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里来人（续一）

　　“能把家里的户口本都给你了，不可能不熟。”刘远嘴里应着，接过户口本翻看了起来。
　　“我和温斌、以及温斌的哥哥温华都非常熟，小时候我们曾经在一个学校里读书。即使后来温斌家搬走了，我们也经常联系。我姐潘娟没告诉你这些事情吗？”潘丽一口气说完，这才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哦，温斌还有一个哥哥？噢，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我这人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刘远亦真亦假地说道。
　　"潘丽，温斌的表妹，如假包换。"潘丽诧异地看了一下刘远，略显不高兴地回答道。
　　"说出来你别介意，温斌和我认识很多年了，但他真的从来没提及过你们，包括他自己还有个哥哥。"刘远边说边拿起温斌家的户口本看了起来。
　　户口本上的户主叫温东，是温斌的父亲，只可惜名字后面盖着"已亡"的黑色印章。
　　刘远继续向下看着，上面除了温斌，温斌的母亲外，的确还有一个叫温华的。不过刘远注意到，温华的名字后面盖着"迁出"的印章。
　　"温华？温斌的这个哥哥，现在不在家里住吗？你知道他的户口迁到哪里去了吗？"刘远问。
　　当刘远看到温斌有个哥哥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想立刻联络上这个人，看看他是不是适合去C国探望温斌。
　　"说起来这是温斌他们的家事了，轮不到我说。但我不说的话，又很难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潘丽欲言又止。
　　犹豫了片刻，潘丽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不瞒您说，温斌和温华性格迥异，而温斌的父母又都有些偏爱温斌，就连我们家里的人都能看出来，我母亲还为此批评过温斌的父亲。不用说，为这事温华心里更是一直憋着一股怨气，这也导致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一直不是很亲。等到温华参加工作后，第一天他就把户口迁了出去。"
　　潘丽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尴尬之色，似乎是在说自己家的事。
　　讲了一阵温斌家里的窝心事后，潘丽再次从桌上挑出几张照片，递给刘远，说："温斌的父亲是老革命了，抗美援朝战争中曾立过一等功，可惜因为医疗事故，早早地离开了，太可惜了。"说到这儿，潘丽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
　　刘远接过照片逐一看了起来，照片中不仅有温斌父亲和他姑姑、姑父当年获奖的照片，还有好几张温斌家的合影，包括这几个表兄妹在一起的合影。
　　温斌父亲立过战功的事刘远早就知道，以温斌的性格，他的朋友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父亲立过一等功的。可刘远想不明白，温斌为什么从来不提及他还有个哥哥。
　　"这里哪个是温斌，没想到他哥俩长得这么像，不会是双胞胎吧？"刘远指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两个男孩问潘丽。
　　"不是双胞胎，他俩差3岁呢，不过俩人确实长得很像。温华的个子比温斌稍高一点，但脾气特倔。只要是他想不通的时候，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认错。为此，温华没少挨他父亲的皮带。温斌的性格则正好相反，每次他爸爸的皮带还没举起来，他就吓得连连求饶。记得有一次我叔叔被老师叫去说温华的事，回来后错把温斌当成了温华，上去就是一皮带。自打那之后，温斌只要看见我叔叔手里有皮带，立刻就往地上跪，防止他父亲再认错人。"说到这儿，潘丽忍俊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们家的情况我基本清楚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具体的事吗？"听到潘丽这番对温斌的描述后，刘远心里更加担心温斌能不能坚持住？或者说，还能坚持多久。他想赶紧打发走潘丽，把温斌家庭情况和他性格软弱的问题早点报告给刘总和吕辉。
　　"没什么具体事。我听我表姐说，温斌似乎是由于为你们做了些事而被抓的，我想……，这么说吧，我是受我婶婶和我母亲二位老人的委托，来问问您，看看我们家里人在这件事上能帮上什么忙吗？"听到刘远的问话，潘丽顿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问刘远。
　　刘远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眼潘丽，心中暗想，潘丽这段话似乎没问什么，但事实上该问的都问了，却让你抓不住她任何话把子，难怪能在这么著名的大医院里当上团委书记呢。
　　"嗯……，严格意义上讲，温斌做的那些事情并不是我们安排给他的，是他公司或他自己的行为，只是……，这么说吧，温斌和我们是甲乙方的关系，咱不能说乙方出事了，责任就一定是甲方的，对吧？"刘远含含糊糊地解释着。
　　刘远最担心的是，潘丽此行是代表温家来要赔偿的。这种事这些年来时有发生，甲乙双方，只要对方是国企，另一方一旦出事，家属往往会咬住国企一方不放，而且是不得到些好处绝不松口。
　　想到温斌的表妹有可能是这样一个人，刘远的口气冷淡了许多，继续对潘丽说："当然了，我们也不会不管温斌，这些日子我和我的同事们一直在忙着怎么营救或者帮助他呢。而且不管怎么说，温斌是中国公民，国家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出于保密原因，细节我不能讲太多。你今天先回去，把你，不，是温斌母亲的要求写在纸上，我会把它转给领导，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刘主任，您误会了，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刚才说了，我今天是受温斌母亲和我母亲的委托，想看看我们能给你们公司或国家做些什么。同时，我也代表我婶婶向您郑重承诺，除了一件事，我们不会提任何条件。"潘丽因被误解而有些嗔怒的回应道。
