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海人尘（十四、十五）

14、书记支招
车子开出街口，魏明想起田恬告诉他老书记住院的事，遂把车拐向了县医院的路。
　　在医院门口他买了点营养品和水果之类的东西，找到内科病房打问了老书记的病房径直进了病房。
　　老书记呆坐在床边发愣，抬头见他进来，有些吃惊的说：“小…小魏，不，魏书记，你怎么来啦！”
　　魏明按住要起身的老书记说：“别起来，别起来，怎么样，好点吗？”
　　“也没什么大病，尿糖高一点。”
　　“不好意思，要不是听小田说您病了，我还不知道呢！”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上，又掏出五百元钱塞给老书记。
　　“你看你，来就来吧，怎么又拿东西又给钱的。”
　　“一点小意思，别客气，明天我让他们送两只甲鱼来给您补补。”
　　“唉……，人不在位，上门的人也就少了，难得你一如既往的把我放在心上，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您不管在位不在位都是我们的老领导，咱们乡发展壮大的一切，什么时候都有您不可抹煞的功绩啊！”
　　“那都是老皇历了，你去得时间不长，上上下下对你的反映都很好，乡里的工作也做得有声有色的，我为你高兴啊！”
　　“你老过奖了，我还要向您好好学习呢！”
　　“最近乡里的工作挺忙吧？”
　　“县里对指标抓得很紧，四季度要使点劲才行。”
　　“别着急，那帮厂长经理们都是属毛驴的，鞭子吆喝得急了才跑，不吆喝不赶就偷懒，李天成那个王八蛋没给你唱反调吧？”
　　魏明明白老书记对吃闷棍下台的事耿耿于怀，对李天成更是恨之入骨，但他不想在他俩之间搬弄什么话，说：“还可以，对我还算比较支持。”
　　“你可千万要提防他啊！这个人很阴险，对书记的位子惦记很久了，本来想把我搞掉自己做的，没想到县里安排了你，我估计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保不定什么时候也动你的脑子使坏呢！”
　　“放心吧，只要我走得正行得端，想搞我没那么容易。”
　　“听说施小宝被你堵在被窝里了？你准备怎么处理呢？”
　　魏明沉思了一下说：“还没有想好。”
　　“那你一定要慎重，他这个人有点背景，搞不好可能引出很多矛盾。”
　　“是啊，大白天嫖娼应该严肃处理，可这还没动他呢，许书记已经暗示我不要处理。”
　　老书记听后沉思了一下才说：“要说许志清话里话外的为施小宝的事说情是完全有可能的，但他绝对不会明目张胆的干涉，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臭事，但他的城府很深也很霸道，真的要为这个事对你记了仇，说不定什么时候整你一下，这些年来他一直搞得是顺者昌逆者亡的那套！”
　　“他如何对待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事情不处理已经不行了，您想，这不过是昨天上午的事，您在县里住院都听说了，那外界还不议论纷纷啊！”
　　“是啊，传得挺邪乎，说什么的都有。”
　　“您看怎么办好呢？”
　　“这个嘛……！”老书记显得有些犹豫。
　　“没事的，您说吧，您老经验多，主意也多。”魏明十分诚恳地请求着，在这种时候，他很需要有人指点。
　　“这个事如何处理的大主意还是要你来定，但是，已经造成了群众议论纷纷的局面，捂住不处理肯定不行，处理的不咸不淡更不行。群众议论的不一定是这件事的本身，而是通过这事看你们乡党委的态度，你作为党委书记，一定要严肃处理决不手软，否则人家群众会说你包庇施小宝，说不定还会说你拿了施小宝的钱，与他是一丘之貉。”
　　“……”
　　“但如何处理呢？却有很多的办法，既然许志清有阻拦你处理的态度倾向，那你就要多考虑考虑了，一定要注意分寸和尺度，既要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也教训了施小宝，同时也不能得罪许志清，最起码要给他留点面子。”
　　“……”
　　“你要把事实搞清楚，一定要做到证据上铁板钉钉实打实，即便有人从中作梗，也没空子可钻。处理的时候还要完全符合法律程序和组织手续，还要快刀斩乱麻，千万不能拖泥带水留下后患，更不能搞夹生了，自己都没办法收拾。”
　　“……”
　　“当然了，处理的前提是要得到县纪委的支持，你最好抓紧到纪委找一下严书记，求得他的认可和支持，这个人很正派很正直，也是在县里唯一敢和许志清叫板的人，他要支持你，那许志清更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名堂了。”
　　“……”魏明没说话，但是，心里原本在田恬说的那些话后，有点动摇的决心又坚定了起来。
　　“如今的事情很难说，我听外面传说你有可能接王副书记的班，那么你处理这件事更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才行，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处理了施小宝影响你个人的提拔，因为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难得的，你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而且要提防李天成在这个事上做文章，他平时和施小宝搅和得很紧，他不可能不出面替施小宝求情，甚至代替许志清出面来干涉。”
