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炸堡英雄,遗物寄情

　　张龙和李虎是同乡战友。两人都是淮北地区庆阳县的青龙乡人，张龙住张家庄，李虎住李家庄。两村比邻，距离不足三里，且土地交错连接，春种秋收，两村人经常一起劳动，一起交谈，互相帮助、互通有无的事不断发生，屡见不鲜。所以，张龙和李虎自幼就认识。张龙长李虎四岁，常以兄长自居，且做事果敢坚决，乐于助人，时常帮助照顾李虎，爱如自家弟弟。李虎对张龙十分感激，直以龙哥称呼之。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淮海战役开始不久，解放军就解放了他们的家乡庆阳县全境，成立了由共产党领导的庆阳县人民政府，并派出工作队帮助解放区人民群众打土豪分田地，让世代靠租种地主富农土地为生的贫雇农，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土地，自己的耕畜农具。广大人民群众欢欣鼓舞，组织宣传队，敲锣打鼓，扭秧歌，放鞭炮，热情欢迎解放军。为了保障社会治安，解放军又派出部队进行剿匪，彻底消灭了猖獗一时的匪患和被打散的蒋匪军的散兵游勇，让翻身农民真正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为了保卫胜利果实，翻身后的人民群众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捐钱捐物，支援前线；青年人则积极报名参军，上阵杀敌，解放全中国，迎接新中国建立。张龙和李虎正当青年，血气方刚，热情洋溢，他们不甘落后，两人相约一起到部队报名参军，由同乡兄弟变为同乡战友。他们十分高兴，决心同仇敌忾，并肩战斗，同建战功，彻底消灭蒋匪军，解放全中国，迎接新中国诞生。那年，张龙二十二岁，结婚一年多，儿子还不满月；李虎十八岁，尚未结婚。
　　张龙回到家里，把他和李虎一起报名参军的消息告诉了父母亲和妻子杨小梅。父母亲鼓励他说：“为了切实保卫胜利果实，不让分到手里的土地再被地主老财夺去，咱们贫雇农家的孩子，就应该主动担当重任，踊跃报名参军，上阵杀敌，彻底打垮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消灭一切剥削阶级和压迫人民的坏人，为新中国的建立建功立业！”
　　张龙的妻子杨小梅看着一身戎装的丈夫有些恋恋不舍。她抱着刚刚满月的儿子对张龙说：“你看，儿子的小脸肉嘟嘟的，多么可爱！他才刚满月，还不认得你。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还能不能看到你？”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张龙接过儿子抱在怀里，低下头，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小梅说：“不要难过。要想得深远些。我们这些贫雇农，以前，只能靠租种地主老财的土地生活，任凭他们剥削压迫，有苦有泪，只能往肚子里咽。解放军来了，一声令下，就把地主老财的人批斗了，土地分配了。你想，他们能甘心、死心吗？如果国民党反动军队打过来，他们能不报复咱们吗？如果我们不参军入伍，不壮大人民的军队，不彻底打垮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不彻底消灭一切剥削阶级和压迫人民的坏人，我们分得的土地就会重新被夺回去，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孩子，就会被屠杀，我们的幸福生活就不会再存在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有有了强大的人民军队，才能彻底消灭一切敌人，确保人民的政权，人民的利益不受侵犯。”杨小梅含着泪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支持你报名参军。”然后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件绣花的背心交给张龙说：“这是我连夜做的。你带上它一起参军入伍，无论到了哪里，看着它，就像看到我和儿子一样。”张龙双手接过来，仔细看着背心上的绣花，然后收进背包里说：“我会每天带在身上，看见它，就会知道我的责任有多么重大，就会更加勇敢地战斗，坚决彻底消灭一切敌人，赢得胜利，早日回家！”
　　张龙和李虎同时参军入伍了，昔日的同乡兄弟，今日的同乡战友，关系显得更加亲切，亲近，亲密无间。一有机会，两人就聚在一处谈论家乡、家庭、家人，谈论战场和战争形势，谈论怎么打仗，怎么建功立业回报部队领导和家乡亲人。
　　解放战争，我军节节胜利，乘胜追击，步步紧逼。敌军连连败退，丢盔弃甲，失魂落魄，闻风丧胆，一路南逃。但是，仍有一小撮顽固不化者负隅顽抗，他们倚靠坚固的工事和优良的武器，还在作垂死挣扎。解放泗水县城时，敌人护城河上的碉堡火力凶猛激烈，阻挡了我军攻城。连长一声令下：“炸掉它！”李虎立即抱起炸药包就要往上冲；张龙一把夺过炸药包说：“兄弟，你不能上，你爹妈还等着你回家结婚呢。哥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儿子，死了也不会绝后了。”“不，伯父母和嫂子侄子都等着你回家团圆呢。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死而无憾！”李虎说着要夺回炸药包。“不行！你是小弟，哥是兄长，我要冲锋在前，给小弟做出榜样！”张龙用力推开李虎，抱着炸药包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轰！”一声巨响震天撼地，敌人的桥头堡炸开了花。李虎两眼含泪，大喊一声：“为张龙报仇！”飞身跃出战壕，和战友们奋力冲了上去，很快消灭敌军，解放了泗水县城。
