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劫难

　　难得队里今天不出工干活。吃过午饭，邱恩盛倒炕上睡着了，小枝跑出去找女伴玩去了，小灵洗完碗也拿了个鞋底纸样和一张硬点的纸，去找人剪鞋帮样去了。刘秀提了一大篮子脏衣服要去湾边清洗，忽然看到小闹正扑到妹妹身上，企图要把妹妹小兰从炕上抱起来。刘秀赶紧放下提篮，过去把小闹拉开，并且警告他:“妺妹太小，身体太软，你不能抱她！”
　　小闹低着头，眼睛向上翻了一下，没有吭声。刘秀便又提起柳枝编的篮子，走下院子南坡，来到水边。放下一个小凳子，座下来，将衣服泡到湾里两件，等浸透了，拿起一件放在身前的一块石头上搓洗起来。那石头上刻着一条条的横杠，可以当个搓衣板用，又往衣服上打了一遍大块的黄肥皂(那时还没有洗衣粉)。搓的差不多了，刘秀站起来准备弯腰把衣服投水里涮洗，眼角的余光看到小闹紧紧抱着上半身穿件小祅、下半身光屁股的小兰冲出小院，走到小桥边往东一拐，顺着大沟往东跑去。刘秀丢掉手中的衣服，大喊:“你干吗去？！放下你妹姝！”
　　那知小闹回头看了一眼刘秀，跑的更快了。从小桥北桥头往东顺大沟沿跑，要爬一个高坡才能上到沟沿上，刘秀急急地追跑着。小闹跑到高坡中间，突然脚一滑，扑到在地上，把小兰压在身下，右手的胳膊肘结结实实地扎在小兰肚子上。只见一股黄色的稀粪从小兰肛门喷出，同时嘴里也喷出白色的乳汁，小兰头一歪，没了气息。
　　小闹吓的脸色发青，飞快地爬起来，丢下小兰，自已爬上高坡，顺大沟沿往东跑去……
　　刘秀跑到抱起小兰，看到小兰没了气息，吓得赶紧跑回院子。这时的邱恩盛早已被吵醒，站在院子里，他接过小兰，把小兰反转过身，面朝地，邱恩盛左手托住小兰，右手不停的拍打着小兰的后背，小兰毫无生机；又反转过来，面朝天从上往下推肚子，小兰还是无反应。邱恩盛有些急燥了，左手抓着小兰的两只脚脖子，倒提起来。小兰倒挂着，头朝地面，邱恩盛用右手不断地拍打着小兰的后背，一股奶从小兰嘴里流出，小兰“哇”的一声哭起来。邱恩盛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小兰递给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刘秀，刘秀抱着小兰回到屋里，给小兰清洁换衣服后，看小兰无事，又赶紧去洗湾边的衣服。
　　等刘秀洗完衣服，又做好晚饭，天已经黑下来，可小闹却还没有回来，全家人又分头去找小闹。小枝顺大沟沿往东找去，走到小水湾己东，走过坟地，爬下大沟沿，下到沟底，又从沟底爬上沟南坡。这里是队里的菜地、瓜地，在地中间有一个土坑，小枝走过去扒土坑沿一看，小闹坐在地上，委缩在里面。小枝大声喊着:“小闹，小闹……”
　　小闹看到小枝，哭着对小枝说:“大姐，我把妹妹压死了！呜呜呜呜呜……”
　　“妹妹没死，快回家吃饭去。”小枝从坑里拉出小闹。
　　“小闹，你为什么抱妹妹？不是不让你抱吗？”小枝忍不住问小闹。
　　“妹妹好看，我想抱出妹妹亲亲她，亲够了就藏起来，不让她再回家！”
　　“为什么要藏起来？”小枝不解地问小闹。
　　“妹妹好看，咱娘不让抱。我抱出来藏起来，想亲妹妹就跑出来亲，娘看不到，也管不着我，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小闹得意地说着，忽然又恨恨地说，“自从有了妹妹，咱娘不让我再吃奶了，我要吃奶，就要娘找不到妹妹！”
　　“你都七岁了，还吃奶！我只吃到四岁，咱娘就不让我吃了，只让你二姐吃！你二姐只吃到两岁，就生了你，就不让吃了。你都吃到七岁了，吃得够多了！”小枝边说边拉着小闹往小台湾走去。
　　回到小台湾，天己经大黑了，直到孩子们都吃完晚饭，邱恩盛才回来。小闹看到邱恩盛，身体直往炕上的墙角缩。邱恩盛对小闹说:“别怕，爸爸不打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妹妹没死，就是死了，爸爸也舍不得打你。你不要怕，你看爸爸给你买来了冰糖，给，拿去吃吧！”
　　邱恩盛从上衣兜里拿出一纸包冰糖，递给了小闹。小闹从墙角慢慢爬过来，接过纸包，立马拆包吃糖。小枝眼睛转了转，见邱恩盛出去了，立刻凑到小闹跟前，对小闹吼道:“我把你找回来的，这糖有我一份！”
