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海人尘

1、书记施压

临海县经济工作会上，县委书记许志清的脸色始终阴沉着，会议临结束时，竟然站起来大声吼着：哪个乡镇完不成指标，党政一把手就地免职，行政降一级。
见此情景，许家乡党委书记魏明散会后，也对手下那帮厂长经理们吼着： “都快回去抓落实，谁也不准留在县里。”
话音刚落，厂长经理们就炸了窝，一个个伸着脖子喊：
“魏书记，县里新开了一家夜总会，咱们也去潇洒一下。”
“魏头，难得大家凑到一起，你就放一马让喽罗们也放松放松吧！”
“……”
魏明眼一瞪说：“整天在外面还没浪够，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一个个丝瓜脸蒜头鼻外带口臭，给城里的小妞舔屁股都嫌你脏。”话音一落四周人大笑。
轧钢厂厂长施小宝嬉皮笑脸说：“魏头，如今的世道是有钱就是大爷，硬刮刮的钞票一掏出来，那帮小妞别说上赶着要舔我的屁股，还抢着舔咱的那个玩意儿啊！”旁边的人都笑。
魏明说：“舔你个头啊，快上车回去好好准备，明早八点乡政府开会汇报落实措施，你他妈的要迟到就给我蹲在地上听。”
督促这帮子人上了乡里的面包车后，魏明挺得意，心说：让他们坐乡里的车开会的招儿挺灵，不然一个个散会后都开着自己的车，不知道会撒丫子野到哪里去了。
看着车子开走后，他刚要上自己的车，听许书记在不远处招呼他。
许书记一改刚才的阴沉，很热情地说：“老魏，你们乡可是我手里的王牌啊，今年不但不能给我掉链子，还要继续独占鳌头啊！”
魏明看他满脸的期望感到很温暖，忙说：“许书记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今年的指标。”
“好，有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许书记用力握握他的手，随后压低声音说：“市委苟部长在你们乡搞调研，不但要好好接待，还要积极配合，地改市后他这是第一次来，又是掌管干部大权的主儿，出不得半点差错啊！”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四周，头朝魏明的耳边凑了凑说：“王副书记到人大去了，县里也要考虑顶替他的人选了，你在部队当了好几年团政委，应该是有希望继任的候选人之一啊！”说完后，意味深长地握握他的手，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魏明看着许书记的背影，心里难免有所触动。思索着他的话，搞不清是暗示，还是另有别的意思。他心说：管球他呢，暗示不暗示工作都要做好，更不能完不成指标掉链子。转业回到地方的这五年里，他算是体会到什么是大爷什么是孙子的滋味了。好在他并没虚度，一竿子扎到基层生产队搞调查，到企业学习管理，抱着放下架子沉下去，先当孙子后当爷的信念，坚信天生我才必有用，至于何时用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正是他自己的努力，经历了先去王家乡参与乡政府工作，后担任党委副书记，又顶替搞腐化被撤职的许家乡原党委书记，来许家乡当了一把手。虽然这个书记算起来也不过是副处级，比起他在部队当团政委还差着半级，但在县里也算得上一方诸侯，在乡里更是呼风唤雨独霸一方的当家人。
路上，他开着车一句话也没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心里着急。
虽然他上任后在抓一班人的团结和统一党委和乡政府成员认识上，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也连着抓了几个大的合资项目引进，还推出一套比较新颖的乡镇企业管理制度改革方案，乡里的各项工作一下子就成了县里响当当硬邦邦的“状元”，做到了来乡里参观学习多，上级领导来访多，转发的经验材料多，上上下下对他的口碑也最好，但却越来越觉得压力大，乃至有些心力交瘁。
