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爸爸的信找到了（2）

　　“我能做到。”应红像宣誓一样举着自己瘦瘦的小胳膊说，“请你把箱子搬到我的书房。从今天起，我只做这一件事。”
　　应红跟着扛着木箱的丈夫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沙万里刚一放下木箱子，应红立刻就挂在了丈夫的脖子上。“我好想好想你！”一双细长的胳膊搂着丈夫的脖子，小嘴儿就紧紧贴在丈夫的嘴上。
　　“快放下，让孩子们看见多不好。”沙万里使劲儿抱了一下妻子，挂在丈夫脖子上的应红才松开手臂。
　　“爸妈，饭做好了，你们快出来吃吧！”沙雄鹰在书房外头喊。
　　书房的正门对着餐厅，俩人一开门，满桌子的五颜六色的饭菜立马呈现眼前，两口子同时“啊”了一声，两双眼睛和两张嘴秒变乒乓球。
　　长方形的餐桌上，中间是一大盘饭，大盘的周围是几个小盘的凉热菜：翠绿的黄瓜丝，洁白的豆腐丝，淡黄浅绿的鸡蛋炒莴笋，鲜红的拌西红柿，细如发丝的京酱肉丝。五个小盘儿围绕着中间一个大盘，在餐桌上方玉兰花形状的顶灯照耀下，就像绽开了一朵鲜艳美丽的大花。
　　“叔叔阿姨还有雄鹰哥，我想在开饭前，着重给大家介绍一下中间的这大盘主食：这是我们新疆有名的手抓饭。主要食材是大米，辅助食材有：第一是肥而不腻的羊后腿肉，其次是沙棘汁杏子肉，当然不可或缺的还有我们新疆吐鲁番的葡萄。现在都文明用餐了，连我们新疆当地人吃抓饭都盛在碗里不用手去抓了。所以，厨师兼服务员的刘小冰，现在开始给大家盛饭。”刘小冰用饭盘上的小木铲盛了四碗饭，每人面前放了一碗。
　　“对了，我还要向大家介绍餐桌上的四小瓶饮料，饮料的名字叫格瓦斯，里边主要是沙棘汁。沙棘在我们新疆遍地都是，九月是沙棘成熟的季节，沙棘熟了是透明的金黄色的，成片的沙棘林子就像挂着满树的黄珍珠，让人陶醉。沙棘虽然像珍珠一样美丽，但是却不十分好吃，虽然甜，但是有涩味儿。我们新疆人很聪明，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找到了沙棘的克星，柠檬。在一桶的沙棘汁中滴半小瓶子柠檬的汁液，沙棘汁立刻变得酸甜可口，味道美极了。不是我吹，诸位可以先尝一口格瓦斯。”
　　“我先尝。”沙雄鹰说，今儿白天和刘小冰逛超市的时候，他要买一箱苹果汁，被刘小冰拦住了。刘小冰指指写着“格瓦斯”的饮料箱子：“这是我们新疆人最爱喝的，买回去尝尝吧，保管你会上瘾。再说他比苹果汁还便宜不少呢！”
　　“好，听你的。不好喝反正有你这个新疆人兜底呢！”俩人就扛回一箱格瓦斯。
　　“怎么样？”看沙雄鹰把格瓦斯咽下去了，刘小冰问。
　　“我记着《红楼梦》中有那么一句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现在呢，把这句话改成我自己的话：此汁只能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喝？太美了！太美了！”
　　“现在晚饭开始。”刘小冰宣布。
　　应红的饭量特别小，沙万里讽刺她是一只天天吃猫食的小猫儿。可是今天的小猫儿，喝了一口格瓦斯以后，胃口大开，不但把刘小冰给盛的抓饭全吃了，自己拿起小饭铲又盛了满满一碗。惹得身边的沙万里开口阻拦：“我说小猫儿啊，你盛这么多吃得了吗？可别又让我给你打扫剩饭。”平常只要全家三口人在一起吃饭，沙万里总是做回收站，应红的碗里几乎每顿都剩几口饭菜，沙雄鹰虽然很少剩，但是太贪婪，只要有对自己口味的饭菜，就拼命地吃。两口子都疼儿心切，看见儿子爱吃，就比赛似的往儿子碗里胡噜，沙雄鹰怕把肚子撑破，吃不了只得剩下，最后是回收站沙万里大显身手，凡是桌上的饭菜一律倒进自己碗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回收站。
　　但是今天的回收站却没回收到任何东西，一大盘五个小盘，全部爪干毛净，连小猫儿的碗里都干干净净，一个饭粒儿都没剩。
　　“爸妈和小冰，你们到客厅看电视吧！我负责洗涮碗筷。”
　　“雄鹰哥，还是咱俩一块儿吧，人多干活不累。”刘小冰刚说完这句话，客厅电话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沙万里赶紧跑进客厅拿起电话。是个女的打来的，问他“这是沙家吗”，听沙万里回答说“是”，女的说：“我是刘小冰妈妈，请您喊我儿子接电话。”
　　“小冰，你妈妈的电话。”
　　正在擦桌子的刘小冰赶紧扔下抹布跑进客厅接电话。
　　接完电话，刘小冰突然皮球一样蹦了起来：“叔叔阿姨，我妈刚才在电话里说，偷我东西的小偷抓着了，我被他们偷走的东西也全部追回，我妈用加急快递给我递了过来，一会儿可能就到。”
