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该当何罪
作品名称:回声 作者:孤城圣雪 发布时间:2025-08-19 17:36:17 字数:3037
王国锋心里憋着火,愤愤地朝林炎庆瞪了一眼,拿出当镇长的派头,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
林炎庆刚抬起头来,即看见王国锋在瞪着自己,觉得对方如老鹰那般锐利的目光,直刺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去了。
林炎庆害怕遭到王国锋的责难,连忙低下头去,避开那锐利的目光,苍白的脸上冒出了冷汗。
王国锋可费了不少功夫,才读完手中的红头文件,他把文件放在桌面上,拿起茶杯,喝了几口乌龙茶,觉得喉咙获得滋润舒服多了,一只快乐的鸟儿又可以唱歌了。
王国锋放下茶杯,十分潇洒地讲起来,东扯西扯,说了一通废话,本来用火车来打个生产的比喻,结果比喻不当,说了马牛不相及的话,下面的人听得一头雾水,牛怎么能跟火车相比,牛是生产工具,火车是交通工具。
王国锋接着大讲特讲一番,对粮食产量做了一番冗长的解释,情不自禁地吹起牛来,他坚信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本镇的粮食产量先是翻一番,之后紧接着再翻一番,从标准的实验田,来到卫星的实验田,如同坐上了火箭那般。
这一回,村长们总算是听懂了,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的节奏,用犁耕种真的办不到,除非用现代化的机器。
王国锋发言完毕,下面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和响亮的喝彩声,这些都是献媚的声音,他自以为发言无比成功,伸出右手,按住胸前那一条红黑条纹的领带,接着有模有样地鞠躬,向下面的嘉宾们致谢。
之后,会场进入优秀代表发言环节,这个优秀代表正是陈大同,因为他村子水稻亩产最高,而且高到离谱的程度,教其他村望尘莫及。
众目睽睽之下,陈大同昂首挺胸,跨着大步,从容沉着地来到讲台上,他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一手按着胸前领带,微垂下头鞠躬,姿势是那么的优雅。
他凑着空拳头干咳了两下,学男高音歌手开唱前夕那样子,把嗓子调出一个优美的假嗓。
“尊敬的党,尊敬的毛主席,尊敬的镇长,尊敬的村长们,尊敬的人民公仆,尊敬的记者,尊敬的摄像师,你们大家好,今天,本人站在这里发言,除了深感荣幸之外,还有深深的感谢,还有无法言喻的感激,还有满腔的热情。”陈大同越来越激动地说。
陈大同好歹读过不少诗,向来喜欢用排比,而且自我感觉良好,屡试不爽。
“我们村之所以能有如此骄人的成绩,不得不感谢许多东西,我谨代表村民发出深深的感谢,感谢党的栽培,感谢主席的英明领导,感谢村民之间的信任,感谢土地的肥沃,感谢阳光的灿烂,感谢雨水的充足,感谢河水的灌溉,感谢露珠的滋润,感谢蜜蜂的传播花粉,感谢微生物的发酵,感谢上天的庇佑,感谢这个坚强又无比强大的祖国,感谢这个既美丽又多姿的国度。”陈大同抑扬顿挫地说。
这段话听起来像是发自肺腑,坦白来说,多少有点虚伪的成份,这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天时、地利加上人和,同时不排除陈大同有抄袭的嫌疑。
坐在观众席上的村长们,听了之后,没有鼓掌,极度惊愕,面面相觑,不知是自己的文化水平太低,还是这番发言如同天书般,听了老半天,居然没听懂他到底想要感谢谁,态度相当的模糊,也没听出弦外之音。
会场气氛有点尴尬,那个副镇长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很好!陈同志的讲话很精彩,字里行间既有象征主义又有唯美主义,最重要的一点,他想告诉我们,做人要有一颗感恩之心,不能忘本,知恩图报,这是一种值得我们学习的品德!”王国锋点了点头大声说。
在关键的时刻,镇长王国锋站了出来,以高明且合理的解释,打破了全场尴尬的气氛。
村长们见镇长出面解释,拼命地热情鼓掌,个个张嘴垂舌的狗脸,媚态洋溢,在他们的眼中,镇长的话就是真理,永远是对的,因为镇长代表了镇政府,代表了党,代表了人民,身为下属,必须服从上司的命令,听上司的话,哪怕上司在说狗屁不通的废话。
会场进入结尾部分,陈大同肯定了党的英明领导,坚信社会主义最终会取得伟大胜利,还引用了马克思名言,把自己标榜成共产主义者。
会场进行隆重的颁奖典礼,陈大同从现金奖金的手中,接过了一座“生产先锋”的奖杯和一千元的现金奖金,说到领奖时的感觉,感觉自己就是一颗格外灿烂、光芒四射的超新星,相比之下,教下面的村长们暗淡无光。
