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人参军

　　“国锋，你不要开口说话，先看这封电报。”周慧真低声命令道。
　　王国锋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国锋拿起茶几上的电报，读了一遍又一遍，一共读了三遍，电报上白纸黑字写着：昨天，一只大鸟从天上栽了下来。
　　“唉呀，我还以为多大的新闻，鸟从天上掉下来寻常地很，又不是从天下掉下馅饼。”王国锋不以为然地道。
　　王国锋给自己倒了杯茶，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苦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如果我亲口告诉你，昨天，有一架战斗机从天上掉下来，你会怎么看呢？”周慧真郑重其事地问。
　　“这可是天大的事，战斗机从天上掉下来，假如驾驶员没能跳伞成功，那就是机毁人亡，假如战斗机在居民区坠毁，那就造成重大事故。”王国锋用加重的语气说。
　　周慧真听完之后，随即沉默，两眼盯着茶几上凤凰展翅的图案，脸色像满天乌云阴。
　　王国锋看着妻子的脸色，慢慢地从沉思中醒悟了过来，原来那封电报所说的内容跟飞机失事有关。
　　“我不赞成让咱们的宝贝儿子去北京冒险！”周慧真态度坚决地说。
　　“慧真，你好好地考虑一下，这次机会难得，假如儿子真当上空军，不但我们王家脸上有光，你们周家脸上也能沾光，说不定儿子有官运，将来在北京城当上大官。”王国锋轻声地安慰道。
　　王国锋挨近了一些，倒是主动献殷勤，给妻子的肩膀做按摩。
　　“不行，绝对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儿子真出事，等于所有的希望彻底破灭，到那个时候，我生不如死。”周慧真严肃地皱起眉头说。
　　周慧真脸孔像石板似的紧绷，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自己肚子上，冷冷地耸了耸肩膀。
　　“夫人，你未免杞人忧天了，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啊！飞行专家说了，飞机失事的概率比买彩票中头奖的概率还要小。”王国锋苦口婆心地劝道。
　　王国锋停止了按摩，把一只手放在妻子的肩臂上，安慰地爱抚着她的肩头。
　　“国锋，那一些飞行专家睁眼说瞎话，吹牛比放屁还响，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猪猡，半年时间不到，已经发生了三起飞行事故，就拿上次来说，报道上写得很清楚，飞机迎头与鸟群相撞，飞行员操作无果坠毁。”周慧真坚持个人观点说。
　　周慧真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把丈夫的手从自己的肩头上拿开，眉头依旧紧锁。
　　王国锋一时无言以对，心里面很清楚，跟妻子吵架很不明智，妻子口中那一句话：别忘了是谁让你当上镇长的，直接击中自己的死穴，自己当然没有忘记，正是大舅子周付强县长，帮自己实现了升官发财的梦想。
　　这一次，王国锋还是像上次那样，最终选择妥协，服从妻子安排，举手表示赞成。
　　王栋梁从未觉得如此之失败，因为以前其他同学都在让着自己，任由自己支配，不由得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下午，王栋梁索性逃学，一头扎进游戏机室里，玩游戏玩得天昏地暗，令他怒不可遏的是，在玩格斗游戏时，自己竟被一个刚换完乳牙的小学生打败，他在一气之下在对方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接着赶在对方搬来救兵之前，迅速逃离现场。
　　王栋梁吓得躲进甘蔗地里，见四下无人，徒手掰断甘蔗，一直偷吃个不停，直到地上堆了一大堆蔗渣才肯罢休。
　　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满足感，这里才是自己的地盘，可以为所欲为地干些坏事，如果自己上了北京，在教官的眼里自己连个屁都不是，自己就像是孤独的小行星。
　　王栋梁鼓起全部的勇气，决定干一件大事，回家跟父母摊牌，不愿再做她们的棋子，假如她们苦苦相逼的话，自己以死相威胁，并且想好自杀的方式，跳海自尽，留个全尸。
　　王栋梁离家很近，突然间变得浑身胆怯，脸色苍白，觉得没脸见父母，悄悄地从后门溜了进去，刚来到后花园，一只名贵的西施犬飞奔过来，
　　小家伙一边摇着尾巴走到了小主人的身边，一边发出亲切的呜呜叫声，接着撒起娇来，把脸贴在小主人的小腿上摩擦。
　　王栋梁不想提前暴露行踪，只想悄悄地溜进自己的房间，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偷吃零食，之后，不再出门上学，除非父母答应自己提出的条件。
