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女朋友

　　宁崮县六中的校园依然如故，铁打的六中，流水的学生。
　　罗万有抽空给刘庆军写一封信，简单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随信寄出几枚枫叶，趁中午休息的时候扔进冶庄邮局设置在六中附近的信筒里。
　　就在同一天，经过反复思考的吴兰芝在自己的小屋里给刘庆军写信，同时又塞进一张五元的钞票，来到柱角镇邮局投进墙上的信箱里。
　　刘庆军先收到罗万有的信，两天后的星期天中午严茂飞将吴兰芝的信拿回宿舍时，刘庆军正与高中同学雷振羽在省城达舟寺游玩。
　　雷振羽高考分数并不理想，但最终被仪河化工专科学校录取，趁着周末进省城开眼界。
　　雷振羽很幸运，虽然高考的分数仅在中专线，但是家里积极寻找资源，终于攀上宁崮县化肥厂副厂长郝夏港这棵大树，细细数算，郝夏港是雷振羽的一个表叔。
　　既然是亲戚便有上门的借口，雷振羽的老爹抱去一箱宁崮山特酿酒，用破报纸包上一百张大团结。郝夏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一番操作，最后县化肥厂掏钱，雷振羽被仪河化工专科学校录取为委培专科生，毕业后到化肥厂工作。
　　雷父特别高兴，不但能够念大学，毕业后的工作都确定了，一举两得。
　　猫有猫道，鼠有鼠路。有些时候，资源比奋斗更快捷，前提是踏进起跑线，比如高考。
　　雷振羽的高考分数不算高，可以用人脉资源来补，只要找到烧香的庙门。
　　进入化工专科学校后的雷振羽有足够的理由满怀豪情，游览过仪河的大好山河之后便坐车来到省城找刘庆军分享喜悦，顺便有省城找些资源。
　　先下手为强。
　　同窗好友前来，刘庆军非常高兴，但是对于雷振羽的低分高就感到意外：“雷子，你关系挺硬啊，竟然上了仪河化专，啥情况，毕业时能不能共享一下？”
　　沉浸在精美绝仑的千佛殿，雷振羽的内心得到安抚，轻声说道：“军子，在这样的氛围中不适合说这些俗事吧，你看看这些佛像，真的让人进入忘我境界。”
　　刘庆军不止一次前来游玩，兴致已减，只好陪着雷振羽细细欣赏。
　　等走出千佛殿，俩人坐在石凳上休息。雷振羽羡慕地说：“军子，还是省城好啊，与达舟相比，仪河差的太多了。”
　　刘庆军看着远处雄伟的方舟塔，慢悠悠地说：“十年寒窗昼夜忙，一朝题名大学郎。学成国士方舟渡，化工雷震泽四方。”
　　雷振羽赶忙摆手：“军子，咱自己吃几碗干饭心里有数，你说泽四方可以，千万别提化工，你这诗有点大。”
　　刘庆军问道：“雷子，大吗？”
　　看着寓意深刻的方舟塔，雷振羽说：“军子，咱们已经实现改变人生的关键一步，毕业后就是干部身份，我觉得现在该是规划未来人生的时候了。”
　　刘庆军问：“雷子，你在学校净干啥，除了学习就是搞规划吗？”
　　远处的方舟塔似乎在指引，雷振羽望着塔尖骄傲地说：“现在我除了不学习，啥也忙活，不提小学联中，光高中就憋屈五年，除了上茅房就是教室、宿舍，睡地铺喝儿温水，人家矿上的学生潇洒青春，我们却把美好时光与咸菜一道卷进了煎饼，咀嚼着苦涩与孤独狠狠咽进肚子里。现在终于上大学了，可得放松放松，把损失找补回来，否则对不起豪迈的青春，对不起昼夜的煎熬。”
　　刘庆军有些惊讶，感到眼前的老同学陌生了许多：“雷子，如此潇洒手里得有银子吧，空口白牙可不好使。现在大学里免费吃住，可是看场电影、谈个恋爱却没有免费的呀。”
　　雷振羽笑道：“军子，到哪山唱哪歌，现在是大学时代就要有大学的眼光。学生会组织的舞会不但免费，还能认识女同学；不同系、不同学校之间搞的男女生宿舍联谊会，这些基本不花钱吧。对了，军子，你谈女朋友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谈女朋友也是时下最热闹的话题。
　　刘庆军脸一红：“你都来两天了，哪里有女同学上门？真要有女朋友，星期天我还能有空陪着你出来闲逛？”
　　雷振羽拍拍刘庆军的肩膀：“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我相信。不过我得提醒你，找女朋友得慎重，别看进大学不到一学期，我已经有了切身的体会。”
　　刘庆军带几分嘲弄的口气：“是啊，你学得够快的，理论没学到手，先实践上了？”
