      发布时间:2025-11-15 10:46:53      字数:7309

  “x他妈的骚货!”宋世丁就在这样的荤段子中,一边骂娘一边盯着那些娘们的大屁股发呆:老子什么时候也能像刘中秋那老畜生一样,抱个花姑娘上热炕头呢?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宋世丁的大哥宋世佳花半个月工资,从城里带回来一个能挂在墙上的洋玩意——收音机。收音机里播放的爱情歌曲如千层热浪激起了宋世丁的春心。每每这个时候,他便拿来一把小矮凳坐在大门口,眼神迷离间仿佛看到不远处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迈着轻盈的脚步向他走来,恍惚间他一把将少女搂在怀里肆意地亲……
  “丁伢子呀,你这个砍脑壳的,还在这里‘摆尸’啊!牛栏里都冇得一根草了,会要饿死的。”李惠英最看不得宋世丁闲下来一分钟,连拖带拽把他从凳子上揪起来,嘲讽道,“你看你这个懒汉,都吃十七岁的饭了,人家像你这样的年纪早就当爹了。”
  宋世丁听到“当爹”这个词就非常敏感,他可不想那么早当爹呢,压力太大了,他只想抱着姑娘“咕唧咕唧”睡觉就好了,那才是他最期盼的日子。
  “丁伢子呀,你想不想处对象呢?”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不知道哪股风把宋世丁的姨娘李惠浪从二十几里开外的杨柳湾吹来了,“我和你讲咯,人家是个实实在在的黄花闺女呢,眉清目秀的,人又老实,是持家的料。”
  “问我娘咯。”宋世丁头也不抬一下,假装无所谓的样子。
  “老妹,我和你讲咯,妹子名叫张桂花,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妹子他爹在村上是个响当当的能干人呢,卖过盐,酿过酒,做过红薯糖、红薯粉,家里喂的猪都比别人家壮好多,种的红薯比别人家大好多。”李惠浪说话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嘴唇上那颗好吃痣随着嘴皮一翕一动,很是滑稽!
  “哈哈,要得,要得,就这么定了。”李惠英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有了李惠浪的牵线,宋世丁紧随他父亲宋忠国的脚步来到了张桂花的娘家。
  吆,窈窕淑女啊。宋世丁偷偷地瞟几眼。四目相对间,张桂花眼神如触电般躲闪。宋世丁心里却痒痒的,心想:就她了,胸脯那么高,摸起来应该蛮舒服的;屁股那么大,应该会生崽。
  有了第一次的怦然心动,宋世丁像着了魔似的央求宋忠国再次带他去见面。
  见面是要带礼物的,以示尊重人家,也表示满意人家。可那时家里穷得叮咚响,哪会舍得多次去造次呢?在交往的半年时间里,总共见面五次,每次宋世丁像个跟屁虫似的,宋忠国代表他讲话,代表他做主,代表他处理一切事情。他倒成了摆设,成了牵线木偶。当时的张桂花自然是不太喜欢他的。试问谁会喜欢一个哑巴呢?但又无力反抗。
  张桂花后来对赛男说,李惠浪当年与赛男的外公张铁生有一腿,所以就有意搓成了这段姻缘。至于真实情况,只有他们当事人才能知道。
  第二年正月初一,飘飘洒洒的雪花给大地披上了洁白的衣裳,神圣而可爱!张桂花那天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人生大事。
  “叔叔阿姨过年好!我娘特意要我来接她的。”宋世丁左手提着两瓶系着大红带子的白酒、两块同样系着大红带子的五花肉;右手提着两条系着大红带子的大红鲤鱼、两只同样系着大红带子的鸡(一只公鸡,一只母鸡),迈着八字步来到了张铁生的家里,放下礼物便开了金口。
  “好啊!”张铁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对着里屋噜了噜嘴。
  宋世丁心领神会,直接向里屋走去。一眼便看见张桂花上身着一件鲜红色棉袄,下身着一条鲜绿色棉裤,脚上穿一双深蓝色的新棉鞋,低着头不言不语。
  宋世丁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嘴唇,憋足了劲说道:“我娘讲,今天是个好日子,要我接你去我们家耍一耍。”
  “随便。”张桂花不轻不重,两个字便打发了他。
  “桂花妹子,你就跟他去一趟咯,他的屋到底朝哪个方向,你要搞清楚不?”张铁生发话了。
