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龙遭虾戏 三、歪改唐诗

　　到底是欧阳修机智恢谐，他见机会来了，能够就此挽回面子，并打打赵小光的气焰，便笑着说：“行，你那谜底就自己留着吧，留着混碗饭吃。我也给你出个谜，我这谜可是有谜底的啊。仔细听啊，听仔细喽。我这谜是，头朝西尾朝东，塞得乾坤不透风，也是打一物。”
　　这回轮到赵小光挠头了，他倒干脆，想了想说：“猜不出，我也认栽。”
　　欧阳修笑道：“那就扯平了。”
　　“扯平可不行，你还没说谜底呢。”
　　“我要是把谜底告诉你，那就不是扯平了，你得承认你输了。”
　　“行，行，只要有谜底，就是我输了。”赵小光一脸的无奈样，心痒痒的，这种人就靠着这个活着，觉得这道谜题有用却又不知道谜底，他会三天三夜睡不好觉。
　　其他人也不想蒙在鼓里，一齐催促。
　　欧阳修得意地笑道：“这谜底么，还得从你刚才的谜题上去找，谜底是——我把你那东西放躺下了。”
　　“啊，这，这……，”被耍笑了的赵小光张口结舌，众人哄堂大笑，佩服欧阳修的敏捷反应，柳三变脸上生出敬佩之色。
　　被耍笑了的赵小光不甘心被奚落，换了个话题：“再给你们上个文雅点儿的，别看你们一个个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保准你们不知道。唐朝有个大诗人叫白居易的，知道吗？”
　　欧阳修笑道：“这个谁能不知呢。”
　　“既然知道白居易，那他的《琵琶行》想必也能背诵了？我且问你，这首诗里最有名的是哪句？”
　　“自然是那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了，那可是神来之笔，一句诗道出了琵琶女欲出不出、欲拒还迎、欲语不语的矜持。”欧阳修不愧是才子，张口便是一套套的。
　　听了欧阳修的话，赵小光泛起一脸淫邪的笑容，“着啊！你们文人说话就是有趣，要不然我干嘛上赶着来结识你们，你那句‘欲拒还迎’真是妙不可言，画龙点睛，用来形容琵琶女在床上的形态真让人浮想联翩，哈哈。”
　　他一脸的淫贱下流样子，还想再说下去。刘沆恼怒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是没别的可说，你最好还是回自己桌去。你是破布条子缠腿，摘也摘不下去，还有完没完了？”
　　赵小光对身强力壮、一脸凛然之气的刘沆也有点发怵，嘻嘻一笑：“恕我走题了，我满脑子都是喝酒助兴的段子，一想到这些段子就刹不住，这就回到正题，回到正题。”
　　他又朝向欧阳修说：“刚才我问的不是这意思，我问的是，白居易是在什么场合下才想出来这个佳句，也就是说，为什么白居易能写出这样的名句？”
　　欧阳修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赵小光到底想要说什么，“什么场合？那就是在浔阳江上听琵琶女弹奏时作的呀，《琵琶行》最后有几句写道：‘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说明是在江船听琴时有感而作。”
　　赵小光一咧嘴说：“错！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单凭这一点，你的学问要比我差着一截。”
　　欧阳修鄙夷地一笑，心道若讲学问，普天之下还没几人入我法眼，他说：“这个在下确有不知，愿听高论。”
　　见到欧阳修不明所以的无奈样子，赵小光得意地一笑：“承认不知道了吧，折冲于尊俎之间，说的就是今日你我现下的情景，我还一句话未说，你就已经甘拜下风了，这就是我与你们这些死读书人的区别。”
　　看着桌边这几个饱学之士的苦瓜脸和撇着的嘴，赵小光得意洋洋：“那我告诉你们，让你们也长长学问，莫要整日读书，读成个书呆子。白居易那句名诗是在上厕所时想出来的。”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他们个个都是饱学之士，五经四书、三坟六典、文章典籍、前四史、稗官野史，早都翻个滚瓜烂熟，从未见到哪本书上有这一记载，因而不约而同地问：“你待怎讲？”
　　终于第一次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赵小光心里颇有成就感，更加得意忘形，他说：“白居易作《琵琶行》，自感在描写琵琶女下船与开始弹奏之间的转换有些唐突，只是苦无良句。白居易有个毛病，经常大便干燥，有时一连几天拉不出屎来，一天晚上，他手捧诗集如厕，就着微弱的烛光，哼哼叽叽不已，好半日忽然肚腹狂泻，肚子里舒服至极。”