　　雷振羽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实践，外带向上一级的老乡取经，到了大学里，什么都要学，尤其是书本上没有的知识。有同学说后悔没在高中谈个女朋友，到了大学不好找，这是说咱们农村的。我觉得，像咱农村的学生，高中阶段还真不能早早定下女朋友，一定等考上大学再找。找的时候最好找同样农村考出来的，高加林你还记得吧？”
　　“高加林？咱同学中没有叫高加林，只有一个叫阎琳娜的。”刘庆军故意回道。
　　“娜娜是我的最爱，我还能不知道阎琳娜？”雷振羽盯着不断过往的漂亮游客，“军子，看你故意和我捣乱的样子，你肯定谈女朋友了。我说咱农村出来的大学生要吸取高加林的教训，你想想，他进到城里倒是与同学黄亚萍谈起恋爱，但是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落得一个鸡飞蛋打，连农村恋人都丢了。所以，咱们应该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的背景与现实，在大学可以讲爱情，但是，爱情是有条件的，不能想三想四，闹不好真的会像高加林一样。”
　　看来当年的电影没有白看，雷振羽真的是融入到现实中了，刘庆军发觉雷振羽说的不无道理：“雷子，你总结的很现实。”
　　“所以找女朋友的第一步是要讲究门户的，在大学里并不是以学习成绩论英雄的。然后还得好好规划，像你这本科生最好找专科生，我这专科只能找中专了。你想想，考上本科的女生想找一个条件更好的家庭有背景的，你这农村出来的就挨不上号了吧？所以本科生找专科生更容易一些，你们在省城大学多，老乡也多，比较好找，我在仪河就困难一些。军子，我说的这个理你别不服，你可以找高年级的老乡打听打听。”
　　雷振羽滔滔不绝，颇有经验，不像刚刚进入大学的大一新生。
　　刘庆军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要是找高中谈的女同学呢？”
　　雷振羽说：“现在看来，高中谈女同学有利有弊，以我的总结来看，弊大于利，不管怎么说，高中谈恋爱一定会影响高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可是，学习是无限的，高中阶段一定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之中去，三年，四年，哪怕是五年，直至金榜题名。”
　　“看来，这些年没有白复习，我咋没想到这一层呢。”
　　“所谓久病成医，人一定要善于总结。高中谈的女同学也要分两种情况，如果女同学没考上，那就鼓励她复习继续考，要是她考不上直接散伙，你好容易考上大学难道回头再找一个农村户口的？当然，要是女同学也考上大学，如果比你考的好，所处的城市也比你强，十之八九要悬，毕竟人往高处走嘛，那就赶紧回头，别耽误自己的青春与美好。要是她比你低一个档次，只要你勤写信勤走动，肯定抱得美人归，找一个熟人总比另谈一个生人好下手。”
　　“这么说你已经温柔上了？”
　　“不是说了吗，仪河是地级市，比不得省城，那边的资源本身就少，省城的大学生还把手往仪河伸，叫我们这些专科生怎么潇洒？”雷振羽说，“下午咱去财会学校找一个初中同学吧，让他给介绍几个女老乡，他们财会学校是中专，也算是给你牵牵线。”
　　刘庆军站起身伸伸腰：“你拉倒吧，狗窝里还能剩下干粮？他们八六八七级的老乡早就名花有主了，还给咱这新生留着？”
　　俩人继续闲逛达舟寺，雷振羽说：“军子此话有理，老生没咱的份，只能打新生的主意。我在老乡会上认识一个初中专女老乡，没想到是你的联中同学，叫史春草，非常有乡土气息。”
　　刘庆军赶忙点头：“对对对，不但是联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俺一个村的，在仪河师范学校，是史春草。她有没有提起我？”
　　雷振羽遗憾地说：“提不提你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想着是新入师范的老乡，本要下手，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已经有主了。”
　　“这么快，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在联中的时候就谈上了？”刘庆军有些意外，看来史春草复习数载才考上中师，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时，刘庆军想起去年到营坊联中复习时史春草曾经问起郭庆楼，他俩在桃园联中认识，原来俩人早已定下终身，当时刘庆军竟然没有觉察到。