  “你就去吧。”赛男的外婆刘春兰蹲在灶屋里,停下了原本剁猪菜的菜刀,走向里屋劝慰道。说实话,对于这门亲事,她内心是持反对意见的,只是她在家里没有半点说话做主的权利,只有无条件服从的权利。为了明哲保身,她只能做这样的选择,不然张铁生的拳头在空中用力地挥舞着,会要了她半条命。
  “噼里啪啦……”鞭炮齐鸣。
  “咚咚锵……”锣鼓喧天。
  “恭喜贺喜,一对新人喜结连理,早生贵子!”零星几个前来贺喜的亲戚说着笑着。
  张桂花不情不愿地被宋世丁领进了家门,举行了一场不尴不尬的婚礼,她就是娘家的全权代表。
  “哎哟,好痛!”晚上,亲朋们散去,半推半就间张桂花与宋世丁圆了房,一阵撕裂的痛楚让她发出了微弱的哀怨声。宋世丁则心满意足地累趴在她旁边,呼呼睡去……
  “呜哇,呜哇……”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划破了乡下元旦节的夜空。
  接生婆肖阿喜喜笑颜开道:“生了,生了,恭喜丁伢子,你媳妇生了一个带把的。”
  “哦。”宋世丁稚气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初为人父的喜悦,反而增添了几分愁容: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日子难熬哦!
  宋世丁勉为其难为第一个孩子取乳名为旦旦,大名叫宋晓庆。
  李惠英也是够狠的!宋世丁和张桂花结婚一个星期之后,便安排他们开始过二人世界的生活:两间破房,外加一床、一锅、一灶、一被窝,再加两碗、两筷、两凳子。
  “自力更生还是自生自灭,都随你们自己了啊,老娘我还有三坨菜要管。”李惠英说话钉梆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分家第二天,宋世丁和张桂花商量后一起沮丧着脸回了趟娘家。
  “老婆子,把家里能拿的都拿上,我的女儿我来疼。”张铁生开始发号施令。
  “好呢!”刘春兰爽快地答应着。
  哇塞,一堆沉甸甸的礼物给了张桂花这个“赔钱货”:四只生蛋的母鸡,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一袋袋酸萝卜、酸白菜、外婆菜等坛子菜,外带一只将近五十斤的花猪。四个人一前一后,推着木制拖车“吱呀吱呀”走在乡下崎岖的小路上,这道靓丽的风景成了日后方圆十几里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佳话:“啧啧,你们看人家的娘家人多阔气咯,哪像那个没良心的“朝天辣椒”小家子气,简直是天壤之别。
  张桂花坐月子,自是少不了娘家人的帮衬,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稀里哗啦。
  “妹子啊,月子里千万莫哭,以后会眼睛看不见的。”刘春兰提醒着张桂花。
  一听说“眼睛看不见”,张桂花自是立马止住哭声。眼睛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啊!从外表上看,她两个眼睛完好无损,实则右边眼睛完全失明,源于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闹眼疾,赤脚医生开了几副中药就葬送了她的右眼。这可是不能说的秘密啊,连宋世丁都一直蒙在鼓里。
  有了孩子的家才算完美的家。
  “呜哇、呜哇”孩子的啼哭声,“哼唧、哼唧”猪栏里小猪吃食的满足声,“咯咯哒、咯咯哒”母鸡们生蛋表功的喜悦声,“嗯嗯啊啊”夫妻俩唱被窝戏的呻吟声……声声入耳,悠远而缠绵。
  花开又花落,花落又花开。短暂的瑟瑟缠绵终究抵不过三张嘴巴对食物的基本需求。彼时,宋世丁对于刘中秋队长的位置从“垂涎”到“放弃”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他不想步他的后尘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东家兄弟为了一棵树闹矛盾,拿锄头互殴,弄得头破血流,要队长出面摆平的;西家怀疑别人偷了他家的瓜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桑骂槐,要队长主持公道的;北家老公在外面找“画胡子”抛弃妻子闹离婚的,要队长做思想工作的;南家孩子调皮爬墙透过窗户看别人家姑娘洗澡的,要队长出面教育的……他妈的,太费脑了啊!一顶芝麻官要处理天大的事情,对于宋世丁来说简直要他的命!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闲心管闲事?
