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临渊履薄双劫至（下）

　　潘景仁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小肚鸡肠。范启万没有请示他就带着小鹿晋三摧毁了军统烟台组转运战略物资的地下交通站聚祥杂货店，让潘景仁大为恼火。范启万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十分善于拍马屁。起码，表面上对潘景仁还是很尊重的，很多时候潘景仁也被范启万奉承得很舒服。范启万虽然痛恨范启万，时不常的给范启万穿双小鞋，但是让他恨之入骨的却是范启万的后台，那个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的翻译官苑少卿。潘景仁只是忌惮苑少卿身后的冢本敬壱郎，否则，早就对苑少卿下手了。他可不想学安国特务队的二十三队长徐睿罄，也不知道脑瓜子里错了哪根筋，居然彪的哄把苑少卿抓到特务队打一顿，结果惹来灭门之祸。
　　范启万接着讲起了他们今天晚上行动的目标。按范启万所说，他们那位潘队长潘景仁还真有点道儿道儿，也不知道怎么和烟台街有名的黑道儿老大“二老筐”搭上了关系。据汉奸靖国特务队一个小特务说，潘景仁从“二老筐”那里获得了可靠情报。“二老筐”手下的一个小弟曾在毓璜顶见到了篡改对联的人。“二老筐”的这个小弟昨天下晌在丹桂街南面的华安电影院门前又见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就住在华安电影院西边卢二蛋包子铺的后院。
　　潘景仁接到密报后，立刻亲自带着两个亲信化妆后前往卢二蛋包子铺附近侦察。富士霸王号自行车几乎已经成了小鬼子宪兵队汉奸靖国特务队特务们的标配，满烟台街没有不认识的。为了不暴露身份，潘景仁真是拼了，他竟然和两个亲信步行来到了卢二蛋包子铺。
　　在“二老筐”那个小弟指认下，潘景仁看到了那个正匆匆从卢二蛋包子铺出来的在毓璜顶篡改对联的人。这个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不会超过三十岁，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长袍，头戴旧礼帽。帽沿压得低低地的，遮住了半拉脸。这人没什么明显的特点，最大的特点就是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虽然看不到这人眼睛，可潘景仁凭他多年的土匪生涯所积累的经验判断，这个人身手敏捷，一定是个练家子。而且有极大的可能，这个人的长衫下还藏着一颗盒子炮。潘景仁意识到这是个极为危险的对手，凭他和两个亲信没有把握活捉他。
　　那人抄着双手走出包子铺后，左右看了看，这才汇入了丹桂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沿着丹桂街向北走去。潘景仁一摆手，两个亲信急忙来到他身边，潘景仁对两个亲信耳语了几句。
　　直到看不见两个亲信的影子了，潘景仁这才对“二老筐”那个小弟笑了笑，向卢二蛋包子铺走去。也许不是饭口时间，卢二蛋包子铺里没什么客人，潘景仁直接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儿的掌柜的卢二蛋见有客人进来了，急忙站了起来，面带职业微笑说道：“先生您好，瞅着您面生，想必是头一回光顾小店吧？感谢您光顾小店，想吃什么馅儿的包子您吩咐。小店的包子馅儿大皮薄，荤素都有，肉都是上好的梅花肉，菜都是……”
　　这位卢二蛋似乎有些挠舌，潘景仁不等他做完广告，已经掏出一张两元面值的军票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指按着推到卢二蛋面前说道：“掌柜的，我不吃饭，就是想打听一个人。”
　　花两块钱打听人，这人不会精神不好吧？这两块钱能买他好几锅包子！卢二蛋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好事，他满脸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潘景仁，还没想起来怎么向这位客人交代。站在门口的“二老筐”那个小弟走前一步，直眉瞪眼的说道：“瞅啥？这位爷是大……”
　　狐假虎威的“二老筐”那个小弟话没说完，潘景仁非常严厉的举手制止了他。潘景仁转过脸来，笑容可掬的对卢二蛋说道：“掌柜的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对你也没有恶意。我就想问一下刚出去的那位先生是一个人住在你这里吗？他姓什么，是做什么的？”
　　卢二蛋被強凶霸道的“二老筐”那个小弟吓得浑身一哆嗦，待见到潘景仁和蔼可亲，这才长出了口气，笑道：“哦……先生您是问才刚出去的那位姚先生呀。那位姚先生是收虾酱的。就一个人，在小店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呵呵……小店后面有几间闲房，闲着也是闲着，小的就招揽客人来住。这不，前面吃饭，后面住宿，客人们呀都说方便得很。就拿那位姚先生来说，这两天掌灯前儿总是请一位倒腾虾酱的来小店喝酒。小的炒菜的本事虽然比不上大厨，客人们也挺喜欢吃。这不，姚先生临出门前嘱咐小的炒俩菜，等他回来前儿吃……”
