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 第二十七章 贞烈马皇后

　　奉天殿内，建文帝与众官正心里悬悬地等待守城的消息，忽见御史连楹踉踉跄跄地跑入殿中，哭喊道：“皇上，不好了，燕军已经进城了！”
　　朱允炆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地说：“啊啊，这么容易城就破了？难道有人做内应么？”
　　连楹哭道：“先是谷王朱橞，曹国公李景隆，打开金川门，迎入燕王！接着周王朱橚、代王朱桂、齐王朱榑、岷王朱楩、安王朱楹也相率投降，开门迎敌，京城就此陷落！”
　　朱允炆跌脚长叹，恨恨地说：“罢了，罢了，朕未尝薄待这些王公，他们竟如此负心！天丧我也，夫复何言！”说罢瘫坐在龙椅上，垂泪不止。
　　方孝孺整顿衣裳，跪倒在朱允炆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皇上，京城已破，臣这就上阵杀贼，誓死殉国！皇上，你保重龙体！臣去也！”
　　朱允炆顿时如万箭穿心，哽咽无语，朝方孝孺摆摆手，掩面恸哭。
　　方孝孺缓缓起身，对众官说：“我辈食朝廷俸禄多年，现在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不怕死的就跟我来！”
　　众官面面相觑，多不作声。唯有御史连楹挺身而出：“方大人，我跟你去！”
　　方孝孺和连楹雄纠纠地走出大殿，只见城中的军民正在四处逃散。远方有一大片火光正在朝皇宫移动，燕王准就在那片火光中。方孝孺朝连楹耳语了几句，连楹点头称是。两人在路边无人的铺子中找了两把短刀，藏在怀里；朝着远方的火光处大步走去。
　　方意、万扉的机器人救兵仍毫无消息，朱允炆此时也彻底绝望了，他抱着必死的决心遣散了众官，带着一群太监来到后宫。马皇后穿着一身艳衣，化着浓妆，粉面朱唇，牵着朱文圭、朱文奎正在坤宁宫等他。夫妻俩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久久不愿分开。
　　朱允炆和马皇后母子三人作了最后诀别，狠心下令，纵火焚烧后宫诸殿，他准备仿效被自己削藩逼得焚烧宫室自尽的湘王朱柏，宁死不肯就范。
　　太监们找来硫磺、烟硝和麻油，泼洒在六宫各处，把人赶到宫外，点燃火折，丢在地上。火焰从地毯上匍匐而起，像金钱豹喝水吐舌一样蹿上帘幕、帷帐、家具物件、雕梁画栋，顷刻间烈焰腾腾，整个后宫烧成一片火海。
　　朱允炆心如刀割，悲痛难忍，对着宫外空地上几百名嫔妃、宫女、皇子、皇女大哭道：“你们有愿意殉国的就投火自尽，不想死的就各自逃生去吧！”
　　马皇后强忍住泪水，跪在朱允炆面前磕了个头，说：“皇上，你多保重，臣妾去了！”站起来抱起朱文圭，纵身跳入大火之中。
　　朱文圭发出凄厉的惨叫，母子二人瞬间就被大火烧成了焦炭。几十个性情刚烈的嫔妃、宫女纷纷仿效马皇后，哭喊着跳入火海，悲壮殉难。其余的嫔妃、宫女抱着年幼的皇子、皇女仓皇四散，各自逃命去了。不满两岁的朱文奎被马皇后的一个贴身侍女抱着，亦混迹在逃命的人群中。
　　虎啸狮吼的火声中，朱允炆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几个贴身的太监也坐在他身边跟着哭。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朱允炆起身一看，通红的火光中，姚广娣抱着方乱离快步向他走来。
　　朱允炆迎上去说：“广娣，你怎么没走啊？你还在等什么？”
　　姚广娣问：“皇上，我相公方孝孺呢？”
　　朱允炆说：“他和御史连楹出宫杀贼去了！现在京城中全是贼兵，他俩恐怕凶多吉少！”
　　姚广娣哭着说：“我那苦命的呆相公啊！皇上，我们不管他了，我陪你在这儿等无敌、无畏吧！他俩来了，我们一起走；他俩不来，广娣母子陪你一起死！”
　　朱允炆毫无信心地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来！你说他俩还会来吗？”
　　姚广娣拍哄着方乱离说：“听天由命吧，皇上。如果贼兵先到，我们就没救了；他俩先到，我们就还有救！”