乡长李天成坐在后座上，两眼看着前面想心事。前一段有传言说魏明要进县班子，刚才又看到许书记那副热情和神秘的样子，估计就是嘀咕这个事。当时他就嘀咕：他鸡巴不就是当了两天兵，工作上是有两下子呗！但说起搞关系搞人，他还嫩着呢！再说，乡里的工作搞得好，也有老子的一半功劳，没听说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吗，凭什么就提他不提老子呢？唉……！他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起来。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他最清楚党委书记是实权派，眼下说是党政分家，可农村和城里不一样，什么时候都是书记说话算数。他舍却村里一年十几万收入不要，到乡里当这个工资不多管事不少的乡头，奔的就是书记这个位子。现在魏明调走后他当书记应该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可毕竟是个“二手货”，心里难免酸溜溜不是个滋味。
这时，冷不丁听魏明问：“天成，你看今年的指标上两亿有没有把握？”
“……”他没答话是他一直很蔑视魏明那种手一挥，高喊一声：“同志们，冲啊！”式的领导方法。在他看来，那一套在部队行，在地方上根本行不通，要把生产搞上去，还得靠手上掌握权和钱，靠权术和手腕笼络住一帮得力的人。那些企业里当头的，都是和他一起在村里当村长书记起来的，那些人肚里的杂碎有几两重他都清清楚楚。别看平时个个都对魏明顶膜礼拜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魏明可能上调的风一传出来，他再对外吹风他马上就要当一把手后，立马有一些人调了风向，开始朝他的身边凑了。他心说：等坐上一把手的位置，我老李再‘老藏穿皮袄’给你露一手瞧瞧！让你看看老李在许家乡是如何一言九鼎的威风。
但不回答也不好，沉思一会儿他说：“难啊！”其实，他心里明白不但完成指标没问题，还能超额不少，只是他不想让超指标的成果，成为他魏明提拔的政绩和资本。
魏明却无法知道他是如何想，把车子拐进乡里公路后，说：“回去咱俩合计合计，明天开会再给那些企业上上螺丝，他们如果都掉链子，咱俩就是急得尿血也没用。”
2、初交部长
回到办公室，田秘书进来倒了杯茶递给他说：“魏书记，开会挺累的吧？先休息一会儿，苟部长那桌安排在戏水厅，五点半前你过去吧！”
秘书田恬，说话不但甜甜的，人也漂亮得让很多人看了都会想入非非。她是本乡前几年考出去的大学生，在大学里学了四年中文，分到乡里的奋进中学当老师，没干几天就被老书记调到乡政府当了秘书。她能那么快脱离教师岗位，不知道是和县里的领导们有什么瓜葛和联系，还是沾了脸蛋长得漂亮的光，而且老书记把她从学校里挖来，是秉承县里领导的旨意，还是盯上她的那张脸，打得是老牛吃嫩草的主意，都是一些人讳莫如深私下议论的话题。魏明当书记后觉得身边用个年轻的女秘书，总觉得人们会议论他用了个“小蜜”，曾经提出过换个男秘书，但遭到所有乡领导的反对后只好作罢。随着时间的推移，魏明为自己没有坚持换掉她而庆幸，田恬持重不轻浮，心细且善解人意，乡政府机关上上下下都有好人缘，对谁都是热情大方却从不风骚献媚。什么都能安排的妥帖如意，诸事都能想到前面，真要换了肯定用起来不顺手，
见魏明没吭气，田恬又说：“苟部长是市委组织部长，您不去陪得话……！再说他这个时候来，怕是……！”田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中的潜台词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他很讨厌酒场餐桌上的嘈杂和吃喝吹拍那一套，在他看来，餐桌虽然是一个安全的港湾，一条家庭成员和真正的朋友交流的纽带，一块流露心灵的福地，但也是孕育阴谋的土壤，一个虚伪聚会的场所，一种肮脏交易的工具，而且这酒杯要是一端起来，时间也就没个准了，明天开会的材料还没准备呢！他真的不想去陪着灌酒，但田恬的暗示让他想起许书记的叮嘱，遂改变主意去陪一场！
刚在餐厅站稳，田恬陪同苟部长就走了进来，随行的除了市委调研组的，还有专程赶来的县委组织部王部长和干部科施科长。
大家寒暄着落座后，每人面前的小酒杯都斟满了‘五粮液’，顿时，厅里充满了浓郁的酒香。
魏明双手端起酒杯，起身说：“部长和各位领导来许家乡调研，是对我们乡的关怀，这两天忙也没好好的陪同各位领导，先自罚一杯赔罪。”
苟部长说：“小魏，自罚一杯能说得过去吗？既然赔罪那就拿点实际行动。”“那部长你看我自罚三杯如何啊？”
人常说：喝酒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魏明干工作爽快利索，酒也喝得干脆。他一仰脖就连喝了三杯，这番豪爽立马博得桌上人的喝彩，苟部长也一直看着魏明。
他这个豪爽的开头，马上把桌上的气氛调动和活跃了起来，短暂的拘谨和羞涩后都放松了。魏明看酒桌上你敬我我敬你的，心想：酒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几杯一下肚，人的情绪就提上来了，而且酒杯一端，什么领导百姓都一球样了。