　　小闹停止了嚼糖，想了一会儿，看了看凶凶的小枝，只好抓几颗冰糖给小枝。小枝吃着糖，立刻笑嘻嘻的了。
　　小灵看了看小闹，回身躺床上去了。
　　
　　第二天，邱恩盛吃早饭时宣布，小灵从今天起也要出工干活去。队里成立了编织队，就是用玉米皮编小蓝子、蒲团等物，队里送出去卖，给干活的记工分！小兰己三个多月了，可以独子锁在屋内。刘秀听到这，眼睛深深地沉了下去，但她不能反对。这个家确实需要挣工分，只有工分多，才能分到粮，有了粮食，一家人才能活命！
　　于是，吃完早饭，小灵跟着邱恩盛去队里编织处报到，其他人去村中心街大钟下集合，等待分配活，小闹去上学。
　　队里这天吃伙饭，庆祝编织队开工，所有人到大队食堂吃饭。刘秀上完工便被小队长吆喝着随村民一同赶到食堂吃饭；吃完饭又被队长带领着下地干活，直到傍黑天才放工回家。
　　刘秀心急火燎的赶回小台湾，开开门走进里屋，小兰孤零零地躺在土布袋里，闭着眼没有动静。刘秀赶忙解开土布袋囗，把小兰抱出来，小兰头歪在一边，一动不动，脸是紫黑色的，浑身发烫，怎么叫也无知觉。这时邱恩盛也回到了家，小枝小灵小闹也回来了，刘秀哀求道:“送镇上医院吧！”
　　邱恩盛摸了一下小兰赤裸的小腿，小腿直烫他的手，邱恩盛对刘秀说:“你收拾一下，我去借小拉车(地拍车)。”
　　很快，邱恩盛借来小拉车，刘秀一家人爬到车上，邱恩盛拉起小拉车，去镇上的卫生院。从小台湾到镇上有三公里，多半个小时后，小兰被送进了抢救室。经过医生的抢救，睁开了眼睛，但人不能走了，需要住院，诊断为肺炎。
　　四天后，肺炎好转，但又改为气管炎，又住了三天院，病情才稳定下来，小兰开始能吃奶了。邱恩盛回村借了一些钱交上住院费后，才又用小拉车把一家子人拉回来。可是，从此小兰却三天两头的犯病，小脸憋的紫红，喉咙里呼呼的响着。邱恩盛又跑到镇卫生院找大夫，大夫告诉他，气管炎无法除根，只能缓解，等孩子大了也许会好转。邱恩盛垂着头回来了，见到刘秀，又想把小兰送人，但刘秀死活不同意！邱恩盛仰天长叹，悔恨当初没把小兰送远些！
　　这日子，真是雪上加霜啊！
　　自此，小兰几乎天天咳嗽，喘不过气来。小兰小小生命，每天要坚强地与气管炎做抗争，天地间这口廉价的空气，在小兰这里，己成了付费的空气，要想吸到空气，就要买药吃！那时也没有什么药，只有几大霉素:土霉素、四环素、青霉素、庆大霉素、氯霉素、红霉素，吃四环霉素的孩子，一律长大后是又小又黑的小牙，称四环素牙！小兰吃的是土霉素，还要找村里的老奶奶“放血”。
　　老奶奶是外迁入户本村，丈夫姓滕，己早去世，有两子一女，也早己结婚生子，孙子孙女外孙也己长大，我们称她为滕奶奶。滕奶奶也己七十多岁，她拿一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外面，她用一根粗的缝被针(对成年人要用纳鞋地的更粗的针)，在白酒碗里泡一下，用手抓住小兰的手臂或脚，扎紧一根绳子，用手摸出血管位置，扎进缝被针，拔出来，去掉绳子，让血滴在地上。滴一摊血后，邱恩盛再把小兰抱回家。放血不收费，每次都是邱恩盛抱着去，大点了就领着去，因为刘秀见不得血，更受不下钢针扎自己孩子的那份痛苦。
　　邱恩盛看着小兰俊美的小脸，摸摸空空的衣兜，衣兜里的钱全给小兰买那口气了。他仰天长叹，上天这是给了他一个花钱的苗苗，他太难了！
　　在月宫的广寒宫里，玉兔趴在嫦娥怀里在看嫦娥的空镜，镜子里显现着小兰坚难呼吸的状态。嫦娥摸抚着玉兔柔软洁白的毛，微笑着；玉兔裂开兔唇，奸诈地笑了。
　　“主人，百花仙子这个傻瓜，上一次下凡罪还没受够，这次又替我下凡历劫，要让她受够罪！幸亏主人施法让我保留记忆，降生到她家而不吃奶，早早饿死而回到月宫，推荐百花仙子去体验人间。主人，这次不是唐朝，她也被拿走了智慧与法力，也产不出上次的面圣的成就，我们怎样戏耍她？”
　　嫦娥微微一笑，朱唇微启，莺声说道:“凡人就不能折磨她了？想当年她辱我偷药奔月一事，虽让她失职而贬下人间，但仍解除不了我的恨意。我要让她摔尽跤，啃尽泥，吃尽苦，受尽辱，品尽悲欢离合，尝尽艰辛岁月！”
　　“叽叽叽……”玉兔裂开裂唇，在笑！
　　“嘻嘻嘻……”嫦娥声声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