　　朱允炆叹息道：“也只好这样了，我们就等等看吧！”
　　朱允炆和姚广娣找了一处背火的墙角坐了下来，那几个贴身太监站在外围，不停地拍打着飞溅过来的火团，保护他们的安全。
　　方孝孺和连楹走了半晌，迎面看见燕军大队人马疾步而来。他俩对视了一眼，在路中央当街跪下，举起双手，连声高喊：“翰林大学士方孝孺归顺燕王殿下！”
　　“御史连楹归顺燕王殿下！”
　　喊了数声，一群燕军士兵跑上前来将二人捉住，押到燕王马前。燕王满身盔甲，骑着“银褐”，威风凛凛地喝问：“降者何人？”
　　二人躬身行礼：“翰林大学士方孝孺见过燕王！”
　　“御史连楹见过燕王！”
　　朱棣一听是方孝孺投诚，心里十分高兴，盯着方孝孺哈哈笑道：“你就是江南大才子方孝孺？军师还说你断不会投降呢！现在你已然俯首称臣，看来军师看走眼喽！”
　　方孝孺蓦然变脸，厉声喝道：“姚广孝说的没错，我方孝孺宁死不降！燕贼看刀！”他和连楹几乎同时从怀中掣出短刀，纵身朝朱棣扑去。
　　朱棣本能地一勒缰绳，“银褐”前蹄抬起，仰天嘶鸣。方孝孺和连楹的短刀戳在朱棣的甲胄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划痕。
　　众士兵吓得不轻，慌忙一拥而上，将二人死死按住。朱棣又惊又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旁边朱高煦抽出腰际的长剑，请示道：“父王受惊了！孩儿将这两个反贼杀了吧！”
　　朱棣想起出师前姚广孝的嘱托，挥手道：“且慢！这两个人要区别对待，将方孝孺羁押收监，御史连楹就地正法！”
　　众士兵暴雷似的答应一声，先将连楹拖到路边，乱刀齐下，砍得血肉模糊；又将方孝孺用指头粗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拉去关了起来。这时，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正好过来打探阿兄的下落，不幸也落入燕兵手中。
　　朱棣管不了许多，鞭梢一指，数万燕军人喊马叫，继续朝皇宫扑去。
　　不多时赶到皇宫，但见后宫一片火海，烈焰蒸天，都快殃及正殿了！朱棣急命大部分士兵找水救火，自己下马，带着万余名将士冲进了皇宫。
　　朱允炆和姚广娣正在墙角苦等无敌、无畏，忽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金属的的碰撞声，两人伸颈一看，一群黑压压的燕军士兵举着火把、拿着刀枪向他们冲来。那几个贴身太监想保护他俩，勇敢地迎上前去，用身体阻挡燕兵，不幸被燕兵乱刀砍死。
　　见此情形，朱允炆绝望地说：“广娣，贼兵先到了！我们上路吧！”
　　“好吧，我们走！”姚广娣也抱着方乱离缓缓起身。
　　二人正欲投身火海，忽见空中蓝光频闪，冲在前面的燕兵成排地倒下，流血呻吟不止。接着两只银色的大鸟从天而降，化为人形落在二人面前，正是机器人无敌、无畏。
　　姚广娣喜极而泣，忍不住大声埋怨道：“无敌、无畏，你们怎么才来？我们都准备投火自尽了！”
　　两个机器人救兵到了，自己不用去死了！朱允炆心中石头落地，不禁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无敌、无畏双臂齐举，连连朝燕兵射击。燕兵像被割倒的麦穗一样，成片地倒下，但他们只是流血负伤，丧失了行动能力，但没有毙命。
　　无畏一边射击一边说：“广娣姐，你别怪我们啊！意姐和万扉今天黄昏才到雾灵山，我们天黑才动身。一路没停，飞到这里，京城已经陷落了！”
　　无敌说：“广娣姐，站在你旁边的就是建文皇帝吧？”
　　朱允炆急忙应道：“没错，朕就是建文皇帝朱允炆，感谢壮士救命之恩！”
　　无敌心下大宽：“好好好，万幸你们俩都还活着，我们可以向意姐交差了！”
　　这时，朱棣带着朱高煦、朱能、张信诸将赶到了，一众燕兵向他禀报：“王爷，有两个银甲妖人从天而降，他俩的手指能喷光吐火，伤了我数百弟兄！”
　　朱棣怒道：“他们才两个人，我们有数万之众！纵使他们再厉害，也寡不敌众！你们都给我上，将两个妖人与建文小儿一并拿下！”
　　众燕兵只得服从命令，刀枪并举，蜂拥而上，将无敌、无畏、朱允炆、姚广娣母子团团围住；更有几十个不怕死、想立功的凶猛悍兵挥刀朝无敌、无畏砍来。