　　张龙牺牲了，连尸体也没有留下。事后，李虎含着眼泪清理张龙的遗物时，发现他的背包里有一件家织布做的绣花棉背心，背心前襟上分别绣着两种不同的花朵：左边绣的是一朵凌寒盛开的红色的梅花，右边绣着一朵金色的丝瓜花和一条细细长长的绿色的丝瓜。两种不同的花各表达什么意思？李虎看着背心不觉沉思起来：左边绣一朵梅花，他可以理解，因为他听说张龙的妻子叫杨小梅，红梅花自然代表他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媳妇杨小梅，尽管丈夫不在家，农务劳累，生活艰难，但她依然自强不息，象凌寒绽放的红梅花，顽强不屈，鲜艳美丽。可是，右边绣一朵丝瓜花和一条丝瓜，是什么意思？引起了李虎的沉思：丝瓜花并不是观赏花，而丝瓜则是一种农家常吃的蔬菜，把它们一起绣在送给爱人的棉背心上，他有些想不明白。联系家乡人民的生活实际，他进一步想：这是否代表张龙家院子里种着丝瓜，夏天，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经常一边观赏丝瓜花，一边摘取长成的丝瓜做菜吃。把丝瓜的花和瓜绣在背心上，小梅的用意是，让张龙看见背心上绣着的丝瓜花和丝瓜，就会想起他家里院墙上的丝瓜花和丝瓜，叫他在部队也不要忘记故乡的家庭和亲人？丝和思同音，绣丝瓜花和丝瓜，是否代表小梅在家里经常思念着张龙，叫他穿起这件背心，就会想起她和家庭，不要忘记家里的她和家人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部队里战场上的他？他觉得这两种想法都有可能，都有道理。他注视着右襟上的丝瓜花和丝瓜，反复揣摩，认为还是第二种想法是重要和主要的，它代表小梅对张龙的思念之情：张龙参军走了，小梅留在家里哺育刚满月的儿子，照顾公婆，家里田里操劳忙碌，无法表达对丈夫的思念之情，于是就想起在背心上绣花的办法，用意该是多么深沉，深重！然而，这件寄托着小梅思念之情的绣花背心，张龙却一直收在背包里，舍不得穿，行军打仗带在身边，不离不弃，说明了他对这件背心的珍爱，对小梅爱情的珍重。
　　李虎继续整理查看张龙的遗物，又在他的一件半旧的浸满血迹的军装上衣口袋里发现几粒大豆和高粱米，还有一个压得平平展展的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几根长长的花白的头发，并排绕成一团包在纸包里。
　　大豆和高粱，他最熟悉了，因为家乡的农田里，村村寨寨、家家户户、年复一年都要种植、管理、收获这些庄稼，家乡的人民，村村寨寨、家家户户、一年四季都食用这些粮食，烧汤、煮饭、蒸馒头，都离不开这些庄稼的颗粒和磨出的面粉。这就是他和家乡人民祖祖辈辈的生产和生活啊！
　　李虎把这些大豆粒和高粱米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甚至低下头，张开嘴，伸出舌头添了添，有一种说不出香味和亲切感，这让他想起了久别远离的家乡和亲人，想起了那里的村村寨寨和那片熟悉的长满大豆和高粱的热土地，感慨万千，不觉流出眼泪来。他连忙擦干眼泪，把那几粒大豆和高粱重新放进张龙那件旧军装的口袋里。
　　随后，李虎又把那个纸包捧在手掌上，仔细端详那几根花白的头发，细细长长，有黑有白。他认定这几根头发是张龙母亲的，因为张龙父亲的头发虽然也花白了，但并没有这么长。他低下头仔细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发香的气味。这可是他母亲的气味啊！看着张龙母亲花白的头发，李虎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亲来，他们的头发也同样花白了！可惜自己参军时竟没有想起要几根带在身上，觉得还、是龙哥比他想得细致、周到。由此他更加敬重敬佩张龙，认定他是一位忠孝双全的好男儿，是他学习的榜样，引以为豪的好兄长！
　　李虎把张龙母亲的头发重新包好，放进张龙军装上衣的口袋里，从外面用手压了压，扣好纽扣，防止里面的大豆粒和高粱米滚出来。他呆呆地看了一会，擦干眼泪，然后把这套军装和那件绣花的棉背心重新折叠好，仔细放进张龙的背包里，整理齐备，外面用背带捆扎好，和自己的背包放在一起。
　　李虎看着张龙的背包，想着背包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心潮翻涌，五味杂陈。他想，这些东西，张龙生前不知看过、摸过、闻过多少遍，如今，张龙牺牲了，这件心爱的绣花背心他再也无法看一看、摸一摸、穿一穿了，小梅满腹的思念之情也因此落空了。这些大豆粒、高粱米，还有他母亲的那几根花白的头发，他再也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了。可贵的是，这些东西历经大大小小多个战场和多次激烈战斗，都还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可见张龙对这些东西是多么珍惜、珍重，因为它代表着妻子对参军丈夫的思念和爱，父母亲对出征儿子的思念和爱，家乡人民对子弟兵的思念和爱。现在龙哥牺牲了，这些东西转交到他手上，他一定要用鲜血和生命爱护它，保管好它，无论行军还是打仗，他都要紧紧背在身上，抱在怀里，不离不弃。期待有朝一日战争结束，他安全回家时，好把这些珍贵的东西双手送交给张龙的父母亲和妻子小梅，让他们永远留作纪念。