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海人尘（37、38）

37、发出举报
王达诚打电话说有事汇报约他晚上到家里。晚饭后魏明骑着车子来到了他家。见面后俩人来到书房落座。
魏明见他一脸深沉，心里嘀咕：今天哪根筋扭了呢？
“老领导，你分析过我俩为什么被调离吗？”
“工作需要呗！”
“什么工作需要，全是鬼话，我基本搞清我们被发配是处理施小宝后惹恼了许书记。”
魏明听后没说话，此前他也分析过调动可能是那个原因，可那毕竟只是猜测不能随便说。
“老领导，今天请你来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忍受他这样做。”
“……”
“当时调我走还真以为是局长妒贤嫉能，现在才明白是整我，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明白了又怎么，不明白又怎么？不咽这口气又能怎么呢？”
“我要让他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随意的好揉捏好欺负。”
魏明看着王达诚说话的很狠，心里一惊，有点不认识的看着他。
“我倒无所谓，真的，到哪里都一样，我是为你鸣不平，我要为你，当然也为我出这口恶气。”
“你不要说为我，你出什么恶气呢？调动你和我都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有合理和冠冕堂皇的理由，作为党员，组织安排你到哪里去都应该服从和接受。”
“服从是服从，但我们不能挺着脖子任他们乱砍。”
他的样子很凶狠，这让魏明不由得一惊，说：“达诚，你我都是多年的老战友了，组织原则必须遵守，没必要牢骚满腹，更不能有过激行为。”
“我当然会通过组织程序去反映。”
“组织程序？”
“我已经以一个党员名义署名向上反映了，今天市纪委来电话，约我当面汇报。”
“……？”
“你先看看材料。”他拿出厚厚一沓材料递给他说：“我相信有一点党性的人看了后都会吃惊和愤慨。”
屋里很静，除了两人的呼吸外就是魏明翻动材料的声音。他的目光随着一张张材料愈发严峻了，如果材料反映的全是事实，那……？他不敢想下去了，心情也由震惊逐步转化为愤怒了。他没想到一个党的领导干部，竟然如此贪得无厌捞取钱财，并利用手中权力肆无忌惮地卖官鬻爵。
放下材料，他说：“向上级领导反映情况是你的权利，只要不是出于别有用心的目的和诬陷，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作为战友我都会义无反顾支持你。”
他说完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想以此平静一下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可不管他如何想平静，此时此刻那怒潮汹涌般翻腾着的心绪都难以压抑和平静下来。多年来积累的经验教训，以及个人的政治素养，使得他在愤怒的同时，不能不比王达诚想得更多更深一点。因为，现实社会的残酷，并非一定能给某些正确和正常的行为以公正。很多人会把一件很正常很小的事，演变成很复杂很大的，甚至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由此而来，处在当事人位置的王达诚，势必要承担很大的压力，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质疑，以及别有用心的攻击等，如果不把这些外界因素都加以考虑，或者换句话说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来承担这些压力，无法很坚强地顶住来自各方面的诘难，那么……！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陷入更深沉的思索之中了。
王达诚紧紧盯着魏明，看到他在极大震撼的惊讶后，凝聚眉宇间竟然涌现出一丝儿担忧，于是他说：“老政委，作为党员我不会听任这样的人败坏党风，即便他不整你我也会举报。”
“你并没错，只是需要思考这样做可能产生的后果。”
“后果……？”
“嗯，这件事情不能孤立地看它，而应想到由此引发的震动。”
“什么震动？”
“按照正常的事件发展过程来分析，如果材料是真实的，上级有关部门在核实和查证，并确凿证实了事实后肯定会处理他。毕竟他的行为已经彻底背离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品质，而且触犯了法律。”
“是的，他肯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撇开如何处理不说，你想过由此引发的震动吗？”
“震动？我看只会引发大家对他的愤怒。”
“愤怒是必然的，一个过去在人们心目中还算高大的领导形象，瞬间暴露出其最丑恶的一面，引起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而且人们对这种高层腐败历来是深恶痛绝的，虽然他的职务仅仅是县委书记而已，但在一个县里就是高干了。”
“可不是嘛，别看他高大和光彩，剥开伪装后就是伪君子。”
“你想过没有，人们在憎恶他的同时，也会对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产生怀疑。他们并不一定能理解你是出于公心，而会说你是因为被调离后心里不服才这样做。”
“我不能说完全没有不服气的想法，但绝大部分是出于公心啊！”