　　王栋梁在一气之下，往西施犬的肚皮上，轻轻地踢了一脚，把西施犬踢倒在地，并且赶在西施犬站起来之前，快步离开后花园。
　　王栋梁前脚才刚迈出落地门，倒霉的事情就发生了，还没来得及阻止，鲁保姆已经冲着自己亲切地大声喊少爷好，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打开厕所门，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结果给撞了个正着。
　　“梁儿，鲁保姆炖了你最喜欢喝的长白山人参乌鸡汤，你得要趁热喝！”周慧真用温和的口气提醒道。
　　“好的，好的，母亲大人！等我把书包放下后，就马上过去喝。”王栋梁顺从地回答道。
　　王栋梁感到忐忑不安，心里涌起了百样疑问，母亲对自己太过客气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父母对王栋梁征兵落选的事，只字不提，脸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王栋梁脸皮厚得很，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包括自己之前干的坏事。
　　一个星期后，大家相安无事，王栋梁觉得犹如雨过天青，谢天谢地，自己不再受到恐高症的困扰。
　　林海天以胜利者的身份，回到贫穷落后村子里，身上有这么一种东西存在，它使自己亲人有一种自豪感。
　　可是，那一些愚昧、思想保守村民，有一种狭窄的偏见，除了争强好胜之外，一旦见他人比自己过得好，不由得眼红得要冒火，尤其那一些三姑六婆，刻薄、善妒、鸡肚心肠。
　　有一些村妇公然泼冷水，认为农村的穷孩子到了大城市后，准会丢人现眼，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坚信南方人到了北方生活，忍受不了北京的寒冬，手和脚长满了冻疮，到了那步田地，想返乡可难了。
　　那一些壮丁有嫉妒的理由，自认为不比林海天差，为何他能如此之命好，怪老祖宗太过偏心，只宠爱他一个人。
　　村长林炎庆嫉妒得要命，在他狭隘的眼光里，穷僻之乡飞不出金凤凰，村子里不可能有人比自己更有出息，更加的有成就，自己才是村子里唯一的伟人，虽然他们姓氏相同，但是宗族地位有别，林均武的母亲是小房，自己的母亲是长房。
　　林炎庆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胡子也垂落了下来，自然而然心里面萌生了仇恨。
　　林海天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有的只是贫穷、落后、狭隘、愚昧无知，对大城市充满了憧憬，那里有现代、先进、开放、时尚气息，前者跟后者有着天渊之别。
　　林海天把村民的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回到家里，一个劲地向母亲大吐苦水。
　　“天儿，你不要在意这些，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的眼里，永远是最出色、最优秀、最懂得自尊自爱的那个，不管以后遭遇到了什么，不可动摇个人理想信念。”曾瑞芳给予儿子鼓舞说。
　　曾瑞芳正在埋头喂蚕宝宝，抓起一把桑叶撒在竹筛里，竹筛里蚕宝宝们贪馋地啃了起来。
　　“娘，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叫我不要去理会那一些小人所说的话，坚定不移地走自己的路，只不过，我想要一套簇新的衣服、一双漂亮的解放牌布鞋，到了大城市后，看起来体面一点。”林海天轻声地请求道。
　　林海天心里面很清楚，自己是在给母亲出难题，这年头大家都穷，生活拮据，买人各种商品需要出具票证，否则，供销社里的人有权把你轰出去。
　　“天儿，我理解你的迫切的心情，你怕人家说你是乡巴佬，放心好了，娘会想尽办法满足你的心愿，哪怕是砸锅卖铁。”曾瑞芳口气坚决地说。
　　曾瑞芳一贯以来的作风，一旦已铁心干某件事，就会干到底，从不半途而废，不管遭遇到怎样的困难。
　　曾瑞芳有一双勤劳的、粗糙不堪的手，吃苦耐劳，除了养蚕，还会织布，偷偷地把织好的布，托人拿到县城的市集卖，获得一部分可观的收入。
　　曾瑞芳夜里挑灯干活，且不敢制造太大的动静，生怕被其他村民发现，因为村长林炎庆心眼狭窄，仇视所有的有钱人，一旦有钱人被扣上“资产阶级”的帽子，不但身家遭到没收，而且还要接受一场可怕的政治批斗。
　　林海天曾经主动提出摇纺车的请求，却被曾瑞芳一口拒绝，曾瑞芳用教诲的口吻说道，读书人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乡下人若想出人头地，仅能凭借教育，知识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