　　说到这里，赵小光停住不说了，王拱寿沉不住气了，催他说：“别卖关子了，这跟上厕所有什么关系？”
　　赵小光洋洋得意，说：“白居易喜极大呼：‘快哉！快哉！千呼万唤屎出来，千呼万唤屎出来，’一低头又看见手中握着的书本，欣喜道：‘犹抱诗书半掩卷。’白居易忘了揩腚，起身在厕内兜圈，忽然更加狂喜地喊着，‘甚矣哉，何其妙矣！余之琵琶行也有好句了，只消将‘屎’字改成‘始’字就行了，古人云一字千金，我如今只是改动一个屎字，那就是粪土千金，满室馨香也。’于是后人便得以欣赏到下面这句神来之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众人听到这儿捧腹大笑，连满脸不屑之色的梅圣俞和黑脸的刘沆也跟着笑了，个个只笑得肚子疼。他们虽然都是博学多才，却从未听过如此翻改他人诗句的，个个只觉得新鲜，匪夷所思。
　　欧阳修捂着笑疼了的脸，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学生今日真是大长学问了。”
　　王拱寿也拍掌跟着起哄，“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看这位赵兄，干脆带着你那一肚子屎，也下考场一搏吧。”
　　赵小光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终于露足了脸，更是得意忘形，他趁热打铁，说：“再讲一个，索性让你们笑个够。就拿三岁小孩都会背的那首唐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说说吧，唉，怪我学问太大，不该在不合适的时候想到这首诗，更不该出口成章。话说那一日，我睡了一个四十上下的老鸨娘，而且是汴京城里最最有名的，叫李玉。你们既然经常出入秦楼楚馆，想必你等都曾见过她。”
　　柳三变听得李玉之名，眼前立时浮出那白晰丰满、爽朗爱笑的美艳少妇形象。
　　“你等休要见笑，我癖好喜欢丰满的半老徐娘，何况她又很有钱。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我坐在床沿发呆，迷迷糊糊见床上床下白花花一片，我舒坦一夜，一时诗兴大发，随口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细看是皮屑，来自老鸨娘。’巧的是，老鸨娘刚巧醒来，晃着一身白肉正要下地，听了我这糟诗，一脚把我踹到地上，到今天我这屁股还疼。”他边说边装模作样地揉着腰。
　　众人联想到床上床下白花花的皮屑和半老徐娘，相顾莞尔，随之又是哄堂大笑，欧阳修说：“今天我可真是大长了学问，唐诗这样一改也很有意思，也不完全算是糟蹋唐诗吧。”
　　柳三变说：“刚说的这些不见得是他编的，但肯定是市井流传的笑话。休要小看市井之徒，许多流行的逗人段子就出自这些人之口，单就逗乐子来说，汴京街头巷尾到处藏龙卧虎。所谓‘小隐于山，大隐于市’，人不可貌相也。”
　　赵小光听了众人议论，更是兴奋得满脸放光说：“如今汴京城里流行乐天体，就是说作诗要学唐朝大诗人白居易，作的诗要通俗易懂，汴京城的娱乐圈里，太雅的吃不开。我刚才作的那首《晨思》便是学的乐天体，像这类诗我现今也作了不下几十首，当然也有些是我听来的，说不得哪天我也出本诗集呐。”
　　他见众人直撇嘴，又说：“现如今，京师人送我一个绰号叫‘豁达赵’，这个绰号不错，很符合我。我老赵就是生性豁达，好交朋友，今后在座各位包括这几位姑娘，有事尽可找我，在下定会两肋插刀帮忙。我住在大内南边太平桥大街夏府，夏相爷是我表姐夫。你们莫笑我俗，时下京城就是流行这种俗体诗，美其名曰‘慕白乐天体’，盖因唐时大诗人白居易写诗必要寻常人听得懂。当今宫廷内以及一些达官均好此道，只是还达不到我这样俗的程度而已。”
　　欧阳修强忍着笑说：“是啊，你的水平真可‘笑杀白居易，气死李太白’了。”
　　赵小光说：“今人论诗，往往要出处。此语似高而实卑也，云山雾罩一通，无非是为了显摆学问罢了。哪里像我这样信手拈来、平白易懂啊。”
　　欧阳修说：“照你这样说，则凡道听途说，街谈巷语，酗徒之骂坐，里媪之詈鸡，皆可成诗也。那又何必读书哉？”
　　赵小光立刻反诘：“你们言诗必要追到诗三百，难道不知，十五国风里，许多不都是口头话吗？小时候我村里老学究就这样教我们：寻常言语口头话，便是诗家绝妙辞。”这货的肚子里还真装了不少杂碎，东一榔头西一棒捶的，挺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