“是啊，对你的公心我不怀疑，但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呢？他们会对你的行为，有很多种说法和猜测，比如说你过去怎么不反映？为什么调离后才反映？怎么这些事过去没人发现和反映？那些事都是很隐秘情况下发生的，你是如何搞到这些材料？是不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采取非法手段获得的呢？而这些带有质疑性的议论，很有可能超出了对当事人恶行的议论，却把矛头指向了你。所以，不管这个事情最终是个什么结果，你都会蒙受到很大的压力。”
“让他们议论吧，我心底无私。”
“你不顾及议论可以，但他多年经营和建立的各种关系网，却不会因他被处理而消失。那些从他那里得到实惠的人希望得到更多，还有花了血本抱上粗腿的人，或拉上关系并只得到许诺的人在满怀希望之时，却因你的举报导致他的倒台，而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迁怒于你是再正常不过了。你面对的是跟随并依附他组成的庞大关系网，这是很大一群人而不是一两个人，况且牵扯到什么人并不知晓，那些暴露或不暴露的人，都会怀恨在心的结成一股力量伺机报复，面对这样随时可能发生的报复，我们必须保持百倍的警惕千倍的谨慎，去思考和认真防备，稍有疏忽必将遭受到难以承受的打击。”
“……”
“政治舞台是一个复杂多变，处处都有叵测和诡诈的场所，各种各样的人都会在这里展示自我、表现表演的，他们或者以高大英武之亮相展示光彩，或者畏畏缩缩、仰人鼻息摇尾乞怜，让人可怜让人鄙视，或者用鬼魅魍魁之阴谋奸诈惑世，丑恶之际尽现人间罪恶，或以卑鄙小人之伎俩苟活于世，获得一丁半点儿小利而窃喜，遭受点挫折又怨天尤人。往往登上这个舞台的人，或大红大紫招摇过市，或流星般稍纵即逝，或不起眼的碌碌无为。这里既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命运，辉煌之极青云直上，也可以彻底毁灭一个人的一切，打入深渊永无翻身之日。总之，一旦踏入其中，我们都必须保持百倍的警惕，以及千倍的谨慎，去处理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否则，一旦忽视了我们所处的环境和做任何事的后果，必将遭受到可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
“当然了，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我们就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放弃自己的原则，而是说既要坚持心底保存的那份纯真，又要审时度势的分析和处理问题，也就是做每件事都要慎重考虑而为之。”
魏明今天觉得自己的思绪好像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说出了很多过去只是想过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当他说出这些话时，自己也纳闷怎么能有这些认识和感慨呢？虽然他过去并不一定意识到这些，且内心深处还对这样相对灰暗的东西有种本能的抵触，甚至从心里瞧不起用这种心态观察社会和理解社会的人，可今天他却在自己理解的深度上谈这些问题，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是自己被社会所改变了，还是社会改变的他不得不屈从了呢？
见王实诚沉思不语，他一笑说：“也别多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只要不忘记自己是共产党员，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到无所畏惧，相信党也不会听任腐败分子为所欲为，只是我们需要格外警惕而已。”
他站起身把那些材料理了理后说：“材料我拿去看看，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告辞了王实诚回家的路上，面对迎面而来的阵阵寒风，魏明想：在这场可能是他和王达诚生命中的寒流里，他是否做好迎击的准备？是否有胜利的希望和可能呢？
38、焦头烂额
李天成已经从志得意满变得焦头烂额了，真的坐上党委书记位子，才体会到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为这个位子，之前陆续给许书记进贡了二十余万的钱和物了，明确党委书记后又送去了五万。钱送出去了，位子坐上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些钱捞回来，可这并不是随心所欲能做得到啊！
许书记话里话外的都是要求他超额，要在魏明保证的基础上再翻倍，还提高到这是衡量他能否胜任的考验等等。要按许书记的要求，除了督促企业大干快干，逼着企业把历年的利润先充交财政，然后在明年慢慢的归还，并压缩奖励标准，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达到他的要求。况且他给企业领导吹风后，得到的不是响应而是一致反对。
过去感觉不出魏明有多少个人魅力，现在才真的体会到自己和魏明简直不能比。原以为取而代之魏明后，下面的人都会把对魏明的尊重转向他，可没想到根本看不出这样的迹象，还滋生了一种对魏明的怀念和对他的不满情绪。从那天魏明走的时候，他们开着车子浩浩荡荡送他回城就看出来了，他们不单单是送魏明，而是用行动表明对这样的调动不满。这个事他给许书记汇报过了，许书记听了后好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是不做党委书记，绝对不会有那么多人送你。他不是傻瓜，许书记看出了他不可能有魏明这么深厚的群众基础。