陈大同高昂头颅,挺起胸膛,在一阵热烈掌声中迈着稳健的步伐,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心里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头上罩了一道光环似的。
林炎庆走出镇政府大楼,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一摸额头回想刚才冲动,自己看见陈大同领奖时,眼馋得很,内心涌起一股抢过来的冲动,如同贪吃的饿狼那样子,见到猎物时垂涎欲滴,然而,那希望彻底落空后,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意。
林炎庆慢悠悠地踩着自行车,在经过保安亭时,白得全把头伸出,以一种讨好又客客气气的口气,提醒林炎庆不要忘了小纸条上的正经事,林炎庆不答腔,只是听了听头。
翌日,林炎庆准时来到聚香酒楼的大门外,已经站了半天,却没有迈步向前的勇气,脸上露出非常惊慌的神色,脑中尽是想着坏事,由于本村村民一时疏忽,好几亩稻田遭受严重蝗灾,粮食减产将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由于大伙大吃大喝,胡乱花钱,没过多久已严重超支,令人民公社陷入了入不敷出的境地,只好拆东墙补西墙。
林炎庆又觉得自己得罪了镇长,镇长长得可笑,又高又瘦,头很大,长得像一根圆球手杖。
林炎庆内心经历了一番斗争,自掴了一个耳光,总算把自己打服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
这间聚香酒楼开在招待所的旁边,外面的装修倒是普普通通,里面的装修又豪华又奢侈,据传,王国锋给这间酒楼投资了不少钱。
酒楼大厅,有一米五高的陶瓷大花樽,有一整套的红木家具,那木架子上有十只仿唐三彩的俑人,实木的地板铺了一张来自中亚地区的猩红色地毯。
包厢陈设华丽,一张纹路相当漂亮的大理石圆餐桌,上面铺着一张亚麻布餐桌布,餐桌布上面则放上玻璃转台,而墙壁的四周,一边挂着一幅山水画,另一边挂着一幅赤裸半身的西方裸女油画,墙角处那盆发财树可长得浓密油绿,天花板上悬挂着一顶价格不菲的水晶吊灯,卫生间那一只坐式马桶,还镀上了一层金色,安装了进口的空调。
对于一个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来说,震惊不已,大开眼界,如刘姥姥进大观园。
林炎庆推开厢房门后,一阵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实在是舒服极了,匆匆一瞥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到餐桌上,餐桌上放着一瓶开掉瓶盖的茅台酒。
林炎庆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醇厚酒香,嘴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一想到美酒如天国琼液,欲望爬满全身,心里面痒得很,接着目光稍微往前一移,惊讶地发现还坐着一个人,此人正是自己的上司王镇长。
“林村长,请坐下来,咱们来聊一聊,先聊公事,再聊私事。”王国锋客气的直说。
“镇长,你有话直说吧,我这个人喜欢直肠直肚,不喜欢遮遮掩掩。”林炎庆干脆地说。
林炎庆关上包厢门,接着在的镇长对面,坐了下来,正襟危坐。
“哎呦!你这家伙,果真爽快,人老脸皮厚,居然还有脸敢来见我,不过,我欣赏你这点,先赏你一杯酒。”王国锋用亲密的口气说。
“镇长,我之所以敢来这里,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事。”林炎庆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说。
王国锋微微地笑了一下,拿起酒瓶,斟满了一杯酒,接着把酒杯放在旋转玻璃桌上,一转,把酒转到林炎庆的面前,还做了一个请喝酒的手势。
林炎庆嗜酒如命,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而且视线从未离开过酒杯,他不相信酒里有毒,迫不及待抓起酒杯往嘴边送,一仰脖子,一饮而尽,似乎觉得不够解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嘴里火辣辣的,胃里倒是觉得舒适而暖和。
“林村长,你该当何罪,你玩忽职守,让几亩丰收在望稻田遭受到了严重的蝗灾,你分明在拖大家的后腿,在往我的脸上抹黑,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一番栽培。”王国锋的大脸突然涌上一抹乌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