也不知是谁说起男人私房钱的话题，苟部长和魏明碰杯后问：“小魏，现在国家的经济体制改革了，你们家的经济体制改变了吗？”
“国家变是国家的事，家里老爷们说话算话的体制，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吧！”
“唉……！还是农村好啊！城市可不行，老爷们别说是说话算话了，两手空空活得都不像个人了，真是一言难尽哟！”
“怎么，部长的家里还对你经济封锁啊？”大家随着魏明的问话都把目光投向了苟部长。
苟部长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了后说：“唉……，八年了，别提它了！现在的家庭体制，不但是以孩子为核心，在丈母娘领导下的老婆经济负责制，我们家还要加一条，凡是超过十元以上的开支，都要经过丈人、丈母娘、老婆三堂会审下的老婆一支笔御批。”
“哈哈哈哈……”满桌的人都给逗笑了。
田恬听了后说：“部长说的也太可怜了吧，家里的阿姨也不可能那么苛刻吧？”
苟部长说：“怎么，小田不相信？不相信算了，来，老朽敬你一杯。”
“部长阁下真会开玩笑，您是印堂饱满，口阔脸方，仪表堂堂，年富力强的还称老朽，那我们这些跑堂的岂不是要羞愧于世了？再说，上有县里的领导，下有乡里的领导，怎么也轮不到不才小女子受敬啊！”
话一说完大家都笑，苟部长喜形于色说：“这小女子不简单，我今天就和你单个操练！” 此话一出满桌皆惊，‘单个操练’在当地的意思就是男女乱搞，
田恬脸一红但并没表现出什么过激，而是对身边的小姐低语了几句后说：“既然部长这么看得起小女，我就舍命领情了，不过，咱们换大杯。”她说着指挥小姐摆了两个大杯，并一一斟满，不过，其中一个只有大半杯。她扬扬手说：“您自己挑吧！”
“嘿，小丫头敢跟我练大杯，来，咱就练大杯。”部长说着马上把手伸向那杯不满的。
田恬端起另一杯，说：“部长大人，小女子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市领导喝过酒，部长厚爱是小女的荣幸啊！”说完后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酒。
满桌的人齐声喝彩，魏明虽然知道田恬能喝酒，但还是夸张地瞪大眼说：“小田，你逞能就算了，怎么能让部长也喝那么多啊！” 他的话看似批评田恬，却多少有点激将的含义。他是想着能把部长灌倒后，早点结束这种马拉松式的喝酒，他好去准备明天开会的材料。
果然，苟部长说：“小魏，你这话说的不够意思了，老苟再不能喝，也不能在小田姑娘面前跌份啊！看好，感情深一口闷。”说完，一扬脖灌了下去。
魏明忙说：“部长海量，部长海量啊！”又指指刚端上桌的清炖甲鱼说：“吃甲鱼，这可是用鱼虾活饲料喂养的绝对绿色食品啊，吃！”
估计这杯酒把部长灌的差不多了，他说话也不连贯了：“小魏，什么甲…甲鱼，王…八就王…八呗，还文皱…皱的甲…甲鱼。”说着，苟部长拿起筷子，哆哆嗦嗦地夹起甲鱼的头，一把搂住了田恬的肩说：“小…小田，来…来，这…这王…王八头，不，龟…龟头，可…可是好东西。”说着，把筷子伸到田恬的嘴边要给她喂。
满桌的人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苟部长会说出这样的话，且是对一个没结婚的姑娘。魏明心里更着急，想帮却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可是不帮她，眼下的场面对小田来说，可真是件难堪的事。
田恬的脸先是一红，尔后莞尔一笑说：“部长大人啊，如今流行吃什么补什么，这可是男人的大补，我要是吃了不是全浪费了吗？贪污和浪费可是极大的犯罪哟！”说着，她满脸灿烂地轻展秀臂一推，把王八头推到了苟部长的嘴边。
苟部长也许感觉到刚才言语上的失态，忙就坡下驴说：“好，好，还是小田体贴我，还是小田体贴我啊！”说完，他张嘴把那只王八头，也就是他说的龟头塞进了嘴里，起劲地嚼了起来。
一个令人尴尬的场面被小田几句话给化解了，满桌的人都松了口气，魏明吃惊于苟部长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如此随意，也对田恬的处变不惊感到惊讶，他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更多的是赞赏之意。田恬也看了他一眼，不过她很平静，平静地让人猜不透她的心中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