　　雷振羽见刘庆军陷入深思，拍拍肩膀：“军子，难不成你和史春草有一腿吧，怎么一说到这个女老乡你就哑巴了，她的相好不是你吗？”
　　刘庆军尴尬地笑笑：“你想到哪里了，史春草和咱的同学郭庆楼好上了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高中复习时我怎么不知道，看来你真和史春草有一腿。”
　　“俺俩是一个村的，什么一腿两腿的，但是这个例子可以验证你的理论，郭庆楼是东舟农业学院的专科，专科找中专，般配，郭庆楼再次印证了你刚才的担忧，我们省城的大学生把手伸到了仪河市。”
　　提到郭庆楼，俩人又说起六中的往事。由彪悍美女何秋兰说到团支部书记孟惠芬，由街头浪子宋六金言及六中魔女阎琳娜。雷振羽说，魏绍安继续在六中复习，陈柱气无奈去八中复习，说是换换环境，张言之则远走西北，说是那里的录取分数线很低……
　　“陈一鸣有什么新动向吗？”说到何秋兰，刘庆军想起了好友陈一鸣，自己来大学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有给陈一鸣写过一封信。
　　雷振羽兴致一下提上来：“你是说何秋兰吧？我太佩服何秋兰，太眼馋陈一鸣，我听说他俩早就睡上了，经常在一块生米做熟饭，都熟透了。唉，想想就让人搂不住火，人和人不能相比呀。”
　　雷振羽的眼睛里放着异光，脑海里想像着陈一鸣和何秋兰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画面，令人神往。
　　“喂，雷子，走火入魔了吗？”刘庆军用手在雷振羽眼前晃两晃，“陈一鸣和何秋兰的确谈过恋爱，要说那个程度还不至于，一鸣这人我了解。”
　　在没有得到陈一鸣与何秋兰正式确实关系的消息之前，刘庆军不愿意提及俩人的私事，就像自己与吴兰芝的事不想让外人知道一样。
　　“算了吧，干柴碰上烈火，你能搂得住？既然有生米为什么不做成熟饭？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强奸，这有什么丢人的，改革开放，放开思想吗。”
　　刘庆军突然心生不悦，非常不赞成雷振羽这种观点，如果是冶庄街上的杨老四这般说辞还能接受，这话出自老同学的口中，有点无法接受。
　　雷振羽丝毫没觉察刘庆军的异样，仍然在说：“不过我倒是听说陈一鸣与何秋兰分手了，何秋兰别看让陈一鸣睡过，但是拿得起放得下，没有纠缠，再详细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刘庆军迅速恢复正常，说：“是啊，我听一鸣说过，俩人的身份不同，家中老人不同意，也只好如此。”
　　“看看，不仅仅是考上大学要考虑户口的事，没考上的更讲究这一点。”
　　俩人聊着一些旧事，走出达舟寺。
　　下午，刘庆军送雷振羽坐上开往仪河的大客车，雷振羽一再邀请他去仪河转转，那边新老同学不少，“看样子你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不怕你把手伸到仪河，至少你得去看看史春草吧，无论如何是你的老乡，你来的时候叫她多给我牵牵线。”
　　刘庆军随口答应，等雷振羽乘坐的客车驶出汽车站，方才回到宿舍。
　　宿舍里只有老五一人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曲，隐隐约约能听到播放的是《信天游》，旋律十分震撼。
　　刘庆军向老五打声招呼，老五沉浸在歌曲中并没有听到。
　　虽说有鲁三手送给的单放机，刘庆军是买得了马却不舍得配鞍子，除去买几盘英语磁带外，没有闲钱买流行音乐磁带，外出时也不常带单放机，太费电池。为此宿舍里的同学老是嘲笑刘庆军不会享受生活，让诱人的单放机老是睡大觉。
　　一眼看到床上的信，刘庆军知道是吴兰芝写来的，疲劳顿时无影无踪。
　　读着吴兰芝的信，刘庆军心里暖暖的，雷振羽的那番阔论一块留在了达舟寺。
　　吴兰芝并没有过多提到兰玲找刘可道的事，只是一笔带过，然后就是家里的一些琐碎事，无梁庙里的许愿、枫叶的火红，镇上的厂子招工要考试，村里的年轻人多数去做买卖……
　　刘庆军将吴兰芝寄来的五元钱揣进兜里，晚上做了一个甜甜的梦，他与吴兰芝手牵着手漫步在达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