　　潘景仁已经从卢二蛋的嘴里得到了他需要的情报。他不耐卢二蛋啰哩吧嗦的扯起来没完没了，微笑着把军票推到卢二蛋面前，微笑着说道：“掌柜的，这钱是你的了，你忙！”
　　卢二蛋收起桌子上的军票，虚头巴脑的还想再和潘景仁虚呼几句，“二老筐”那个小弟一瞪眼，把卢二蛋吓得赶紧溜回了柜台后面。潘景仁低声嘱咐了“二老筐”那个小弟一阵，然后冲卢二蛋笑了笑，然后起身走了出去。他刚才已经看到华安电影院门前有一个公用电话，他必须立刻给冢本敬壱郎挂电话，报告他发现了在毓璜顶篡改对联的人。请冢本敬壱郎派出特高课的全部外勤，以及靖国特务队和小鬼子警备分队的宪兵来卢二蛋包子铺抓八路探子。
　　潘景仁刚走出卢二蛋包子铺，就遇到了华安电影院电影散场，人潮涌动，孑孓踯躅。华安电影院这两天正放映由被誉为“大众小情人”的好莱坞童星秀兰·邓波儿主演的电影《亮眼睛》。刚刚大饱眼福，看完《黑眼睛》电影的人们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国际巨星秀兰·邓波儿在电影中的精彩表演。炙手可热的秀兰·邓波儿，凡是有她参演的影片必定一片叫好。华安电影院老板是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哪儿能错过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宣传之后，终于引进了一部专为秀兰·邓波儿制作的电影《亮眼睛》，在华安电影院放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是唐朝诗仙李白赞美杨贵妃的诗句。杨贵妃把唐玄宗爷儿俩迷的五迷三道前儿才十几岁，可好莱坞童星秀兰·邓波儿六岁前儿就有不计其数的粉丝为之倾倒。这其中也包括数不清的中国人。一头金黄色卷发，一对标志性酒窝，一双湛蓝色的深邃眼眸，这位天使面孔的秀兰·邓波儿至今让人记忆犹深。秀兰·邓波儿四岁出道，六岁已出演二十多部好莱坞电影，七岁就获得奥斯卡特别金像奖，她是有史以来首位获得奥斯卡奖项的儿童。
　　也许是该着华安电影院老板发财。电影《亮眼睛》一上映，立刻引起了空前的轰动。售票窗口三分钱一张的票虽然已经涨到了五分，可还是早就卖没了。华安电影院门前黑市上的电影票已经一路炒到了八毛，甚至一块钱。一毛钱都能在馆子吃饱饭，花一块钱看场电影？一般穷人家的老百姓可就望而止步了，还是省省吧。
　　潘景仁望着刚看完《黑眼睛》，川流不息走出华安电影院的观众，以及等在丹桂街两侧，翘首以盼等着进入华安电影院的人们，不由得一个劲儿的皱眉头。他似乎意识到华安电影院看电影的观众会给抓捕在毓璜顶篡改对联的八路探子的行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冢本敬壱郎接到潘景仁的电话后十分重视，立刻命令井下平十四率领特高课全体外勤换成便衣先行出动，把卢二蛋包子铺控制起来。现场由井下平十四全权指挥，具体抓捕方案由井下平十四制定。一见到在毓璜顶篡改对联的八路探子和同伙进入卢二蛋包子铺，立刻抓捕。
　　“贤弟，既然是宪兵队的重大行动，你就不应该告诉傻哥哥。一旦撒气漏风，傻哥哥就抖搂不清了！”直到范启万把小鬼子宪兵队行动的核心内容说的差不多了，苑少卿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出言阻止了范启万。苑少卿接着掏出ELGIN牌怀表看了一眼后，酸溜溜的吟起了隋唐之际诗僧海顺的《三不为篇》：“我欲偃文修武，身死名存。斫石信道，祈井流泉。君肝在内，我身处边。荆轲拔剑，毛遂捧盘。不为则已，为则不然。将恐两虎共斗，势不俱全。永口今好，长绝来怨。是以返迹荒径，息影柴门。”
　　“呵呵……这件事对别人自然得保密！可哥哥是谁呀？哥哥要是能泄密，整个宪兵队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哥哥快回家吧，嫂子等您吃饭呢。”范启万十分尴尬，急忙催促苑少卿。
　　范启万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小鬼子是不相信中国人的，抓八路探子是绝密行动，行动结束之前，宪兵队里的中国人是不能走出宪兵队大院的，也不能打电话和外界联系。宪兵队里的中国人都知道这里边的利害关系，谁都不愿意自讨苦吃。可苑少卿是个例外，既然冢本敬壱郎没有拦他，让他早点回家，佳代子在等他吃饭，其他小鬼子宪兵自然就不好意思拦他了。
　　尽管不是一条线上的战友，苑少卿又怎么可能坐视战友被捕呢？苑少卿侥幸离开小鬼子宪兵队，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他把用密码书写的情报藏进砖缝之后，又按照“哈拉姆”同志的指示，在后门斜对面的墙上画上了一个表示有紧急情报的“△”符号。苑少卿左右望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人之后，这才神定气闲的回到餐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