　　“现在就和施小宝在我家里等我呢！估计就是为这个事来说和的。”
　　“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对施小宝的事情袖手旁观的，在乡里，施小宝能拉扯帮他说话的也就只有李天成了，如果你能借着处理施小宝的事，顺带敲打一下李天成，逼着他在这个问题上表态支持你，最起码不要公开的跳出来唱反调，你处理施小宝的事也就成了一大半，如果能引发他和施小宝闹起矛盾，让他们狗咬狗起来，你处理起来就更顺利了。施小宝那个人我知道，真要是把他惹毛了，保不定真会不管不顾的把李天成的丑事抖落出来，你要能借着这些丑事掐住李天成的软肋，他就不敢在最后一个季度的节骨眼上和你唱反调了，到年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他要和你捣蛋，乡里今年的指标完成起来吃力，我听说各乡镇回去都动了起来，你们不加把劲，状元也许会旁落他人了。”
　　“嗯……！”魏明点了点头。他心里真的很佩服老书记。什么是政治，这才是政治，政治是需要铁的手段和高超技巧的完美结合，只知道用强硬的手段施政的是暴君，只精于玩弄技巧手腕的是阴谋家，而能够把握什么时候该用铁的手段，什么时候该耍点技巧手腕，什么时候该将铁的手段和技巧手腕刚柔并济、双管齐下，那才是真正的政治家。魏明似乎有了一种难言的振奋。
　　他用力握了握老书记的手，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同时，心里告诫自己，在如何处理施小宝上一定要多动动脑子，万万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莽撞行事。
　　回到车里，他马上给田恬打电话，吩咐她明早回到乡里，先到养殖场拿四只甲鱼，再到孙主任那里支三千元，下午代表乡里到医院去看看老书记。
15、点到为止
魏明推开门，见屋里烟雾腾腾，他皱着眉头进了屋。
　　钱秀花得意地喊：“哈哈，同花顺，一人两百。”李天成和施小宝叼着烟，三人正在玩那种叫沙蟹的纸牌。
　　见他进来，李天成说：“老魏，弟妹手真冲，把我俩的钱都赢去了。”
　　施小宝忙站起身招呼：“魏书记，你回来啦？”
　　钱秀花大叫着：“快搬牌，快搬牌。”
　　魏明冲着她没好气地说：“搬你娘的脚，收摊。”见魏明黑着个脸，三个人都愣了。
　　钱秀花手忙脚乱的把面前的钞票拢起来塞进兜里说：“收摊，收摊。”
　　“你们坐你们的。”魏明也感到进屋就发火有些失态，换张笑脸招呼他们。又对钱秀华说：“去搞两个菜，李乡长他们在这吃饭。”
　　李天成忙说：“我们还是回去吃吧！”
　　“随便吃两口吧！”魏明知道李天成是假意客套，不可能等了半天话不说就走人。
　　“他们听说你身体不好，拿了好多东西给你补身子。”钱秀花指指堆在沙发上的营养品说。
　　“谁说我身体不好，扯淡！”
　　施小宝说：“一点小意思而已。”
　　魏明扫了一眼后说：“一会儿都拿走。”
　　李天成给魏明点上烟说：“小宝，你去帮着准备饭。”
　　施小宝说：“我也帮不上忙，先出去一下。”
　　见施小宝出门了，魏明问：“老李，今天来有事吗？”
　　“噢，是这样，你出国的签证批下来了，我去外事办帮你把签证拿来了。”说着递给他个信封。
　　“乡里的工作这么忙，哪走得了呢！你去和外事办说一声，这次不去了！”
　　“老魏，你以为是走亲戚啊？签证都办下来了，不去也不行了，出国的机会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安心去玩几天吧！乡里的工作有我顶着呢，你放心吧！”
　　魏明一想他说的也对，签证都下来了换人也来不及了，说：“好吧！我就出一趟国开开眼。”又问：“施小宝来干什么？”
　　“他去工委我搭他的车一块来的，怎么，还生他的气啊？老魏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放他一马吧！算是给我点面子，乡里今年超多超少，要靠他们这些大厂，真要是……！”李天成说完盯着魏明看。
　　“你说怎么放他一马？派出所都插了手，人家又不归乡里管。”
　　“公安方面你去打打招呼，乡里我去搞定。”
　　“你怎么搞定？总不能把每个人的嘴都堵住不让说吧！再说，你为这种丑事堵别人的嘴，保不定人家会说你拿了他的东西，或者说拿钱帮他消灾和包庇他呢！”魏明有意识点了他一下。
　　李天成的脸色马上就不那么好了，说：“不…不是包庇，他和许书记是亲戚，咱也不能不顾忌对许书记的影响吧！”
　　“那你说怎么办呢？”
　　“教育教育算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他能卖力抓生产超指标，管他搞谁呢！”
　　“老李，你这话就不对了，别说共产党有纪律，资本主义国家也不可能那么随便吧，要是考虑到许书记的影响，咱可以再商量，要说党员干部嫖娼都说不算事，是不是有点丧失原则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当前生产要紧，不能……！”
