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转大功哀帝重董贤 消首患中叔对子孟

　　话说东平王之妾郭氏听路人闲传丞相府遇难之事，所传之事与记忆中有吻合一二者。那便是朱薛两位夫人共邀刘永之妻萧夫人及其妾陈持弓，加上自己五人。因中秋佳节，万里无尘，一轮独大。姐妹们久困闺庭，左右无可聚之人。因天缘凑巧，五人同聚，便学男人以酒助兴，放荡情怀，在临江亭上狂歌狂舞。事后，朱薛两位夫人更是口无遮拦，先说男女之事，后论国家之事。其祸出于后者，她两把自己丈夫下朝回家之私谈当众说出。
　　原来自哀帝有了董贤妻妹以来，真是诸事不管，专一行乐。恰逢董贤之妻生日，当今汉律凡两千石以上官员若逢皇帝及太后生辰皆入宗庙祭拜。哀帝便令两千石以上官员为董贤之妻寿阳夫人祝寿，朱博、薛宣二人从早到晚水米未进，拜完回家发牢骚说汉家天子一代不如一代。纷纷宠幸男色，不以天下为己任，早晚将亡。
　　此本牢骚之语，却被彼妻中秋互聚酒后失言吐出。当时侍奉酒宴之人便是昔日朱妻善心收留者，当时陈持弓见此人心术不正，劝其遣退，朱妻却不以为意，留在身边别有用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傅太后的大侄子高武侯傅子孟煞费苦心所安插的耳朵刘玄。刘玄密告傅子孟，傅子孟则联合阳安侯丁明、皇后之父孔乡侯傅晏及傅太后义子之子阳信侯郑业四人弹劾朱薛二臣。哀帝念二人为忠直之臣，况又属人谣传，本不想治罪。奈何董贤受了傅子孟指令，少不得在哀帝面前吹风。帝召幸之时，还啼啼哭哭称病在身。董贤之妻妹亦托病，不肯侍奉。帝虽有佳丽无数，其韵而味者，大逊于彼。男人之于色而不得者，何异于鱼肉悬之于猫犬之下。咬牙一横，少不得做了一回纣王夏桀，立刻下令抓捕朱博薛宣，交廷尉孔光论罪。
　　孔光因畏惧傅氏权重，不得已刑讯逼供，把二人屈打成招，上交哀帝，定了谋反罪，夷三族。而刘永之妻平都公主等与之同聚，定为朋党下狱。佼强、董宪、李宝、苏茂在长安皆有官职，听主母遇事，纷纷辞官求赦。阳信侯郑业曾与苏茂围猎西山，各施技艺，互相钦佩。不由得向傅子孟求情，收为己用。
　　傅子孟道:“刘大爷手下义子个个刚勇，我何尝不想收为己用。可他们宁愿去官去财去命也要保护刘大爷一家，其心如铁，坚不可移。况且平都公主曾为了刘永而大义灭亲，若不是傅太后念在亲情份上，早将她赐死了。而那苏茂又是王莽的女婿，王莽又是王太后的侄子。王太后又是傅太后之大敌。”郑业看着他抓耳挠腮的难受，便直接道:“那就将他们治罪诛杀。”傅子孟来回踱步，思之良久道:“刘大爷乃四朝侠义之士，天下所仰望者。今虽被贬，天子仍有征召之心，王太后那边也有牵扯。先将他一家子下狱羁押，不许动刑。汉家王府暂封，里头一草一木不得妄动。”郑业遵命而去。
　　傅子孟一计去三贤，正要去永信宫向傅太后报喜。不料哀帝正与傅太后商议为董贤封侯之事，傅太后说董贤无功受赏已是天大恩惠，岂可再封侯？天子若知，必以汝为昏君。傅子孟入见参拜，将丞相朱博，大夫薛宣谋逆斩首之事说了，帝道:“朱博死后，何人为相？”傅子孟拜举道:“博士孔光可任之。”帝心思别事，随口一问罢了。傅子孟接着把平都公主暗通罪臣之事说了，哀帝忙扯住衣袖道:“你把刘大爷一家如何了？”傅子孟只说暂时羁押，府门未动，不加私刑。帝闻之，乃松了一口气。
　　傅子孟正告退时，哀帝突然有了想法，将他叫到跟前道:“东平王谋反之事是谁发现的？”傅子孟附身奏道:“是他的一个小妾进京与朱博、薛宣之妻共聚临江亭，饮酒赏月。几个妇人酒后狂言，各自将她们的丈夫出卖。”帝瞪着他，傅子孟不觉满身寒气。
　　帝似笑非笑道:“既是妇人聚会，酒后所言之事卿何以知之？”傅子孟欲吐而止，帝见他心虚，抚背笑道:“既是表叔不好交代，朕倒替你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傅子孟从他淫笑的眼神中已然猜得七八分，无非是让董贤当揭发之人，他好封赏。果然哀帝下诏表彰董贤揭发东平王谋逆之功，特封高安侯，食邑两千户。朝臣但有事奏，须先经董贤之手。丁、傅、王三家外戚此时也不得不认清形势，共同弹劾董贤，怎奈帝对其百般宠信，任何不利之声皆视作诋毁诽谤。
