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海人尘（46）

45、书记施威（3）



魏明看许书记半天不说话，一直紧锁的眉头，最后竟然舒展了很多，脸上还露出了叵测和难以捉摸的笑容，这让他很费解。不过，他不愿意为他表情上的变化多费心思，他不可能为领导面部表情的变化而左右自己思想准则的改变。他始终认为，靠看领导脸色活的人太累了，不管这个社会存在多少让人难以接受的现状，但有一点他始终坚信不疑，那就是不管你做什么，担任什么职务，应该靠个人本事和能力以及工作实绩，靠看领导脸色和吹吹拍拍的人，总是难以维持永远。
许书记看了看魏明，觉得继续不着边际的绕圈子已经没必要了，他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让这个骨子里有点桀骜不驯的人，服服帖帖的听任他摆布，对付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里，他把脸拉了下来，说：“我不能说你说的没道理，却不苟同你的观点，有一点我想告诉你，那就是人应该有良心，不能以怨报德，你刚才不是说，如果我不同意你不可能那么快安排职务，那么好，我问你，你不感谢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泄私愤给上面写举报信诬蔑我呢？你这样对得起我对你的提拔吗？”
魏明没有想到他不但变了脸，还直截了当提出了举报信的问题，他不得不就这个问题坦陈自己的观点了。于是，他说：“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举报信，而且还是诬蔑你的举报信。”
“你不要装糊涂，什么举报信？你自己写的不知道吗？”许书记有点声嘶力竭。
“这不是什么装糊涂的问题，我从来没写过举报信，更不可能写什么诬蔑你的举报信，我魏明做事历来光明磊落，即便对你有意见，也会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你谈清楚，没必要越级举报，如果真的需要越级举报，我也决不会行诬蔑之举，而会旗帜鲜明的如实坦陈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魏明一脸严肃的说话神态，安定自若中没有丝毫慌张，话也说得大义凛然，这让许书记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以他多年当领导的经验来看，如果是他写的，突然的质问势必会给他的心理产生压力，导致表情上出现异样。但他却丝毫没有流露任何蛛丝马迹，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猜疑是否准确？但他主观意识里却不肯承认和改变判断。于是他提高了声调说：“你不要不承认，我会调查的，正常反映情况我不反对，但我警告你，如果你想诬陷，我是决不会放过你的。”
见他的口气如此不好，还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魏明也把脸拉了下来，正色的说：“许书记，话不能这么说吧，没有做的事我承认什么？我魏明历来敢做敢当，别说一封鸟举报信，即便是要掉脑袋的事，只要我想做或者做了，我就不会遮遮掩掩不敢承认。”
听到魏明的口气很强硬，而且嗓门很大，许书记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蔑视，他站起来指着魏明说：“现在不要嘴硬，等查出来是你干的，我会让你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哼，想搞倒我许志清，你还嫩了点。”
看到他色厉内荏的样子，魏明感到很可笑，都一把子年龄的人了，又是县里说一不二的主要领导，说出的话却水平如此之凹，简直枉为一县之首。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冷笑了一下说：“许书记，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长者和领导，如果你用这种口气威胁我，那恕不奉陪了，我魏明是吃饭长大的，不是被人吓大的，今天我算看清楚了，顶着权力桂冠的红道，比白道黑道更让人鄙视。”说完，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他不愿意再和他罗嗦什么，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撕破脸皮了，要想改善彼此间的关系已绝无可能。不过，他就是他，不可能因为他许志清的几句威胁就放弃做人的原则，更不会屈服于他的淫威。
出门时，看到徐秘书一脸惊慌，目光中有着更多的担心和关切。魏明深情的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但那表情似乎在告诉徐秘书，没什么了不起的事。
出门后，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觉得很憋屈，没想到今天的谈话会是这样不欢而散的结果，更没想到许书记会以这样一副面孔和他谈话，这让他很吃惊的同时，又看到了许书记的另外一面。
此时，他感觉到权力的作用力，真的是巨大而且还有点令人可怕，它改变人、塑造人，同时也腐蚀人。这种腐蚀不仅仅指个人生活的堕落和私欲的膨胀，更表现出政治野心无限扩张后，人的丑恶面目会暴露无遗。从某种意义上讲，政治野心的无限扩张给党和人民的事业带来的危害性更大，引发的后果更严重。
他已隐隐约约的醒悟到，许书记这样对待他，肯定不单单是他在施小宝问题上不听指挥那么简单，还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是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而已。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压力。在此之前，他还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并且希望来自外部的压力大一些，让他能够在承受和战胜中得到满足，但他现在才真切感觉到，单靠一种自信还不行，还需要审时度势的分析，找出原因的所在，最后选择合适的办法应对。
46、风云突变
世间的事真是风云变幻、难以揣测，魏明和许书记不欢而散后的第三天，市纪委对县委书记许志清实行了双规，并立即押往邻县异地审查。
紧接着，以市委余副书记为首的工作组，以市纪委温书记为首的专案组，同时进驻了临海县。
尽管事前知道王达诚署名举报过，许书记也因怀疑他举报而兴师问罪，但没想到市里动作如此果断和迅速。如果说确实是王达诚等人的举报起了作用，那只有一个原因，许书记栽在了权钱交易上。
如果说许书记被双规的消息，让他有了短暂震惊，那随之思索后感受到的就是震撼和担忧了。因他意识到大凡权力欲很重的人，对金钱的贪求也绝不亚于对权力的攫取。千方百计弄权也许是在滥施淫威的同时更多地捞取钱财。当我们生活在一个诱惑越来越多、同时压力越来越大的社会里，人性经常会处于一个被扭曲和不断挣扎的境地，意志稍微有所放松，犯罪的可能也就在无形中增加了。弱小个体的犯罪造成的危害只是局部，或只涉及小部分人，但拥有权力的人一旦犯罪，所涉及的面以及危害的程度就无法估算了。而许书记的案件决非是孤立的，很可能引发一场政治风波。