　　无敌、无畏当即亮出激光剑，打到高能档，将悍兵手中的兵器悉数砍断，手指乱点，将他们一一击倒。众燕兵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无敌趁机说：“无畏，他们人数太多了，我们又不能杀人！再纠缠下去，我怕会伤到建文帝和广娣姐母子！我们还是撤吧！”
　　无畏应道：“好，我带建文帝，你带广娣姐母子！我们走！”说话间已揽住了朱允炆的腰，足底喷焰，腾空而起。
　　朱允炆只感觉自己被一只铁臂牢牢勒住，紧接着离地升空，腾云驾雾似的飞了起来。
　　无敌也疾如闪电，一把抱住姚广娣母子，拔地而起，追风逐电般赶上了无畏和朱允炆。
　　地面的朱棣急忙喝令放箭，但区区弓箭根本射不高，连无敌、无畏他们的毛都没摸着，人已不见踪影；箭矢纷纷从空中坠落，射箭的燕兵躲闪不及，被扎中了好几十个。
　　燕王见建文帝被救走，心有不甘，但又无何奈何，他隐约觉得这两个银甲妖人和李愿、方意有关，脑袋里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立刻有了主意。
　　朱棣把朱能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一番，朱能频频点头，拱手领命，带着侍卫走了。
　　朱棣又对朱高煦、张信诸将下令，先救治地上的伤兵，而后扑灭后宫大火，完了在皇宫扎营休息；明日一早他将在京城校场阅兵，准备登基。
　　朱高煦、张信诸将得令，带领万余士兵抬伤员、灭火，乱纷纷地忙碌起来。朱棣连日征战，早已乏了，领着护卫自去奉天殿歇息。
　　无敌、无畏带着朱允炆和姚广娣母子在空中平稳飞行，两个机器人的眼睛都具有红外夜视功能，在黑暗中也不会迷路。
　　姚广娣把方乱离抱得紧紧的，生怕他掉下去。方乱离在襁褓中睡着了，有母亲的怀抱给他挡风，他也不觉得寒冷。朱允炆耳边全是风声，呜呜呜响个不停；因为恐高，他眼睛都不敢睁开。
　　飞了约摸一个时辰，无敌、无畏稳稳地降落在雾灵山半山腰的山洞口，落地的瞬间放下朱允炆和姚广娣母子，朱、姚二人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无敌、无畏扶着他俩走向“万户三号”。
　　到了飞船肚子底下，无敌右手一指，打开舱门，灯光随之泻出，舷梯徐徐放下。无畏朝舱内大喊：“意姐，万扉，建文皇帝和广娣姐他们来了！”
　　朱允炆满面羞惭地说：“无畏姑娘，你叫我朱允炆吧！我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哪还是什么皇帝！”
　　无敌笑道：“孤家寡人，正是皇帝啊！在历史上，只要当过一天皇帝，都能名垂青史，何况你都当了好几年！”
　　说话间，方意、万扉已走下舷梯，来到他们身边。
　　方意说：“允炆，广娣，你们来了！来了就好！”
　　万扉说：“皇上，广娣姐，你们总算来了，我和意姐都担心死了！”
　　朱允炆握住她俩的手，放声大哭：“方意姐姐，万扉，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姚广娣怀中的方乱离被吵醒了，也哇哇啼哭。姚广娣拍哄着儿子说：“方姑娘，万扉，谢谢你们救了皇上和我们母子，大恩大德，杀身难报！”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方意不胜遗憾地说，“可惜无敌、无畏没把飞船修好，只救了你们三个，没能改变历史！”
　　无敌说：“意姐，我和无畏也尽力了，燕兵实在在太多，我们又不能开杀戒，纠缠太久，顾不上建文皇帝和广娣姐，他们很可能会丧命！”
　　方意说：“我知道，你们俩做得对！允炆，广娣，我们进飞船休息吧！抱歉，飞船里面没法站立，你们只好委屈一下，爬着走！”
　　一众人爬进“万户三号”控制舱，方意先放热水让朱允炆和姚广娣母子洗澡。飞船内有净水系统，里面的水源可以无限循环使用。
　　洗澡净身后，方意又拿出纳米分子水和动物蛋白肽，解决了大家的饥渴问题；无敌、无畏又铺好几张床，众人躺倒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朱允炆央求道：“方意姐姐，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无敌、无畏再飞去金陵，杀死燕王，杀散燕兵，把朕的京师夺回来！”