　　是年冬至，恰逢王莽过生日，孔光率领百官给王莽贺寿。被王莽拒于门外，称:“生日可过，礼物拿回。”随着贺寿官员逐渐增多，有那好事百姓个个相传，顷刻间就传得满城皆知。都夸王莽清正廉洁，有夸必有骂，接着就骂那些送礼官员平时送惯了，都心照不宣了。可想而知长安城有多少冤案是因为送礼而成的。骂了百官骂天子，说他眼瞎了，纵容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他却浑然不知，耳边全是歌功颂德之声。不过他们怎么敢骂出声呢？因为汉家律法严苛，辱骂天子乃灭族之罪，不过是心里骂骂罢了。
　　此事自然也传到傅太后耳中，她与四个侄子正吃烤香獐肉，四个侄子肉量大，不一会就吃得没了。傅太后令厨下再现杀几只，厨下表示兽园里也没了，且禀道:“天下百姓皆喜此肉，山林中已绝迹也。”
　　傅太后对老二傅中叔道:“你拟一份禁止百姓捕捉香獐的诏书，然后交给丞相孔光盖印下发。”傅子孟道:“百姓素食野味久矣，贸然制止，恐不能够。”傅太后怒道:“如有不从，人皆可诛。”老二傅中叔深有谋略，微微一笑道:“姑姑何必动怒？我们大可向仇人学习。他王莽行恶之前总喜欢以道德标榜，我们也可以，就说我汉家天子为了万物生灵有个安稳富足之地，更为彰显汉家博爱胸怀，特此下令人兽不相侵，城野不相食。”老三老四皆称为妙，傅中叔拟好诏书便唤来近侍，吩咐他交给丞相去办。
　　吃了烤肉，又使宫廷舞师表演了一段《云门》、《大武》，甚觉无趣。眉尖紧促，以锤击柱道:“今朱薛二人已除，是时候灭王莽了。”说着目光投向四个侄子，四人叫退了舞蹈，纷纷近前听训。傅太后见他们半天想不出来，又叹道，“听说朝中又出一权贵，叫董贤的。模样姣好，皮肤白皙，行动有林下之气。天子为了他真是掏心掏肺，不惜与天下为敌。曾一度想效仿尧舜把天下禅让给他呢，丁傅两家尚不得宠，何况他王家。我也纳闷，他是如何一步步攀龙附凤的呢？”她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傅子孟身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傅太后也听说了他喜好男优，曾与董贤交好过。要不是因为犯事触怒天子，他也舍不得割爱。傅子孟被看得热汗直流，连连请罪。恰此时，近侍急急赶回，手捧诏书请罪道:“小人遵照太后旨意将此书交奉丞相盖印下发，丞相却说此事须向高安侯请示，小人说丞相自去请示，小人多少时也等的。日头偏西时，丞相回来却说高安侯给狗祝寿，十日之后方能有空。”
　　傅太后听了此言，对着傅子孟无限责骂。傅中叔灵机一动叫一声:“有了。”众人看他得意之表情，已猜出他已有计策，便问他计将安出？傅中叔对傅子孟道:“我有一箭双雕之计，管教王莽、董贤双双归天。但还需大哥你放下身段，在天子面前表奏董贤为大司马大将军，并且自愿把自己所封之地一半食邑奖赠于董贤。如此天子高兴，便会令他登门答谢，到时你再同他谈及旧情，言语举止文弱酸楚一些，最后将祸水东流，归于王莽。”谈及一些害人招数时，两人窃窃私语，互咬耳朵。最后再与傅太后一说，真个十分开胃，连夜杀熊煮鹿，酒肉庆贺。
　　明日朝会之时，帝问众卿有何事启奏？有一黄脸羊腮的大臣出来为刘永申冤，请求调回刘永，并且将其一家释放。帝视之，乃董贤昔日举荐之人何武。
　　武，字君公，蜀郡郫县人，举贤良方正科，拜谏大夫。御史大夫薛宣死后，董贤举其为御史大夫。帝道:“汉家王虽被贬琅琊郡，然海疆不时有贼寇作乱，朕以彼为擎天之柱，待贼患平息之时自然召回封赏。”何武又奏道:“那为何又要将刘大爷一家监禁起来？”帝扫了一眼阳安侯丁明，丁明便回对道:“刘永夫人平都公主与叛逆之臣朱博、薛宣妻室往来密切，朱薛二贼三族皆灭，而刘永一族分毫未动，此正是天子念其为忠勇而所施仁义也。可是现有一桩疑案牵扯他一家，所以暂且幽囚。待破了疑案，自然放他自由。”未知是何疑案？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