  “丁伢子呀,你这一世未必就这样混?老婆孩子跟着你一起吃灰?”宋忠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还是跟我学做猪牛经纪人吧?这个活应该蛮适合你的,至少没有多少体力劳动,赚点中间费,主要是你要懂江湖套路……”
  “不学,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哪个不会?”宋世丁脑袋瓜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找了出路,去乡政府开打米机。”
  说来也巧,那时候宋世丁一位初中同学喻建军在乡政府当会计,无意间在路上遇到他,就把这个招打米机师傅的消息说与他听。宋世丁按照同学给出的指引,送了两只大黑鸡给乡长大人陈宝生,事成之后,宋世丁也送了一只大黄鸡给老同学作为感谢。
  不久之后,宋世丁如愿成了乡政府一个名副其实的打米师傅。
  打米机“嗡嗡嗡”欢快的声音伴随他度过一日又一日,那是他二十年来最自信的时刻——终于摆脱了“泥腿子”,不再在刘中秋那狗腿子的“泥饭碗”底下接饭了,也不再听他老娘李惠英跟在他屁股后面骂他“化生子”了。
  “爹哋。”宋世丁偶尔回家,看到蹒跚走路的儿子旦旦一个劲喊他,他都懒得答应,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像个孩子,不喜欢拖油瓶这样奶声奶气叫他。
  离开了家人的管束,宋世丁的“泥饭碗”变成了“陶瓷饭碗”,晚上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是在看历史书、医药书、杂志报刊、人生哲理和口才技能方面的书籍,就是在陪乡政府领导们喝酒、打牌、吹牛逼。其实大多数情况下他是当陪衬的料:人家吹牛的时候他只负责当听众,人家喝酒的时候他只负责敬酒,人家打牌的时候他只负责记账,人家泡妞的时候他只负责望风。
  “你泡妞不?”张桂花在被窝里好奇地问宋世丁。
  “我哪有钱泡咯?都用来巴结他们那帮寄生虫了。”宋世丁象征性地亲了亲张桂花的嘴巴,“你以为乡政府好混啊?人家一个个都是人精,要想做人上人,就要舍得了孩子,才能套得住狼呢,知道不?算了,和你说等于和墙壁说,你反正什么都不懂!”
  机会总会给有准备的人的。宋世丁命运第二次转折是在打米厂工作三年之后,乡政府公开招聘秘书,要求能写会道,形象气质佳,家庭背景好。似乎这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那时的他早已脱离了“泥腿子”的乡土气质,练就了一身“吹牛逼不打草稿”的本事,广交朋友的他来了个“咸鱼翻身”,顺理成章当上了秘书一职。
  就此,宋世丁的“陶瓷饭碗”边上绣上了金边。
  “宋秘书好。”曾经将宋世丁踩到脚底的刘中秋,老远看见他像哈巴狗一样对他点头哈腰。
  “我们家丁伢子越来越帅了呢!”李惠英曾多次骂宋世丁为“化生子”,现如今说话不再刻薄,尤其是“我们家”这三个字语气加重,讨好的样子甚为可怜。
  “丁伢子啊,家还是家啊,有空要多回去啊。”唯一不变的是张铁生,看见宋世丁还是叫他“丁伢子”,从不拍他的马屁。
  “宋秘书喂,恭喜你生了一个小棉袄。”接生婆还是那个接生婆。
  “嗯。”宋世丁就不是宋世丁了,嘴巴抹了一层蜜,“您辛苦了!等女儿出嫁的那一天,一定邀请您坐上座。”
  “哈哈,那极好!”接生婆一个大大的哈哈,差点把假牙吐出来。
  “来,吃了这副中药吧,对你身体好。”张桂花刚出月子,宋世丁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端来泡好的中药给她喝。
  “放到那里,我等下喝。”张桂花示意宋世丁把中药放到书桌旁。
  张桂花深知此药非彼药,等宋世丁出去,便将药偷偷倒入厕所,说已经喝完了。
  说来也是,宋世丁在李惠英的唆使下找到了隔壁村的姑妈,配了一副绝育中草药给张桂花喝。当年宋世丁确实不想再生孩子了,其一是怕经济压力大,其二是想拴住张桂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无意间被张桂花听到。
  张桂花后来对赛男说,她不喝的理由是怕宋世丁有朝一日万一腾达之后不要她了,如果她喝了药不能再生孩子了,不好再嫁人了,那就惨兮兮了。
  什么叫“人心隔肚皮”?张桂花这样一个老实人隔着肚皮打败了他们母子俩的“小九九”,才有接下来的赛男和她二哥宋晓辉的问世。
  许是天意吧?张桂花的第二个孩子刚满月没几天就莫名其妙的抽筋吐白沫夭折了。张桂花说可能是月子里感冒了,大人没太注意造成的。
  “呜哇,呜哇,我的崽崽啊,你好造孽啊……”张桂花捶胸顿足一顿嚎啕大哭,万分不舍夭折的宝贝女儿。
  “莫哭了,她天生就不是你的女,你没有这个命。”住在隔壁的李惠英说是安慰,实则是在伤口上撒盐。
  宋世丁始终没有回来,许是在乡政府忙他的工作和应酬吧?谁知道呢?