　　“不能什么？他不干还有人干，我就不信离了张屠户，还要吃带毛猪不成。我魏明说句实话，在部队我是出了名的下敢管兵上敢顶官，还没人敢给我的眼里揉沙子，真要把我惹急了，天王老子也不怕，我他妈的才不恋这芝麻大的九品官呢！”说完他把烟头狠劲地摁灭在烟灰缸里，两眼射出凶狠的目光，刺得李天成一惊。魏明听李天成的话就来气，心说：你他妈的替人说好话都不会说，哪有你这样做工作的？笑话，拉大旗做虎皮，我魏明是怕人的主吗？
　　李天成见魏明的脸色不好看，不敢再说了，两只眼不停地在魏明的脸上睃视。
　　魏明见李天成的眼不停地睃视，想着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该点的还是要点，于是递给他根烟后说：“我魏明从来没想过搞别人，但我也不想被别人搞，但我听说最近有人在背后捅我，妈的，想捅老子没那么容易，我都给他记着帐呢！咱不说秋后算账那话，把我惹急眼了，老帐新帐一块算，看谁搞得过谁。我魏明别的不敢吹，但行得正走得端，屁股上干干净净的，可是有些人也许就不那么干净了，屁股上尽是屎，擦都擦不干净，只不过我不说就是了。”魏明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看李天成，但眼睛的余光扫到李天拿烟的手不停地抖。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份量了。
　　“……”
　　“施小宝的事肯定要处理，至于怎么处理下来研究了再说，不过，你是副书记，我可以先给你吹个风，厂长当不当可以考虑，党籍肯定是保不住了。”
　　李天成听后，吃惊地望着魏明。
　　魏明见李天成还想说，严厉地说：“别忘记你的身份，这个问题上你要是放弃原则，那就不配做副书记，至于如何处理还要党委会决定，在没有形成决议之前你不能泄露出去，我想这点党性原则你还不至于不懂吧？”
　　李天成听了没说话，只是低头一口一口抽着烟。前天晚上他和施小宝跑到许书记的家里，求他帮忙摆平这件事，被许书记臭骂了一顿，骂施小宝太不争气，一把子年龄的人了，甩着家伙乱骚什么啊？最后说到处理的事上，许书记不说话不表态，听不出是不是愿意帮忙摆平这件事，但临走时说的那句‘关键在魏明’的话倒给他们一点启发，加上送给许书记的东西他没拒绝，茶几上那三万元的信封问也没问，从这点分析，他估计许书记会帮施小宝的，所以，才和施小宝一起来做魏明的工作，但看他的态度这么强硬，还扯到开除的问题，他有点傻眼。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魏明起身开门，见施小宝提着两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问：“你又搞什么名堂？”
　　“搞了点酒一会儿喝。”
　　“到我这里还能没你的酒喝吗？”
　　“不是那个意思，顺便搞了点，谁还不知道魏书记这有好酒啊，我今天就是来喝你的好酒的。”
　　魏明刚想说话，钱秀花走出来说：“吃饭吧！都搞好了。”
　　李天成一听忙站起身说：“吃饭，我先洗个手。”
　　施小宝把手上的东西忙放在那堆东西旁边，说：“我来端，我来端。”魏明一看包里装的是茅台酒和中华烟，知道他是专门出去买的，想着一会儿要他都拿回去，也就没有点穿他。
　　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钱秀花问喝什么酒？魏明就问：“老李，喝什么，硬的还是软的。”
　　“随便，你不是爱喝硬的吗？今天陪你喝硬的。”
　　魏明又问：“施厂长喝什么？”
　　“硬的，硬的过瘾！”
　　“你去拿两瓶高度的‘五粮液’。”魏明对钱秀花说。
　　三个人端起杯子喝开了。不过这酒喝得有点沉闷和拘谨。魏明看到施小宝不停地给李天成使眼色，知道他让李天成给他求情。可李天成刚才让他封了口，不敢再提那档子事，一个人低着头喝酒吃菜。魏明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让菜倒酒的，不给他们提那个事的话头。施小宝嘴巴张了几次也没说出来。桌上的气氛更加沉闷了。
　　魏明见一瓶酒见底了，这酒喝得也没劲，就说：“秀花，去给李乡长和施厂长盛饭。”
　　李天成忙说：“不吃了，不吃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说着，他给施小宝使了个眼色站起了身。
　　施小宝像是不大情愿地站起身，看着魏明，嘴张了几下却没说出什么话。
　　魏明知道他是惦记着他的事，转过脸指了指沙发上的那堆东西说：“你把那些东西都拿上，喝酒开车路上小心点。”
　　“算了吧，小宝的一点小意思，你就留下吧！”李天成说。
　　“拿回去，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拿的。”
　　“魏……魏……魏书记，你就留下吧！”
　　“拿走！你要是不拿，我可要给你丢出去了。”魏明的脸沉了下来。
　　施小宝还想说什么，见魏明的脸色不大好，嘴巴咧了两下，还是把那堆东西都提上了……
　　关上门后，魏明心里的火又上来。他们这些拙劣的手段和沆瀣一气的做法，更坚定他严肃处理的决心。在他看来，玩这些送礼的小儿科是对他人格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