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无奈何以谎圆谎
作品名称:远方的囚徒 作者:韩潇墨 发布时间:2025-08-31 19:05:35 字数:4879
然而令人更始料不及的一幕出现了,苟怀蕉竟然撒开大步,行至警车前边,张开双臂,拦住警车,不让通行,嘴里大声叫喊:“叶晓南是个骗子,他不是叶晓南,他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他真名叫梦毒,他是梦家湾的毒人梦毒!你们快把他抓起来,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一名警察对苟怀蕉说道:“老大娘,只要你报案反映情况,我们都会高度重视,可是你这的做法哪里像是在报案呢?这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需要把您的情况还有您报案反映的情况制作成笔录,并且还需要您签字确认,如果我们公安机关根据证据认为你所说的叶晓南的行为确实构成犯罪,那我们就会火速立案侦查,并且争取尽快破案。至于你说的叶晓南的行为构不构成犯罪,我们会不会把他抓起来,不是你说了算的,法律说了算。请上车吧。”
但苟怀蕉拒不上车,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能不包着那个小流氓小陈世美吗?俺凭什么跟你们走?是不是还想抓俺说俺搞封建迷信?”她内心里是惧怕警察的,何况是叶晓南带到梦家湾耻辱坟地上的警察,她一直记得多年前她和哥哥苟怀砣一起远赴昌州时碰到的大钉子,那里的好几个人竟要把他们扭送到当地的公安机关还放言由那里的公安机关押送他们回吕蒙。那个大钉子给她留下了较重的心理阴影,同时也令她明白她的所言所行并非处处畅行无阻。她心里一闪念地想到她与梦独的漫长的婚约之战,梦独输得体无完肤,最后还搭上了性命,她呢,只能与他的照片结婚且一辈子孤苦无依地守寡至死,哪料到,忽然间天地翻了个个儿,她成了个输家,大输家!她气急败坏,她恼羞成怒,她完全失态,竟冲上前去拍打起车辆来,一边拍打一边大骂:“梦独,你个王八蛋,你个小流氓,你个该杀千刀的——”
“请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见状,车下的一名警察怒声吼道,随后,他赶紧和另一名警察一起将苟怀蕉架到了路边上,并再次警告她不要闹事,有什么冤枉或案情可随时向公安机关举报……
几辆警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苟怀蕉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恨恨地看着远去的汽车,灰尘迷了她的眼,她的眼角竟被迷出了一点儿浑浑的泪水,浸湿了两颗屎黄色的眵目糊。此刻,她气恨交加,想不到这么多年施加在梦独身上的带了恶意的心血和汗水竟全是白费劲儿,竟全是针对了一个无辜的人,竟有一个冤死鬼被镇妖塔压在坟墓里代梦独受过,代梦独受着她的诅咒和符箓。
梦家湾人一个个回到了村中,连苟怀蕉也回到了家里。
梦家湾成了一锅搅不明白的糊涂粥,还记得二十六年前的事儿的村人们怎么也不明白,梦独不是死了吗?怎么活着回来了?那坟里埋葬的是什么人呢?那个人的尸体怎么这么多年没有腐烂,难不成是苟怀蕉的法力所致?难不成真是苟怀蕉养的一具僵尸?不久,梦家湾有了一种传说,说是埋葬恶人的耻辱坟地,是一块养尸地,说不定其他死掉的坏蛋也好好儿的哪,说不定真有坏蛋的尸体里面住进了恶鬼变成了能祸害人间的僵尸哪!