　　照他看来，这两个机器人神通广大，有飞天遁地之术；使用的武器如电光石火，有形无质，神鬼莫测，杀死朱棣应该易如反掌。
　　方意想了想说：“允炆，你的这个要求对无敌、无畏来说也不是难事，但这样做会杀死包括燕王在内的很多明人！你想啊，京城的燕兵有几十万人，不杀死他们，无敌、无畏就会被他们埋起来，动弹不得，会被他们用锤子砸烂而送命！”
　　“那就将他们统统杀死，毫不留情！”朱允炆脱口而出。
　　方意莞尔一笑：“允炆，为了保住你的皇位，你可真够狠的！”
　　朱允炆说：“燕王发起这场靖难之役，打了几年，从北平打到金陵，已经死了几十万人了！再死他几十万，也不为过！”
　　方意突然变脸，冷冷地说：“对不起，允炆，别说杀死几十万明人，就是杀死一个明人，我们也是不允许的！所以，你的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万扉补充说：“皇上你不知道啊，意姐他们未来人是高度文明的人类，他们是不杀人的！”
　　朱允炆疑惑地说：“可是，无敌、无畏救我们的时候，也射死了很多燕兵啊！对吧，广娣？”
　　姚广娣摇摇头：“那些燕兵死没死我不知道，光线太暗，看不清！”
　　无敌呵呵笑道：“他们死不了，只是流血负伤，都能救活的！”
　　朱允炆这才死心认命，长长地叹一口气，不再言语了。
　　无敌说：“意姐，咱们只是不许杀人，没说不许打人！不如这样，我和无畏再飞回去把燕王胖揍一顿，叫他如何做人，也给允炆老弟出口恶气！”
　　姚广娣说：“无敌，无畏，你们要是再回金陵，顺便看看我相公方孝孺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帮忙把他救出来！”
　　朱允炆难过地摇摇头：“广娣，方学士不可能还活着！他和连楹两个人去阻挡燕王的千军万马，估计早已被砍成肉泥了！”
　　姚广娣信以为真，忍不住失声痛哭。她一哭，方乱离也开始响亮地啼哭，姚广娣边哭边哄儿子入睡。控制舱被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着。
　　方意想到丈夫，她的心登时揪了起来，不禁忧虑地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无敌、无畏救了允炆和广娣，燕王会立刻联想到李愿和我，李愿和唐赛儿尚在燕王军中，燕王如果迁怒于他俩，必然会朝他俩下手！他们两个人，甚至包括万扉的哥哥万户，现在的处境都非常危险！”
　　万扉带着哭声道：“那怎么办呀？意姐，你得想办法救他们呀！”
　　“救，当然要救！”方意思维清晰地说，“现在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救李愿他们脱险！无敌、无畏，你们俩即刻出发，飞去北平，潜入燕王府，把我和李愿的宇航服、激光手枪、影像通话器，还有我的药箱找出来；东西到手，返回飞船，我和你们俩再一块飞往京城，见机行事，把李愿他们救出来！”
　　无敌问：“意姐，燕王已率军攻陷金陵了，留守北平的是什么人哪？”
　　方意说：“是燕世子朱高炽和军师姚广孝，广娣的哥哥。我们那些东西就是他俩藏的！除了杀人，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找回来！”
　　“无敌遵命！”
　　“无畏遵命！”
　　两个机器人翻身下床，离开飞船，来到山洞口，像两枚火箭一样腾空而起，在茫茫夜色中朝北平飞去。
　　方意对其他人说：“我们现在睡觉吧，天亮醒来，无畏、无畏就回来了！”
　　朱允炆和姚广娣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包括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早已身心俱疲，困倦之极，眼睛一闭，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