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上掉馅饼的事

　　二零零四年国庆长假刚刚过去，北疆市街道上已经是落叶飘零，微风吹过，带着丝丝寒意。
　　南方人说他们一年可以享受八九个月的夏季，但北疆市人却生活在半年多的冬季。这里的供暖期就是从十月一日到第二年的五月一日，足足七个月。这也说明，北方人在国庆之后随时迎来严寒。老人常说，二八月乱穿衣，是指农历的二月与八月，时冷时热，热的时候短袖长裤就可以，冷的时候加上秋裤却是挡不住的严寒。
　　北疆市的冷，是动态的冷。冬季长夏季短，春秋的时间就显得更短暂了，有时候短袖刚刚脱掉，棉衣就上了身；也有时候棉衣刚刚脱掉，秋裤也穿不住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所有的好天气就是指没有风的天气，因为这里的风是一年刮两季，一季刮半年。再细说，好天气就是指风小的天气。
　　北疆市第一中学门口对面，林若兰整理着被风吹散的碎发，看着三轮车上还剩不多的饺子。天凉了，吃早点的人也多了，刚来不久就卖掉了大半，剩下没煮的饺子也就不多了。天气渐寒，她的早点摊也快不能摆了。寒露百草枯，坐在外面吃早点也不现实了。
　　“妈妈，我吃好了，我去上学了。”从小就懂事的巴特尔把用罢碗筷放进三轮车旁的一个水桶里，撕了一块卫生纸擦了擦嘴，背上书包和林若兰打招呼。
　　“你自己可以吗？要么妈妈送你过马路。”林若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准备摘掉围裙送孩子过马路。
　　“我可以的！”巴特尔举了举小拳头，微笑着看着妈妈，两小酒窝在他不太圆润的脸上荡漾着孩童的自信。“这条路我都走了一个月了，我自己可以的！”他又强调了一遍。
　　“好吧，那你慢点，过马路一定注意，妈妈看着你！”林若兰蹲下来给小巴特尔往上提了提书包，把外衣帽子套在头上。
　　“妈妈，我上学去了！”巴特尔在妈妈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往学校走去。
　　巴特尔刚刚一年级，别的孩子都是父母亲人送去学校，他却是每天起床自己收拾衣服书包，然后到妈妈的摊位上吃了早餐再去学校。
　　一中旁边就是第二小学，林若兰也是为了能让儿子方便才在一中旁边卖早点。当然，她租的房子也离学校不远，所以她才放心孩子自己来找她。
　　林若兰站起身，看着儿子一路小跑到了路边，又左右张望趁着没有车之际过了马路，拐弯向第二小学走去。她用毛巾擦了擦手，微笑着去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也就两张桌子，有一张桌子还有人在吃饺子，另一张吃饭人已经走了。林若兰把碗筷收拾进预先准备好的水桶里，等完事后拿回家去洗。
　　“给我煮一碗饺子！”顾展鹏信步来到一中这块，过来有一阵了，也是顺着林若兰的目光，目送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去了学校，然后走近林若兰的饺子摊铺。看着林若兰又张罗照顾生意了，他说道。说完坐在林若兰刚收拾好的餐桌旁边，四顾张望着。十年了，高中还没毕业他就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过了将近三年高中生活的北疆市一中。离开了这个城市，再回来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远远看去，一中校园里在原先仅有一栋宿舍楼的基础上又盖起了好几栋楼，原先他们作为教室的平房都拆了。旁边第二小学也从平房变成的了楼房，在第二小学和市一中中间起了一栋楼，楼前宽阔的院落里寥落地放置着几个儿童玩耍设施，门口立着的牌子上写着北疆市民族幼儿园。校门口道路比以前拓宽了不少，都成了平整的柏油路。
　　“你的水饺！”林若兰把一盘水饺放在顾展鹏前面的桌子上，把桌上的醋壶往前推了推，她又去收拾旁边的餐桌去了。刚吃完的两个人走了，又有三个人坐在桌旁。
　　“这水饺还真有老家的味道。你的水饺摊摆不了几天了吧？”顾展鹏一边夹着水饺，一边看着正在忙碌的林若兰问道。
　　“嗯，今年天气好，快寒露了，寒露百草枯，说不准哪天降温就出不了摊了！”林若兰停了手中的活，看着路上的落叶，有些无奈，悠悠地说道。
　　“不摆摊还有其它生计吗？”顾展鹏似有意无意地问道。