  春来又春去,春去又春来。宋世丁在乡政府磨练三年又三年(三年打米加三年秘书),阶级性的跳跃让他变得温文尔雅又不失幽默风趣。据说对他暗送秋波的姑娘大姐们和妇女同志们,能排上一个连,自然而然他回家的脚步也越来越少,曾经低垂的尾巴便翘到了半空中。而令他真正逐渐迷失方向的,还是那位军官的未婚妻。
  军官未婚妻名叫朱妍玉,时年十八岁,从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姑姑家,长相清纯靓丽,性格温柔可爱,身材匀称,浑身散发着浓厚的青春气息;尤其是那双会圆溜溜的眼睛,甚是讨人喜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哥,我有了,五个月了。”朱妍玉泪眼婆娑地望着宋世丁,乞求他拿主意,“你摸摸我肚子,都显怀了。如果军哥哥回来,我该怎么办呢?”
  “打掉吧。”宋世丁一脸严肃,再无他话,没有安慰,也没有誓言。他很无奈,当初这个姑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他要说不喜欢也是天打五雷轰,可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爸,在那样一个年代,他敢提出离婚吗?他对得住看好他的岳父吗?
  夜幕深沉,忽明忽暗的月亮在云层中躲着迷藏,一会儿黑,一会儿白;茂密的树林里吹着微风,空气中弥漫着树叶腐朽的味道,令人窒息!两个人低垂着头静默良久。
  “你个没良心的,舒服的时候就知道钻,要你体外射精,你偏不,现在出事了,你说不要就不要。呜呜……”朱妍玉呜呜咽咽,不敢大声哭出来。
  “莫哭了好不?等下人家听到了对大家都不好。给,我给你点钱,明天要你姑姑带你去小诊所打掉,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啊,不然都得完蛋,都得去坐牢。”宋世丁心急如焚,起泡的嘴唇只想用封条封着,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宋世丁这笔钱还是大哥宋世佳寄过来的。宋世佳在电话里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你这个狗杂种,天底下那么多妹子你不玩,你偏要玩她,难道她脸上绣了花?你可知道,军婚不能犯,犯了会要坐牢的,要付出沉重代价的!这次帮了你,可没有下次了啊,切记!”
  “好!谢谢大哥,我再也不敢了。”宋世丁知道救命钱的重要性,唯唯诺诺地回答,哪还敢顶嘴?感谢都来不及呢。
  “好。我是万不得已才听你的,你个丧良心的家伙,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了。”最终,朱妍玉在权衡利弊和宋世丁的“威逼”之下,拿着钱去小诊所偷偷地将肚子里的男婴打掉。她的姑姑倒是吓出一身冷汗,大出血差点要了朱妍玉的小命,结果造成终身不育,匆忙中嫁了一个大她二十岁的老公,草草过完余生。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张桂花从好事者口中隐隐约约知道点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实巴交的她不哭也不闹,更不想回娘家告诉父母,她太要面子了,太怕失去这个家了。
  事情就这样在他们看似“掩耳盗铃”中不声不响地进行了冷处理。对于宋世丁来说,顶多算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对于张桂花来说,可是用无数个独自流泪的夜晚换来貌合神离的婚姻。是根深蒂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禁锢了她?还是她的软弱无能只能选择表面的原谅?总之,这个伤疤将困扰她一辈子,撕不掉了。
  “老丁,等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宋世丁正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梳着三七分头,乡长陈宝生正好从卫生间解了小便出来,对他耳语道。
  “哦!”宋世丁心里一紧,不由得犯嘀咕,“不会是上次那个触犯军官未婚妻的事找我麻烦吧?”说话间,便用“马头”肥皂使劲将手洗干净,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踏进乡长办公室。
  “喏。”陈宝生示意宋世丁关上门。
  他秒懂,连忙关上。
  “你紧张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快交待!”陈宝生故意开着玩笑。
  “没有!”宋世丁故作轻松,实则手心已冒出汗珠。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哦。嘘!煤矿招人了,吃国——家——粮,我们乡只招一个。”陈宝生故意将“国家粮”拖长声音说。
  “国家粮”在七十年代初期那是相当吸引人的!谁不想摆脱农民的帽子,去吃国家粮呢?傻瓜才不去呢!