虽然“梦独还活着”这一桩事实狠狠打了苟怀蕉的脸,但是苟怀蕉已经在梦家湾树立了威信,梦家湾人并不因梦独还活着而敢对苟怀蕉有任何的轻视,他们依然迷信她,更有人依旧崇拜她,有好几个妇女还去她家里看望她,请教她,近期梦家湾会不会发生鬼鬼祟祟的事儿,还请苟仙婆未雨绸缪,免得来了灾祸避之不及;当然了,她们顺便儿想打问出关于梦独的一些事儿,作为饭后的谈资,来打发空虚无聊的光阴。
苟怀蕉坐在蒲团上,双眼闭着,手里捻着卦签,却并不动,只有眼珠儿时不时地在眼皮下动上一动,她对于她人的问话并不理会,像是老衲入定了似的。
几个妇女以为苟怀蕉在作法,便不敢再打扰,弓着肥肥的腰身蹑手蹑脚离去了——如今的她们赶上了好光景,每天有鱼有肉吃,又有着旺盛的食欲和超强的吸收能力,于是大多长得膀大腰圆不是三高就是四高哩……
对梦家湾村民苟怀蕉“报案”提供的案情,吕蒙县公安局并没有因为叶晓南的出色表现而置若罔闻,更没有装聋作哑。
刑侦科长等人这才发现,其实,他们的潜意识早就提醒他们叶晓南不是叶晓南——是啊,镇妖塔上刻着文字呢:“古有陈世美,今有小梦独”,小梦独不正应当是叶晓南吗?但大家皆把注意力及办案精力投入到晁家拴的案情上,叶晓南是不是叶晓南实在显得无足轻重,谁也分不出心来朝那个问题上想一想了。再说了,叶晓南为他们提供了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啊,何况他是那么善良,看他对晁大娘的态度,谁还管他到底是不是叶晓南哩。
然而,潜意识里的这层窗户纸,却被那个名叫苟怀蕉的女人给捅破了。他们这才发现,叶晓南与梦独之间的关联。
其实,苟怀蕉的“报案”根本称不上报案,充其量算得上是提了个醒。但就是这个“醒”儿,还是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和重视。当然了,如果他们睁眼闭眼,那叶晓南不过还是叶晓南,管他什么梦独不梦独哩。
好在,刑侦科长办事没有一根筋,这使得梦独没有陷入一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泥淖之中,也没有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把很多人牵扯进来——而这,也正是梦独最为担心的;
好在,梦独和叶晓晨在向吕蒙县进发之前,对此种必将发生的情况作了准备。梦独明白,作为梦独的他一旦复活,一旦他可以以梦独的身份接受阳光的照耀和雨露的滋润,作为叶晓南的他就必得消失——让梦独复活让晁家拴真正死去是他与叶晓晨此行的最大使命。所以,在启程前,他和叶晓晨将他的担忧详详细细地对叶晓晨的父亲叶维川作了叙说,叶维川本想分担一些责任,但梦独坚决地说道:“叶叔叔,你担不起,你不能担,你有这份心,我这辈子都记得。可你要是不按我所设想的去说去做,只会把事情搞糟,就会让很多人陷到污泥里洗不干净,就会让很多人被裹进乱麻里难以说清道明。这事儿全因我而起,就让我一个人来背,也只有我才背得起来。”叶维川只好答应下来,心里更加认定梦独是个心地纯洁善良的人,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不禁再一次地想,如果梦独真的是叶晓南该有多好啊!他又想起他生生拆散了梦独和叶晓露之间的姻缘,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只好不往下想了。
刑侦科长本来是被晁家拴遇害这桩陈年老案弄得很有些焦头烂额的,但没想到破案过程如此顺利,并且犯罪嫌疑人牛桂珠和袁灵海二人正在被警方押解回吕蒙县的路上,现在,只等着对从坟墓里扒出来的死者的DNA鉴定结论出来后,就可以断定死者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是不是晁大娘的儿子。至于死者的尸体为什么在地下能保存得那么较为完好,这的确是他从警以来遇到的最大怪事,但法医说了,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跟死尸被葬入之地的气温有关,还跟土质有关,也许,那土质里先天就有丰富的福尔马林成份,法医已经跟有关部门取得了联系,谜底总会揭开的;至于叶晓南说到的死尸上隐隐的图案和咒语,他跟法医看过,淡淡的,既像又不像,大约是某种巧合吧?
在办案过程中,叶晓南给刑侦科长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他还没有弄明白,梦独为什么要化身为叶晓南呢?他又是怎么成为叶晓南的呢?他没有将苟怀蕉“报案”的内容转至其他部门,而是将他眼里的叶晓南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虽不是在审讯室,却颇有审讯的意味。
“叶晓南,我要告诉你的是,在没有得到我们的正式通知前,你不能离开吕蒙县。你很聪明,我们相信你。”刑侦科长说道。
“请科长放心,我不会擅自离开吕蒙县。”梦独心想,虽然不少人知道梦独死而复生,但从法律层面上来说,他还没有活过来,他还依然是叶晓南;在叶晓南没有彻底变回梦独之前,他是不可能离开吕蒙县的。
“你叫什么名字?”科长猛不丁地问道。
梦独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明白了刑侦科长之意,回答道:“叶晓南。”
“籍贯哪里?”
梦独说的是他所持有的叶晓南身份证上的省份与县份。
“身份证号码?”
梦独说出了代表着叶晓南身份的一长串数字。
其实,梦独已经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但很快撤回了余光,他看见了刑侦科长盯视他的眼睛。他看见了刑侦科长面前的电脑显示器上打开着页面,正清楚地显示出叶晓南的资料呢。他猜得出,科长打开的是公安内部网,查他叶晓南易如反掌,而今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你如实告诉我,梦独是谁?为什么那个坟墓的镇妖塔上写的是梦独这个名字?为什么梦家湾那个老大娘叫你梦独?如实告诉,我也许能帮你,法律也许能宽恕你;如果百般抵赖谎话连篇,罪加一等,到那时候,可能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你了。你很聪明,明白我这么做其实已经在违规了。”
“梦独就是我,我就是梦独!”梦独看向刑侦科长,眼睛里闪现出星星般的亮光。
“从年龄上来看,叶晓南已经是个中年人了,而你,还正值青春年华。可是,身份证上的人确实是你。你为什么冒充一个中年人?”科长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了。
“我跟叶晓南是同龄人,说起来,我比他还大一点儿呢。”
“真的?”