　　“想干活总会有的，就是时间上不好安排。在咱这里，冬季去冷库好找活，时间有点长顾不了家。”林若兰甩了甩头发，又去擦桌子了。冷库打工早上七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她接送不了巴特尔上学放学了，别人都有家人帮扶点，她却只能自己来打理这一切。冬季天黑的早，下午四点半五点天就擦黑了，小孩子自己走夜路总还是不安全。她不愿意多想，这样的生活已经好几年了，已经习惯了，所以儿子就格外的独立，她看着也心疼。可心疼又能咋地？以前是孩子在幼儿园等她，今年上小学了，学校不会因为她改变放学时间的，哎，再找别的活吧，生活总是要过！
　　“你可以把摊位挪到路边的门面房里。”顾展鹏指了指路北的一片平房。
　　在一中对面是一个武警边防中队的院落，中队再往西，也就是林若兰摊位北面就是一片单位居民区。这片居民区住户并不多，很多居民都住进了单位集资盖的楼房。尤其是这两年扩路，临街门面房的污水垃圾都处理不了，所以门面房空了许多。
　　“租金太贵了，一年一万多，挣点钱都给房租了！”林若兰看了看路边关门闭户的商铺，皱了皱眉。她不是没想过，也去问过，这边房租一个月一千，还得整年出租，她也没这个租金来付。租下房子还得收拾，没有两三万开不了摊，她手里可没这么多钱，有这个钱她就不为生计发愁了。
　　顾展鹏吃的很慢，等旁边桌的三位顾客都走了，他才吃完了。稍微往里推了推盘子，从桌上拿起一卷卫生纸，撕了点擦了擦嘴，然后点燃一颗烟：“西边这户是我的房子，我可以卖给你，你可以打个欠条，房子就给你过户，房款每个月能还多少就还多少，我不催你！”
　　“这是什么鬼？”林若兰怔怔地看着顾展鹏，她才发现，顾展鹏穿着一身深灰色运动装，留的是流行的郭富城式的发型，眉毛很粗，有一半被头发挡住了，眼睛深邃，带着一个黑边框眼镜。刚才她也没注意，仔细看去，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房款不限期限？”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和她说这样不靠谱的话？
　　“是的，你没听错！”顾展鹏吐出一口烟，低声说道，“我在这里买了好几套，可是缺乏人气！把房子卖给你，后面正房可以住人，前面门脸房开店，你帮我带一下人气，我的其它房子就好出租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房子卖给我？你可以低价租给我！”林若兰脱口而出，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这就像天上掉馅饼砸到她头上一样，她来北疆市十年多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事。
　　“我也想租给你，就怕你投入小开不起来，哪天走了我这里不是还没有人气？剩余房子还是租不上好价格！”顾展鹏诡异地笑了一下，把刚抽了两三口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你可以自己开店涨人气！”林若兰还是有些疑惑，这人有病？这样的条件卖房子真是破天荒了。
　　“我也是看到你的摊位人流不断，饺子做的也挺香才想起这个策略。我自己不会开店，我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敢这样卖，你给我增加人气，我的房子租金涨幅几年后也够卖给你这套房子的本钱了；更何况看你带着孩子，也不像骗人的人。”顾展鹏说着站了起来，他不能逗留太久，时间长了就会让人感觉他有什么意图。
　　“那我考虑一下！”瞌睡了有人递枕头，这原本是好事，可林若兰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再看看顾展鹏，也不像个骗子，这个年轻人长相帅气，有钱有颜，也不像贪图她什么。
　　“好吧，你考虑一下，快入冬了，你也不能再在外面摆摊了，我这房子冬天也租不出去，你一冬天干好了，我到明年春季就能把这几个商铺租个好价格。”顾展鹏看着路边一排门面房说道。这牌门面房一共八家，有五家都被他买下了，也都空着，所以他说的也是实话。
　　本来还想再摆一会儿，把剩下的饺子都卖了，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却在林若兰心里掀起很大的涟漪，她想回去问问乔伯谦，让他帮自己斟酌斟酌。林若兰开始收拾摊子了。
　　“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你要想好了给我打电话。”顾展鹏从兜里掏出一张便签纸，写下自己的名字与手机号，放在桌上然后就离开了。
　　林若兰把桌上的便签纸直接揣进兜里，整理三轮车，炉火也没有灭，她把桌椅放在三轮车上，就推车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