唉……！他叹口气,想抽烟看烟盒空了,打电话让孙主任给他送烟，听他问要什么烟，他吼着：中华！我李天成只抽中华。
等了好一会儿，秘书小张才进来送烟，见是两包，他问：“怎么才两包？去告诉孙喜才，今后拿烟都要整条。”
小张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李天成，一副惊讶和费解。半天才说：“孙主任出去了。”
“打手机让他回来。”
小张接通后把电话交给他，说：“孙主任让你听。”
他接过话筒，听孙喜才说：“我去轧钢厂，你有事吗？”
"你去那里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去安排晚饭，说许书记要来视察吗？”
他一下子给噎住了，缓了会儿气呼呼说：“认真点，出错我拿你是问。”想着许书记要去轧钢厂，他也不敢怠慢的坐车朝那里赶去。
吴桂香见他来了，上来挽住他胳膊，身子也贴了上来。
李天成的胳膊在她胸脯上蹭着很舒服，心说：骚女人的奶子倒挺大，找机会一定要好好摸摸，现在当一把手了，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
进到办公室，见孙喜才说的眉飞色舞，他甩掉吴桂香的胳膊，厉声问：“许书记马上要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闲扯？”
孙喜才眨巴着两只小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他感到很没面子，又吼着：“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孙喜才索性把脸扭向一边不理他。
施小宝说：“李大书记哟，脸拉得那么长干什么啊？人家老孙也是一把子年龄的人了，你不就是个烂书记嘛，哇啦哇啦的吓唬谁啊！”
“你……！”
"见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孙喜才说：“全都安排好了，来了就开吃。”
“那你也要盯在那里，万一出问题呢？”
“天成，你这话我听着不开心，不就是个许书记嘛！又不是国家领导人，搞得和真的一样，不放心你们去接待，我还懒得伺候呢！”施小宝说完又对吴桂香说：“给李大书记拿两条烟，他是没烟抽了，心里窝火找碴儿呢！”他又转过脸说“天成，你也是的，要抽烟就抽烟，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呢？人家老孙不是不给你，他那里只剩两包了，全都给你拿去了你还要怎么样？”
“……”李天成听了后没说话，而是把脸转向了孙喜才。
孙喜才见他看，顺势点点头说：“李书记，我那里就两包了，明天我就去买，现在买中华烟必须去烟糖公司找人批条子。”
这时，吴桂香进来了，把两条烟放在施小宝面前。施小宝对她说：“你给李书记，省得他为两包烟，像个发情的母狗一样乱咬。”
“谁要你的烟，乡里再穷也有我抽的烟。”李天成气呼呼地转过脸又对孙喜才说：“明天去买10条送到我办公室，谁稀罕他的啊！”
“哟，还给脸不要脸了，装什么大瓣蒜，有本事不要抽公家的烟。”
“你……！”
“我怎么了？我才不会为烟的鸟事乱咬人，魏明当书记都是抽自己的烟，哪像你这么没球水平，公家的一根屌毛也要朝家搂。“你有病啊？把你的屎都整出来了，还为他脸上抹金，。”
“人家光明磊落，说干就明着干，处理也是摆在桌面上处理，你呢？底下胸脯拍得砰砰响，会上第一个跳出来开除我。”
“你……？”
孙喜才见状忙说：“我去饭堂看看。”说完拔腿出了门。
吴桂香见孙喜才出门后，对俩人说：“你们也是的，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何必当着外人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呢？万一传出去多不好！”
“是他提这个话题的，我只是说魏明不抽公家的烟，他就跳出来说那档子事。”
“算啦，你别指桑骂槐，像魏明那样的人有几个？你施小宝不是也抽公家的烟吗？”
“我抽公家烟是工作需要。”
“那我抽公家的烟不也是工作需要吗？”
“你需要什么呢？你要出去应酬吗？我要是出去抽两三块的烟，人家还能看得起我？生意还能谈成吗？”
“那我多少也是个乡领导，抽太差的烟人家也会说的呀。”
吴桂香看俩人又有点上火，忙说：“好啦，好啦，都是为了工作，再说了，抽点烟算什么呢？”
施小宝说：“不是我一个人说魏明好，人家那才是德高望重啊！你看看那天走有多少人去送？全是发自内心自愿的送，你不跟送到城里也就算了，起码也应该出来照个面啊！你他妈的连虚伪一下都没有，你还有点人情味吗？”
他这么一说，李天成觉得自己是做得不怎么地。那天他站在窗户前，看到那么多的人簇拥着魏明，心里光顾生气和妒忌了，却没想到应该下去照个面和走走过场。其实本来他是要安排车送魏明，可他说不用，又没说准什么时候走，再说，他魏明走连声招呼都不打，做得也不怎么地道啊！
“那天要不是听说后马上赶过来，我也送不成他了。”
“你倒是很殷勤嘛！我看你是被魏明给迷惑的连人格都不要了，要是我，处理得那么重，我才不送他呢？不骂他两句算是客气了。”
“那是你这种小人的心理，我施小宝对好人坏人还是分得清的，不管他处理我多重，但魏明这个人是值得敬重的，告诉你，你今后不要再提什么处理的事了，你再提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吴桂香看到俩人又有点呛起来了，忙说：“好了，好了，你看看你们俩，怎么说着说着又来劲了呢？”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说：“厂长，门卫说许书记的车进厂了。”
俩人马上停止了争吵，不敢怠慢地站起身风一样的朝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