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 第二十九章 狡兔死，走狗烹

　　翌日清晨，东方现出了蔚蓝、金黄和粉红交织在一起的霞光。这是一个玫瑰色的、五彩缤纷的黎明，杲日初升，清风徐来，如血的朝阳映红了金陵皇城操练、演习和比武的校场（也叫演武场）。
　　校场四周，旌旗猎猎，彩旗招展。校场上，三十万燕军将士衣甲鲜明，手执刀枪，肩负弓箭，按左、中、右、前、后五军排列成五个方阵，方阵正中另有三个队列，分别是蒙古骑兵主将真脱罕木儿和他的几百个侍从；万户、李愿的火炮部队；佛母唐赛儿和她的两千多名白莲教将士。全军将士将接受他们的主帅、燕王朱棣的检阅。
　　燕军受阅的排列队形与顺序是都指挥朱能在朱棣的授意下安排的。大意就是燕军精锐部队在外围，蒙古骑兵、白莲教两支外援部队与未来人李愿在垓心，对其形成包围之势，谨防他们有变。
　　除需要通过检阅台的骑兵部队外，其他的将士都没有骑马，他们的坐骑都系在军营的马厩里。另外，火炮部队的火炮也没有拉来。
　　检阅台上摆着三把太师椅，燕王朱棣遍身盔甲，手扶佩剑，挺身而立；左首是次子朱高煦，右首是都指挥朱能，两人同样遍身是铠甲，手扶佩剑；作为靖难之役中战功卓著的将领，他们很荣幸地获准陪同燕王检阅三军。
　　三声炮响，阅兵开始。左、中、右、前、后五军各出骑兵五千、步兵五千共一万人列队围着校场走一圈。各军的领队骑马走在最前面，正是燕军大将张信、邱福、庞来兴、丁胜、张安。
　　在咚咚咚、咚咚咚铿锵有力的战鼓声中，五万零五名将士分成骑兵方队和步兵方队，步伐整齐、威武雄壮地向前行进，经过检阅台时，向朱棣三人行注目礼，山呼万岁。
　　朱棣朝受阅部队频频挥手，看着队伍中那些勇武强健的将士，感受着马步方队那奔腾壮阔的气势，他心里陡然涌起了一种君临天下的豪气！经过三年浴血奋战，他终于从建文手中夺过了江山，成了大明朝的一代新主！
　　受阅部队返回原处，阅兵结束，燕王朱棣开始训话。他声如洪钟地说：“官兵们，将士们，勇士们！你们追随本王苦战三年，终于打赢了这场靖难之役，进驻了金陵皇城！昨晚，建文小儿已葬身火海（他自然不敢说朱允炆已被未来人救走），南军主力已被我军彻底消灭，剩下的大部分也已投降！还有少许残余势力，很快即可肃清。天下已在本王手中！蛊惑建文的几个奸臣，方孝孺已被生擒，黄子澄、齐泰、铁铉等人也插翅难逃！如今你们就是我大明的武装力量，我大明的钢铁长城！你们后面要做的事，就是扫清残敌，搜索奸臣，待大功告成，本王再择日登基，即皇帝位，并论功行赏，犒劳三军将士！”
　　台下燕军将士无不震撼感奋，挥臂高呼万岁，喊声如雷，气势滚涌，澎湃起伏。朱棣心中大悦，转身朝朱能、朱高煦耳语几句，旋即走向太师椅坐下，踌躇满志地看着他的三十万虎狼之师。
　　朱能、朱高煦走下检阅台，跨上战马，拔出佩剑，直奔校场垓心。朱能挥剑大呼：“王爷有令，蒙古大酋真脱罕木儿、白莲教妖女唐赛儿、未来人李愿勾结建文，密谋叛燕，证据确凿，罪不容赦！着我三军将士，合力围攻叛贼，将他们三人就地正法！”
　　轰隆隆、轰隆隆，朱能疯狂的喊声如同滚滚惊雷，在真脱罕木儿、唐赛儿和李愿三人头顶上连环炸响。不等三人回过神来，旁边的燕兵便哗啦一下向四周散开，形成一个大圆圈，举刀挺枪、弯弓搭箭地将他们围在中间。火炮部队的士兵也瞬间跑光了，只剩下万户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万户身边。
　　真脱罕木儿的侍从和宾鸿、董彦皋等白莲教将士意识到危险来临，立刻操起兵器，手挽盾牌，毫不犹豫地冲到前面，与包围他们的燕兵对峙，准备誓死保卫他们的将军和佛母。