　　"哪件事？"刘远依然面无表情地问。
　　"他母亲说了，绝不能让他当叛徒！婶婶让你们设法带信给温斌，如果他在那边做了对不起国家的事，他母亲，包括整个家族，都会蒙受耻辱，更对不起他死去的爸爸。请你们一定想办法把这句话带给他。"潘丽越说越激动，白皙的脸颊上竟然泛出了一抹红晕。
　　"温斌的夫人没和她婆婆联系过吗？"刘远心里奇怪，不管怎么说，康燕毕竟是温家的儿媳妇，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和婆家人说一声呢？这些话完全可以通过康燕转告给温斌。
　　"温斌的母亲早和我嫂子断了联系，当初温斌的夫人，就是我的这位嫂子，逼着温斌移民C国的时候，我婶婶就坚决反对。就我所知，那时候温斌也不大愿意，没想到为这事康燕竟然和我婶婶闹翻了。"
　　说到这潘丽察觉到自己可能说的太多了，猛然刹住了话题，转而问刘远道：“你们不是动员我姐姐去C国探望温斌吗？她不去，你们看看我去行不行？”。
　　听到潘丽突然说出自己打算去C国探望温斌，刘远的心中里猛然一动。是啊，眼前这女人思想可靠、身份合理、表述清晰，最重要的是她和温斌自小熟悉，这不正是去C国做温斌思想工作的最佳人选吗！
　　恰在此时，刘远手机的铃声响了。他拿起电话，是刘总秘书打来的，说刘总已回来了，正在办公室等他，让刘远尽快过来。
　　放下电话，刘远用很真诚的语气对潘丽说："谢谢你今天专程来向我介绍的这些情况，更感谢温斌的母亲和你们这些家人们能正确看待这件事。这样吧，我能不能把你的这些资料复印一份？今天你还是先回去，我会把你说的情况尽快向领导汇报。“
　　话刚说完，刘远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说不定你还真能给我们帮上大忙呢。"
　　刘远在咖啡店旁边的打字复印小店里复印完潘丽带来的材料，俩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送走潘丽，刘远立刻带着刚刚复印好的资料小跑着去了刘鸣松的办公室。
　　不出所料，刘远的想法得到了刘鸣松的充分肯定，他让刘远抓紧和国家保卫局联系。
　　事不迟疑，下午刘远就去了吕辉那儿，将潘丽所说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并建议由潘丽以亲属的身份去C国探监狱，当面做温斌的思想工作。
　　听刘远说完，吕辉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你的想法不错，综合各方因素，潘丽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我想让我们的王萌陪她一起去，一来可以协助潘丽解决可能遇到的问题；二来在那边深入了解一下情况，摸清对方的真正目的。C国政府在温斌这件事上开了个非常坏的头，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坚决地予以抑制，将来其它国家如果跟着效仿的话，中国人岂不是在境外都会变得很不安全。"
　　"是啊，温斌这事已经影响到我们集团正常的国际交流了，不少在关键保密岗位工作的同志已经被告知，不得轻易出国，特别是去那几个有着情报联盟的西方国家，集团担心他们像对待温斌一样，以莫须有的罪名随便抓人。"刘远赞同道。
　　刘远本人最近也得到了通知，说是未经集团党组批准，无论因公还是因私，他本人都不得前往M国等国家。所以吕辉刚刚那段话也正是刘远想对吕辉说的。
　　"我马上把王萌叫来，咱们仔细研究一下方案，特别是如何做好潘丽的工作。"吕辉边说边拿起电话打了出去。
　　
　　格华市国际机场，潘丽和王萌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入关检查。取好行李，俩人先去机场边上的一家租车公司，拿到了预先租好的一辆白色丰田车，之后驱车前往预定的酒店。
　　入境时的异常顺利完全出乎二人意料，之前潘丽的签证申请可是被拖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拿到的。
　　当初，潘丽的签证申请递进去一个多月后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或许是由于在填写签证申请的理由时，潘丽直截了当地填上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去看望在格华市监狱里的亲戚温斌，这种明目张胆的做法让C国驻华大使馆犯了难，拒绝吧，有背于自己鼓吹的人道主义；给签吧，谁知道潘丽去见温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又会产生什么后果。没办法，C国驻华大使馆只好向国内请示。
　　一个月过去了，期间，潘丽自己也托朋友催问了几次，回答全是莫名其妙的"大使馆说不知道结果。"
　　直到45天之后，潘丽才接到电话，让她去C国大使馆领签证。
　　签证是由使馆的一名高级参赞亲手交给潘丽的。在连着说了几句抱歉之类的话后，这位参赞假惺惺问潘丽，此行她需要什么帮助？他会提前给C国国内打招呼。
　　潘丽听罢也不客气，严肃地说，自己希望C国大使馆能给他们国家的政府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凭什么抓温斌？中国人早已站起来了，不是他们想怎么欺负都可以的，如果没有确凿的的证据，最好尽早放温斌回家。
　　潘丽这番话把参赞噎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答非所问地说了句："祝你一路顺利"便匆匆溜走了。
　　王萌办的是多次往返C国的商务签证，用的身份是温斌公司的员工。王萌在填报的此行的目的时也没兜圈子，同样写明了自己此行是代表公司去看望温斌及其家人的。但令人蹊跷的是，王萌的签证竟然很快就办了出来。
　　"我本以为没两三个小时咱们出不了关呢，没想到这帮家伙竟然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让咱们过了。"出了海关，潘丽一脸轻松地对王萌说。
　　"没啥奇怪的，你想啊，他们问你啥？是问你为什么来看你温斌？还是问你表哥为什么被捕？搞不好还会挨你一顿骂！再说了，估计他们也不敢不让咱们入境，否则新闻上一报道，味道就变了，一定会写成C国政府拒绝温斌家人来C国看望亲人。多不人道的行为啊！如果那样，他们的虚伪面部岂不是全戳穿了吗！"王萌手握方向盘，扫了一眼倒车镜，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