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波再起

　　温斌回国三个月之后的一天晌午，在北京北五环外的一间咖啡厅里，刘远、温斌和冯霍克三人已经讨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争吵了快一个小时了。此刻的三人，冯霍克满脸通红，温斌阴沉着脸，刘远则干脆玩起了手机。
　　这家咖啡厅离刘远的家很近，名叫“山度多功能咖啡”。这是一家规模颇大的新型咖啡厅，上下共有三层，除了提供各式咖啡、茶饮和简餐服务外，还有多个小型电影播放厅和一间可以供客人撸猫的猫房。平日这里一座难求，而今天，或许因为是休息日的原因，此时整个二层的咖啡间里，只有刘远他们三位客人。
　　温斌刚回到国内的那段时间里，这三个人隔三岔五地在这里相聚，不是聊温斌在监狱的经历，就是讲刘远在国内如何协调营救行动，亦或是冯霍克大侃他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听到温斌讲述M国情报局那些无底线的行为时，刘远毫不吃惊，毕竟他从小就对M国没好感，但作为出生在M国，且一直认为M国有着世界上最好制度的冯霍克，却被深深地震惊了。
　　冯霍克早前也曾看过不少关于M国情报机构和监狱管理人员虐待恐怖分子的报道，但他们对普通犯人也竟然也使出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以至于一段时间里，冯霍克竟然没再提回X国探亲的事情。
　　刘远见状心中暗喜，心想，幸亏自己当时坚持咬牙拖了一拖，没向公司上报冯霍克要求回国的事。现在看来，自己的做法绝对正确。毕竟上级对冯霍克的了解不深，万一批准他回国，这冯霍克可不是温斌，面对对方各种的手段，后果很难预测。
　　不过刘远也很清楚，冯霍克是个闲不住的人，不把他的工作安排得满满的，不想办法提高冯霍克的收入，冯霍克和他在X国的老婆早晚还会闹腾。
　　经过再三思考，刘远建议温斌和冯霍克俩人一起注册一家以试飞业务为主体的公司，一方面可以充分发挥冯霍克的高超飞行技术和经验，专门承揽国内试飞中那些复杂且危险的试飞工作；同时，还可以借助温斌的商业天赋和外语专长，招揽国外那些有经验和才华的飞行员来华，打造国内第一个民营的试飞公司。
　　刚开始，温斌和冯霍克听到刘远的计划都很兴奋，二人立刻着手开始了相关的准备工作。为了帮助他们，刘远还动用了他在行业内的人脉关系，说通了两名业已退休的资深试飞专家加入其中。
　　让刘远和温斌没料到的是，没过半个月，冯霍克的态度骤然发生了180度的变化。表面上，冯霍克虽没明确反对创建公司的事，但他一会儿质疑市场是否有刘远说的那么理想，一会儿又认为自己必须是这个公司的核心，而温斌提出的公司收益分配原则没有体现这个特点，等等。
　　今天三人原本约好了在此讨论温斌修正后的公司章程，不出刘远的意料，温斌还没读完，冯霍克就抛出了一大堆意见，有些意见甚至是和上次完全相反。
　　“等等，三儿，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人家温斌刚改完，你怎么又变了？不合适吧！”一贯以协调二人矛盾为己任的刘远，听到冯霍克讲的实在是太出格了，终于忍不住，放下手机，直接打断了冯霍克的话。
　　刘远口中的三儿就是冯霍克的昵称，那还是冯霍克刚来中国不久的时候，有一天，他和几名学员聚餐。席间，冯霍克与其中一名叫郑三喜的学员喝酒较上了劲。俩人比拼的最终结果是不相上下，同时瘫倒在桌子底下。从此，郑三喜和冯霍克成了哥们。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冯霍克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冯三庆。时间一长，大家也都习惯地把冯霍克称为冯三儿，或者干脆叫做三儿。
　　“没错，我看你冯三儿是不想干了，故意挑刺呢吧？”温斌被气得够呛，直接喊出了冯霍克起的外号。
　　刘远盯着冯霍克看了片刻，用坦诚的语气问：“咱们都算得上是患难兄弟了，冯先生，如果你真是像温斌说的那样，确实不想干了，你就直说，咱们仨之间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讲呢。”
　　“嗯，也不是不想干，嗯，是没想好怎么干。”冯霍克眼神游离，始终躲避着刘远的目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我猜，是尼克又来找你了吧，这次他是不是又向你许诺了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刘远心里已经猜出八九分了，盯着冯霍克继续追问。
　　“哦，请你们不要误会尼克先生，他是个好人，一直在全力帮助我和我的家人。上周，他还打电话给我说，最近他刚刚帮我在X国联系上了一家名叫‘全域飞行测试’的公司。那家公司老板看了我的简历后，对我很感兴趣。他对尼克表示，打算聘我过去当公司的飞行总师，并且给出的薪水也相当不错。尼克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老婆，搞的我夫人最近这不断地给我打电话，命令我立刻回国去应聘。昨天我老婆甚至动员孩子们出面，一起催促我回国。她还放了狠话，说我再不回去的话，就要和我离婚。”吭哧了半天，冯霍克终于道出了实情。