　　真脱罕木儿亮出他的蒙古弯刀，气恨恨地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朱棣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他一打进京师就过河拆桥，想置我们于死地！唐将军，李愿，万户，我们跟他们拼了！”
　　唐赛儿早已拔剑在手，目光如电道：“燕王想杀我们，没那么容易！真脱将军，快找盾牌，小心燕兵放箭！李愿，万户，你们俩呆在我身后别动！李愿你别害怕，有我唐赛儿在，他们休想伤你一根汗毛！”
　　真脱罕木儿一口气捡了好几块盾牌，给大家一人分了一块。李愿挽起盾牌，豁达地说：“赛儿，我不害怕！就算我们今天都活不了，能和赛儿死在一起，我死得其所！”
　　唐赛儿握住李愿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深情地说：“好，李愿，我们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
　　包围圈外，朱能长剑一指，厉声喝令：“众将士，消灭叛贼，放箭！”
　　遵照朱棣的指示，蒙古侍卫和白莲教教众人少，总共才不到三千人。杀鸡何须牛刀？用步兵围剿就行了，并没有安排骑兵和火炮。
　　几万支利箭铺天盖地，带着尖锐的哨声，呼啸而至，包围圈里的人不约而同地举起了盾牌。箭矢如密集的冰雹般落下，每面盾牌上都扎了十支以上的箭杆，毛蓬蓬地如刺猬一般；圈内的人幸运地躲过了燕兵的第一波攻击。
　　朱能又挥剑命令：“众将士，给我杀！斩得三个叛酋首级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万两！”
　　燕兵仗着人多，挥舞着兵器，疯狂地扑向圈里人。真脱罕木儿和唐赛儿指挥蒙古侍卫与白莲教将士奋起反抗。一时间，京师的演武场变成了两军厮杀的战场。燕军官兵想加官进爵，贪图赏金，舍命冲杀；蒙古侍卫和白莲教将士都知道这一战关系他们的生死存亡，无不拼尽全力，顽强抵抗。
　　校场上，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像是一头头嗜血的野兽。双方不断地有人倒下，可后面的人依旧发出令人胆寒的怒吼，凶猛地扑向来者，用刀剑互斫，用枪戟互搠；兵器断了，就空手搏斗，扭在一起，用拳头和牙齿继续拼命。校场上方，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尸体下面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整个地面。
　　检阅台上，燕王朱棣也已离开了太师椅，站在前面默默地注视着他一手导演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他并不紧张，由于众寡悬殊，蒙古人、白莲教和李愿已是瓮中之鳖，逃不掉的。这三股力量都是异己，必须予以铲除。真脱罕木儿野心勃勃、桀骜不顺，他不可能把朵颜三卫交给他；未来人方意救了建文，就是与他为敌，那么她的丈夫李愿、李愿的情人唐赛儿、唐赛儿的白莲教都有可能背叛他，不如趁着校场阅兵的良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所以，他向朱能、朱高煦下达了剿灭他们的命令。
　　厮杀了半个时辰，包围圈越缩越小。朱能又指挥燕兵放了两次箭，蒙古侍卫和白莲教将士缺少盾牌，纷纷中箭，死伤惨重，损失过半。蒙古骑兵步战，不占优势；白莲教将士不是正规部队，战力有限；唐赛儿一边击杀燕兵，一边还要保护李愿和万户，不能给敌人以大面积杀伤。
　　又杀了半个时辰，真脱罕木儿身边的侍卫只剩下几个，白莲教将领宾鸿、董彦皋都中箭牺牲了，还活着的将士也大都受了重伤。唐赛儿护住李愿，一剑刺死一个扑过来的燕兵，惨笑着说：“李愿，看来我们今天真的是要死在一起了！”