　　“小冰你丢的东西找到了？”沙雄鹰也听见了，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搂住刘小冰，“阿姨没说小偷怎么抓到的吗？”
　　“我妈说了。接到我的电话我妈就到车站派出所报案。警察特别负责，接到我妈报案以后，当即就调取候车室的监控录像，原来是我正挤在小卖部前的人堆里买饮料的时候，被三个小偷包围了，两个在我左右的小偷分散我的注意力，一个小偷就打开我的双肩背偷走了那只公文袋。警察抓住小偷们时，小偷们正在吃饭，公文袋就扔在炕上。”
　　正说着话，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准是我妈的快递来了！”刘小冰从客厅蹦蹦跳跳到门口打开门，果然是快递，除去公文包以外，还有一大箱葡萄。
　　“我来搬葡萄，你快看看公文袋里的东西少了什么没有；特别是那封信。”沙雄鹰对刘小冰说。
　　刘小冰打开公文袋，看见手机和爸爸的信以及那张国防大学录取通知书，都老老实实躺在里面，好像刚刚的长途旅行疲劳了一样。
　　“叔叔您快看我爸爸的信。”刘小冰从公文袋里拿出失而复得的爸爸的信，自己没看，举着信跑进客厅，递给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刑警队长沙万里。
　　沙万里倒也不客气，立刻把信打开看起来。
　　刘小冰爸爸的信并不算长，只是告诉刘小冰的妈妈，两个人离开十几年了，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在一起了，还请她今后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刘小冰爸爸在信中告诉他的妈妈——自己曾经的情人，说如今在首都明公主海子公园看大门，待遇相当不错，还和一个年轻的女清洁工恋爱了，两个人打算过春节就结婚；信里还夹着一张白冰和那位年轻漂亮清洁工女孩儿的结婚照片，信尾的最后署名白冰。
　　沙万里当然认得照片上的那位年轻的姑娘，是明公主庙收费小公园的清洁工韩白云。
　　“小冰呀，叔叔问你，这封信是你爸爸写给妈妈的最后一封信吗？”沙万里搂着刘小冰的肩膀问。
　　刘小冰摇头：“我也不知道。”
　　“后来你的爸爸也没再给你的妈妈打过电话？”
　　“他根本不知道我妈妈的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打到他姑姑家，接电话的都是父亲的表姐。”
　　“这么说，你妈妈也不知道你爸爸后来到底和照片上的这位年轻姑娘结没结婚？”沙万里把照片挪到刘小冰眼前，指着照片中的韩白云问。
　　刘小冰点头。
　　“你爸爸带没带过这位姑娘回来看过你表姐呢？外边打工的人，在准备结婚前，一般都要带着自己的妻子回老家一趟。当然，也有的是结婚后带着新婚妻子，小两口一块儿回老家的。”
　　刘小冰摇头：“我爸爸要是带着新娘子来过，我爸爸的表姐肯定会告诉我妈妈的——她和我妈妈的关系特别好。”
　　“小冰，照片上的这个姑娘叫韩白云，她是明公主海子公园的一名清洁工。你爸爸在信里写得清清楚楚，他也在这个公园里工作。”
　　“这个公园是不是昨天晚上我们送熊小菲经过的公园？”刘小冰问，想起昨儿晚上自己看到的一长串公园名字中的“海子”两个字，心里狂跳不已。
　　“正是。”回答他的是沙雄鹰。
　　“叔叔，明天您能够带我去找我的爸爸吗？”
　　“不用我爸爸带你，我就可以带你去明公主海子公园去找你爸爸。”沙雄鹰抢着说，生怕爸爸摇头说“不行”，把他为刘小冰做事的机会给否了。
　　“公园的赵园长是我舅舅，我昨天听他说你爸爸最近被他派了出一趟外差，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所以，小冰你明天见不着。”看着刘小冰热切的目光，沙万里不忍心告诉他，你的父亲现在下落不明；心里却为刘小冰悲哀，孩子都十八岁了，却连自己生父的面都没见过。千里迢迢从新疆来北京寻找生父，很可能见到的是一袋白骨（他心中几乎认定那袋子白骨就是刘小冰的爸爸白冰的），“小冰你看过电视里的寻亲的节目吧？知道为了不至于亲人间认错了，寻找亲人的和被寻的亲人，双方在相见之前都要做一份亲子鉴定的。咱们区的医院就能做亲子鉴定。雄鹰，明天你带着小冰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好，爸爸。我顺便给自己也做一个亲子鉴定。”
　　“你做什么亲子鉴定呀？”
　　“鉴定鉴定我和您是亲父子关系，还是亲哥儿俩关系呀？”
　　“找揍！”沙万里一个巴掌拍在儿子宽厚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