面对身边人的很多议论，以及一些人看似为他打抱不平，却明显地表达对许书记的愤恨，还有人甚至在他面前大骂特骂许书记等话语，他只是听并不发表任何议论，更不参与任何人的诋毁。这种人家在位时极尽巴结之能事，一旦出了事就竭力解脱和证明自己清白，并不遗余力地诋毁和攻击人家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很不地道的行为，更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应该为之的。但大千世界很复杂，总会有这样一些人，甚至是一批人会这样处世和待人。他们瞪着一双狭隘的眼睛看外面的世界，用很实惠和实用的眼光看待他人，并设计着自己如何相处的原则。
这天早上，他接到田恬的电话，说有情况通报。
来到约定的咖啡馆里，魏明发现田恬的脸上放着光彩，他有意识不问她通报什么，而是低着头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杯。
田恬有点诧异：“怎么，见到我好像不高兴？”
“没有啊！我很高兴啊！”
“高兴怎么还一脸深沉啊！”
“我在平静地等待你通报啊！”
“你一脸的政治，我的情绪被破坏了，不说了。”
“哈哈哈，那我耐心等，等你情绪好了再说。”
“今天是不可能了，情绪这玩意儿一旦破坏了，很难再恢复的。”
魏明知道她是故意逗他玩，他也不催，而是静静的等候着，形同一个猎人在静静观察着眼前的猎物般，用深邃的眼神和目光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些许鼓励。
田恬当然看出他深情目光里的鼓励，她微微一笑，话语里不无戏谑地说：“你这种温柔痴迷又深情的目光，太有杀伤力了，嘿嘿……！”
“啊！我的目光痴迷和深情吗？”
“怎么不是啊！要不是我的意志坚定，真的会晕菜的，嘿嘿……！”
“哈哈……！你这种幽默，也让人感到很亲切哟！”
“是吗？承蒙厚爱，小女子涕泪交加啦！”
“哈哈……！”
“嘿嘿……！”
魏明这几天来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但为什么却说不清楚，现在俩人几句玩笑话一说，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此时，见田恬四处看看，把头侧了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可能要重新出山。”
魏明不解。
“而且不是一般出山！”
魏明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的工作要变动了，有可能给你一个更高的舞台。”
“哦……！”
“具体我也不清楚，估计很快就会找你谈话了。”
“你的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呢？”
“许书记彻底完蛋了，初步查的问题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你知道李天成这次为了当党委书记送了多少钱和东西吗？”
魏明摇摇头。
“现金和实物超过二十万！”
“啊！那么多？你怎么知道？”
“是李天成为开脱自己揭发出来的，你说他这个人地道不地道？”
“哦！”
“且不说李天成是个什么东西，单看看许志清的胆子有多大吧！乡长变党委书记就收二十万，咱们县这些年动的干部，有三分之一的人送钱，那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更别说何止三分之一的人送礼啊！”
魏明震惊的同时又有一种悲哀。为许书记的所作所为悲哀，为李天成悲哀。“唉……，贪欲真像一个套结，会把人的心越套越紧，最终导致把理智闭塞了。”
“别为人家悲哀了，还是想想自己如何接受新的考验吧！”
“这个我看就没有必要去想了吧！这么多年来，不管工作如何变换，我都不会掉链子的。”
“苟部长很看重你的能力和水平，他马上就要当管人事和干部调配的副书记了。”
“他当什么都不重要，我在想的是他为什么要对我好？老人家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人对你好，自然有对你好的原因，按理说我和他接触的并不多，更没有什么深交啊！”

“我感觉是你的能力和人品让他欣赏，说实话，我过去对他的看法也不好，但接触下来觉得人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看待你的问题上还比较公正。”
“呵呵，大概搞政工的人有多面性吧，外人接触不多时，很难从表象看到内在的实质吧！”
“人虽然不错，但看女人的眼神还是让人很不舒服，色迷迷的让人发瘆，呵呵……！”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你好好保护自己就行了。”
“那是，我才不管他是色迷迷还是色胆包天，只要不打我的主意不伤害我就行了。”
“他毕竟是一级领导，怎么说也要顾忌政治形象，不会为自己的轻浮而毁坏名声的。”
田恬点点头没说什么，她很庆幸自己认识了这样一位好大哥，虽然她不可能拥有他的爱，但他的真诚和坦荡却让她感受到更多。她明白，爱在很多时候不一定非要占有，形同喜欢月亮，不可能把月亮拿下来放在脸盆里，但月亮的光辉仍可照进房间。换句话说，爱一个人，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拥有，即让所爱的人成为生命里的永恒回忆。她愿意把这份爱深藏起来，永远变成生命中的永恒回忆。

此时，她发现魏明在看表，明白他准备结束这次会面了，而她也有别的事，于是说：“你别看表了，我也该走了，情况就是这些了，你这些天把手机一直开着不要关，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报。”
“好，我出来也没和他们打招呼，万一有人找我怕误事。”
俩人站起身，魏明掏出钱结了账，出来后，魏明说：“快过年了，有机会我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
“呵呵，在乡里三年多了也没想着看我老爸老妈，现在哪根神经发了呢？嘿嘿嘿……！”
“那时候不是为了避嫌吗，现在我是党校的副校长，看看老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嘿嘿，那倒也是，不过，看就算了，你也不一定有时间，我这里替两位老人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