　　李愿淡定地说：“死就死吧，和赛儿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憾！”
　　万户大哭道：“我还不想死呢！李愿，你说过要带我遨游蓝天的，你还没兑现呢！”
　　李愿伤感地说：“万户，咱们死了，魂也可以遨游蓝天啊！”
　　话音未落，校场上空突然蓝光频闪，围攻他们的燕兵成片地倒下，身下鲜血横流，汇聚成河。他们举头一望，三只银灰色的大鸟在空中盘旋，大鸟的翅尖不停地发出蓝光，射向往前冲的燕兵。一射一个准，燕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却又没死，只是流血受伤，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李愿狂喜地说：“赛儿，万户，我老婆他们来了，咱们有救了！”
　　原来，昨晚在“万户三号”内，方意、朱允炆等人因为太辛苦，一觉睡过了头，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方意睁开眼睛，发现无敌、无畏早就把东西找回来了，却又悄无声息，没有喊醒她，不禁又急又怒，破口大骂道：“无敌，无畏，你们两个废物！蠢货！你们为什么不喊醒我？现在你们船长命悬一线，就等着我们去救他！你们却在飞船里浪费时间！如果李愿被燕王杀了，你们俩也别活了！快把我和李愿的宇航服、飞行包和激光手枪拿来，我们马上飞去金陵！快点，快点，你们两个蠢蛋！”
　　方意脸没洗，牙没刷，急忙穿上宇航服，背上飞行器，抓起激光手机就一飞冲天，带着无敌、无畏朝金陵皇城飞来。
　　飞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蒙古侍卫和白莲教将士即将全军覆没之际赶到校场上空，开枪击退了燕兵的围攻，救下了李愿等人。
　　燕军总指挥朱能见昨晚在皇宫内横扫燕兵的两个银甲妖人又来了，并且还多了一个帮手，不禁又惊又怒，喝令弓箭手朝空中放箭。上万支利箭飞向空中的方意三人，但有宇航服护体，他们毫发无伤；箭矢掉落之后，他们开枪反击，一阵蓝光闪过，弓箭手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燕兵心惊胆寒，纷纷后退。包围圈又变得像原来一样大了。
　　方意在空中命令：“无敌，无畏，你们俩下去救船长。擒贼先擒王，我去找燕王！”一个俯冲，直飞检阅台。
　　无敌、无畏齐刷刷地降落在包围圈中央，站在李愿和唐赛儿面前。无畏握住李愿的手，激动地说：“船长，万幸你还活着，不然我和无敌就要遭殃了！”
　　无敌递上李愿的宇航服、飞行包和激光手枪：“船长，你快武装起来，这样你就更安全了！”
　　李愿搂着他俩的肩膀说：“无敌，无畏，还好你们来得及时，我们又在一起了！现在你们保护好赛儿、万户他们，我来换装！”
　　无敌、无畏警惕地盯着周围的燕兵，谁敢上前，即刻射击，毫不留情。李愿开始卸盔甲，脱战衣，唐赛儿在边上给他帮忙。脱得只剩内衣后再穿宇航服，背飞行器，最后端起激光手枪，对准一个蠢蠢欲动的燕兵轻扣板机，一道蓝光疾闪，那个燕兵向前扑倒，摔了个嘴啃泥。
　　检阅台上，朱棣目睹了这一变故，正心内慌慌不知所措，忽见一只大鸟朝自己飞来，忙抽出身上的火枪朝空中射击。砰的一声，也不知打中没打中，蓦地眼前蓝光一闪，他握火枪的手腕一阵剧痛，火枪脱手坠地，手腕上鲜血涌出，他受伤了！朱棣正要窜下台去，大鸟已经降落在他身边，抓住了他那只没受伤的手，并用一把手枪抵住了他的脑门。朱棣定睛一看，面罩里是一张他见过的女人的脸，未来人方意。