  宋世丁自然不是傻瓜,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下井挖煤?好危险吧?”
  “有点。”陈宝生脸上明显不悦,也不想过多的解释,“要考虑这些的话,有的人好好地走在马路上被车压死呢。去不去,三天之内给我答复。”
  “好,谢谢陈乡长!”宋世丁自知陈宝生觉得已经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还在犹豫不决,太不给面子了,说完立刻退出陈宝生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冥思苦想:去还是不去?还是找大哥商量商量吧!便请了两天假,坐上大客车去省城找宋世佳去了。
  敲开宋世佳的家门,宋世丁三言两语说明来意。
  宋世佳发话了:“到煤矿挖煤卖苦力,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凡事你要看远点,只管卖力做事,用心做人,说不定哪一天领导看上了你的聪明才智,你又可以坐办公室了呢?去试试吧!”
  “那就去吧!”有了宋世佳的支持,宋世丁心里便有了谱。
  三个月之后,宋世丁镶了金边的“瓷饭碗”变成了摔不烂的“铁饭碗”。
  挖煤工作岂止是“难熬”两字,“埋了没死”就是最真实的写照:阴暗潮湿的地面,狭窄低矮的巷道,像狗一样匍匐作业,“噼里啪啦”瓦斯爆炸、塌方等事件时有发生,稍不小心就命丧黄泉。不好的话深埋地底无人问津;好一点的话挖出尸体,象征性给点丧葬费和补偿,埋于老家的深山老林。
  “快来人啊,不好了,瓦斯爆炸了!还有三个人没有出来啊!”宋世丁刚转正那天,煤矿突发瓦斯爆炸,造成三条人命丧生。
  那天也是宋世丁命不该绝,喝了点小酒,所以和老乡肖命生换了晚班,结果肖命生替他挡了灾。
  肖命生时年二十八岁,只比宋世丁大不到两岁。听说当时瓦斯爆炸的时候,肖命生和其他两位由于太累想稍微休息一下,结果睡着了,没来得及跑,就这样葬送了短暂而劳累的一生。
  肖命生家里除了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女儿大的刚好五岁,小的不到两岁,都非常漂亮可爱。这下可好,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老肖啊,我对不起你!”宋世丁庆幸自己的同时,也在自责,只好厚着脸皮替家属找矿长丁昌富讨要安葬费和死亡补贴等费用,还奢望能帮忙解决肖命生老婆的工作问题。
  “丁矿长啊,他们家真的好造孽呢。上有七老八十的爷爷奶奶要养,还有六十岁的父母,就他一根独苗;下有两个年幼的女儿,他这一去,一家人陷入绝境了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宋世丁声泪俱下,在丁昌富眼里却是在演戏。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了,丁昌富见怪不怪,几乎要麻木了!
  “就这么点钱,要多的没有。”丁昌富面露难色,两手一摊。
  “我可听说当时三人死亡,只申报了两人,到时候您的乌纱帽恐怕有点摇摇欲坠吧……”宋世丁不紧不慢掐着丁昌富的命门,丢出一颗“原子弹”,做出欲跨出办公室门的样子。
  “等下,你莫走。”丁昌富大惊失色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商量的结果当然是顺理成章地安排了肖命生老婆的工作问题,另外,该补贴的都再大限度地“调整”。
  上级明文规定,矿难超过三人死亡就是属于重大事故,是要开除相关人员职务的。怎样做到不丢乌纱帽呢?那就要作特殊处理,怎么个特殊处理呢?那就是私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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