　　“绝不能回去，当初我在C国被捕时，我的笔记本电脑里有你的个人简历和来中国的教学大纲，我判断MBI的人早已盯上你了。”犹豫了片刻，温斌劝阻道。他本不想再提这件事，因为冯霍克始终认为，自己之所以不能回国，完全是温斌做事不周，导致M国发现了自己在中国教飞行的原因。为了这件事，冯霍克已经埋怨过温斌无数次了。
　　“都是你的错，是你害得我回不了国，无法与家人团聚，让我的孩子们这几年无法得到父爱……”温斌不提还好，这一说像是直接捅了马蜂窝。冯霍克瞬间爆发了，各种难听的指责倾泻而出，就差对着温斌骂娘了。
　　“三儿，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来中国是你自愿的，包括温斌在内，没人强迫你。何况这些年温斌待你不错，他给你的分成远比你在其他国家当飞行教员得到的分成高得多。虽说温斌泄露了你的消息给你造成了危险，但出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保护好你的安全。要我说，过去的事咱们就别提个没完了，那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了。大家不要激动，更不能相互攻击，更不能为某些人不靠谱的承诺伤了咱们仨之间的友谊。”刘远对冯霍克刚刚的表现很是恼火，语气有些严厉地说。
　　“不是我要这样，这是我媳妇的态度，我媳妇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她在电话里让我转告你，再不放开对我的出境限制，她就要来中国闹事，她还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冯霍克也察觉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这会儿放缓态度，很认真地回答刘远。
　　“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忽然之间我们在你老婆眼里都成了恶人了，竟然把这些年我给她的帮助全忘了！”温斌一脸的怒意，口中愤愤不平道。
　　“你少说两句吧。”刘远瞪了温斌一眼，看着冯霍克继续说：“我们真的是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劝你不要回去，但你如果铁了心要走，我们也不会硬拦着你。完全不存在你老婆想象的那样，是我们限制了你的自由。这样吧，你回去再仔细想想再决定吧。同时，你把尼克对你说的那些事写下来，我找人帮你分析研究一下，最少把可能出现的风险罗列出来。这之后，如果你仍是决定要回去，写份申请，我立刻向公司报告。”
　　刘远见再争论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亮明了态度，说完便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意思明显是今天到此为止了。
　　送走冯霍克，温斌把刘远又拉回到屋内，问：“你真准备放他走吗？他回去百分之百会出事的。”
　　“除了你笔记本电脑里的资料，你在那边没说他什么吧？”刘远冷不丁地对温斌发问道。
　　当初温斌回到国内时，王萌曾详细地询问了温斌在C国被捕后的经历，特别是MBI都对他做了什么，问了什么，以及温斌是如何回答的。这之后，刘远曾问过王萌，以她的经验判断，温斌本人会不会有问题。
　　王萌当时是这样回答刘远的：“干我们这行的，从来不会绝对相信一个人，也不会轻易说谁有问题。”
　　王萌的这句话让刘远琢磨了很久也没搞清楚，王萌对温斌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敢回国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温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刘远，语气里满是不满地回答说。
　　“相信！对你，我绝对相信！我只是问问你在那边时，有没有不小心透露过冯霍克的情况？毕竟如你所说，你的笔记本电脑里有冯霍克的资料，他们不可能不问你。”刘远示意温斌别急，坐下慢慢说。
　　“实话说，那帮人的确没和我提过冯霍克半个字，对此我也感到很奇怪。刘主任，在这个问题上我没必要隐瞒，我……”因为着急，温斌脸色发红，语气也越说越快。
　　刘远打断了温斌的话，说：“好啦，既然没有，你就不解释了，咱们还是说说冯霍克的事吧。我在想，如果他坚持回去，咱们该采取哪些应对措施，包括该给他出些什么建议。”
　　“你的意思是同意他回去了？不行！刘主任，你真的不能让他出境。以我对MBI的认知，如果冯霍克回到X国，肯定会出事的。”温斌瞪大眼睛望着刘远，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