　　“方、方姑娘，你、你想干什么？”朱棣竟因慌张恐惧变得口吃起来。
　　“你说我想干什么？”方意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的要杀我老公，我还能干什么？”
　　朱棣吓得浑身发抖，急忙说：“方姑娘，你老公不还没死吗？你别杀我，你杀了我，你们两口子也活不了！”
　　方意轻蔑地说：“朱棣，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就凭你们这些土鳖一样的明人，还想杀死我们两口子？做梦！我抓你是要你命令燕军停止进攻，让你想杀的人从容离开；免得我们大开杀戒，涂炭生灵！”
　　朱棣已经见识到了未来人喷光吐火的武器的厉害，在这种疾如电光石火的杀伤面前，燕军的人海战术也不一定好使！好汉不吃眼前亏，认怂吧！
　　“方姑娘，我可以下令放了李愿他们！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右手流血流得太厉害了，血流干了我会死的！”朱棣抬起血淋淋的右手，可怜兮兮地说。
　　方意松开朱棣的左手，用枪指着他说：“你用手按住伤口止血，下去给你的军队下命令！我就跟在你后面，你别想耍花招！”
　　朱棣和方意一前一后走下检阅台，来到校场中央，站在李愿、唐赛儿他们对面。朱能、朱高煦、张信、邱福、庞来兴、丁胜、张安等燕军将领呼啦一下围上来，睚眦欲裂地瞪着方意，要和她拼命；可方意的激光手枪抵着朱棣的后心，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朱棣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强忍着疼痛下令：“朱能，高煦，停止进攻，你们带领部队撤回军营，让真脱罕木儿、唐赛儿、李愿、万户他们走！”
　　真脱罕木儿的蒙古侍从只剩下五个，还都带了伤。真脱罕木儿拎着滴血的弯刀走到朱棣面前，狠狠地啐他了一口：“朱棣，你他妈真是豺狼心性，不给我朵颜三卫也就罢了，还他妈要赶尽杀绝！快给我六匹快马，我要去龙潭带领我的部队回草原！”
　　朱棣稍有迟疑，方意用手枪捅了他一下：“快，照他说的办！”
　　朱棣没法，只得让朱能、邱福他们牵来六匹战马。真脱罕木儿带着五名侍从翻身上马，朝李愿、方意一拱手：“两位大侠，多谢你们夫妇的救命之恩，后会有期，再见！”拨转马头，在马屁股上猛抽了两鞭子，朝龙潭方向奔去。
　　五名侍从也策马跟上，六匹快马四蹄生风，绝尘而去。
　　李愿厌恶地瞪了朱棣一眼，正颜厉色地说：“燕王，我只和你说一句话，不要再杀人了！你若不听，就休怪我们不客气！”又激动地走到妻子面前，与她四目相对，悲喜交集，“阿意，真脱将军走了，我们也走吧！”
　　方意心潮起伏，泪光闪闪地说：“好啊，听你的小愿！无敌，你带赛儿；无畏，你带万户，我们走！”
　　唐赛儿和万户相顾错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无敌、无畏拦腰抱起，一下子升到了半空中。李愿、方意启动背包飞行器，呼啸而起，飞到空中与他们会合。李愿说：“赛儿，万户，咱们回雾灵山的‘万户三号’好好休息，别再掺和燕王的那摊子破事了！”
　　唐赛儿着急地说：“李愿，校场上还有一些白莲教将士呢，他们都受了重伤！”
　　李愿说：“赛儿，你别担心！我已经警告过燕王，他会救他们的。我们走！”
　　事已至此，唐赛儿也只好相信校场上的白莲教将士会没事。因为，会飞的只有李愿他们四个，带不走那么多人。
　　一行六人在蔚蓝的天空中拖着长长的白线，平稳地朝雾灵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