“真的。”
“你是来自星星的都敏俊?”
“不是,我来自地球。”
“你为什么要冒充叶晓南?冒名顶替他人,是违法行为,如果后果严重,你是要被问罪的,说不定会遭受牢狱之灾。”
“二十六年前,我为什么要逃离梦家湾,大致情况我跟您说过了,不必再重复了吧?”梦独问。
“不必了。”
“我逃离梦家湾之后,一路漂流,一直漂到了栾糟县,在省城时,认识了叶晓晨。我们俩长得有点儿像,互相都有一种一见如故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跟叶晓晨相处的过程中,我得知了他的家庭情况,也得知了他的社会关系,还得知他有个小时候丢失的堂哥;而他,对我的情况却并不了解,只知道我是个流浪儿,他很尊重我,对我的过往从不刨根问底,这也使得我以后能成功地冒名顶替成为叶晓南。当我第一次到叶晓晨家时,我对他爸爸说,这个地方我怎么有点儿熟悉呢,好像来过?好像是我原来的家乡。他们才知道我是很小的时候丢失了的。可能丢失了孩子的大人们总是病急乱投医,只要听说或遇见哪怕一点儿与他们丢失的孩子有相似的某个点,就心存侥幸希望那就是他们想找的孩子。他爸问我还记不记得叫什么名字,我说忘了只记得有人叫我‘囝囝’,又问我记不记得丢失时候的情景,我瞎蒙地说,好像是赶场天,乱哄哄的;他爸又进一步问看到什么?我又瞎蒙说好像看马戏,别的就不记得了。他爸说叶晓晨的堂哥也是五岁时丢失的。这时候,他们就开始一厢情愿地怀疑我就是叶晓南了,虽然有些不放心,还觉得不该这么巧合。可是巧合之外还有更加巧合的事儿,那天中午,叶晓晨的大妈也就是叶晓南的亲妈妈到了叶晓晨家中,她由于失去了儿子而导致精神失常了,可是她一见到我就激动起来,还拉住了我的手,‘南南,南南’地叫,居然还疯迷中清楚地记得她的儿子叶晓南,更奇的是,她居然还记得叶晓南的后颈上有一颗大大的有着花纹样儿的黑痣,而且还寻找到了,因为我的后颈上恰好也有一颗黑痣。这个时候,我将计就计,既然他们愿意把我当成叶晓南,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我正愁着没个正经地儿没个合法的身份呢。后来,还抽血化验,那个时候,栾糟县那小地方鉴定不出来DNA,只是对了对血型,我的血型跟疯妈妈的血型并不一样,但是,跟叶晓晨他爸的一样,叶晓晨他爸说叶晓南的爸爸跟他的血型是一样儿的。就那样,我骗取了叶晓南一家的信任,变成了叶晓南,办理了合法的身份证,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但我变身为叶晓南后,没做任何缺德事儿,还为叶晓南的妈妈养老送终了。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有需要,你们可以作更详细的调查。”
刑侦科长说道:“这个不用你来提醒我们。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跟栾糟县警方取得了联系。至于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估计用不了太久,就会有正确的结论。”
梦独从刑侦科长的这句无心之言里听出了一个信息,这信息告诉他,栾糟县警方已经在调查他了。他在内心里悄悄祈祷,但愿叶维川一家不要出现任何的纰漏,否则,他梦独失去自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会连累叶晓晨一家人。
与此同时,那位郑姓警察跟叶晓晨进行了一场带着审讯意味的谈话。尽管叶晓晨想跟梦独同甘苦共患难,很想将梦独变身为叶晓晨的“罪责”分担一部分由自己来扛着,但他还是认同梦独的分析,那么做,不仅他一家人得搭进去,连梦独也会罪加一等,反而弄巧成拙,所以,他只能滴水不漏地作出了与梦独所叙述的内容大致不差的说法。
梦独和叶晓晨有一种共同的感觉:“梦独冒名叶晓南”之事的法律后果,似乎可大可小,若上纲上线,自然罪责难逃;若睁眼闭眼,便可不了了之。当然了,警方必须取消“叶晓南”的身份。
梦独和叶晓晨还看出来了,警方没有将“梦独冒名叶晓南”之事立案。
目前,刑侦科还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晁家拴被害一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